千年军国-第3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冲二人并肩而进,到似交往已久的忘年交。
这边在感叹东来战士高大威猛,那边则在捧说对方老当益壮正值盛年;这边看着近千颗人头咂舌惊异,那边则嘴上谦虚实则稍带些自豪的说这不过平常事,东来路上司空见惯……
待得走进了山路营地内部,看到了一众裹得严严实实的苦命人,罗某人顺手指着路旁捆扎堆放好的战利品,说是请世叔帮忙安置一众人等,至于战利品则作为安置费用,些许财物自不被身为一州刺史的李继冲看在眼里,但这种爽快的处事方法却被李继冲大加赞赏。逮到机会的老李,一口一个仁义、一口一个仁慈的夸耀,直是罗某人自认面皮够厚,也有些撑架不住。
甚至后来李姌带着葛日娜两个过来见礼,也让老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顿夸耀,好在火娘子李姌的口舌也不是白给的,应付这种务虚的话题自有一番套路,才使得罗某人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及至冷眼旁观的时候,老罗才有精神思量这其中的原委——为甚一位边疆大员如同家常老翁般言语不忌。对照后世看资料留下来的印象,他才想起,这位李继冲在赵宋任职可不是真心实意的,恰相反,他可说是这时代“无间道”的核心人物!这位老李看着如同汉家儒将一般,却是货真价实的党项人,而且在历史记录中,这位还替代李德明北赴辽国,为李德明求得了和平与认同。
如此纵横四海的人物,却扮作一位可亲老叔模样,所为者何?
罗开先思来想去,终归还是归结到了李德明身上,这位老李能够为了族人的未来忍辱负重投降敌手,自然也能为了族人的未来,交好他这位灵州来客,更何况他这位灵州来客还是他嫡亲侄子的盟约兄弟,而且还是战力出众的无敌猛将,这位能屈能伸的人物又怎可能不上心?
想通了这些,罗开先心底也就没了担忧,至少这位老李目前构不成威胁,反倒可以成为东行去宋都汴梁的助力。
第三十二节 三方小会(上)
绥州距离乱石山不过几十里路,算上战斗结束,贾仁的伙计作为信使去通风报信,一来一往只是两个多时辰,李继冲作为一州刺史,来得已经算是极快的了。
对比之下,银州距离乱石山要远得多,罗某人的手下快马疾奔赶去报信,李德胜同样是一州大员,来得却也不慢。
罗某人会同自家小娘与绥州老李闲话不久,银州李德胜小李也就到了。
总算是三方聚齐,老李小李两位本该是一家,但世事无常,一家人竟站在了对持的立场上,自是一番难以说清的情绪酝酿在中间。莆一见面,老李神情复杂、小李恼火加愤怒,就要争吵起来,好在看在山路营地的主人是罗开先面上,还能强自抑制。
老李和小李两位有什么纠葛,罗开先是不在意的——了不起持刀互砍,他这控场技能还是有的。正经是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利落,顺便在这银绥之地做一手文章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令亲卫弄了三个马架子(类似折叠椅)铺上兽皮安置好,把无关人等包括两人随同带来的心腹还有奥尔基都驱赶到远处,当着两位党项李家人的面,罗某人坦然说道:“如何处置这乱石山匪寇,实属小事,后续琐碎尚需片刻,世叔、李防御,算上罗某,难得聚首一处,且请暂做休息,听罗某一言,可否?”
彼此瞪眼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位都消停了下来,老李换了适才的笑容语调温和的说道:“三郎虑事周全,老夫是佩服的,且请直言!”
那边厢小李也不逊色,“罗将军尽管直说,银州一方无有不从!”
老李和小李闹什么纠葛,罗开先根本不过问,见两人都表态听他言语,也不客套,直截了当肃声说道:“银州新建榷场,在罗某看来,虽是夏州德明兄弟与赵宋皇帝之间暂时妥协之物,却益于养民生息,两位分驻毗邻州府,正当通力合作,保证商路畅通,榷场兴旺,****有余财,才可使税赋有足、钱粮充裕,至于钱粮充裕之后,预示者何?两位都是一方牧首,想必不需罗某多言……”
罗某人的话自然有道理,老李也明白,但他沉吟着不发一言。
小李能被李德明选作银州防御使,自然单单是凭借血缘关系,该有的眼界能力还是具备的,他则没有那么多顾虑,想明白了关节,同样直接的问道:“榷场兴旺之后,确如罗将军所说,可使钱粮充裕。俺也知钱粮充裕之意义如何,然宋人商贾运来货物多是丝绸瓷器茶叶之类,党项急缺铁锅、镰刀之类,却少之又少。彼类无用之物再多,又有何益?”
罗开先诧异的看了看这位小李,却真没想到这位看着如同其他党项人一般粗豪,居然能分辨出榷场开辟之后的弊端,可以想见他能做到银州主管的位子并不是全凭血脉关系。转念想了这些,罗某人也不高谈阔论,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宋国禁售铁器出境,某有耳闻,不过党项不愿马种外流,某也曾听过,两相较之,却也无可厚非。榷场本质为流通有无,自是有胜于无,李防御只看缺漏,却有因噎废食之嫌……”
一番话说得小李连连点头,旁边老李之前虽捧说罗某人虑事周全,这刻听到罗开先话语,却也是眼光闪亮,颇有刮目相看之意。
话说三分,点到为止,罗某人自谓不是什么经济大家,同坐之人也不是他的学生子侄,便不想继续深说,而是开头语说过之后,便转入了正题:“所谓经营之道,世叔与李防御两位自有见解,毋须罗某赘言。倒是这商路所在,虽明为宋夏交接之处,职责有所不清,但,匪患既存,则为两位面上疥癣……罗某所述,两位以为然否?”
小李低头琢磨,老李则稍带窘迫地微笑道:“三郎此乃肺腑之言,老夫怎又不知?只是……三郎该知老夫乃由夏入宋之降将,目下虽为一地刺史,亦不过宋帝拉拢人心之手段,实则州内诸事多由州内左司马王巩所掌握,老夫这个刺史,至多在处置党项、羌藏诸民之事尚有几分作用,余事……老夫亦力不从心……”
一旁小李抬起头来,并不说话,但罗开先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那里面蕴含着恼火、愤怒、鄙夷和……幸灾乐祸。
与李德胜不同,罗某人看问题的方式到底不属于这时代,洒然一笑,朗声说道:“世叔所述,罗某亦能揣测一二,世叔那同僚王巩不外乎处处刁难,此外还该有监视之意……如此来说,想必世叔这刺史做得也不甚舒心……”
话到此处,老李脸上的尴尬愈甚,原本常年日晒的脸庞显得更加红润——被后辈当面指点利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谁叫他看好罗开先这位党项盟友?说不得也只有忍了罗某人的直言快语。
好在罗某人并非情商低下的棒槌,马上转了口风,“请恕罗某直言,世叔眼下境遇虽说尴尬,却并非无可作为,恰相反,绥州地处宋夏交接之地,正是大有作为之所在。在罗某看来,世叔一日处于刺史之位,当行刺史之职,此乃宋帝授予世叔之权柄,那王巩若想篡权,世叔正可以借题发挥,递奏折与宋帝,之后之事想必毋须罗某说明……这等道理世叔当心若明镜。世叔所言力不从心,依罗某看来,恐怕是当局者迷……”
这一番话直言不讳却条理清晰,虽是有些冒失,却正对了老李的心事,敛去脸上的难堪,他捋着自己的长须问道:“不知三郎此话何解?”
既然开口了,罗开先就没打算停下,“世叔归宋之选,已属往事,不必细究。然今时身处刺史之职,却感力不从心,无非心思不属……世叔自是党项人,治下除却少半数党项及羌藏族裔,却多是汉家子……世叔不过是心有不甘……”
“啪啪”老李拍了两下手,喝彩道:“传言都说三郎乃不世勇将,真真没想到三郎竟有如此一副玲珑心肠!”
“世叔过誉,罗三远未及玲珑之称……”头一次被人如此夸赞,厚皮如罗开先也免不了有些赧然。
“不……”老李连连摆手,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汉家人常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夫不才,倒要请教三郎,若处老夫之位,该当如何行事?”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话已至此,罗开先当然不能含糊,“若罗三任绥州刺史,首选平匪患,其次定民心,之后筑商路、修水利、兴农事……如事可谐,至多十年,绥州当为宋边境第一大州!”
老李细细思量了一番,开口问道:“平匪患、筑商路、修水利与兴农事,老夫都能有些头绪,不知三郎所说定民心,意之为何?”
总算说到关键点,罗开先也不着急直接说出想法,而是把语调刻意放缓,几乎一字一句的说道:“世叔纵横河西多年,该知道先唐之后百多年来,这片地方有多少次厮杀,汉家人、契丹人、突厥人、鲜卑人、党项人、沙陀人、羌藏人、青塘人、吐蕃人……甚或还有南方巴蜀一地的山地蛮人,彼此之间因为利益或仇恨杀来杀去,诺大一片土地上,宛若一窝蚂蚁彼此争斗,世叔以为然否?”
或许慑于罗开先的名头,小李李德胜的话语始终不多,多以倾听为主,这刻听着罗开先说得恢宏广博,更是流露出迷茫的神色。对比而言,老李李继冲到底多经历了许多事,除了初始的迷惑,听到后来,则是多了一番感慨,“三郎所言极是,老夫自十四岁始与人厮杀,至今已经近三十年矣,战刀换了无数把,杀过汉家人、鲜卑人、羌藏青塘人,更杀过党项人、契丹人,到如今,却不知这种杀戮何时才是个头尾……相比于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所谓的仇恨和利益,意义何在?”
感慨到一半,李继冲突然警醒,有些疑惑的问道:“三郎说及这陈年旧事,与老夫适才所问定民心,有何相关?”
说了之前一段话,罗开先就等着这老李开口发问,至此也不犹豫,“世叔、李防御,两位均是一州牧首,对治下之民耳熟能详,罗某在此放言一问,所谓党项人、汉家人、契丹人、沙陀人、甚或羌藏青塘人,有甚区别?是否都是一颗头颅两只手臂两条腿?是否都需吃喝拉撒哺育后代?”
这话题在这时代有些高大上了,但罗开先就这么想的,他也就这么任性的直接开问了,好在听他话语的并非寻常人,小李老李两位都是镇守一方的人物,虽然从未考虑听过有人如此说话,但却不代表他们不曾想过类似的问题,只是为时局所迷,从来不曾真切而直接地面对这样的问题罢了。
这一刻,在罗开先任性而又狂放的发问后,两个李姓人都陷入了迷茫。
第三十三节 三方小会(下)
小李,李德胜,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却已经有超过十年的杀场经历,算是党项李氏年轻一代中为数不多的战士头领,因从血缘上来说算是李德明的族亲兄弟,所以被安排在了银州防御使的位置上。当然,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并非是李德胜足够勇猛,而是他足够谨慎,足够沉稳。
因为银州没有坚固的城池,没有足够险峻的关隘,所以一个足够沉稳的主将才能保持住银州的平稳。
性格谨慎的人往往头脑更清醒,除了思维缜密之外,他们往往更擅长聆听,能够听到更多不同人的不同想法。
以李德胜多年的经历,听过无数狂妄的、野蛮的、自认高明的话语,当然也听过类似的说法,不过同类的话语多是出自那些光头和尚或者所谓的山林隐者——他们的话并不值得重视,因为那些人除了蛊惑人心,并没有执行能力。
眼前这个长人罗开先明显不同,强大、富有、自律,还有神秘与一丝诡异,更关键的是这人以及他的手下,明显具备与众不同的执行力,适才路上所见被堆在路旁的头颅和同样堆砌起来的石堆以及路上没有清理干净的积血,都足以正面一切。
一边思索着,李德胜在心中禁不住慨叹,也许这就是之前族兄李德明传报的缘故?
相较于小李,阅历丰富的老李想得要多得多。
腾格里大神俯仰众生若蝼蚁,佛门有讲众生平等,东方道门也讲仙凡有别,众生皆凡人……这么多年来,老李不知在各教所谓大师的口中听到过多少类似的话语,但是从一个带兵的将军口中听到这类的话?从不曾有过。
一个战力足够出众的将军,同时具备俯视众生的心态,糅合在一起,这样的人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会给党项部族带来什么?老李也不清楚。
至少现在,这位年轻的长人将军表现了足够的凶悍与……和善,而不是狂妄与自大,这是一种成功的潜质——经验丰富的老李自有一套评价人的标准。
当然,作为杀场上的经年老人,老李从不贸然做决策,因为他更相信行动,而不是言语。
眼前这位高大的男人,是党项部族大头领决定的合作盟友,他的眼神透露着诚恳,还有一些难以看清的深邃。
这种深邃让老李觉得就像数十年前,自己还是个没有弯刀高的孩童时,面对的部族中最年长的老牧人,不同的是老牧人那双昏黄又深邃的眼睛透着的是无尽的悲凉,眼前这位长人的眼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中分明渗透着的是如同烈火般的灼热。
这种灼热让人不自禁的有些迷茫,而在迷茫的思绪中,老李低沉地吐出三个字,“怎可能……”
“没甚不可能……”罗开先悠悠然的说道:“之前世叔该看到罗三的部众,不知感触如何?”
此刻的山路营地并不平静,除了山路两旁侍立的一些罗某人亲兵,还有一些俘虏在亲兵们的控制下忙碌的搬运着战利品。
老李抬头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很是认真的回道:“老夫久经杀场,三郎手下兵士仍为老夫生平仅见,强壮、凶悍,实为不可多得之精兵悍卒!”
“世叔可看清他们的脸孔?”罗开先提示道。
老李和小李才警醒的抬眼仔细打量,小李惊异的叹道:“咦,那边几个人的眼睛怎是蓝色?还有一双绿眼睛……”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