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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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没有胜利者的。”
——“只要开始了战争,我们就全都已经输了。”
这就是你,被人们传为战神的你,一生保持了不败记录的你,你眼里的战争。
你从来都没有觉得过自己是一个胜利者。
你从来也没有失去过这样的清醒。
(四)
你一生想要完成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
现在,轮到刘申了。轮到他,来结束南线的战争。
为了天下的太平,誓愿永远不同流合污,永远都不让自己的双手沾上一点鲜血,当然是伟大的。
那么,为了天下的太平,就连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呢?
(五)
“天下纷乱经年,罪在朕躬。”这是刘申后来坐上新朝皇帝宝座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开国的君王,没有人的手会是干净的。我也是这样。我不是无罪的。”后来,刘申经常对儿子们这样说。
“如果心里没有对于天下人的深深的负疚,就没有可能做一个好的君王。”刘申对他的儿子们说:”唯有心里,真诚地觉得,深切地觉得,自己对不起天下人的人,才有可能,做一个好的君王。”
刘申对他的儿子们说:“你们不要觉得天下人欠了我们家什么,纵然太平的新朝是由你们的舅舅浴血战斗和牺牲了生命换来的,纵然新朝是你们的父亲创立的,天下人也并不欠我们家什么。是我们,没有能够及早为天下人结束战乱,让那么多人死了才停止战争,是我们有愧于先王,有愧于所有拥戴和选择了我们的人。”
“天下人,不欠我们什么。是我们,有愧于天下人。”刘申说:“保持你们的惭愧心,永远不要让傲慢心滋生和长养,你们为君,就有可能成为圣贤之君,为臣,就有可能成为栋梁之臣。什么时候,你们失去了对天下人的惭愧心,滋生了傲视天下人的骄慢之心,我们王朝的灭亡,就开始了。”
刘申说:“记住你们父亲的话,对天下苍生的傲慢心,就是战乱的源头。”
刘申说:“天下之乱,始于一心之乱。所以,你们将来为君的为君,为臣的为臣,都要为天下人,看守好你们的心!”(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灵堂吊唁(上)
(一)
整个运京变成了一片雪白的颜色,就连刘申的母亲,也为你的阵亡,换上了素服。
刘申以非常接近国君薨逝的规格,令全国全军举丧。
刘申带着我,亲自前往你岭南王府的灵堂进行国家的祭拜。
跟在刘申后面,我慢慢地下了马车的踏板,踩到了从巷子口一直铺到你岭南王府宅邸灵堂前的棕色地毯上。
刘申向我伸出了手。他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我机械地跟着他向前走,感觉自己在一个梦境中行走。我长长的淡青色裙裾窸窸窣窣地拖曳在地面上。
因为刘申还好好地活着,且马上要出去打仗了,我连丧服也没有办法为你穿,只能除去华服,换穿素雅的颜色而已。
我只能钗环尽去,不施脂粉,在头上簪了一些浅蓝色的小花,这就是在我的身份上,可以表示的最大程度的哀悼了。
和刘申一起站在你的灵堂前,面对着你的灵牌,还有灵牌后空无一物的棺椁,看着那许多的蜡烛的光芒,我觉得心里有一个巨大的深渊令人窒息,它尖利的牙齿正在撕咬着我,把我咬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有多少次,我们曾并肩跪在父母们的灵位前。我至今想起来,还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的体温,你的呼吸。可是,这却是你的灵堂。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成为你的妻子,和你朝夕相伴的种种场景,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某一天会出现在你的灵堂里的情形。
那铺天盖地的白色,让我被强烈地摇撼着。
我看着你的灵位,我双膝发软。我没有办法站稳,我必须有左右扶持着,才能保持着站立不倒。
跟着刘申祭拜你的时候,我第一次跪了下去就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了,就算是有左右搀扶着,也没有办法再站起来。
在整个仪式当中。我都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我跪在你的灵牌前,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站起来。
那悲伤,它实在是太痛苦了。它把我全身的骨头,全都粉碎了。
它把我碾压成尘土了。
刘申看着我的一败涂地,看着我的土崩瓦解,但是他爱莫能助。
让我从地上站起来容易,但要我从这种悲伤中站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每一个人。都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从这种土崩瓦解里重新站起来。没有人,能仅凭借着别人的同情和关心,就站起来。最终,只能凭自己的清澈的洞见和无畏的勇气。
我跪在大地上。
我跪在你的遗体正在腐烂而进入的的大地上。
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即使是现在承载着我的大地,它也同样是脆弱危险不可依靠的。正如你和刘申的身体不可依靠,权势和胜利不可依靠。这看似坚固无比的大地,也同样有它的消亡。它会塌陷。会沸腾,会汽化,会在巨大的毁灭中化为微尘。
并不需要发生世界末日的种种崩塌和席卷,此刻,这个世界,就是脆弱不堪的。每时每刻。它都是危若累卵的。它从来都没有不是过。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吐出的每一口气,它都是侥幸才会有的。
在这样的基础上建立的所有让我们觉得幸福的东西,它们,全都是沙滩上的城堡。
(二)
就像是一个在悬崖边缘上梦游的人,突然醒来了。突然之间发现了自己处境的极端危险,那一天,在你的灵堂上,我突然就醒了。整个世界虚假稳定的支柱就此崩塌倾倒。我突然发现,世界之大,却根本没有一处有所谓安全感的地方,根本没有可供我期待的幸福生根立足的地方。那种期待中的幸福,不过只是梦幻泡影罢了。
突然之间,就在一切意义崩塌坏朽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世间的太平,你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去实现的太平,其实,它本身就是很不太平的。它是不可能稳定的。
就在突然醒悟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升起了强烈的、由衷的愿望: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太平呢?有没有真正的太平存在呢?在这个人命易坏、国土脆危的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是可以依靠的呢?我想要知道。
我想要知道,在你可以转瞬成灰,你的爱情可以转瞬成空的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可以依靠?
没有人能在尘世的生活里找到安全,仅能找到的,不过是自以为安全的幻觉罢了。
就从那一刻起,我对尘世上的一切就都失去了兴趣。我看着人们眷恋权势,眷恋子女,眷恋爱情,眷恋亲情,眷恋名声,眷恋家财,眷恋顺利的处境,眷恋古玩和珠宝,眷恋诗词歌赋,眷恋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深觉其中的可悯可怜。他们还没有明白,那一切,都是随时可能毁灭消失的。20年后,或者,下一秒。
不经历这样的土崩瓦解,一个人是无法抵达这里的。必须从这样彻底的崩溃当中穿过,才能看到世界的真实景象,才能亲自证明,深信不疑,这才是世界的真实景象。
一切都在崩塌毁坏中,这就是世界的真实景象。
这个全新的,对于世界的认知,就在那一天,在我的心里萌芽。但是,它还并不稳固,也不坚定。所以,还需要经历更多的生离死别,来反复地证明它,还需要更大更深刻的痛苦,来有力地证明它。
并不是只能从佛经上才能学到世界的真相的。生命中的一切经历,全部都是世界对我们的教化。到处都是无字的佛经。经历生命中发生的一切,也全部都是诵经。
所有的痛苦都是教育,都是开启智慧的钥匙,都是真正挽救我们于高悬深渊的救援的臂膀。
所以,不要抗拒那样的锥心之痛,不要抗拒生命中的痛苦。
要带着恭敬和感激的心,张开双臂,拥抱它,接纳它。让它流经生命,滋养生命,让生命升华。
就让它摧毁我吧。就让那种粉身碎骨发生吧。那就是学习的一部分。心无忧怖的大无畏,就是在反复的经历中,锻造而成的。柔和温暖的悲悯,也只能是在自身反复经历这样痛不可忍的粉身碎骨当中,才能形成和成长。
何为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幸福,就是:虽然经历了充满不幸的一生,也完全没有关系。
一个可以对一切不幸,都能从容地说出“没有关系”的人,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任何事情,任何处境,任何遭遇,任何力量,能够让他陷入不幸了。
不介意。这是唯一获得真正的幸福和安宁的渠道。
但有一处介意,此心就永远在沸腾的火上煮着,痛苦,也就不会平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灵堂吊唁(下)
(一)
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刘申已经不在你的府邸里了,他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已经先行离开了。
但他留下了内侍总管和太医照拂我,让我在府邸里休息到好了一点,再回宫,他晚上会来看我。
傅天亮奉命留在府邸里保护我。
刘申知道,我需要单独在这里待一会儿。
他仁慈地给了我这个机会。
傅天亮和舅舅家的管家陪着我。
管家说,你住在这里的几天时间,一直都在和病痛和疲倦搏斗,且见了各方面的人,处理了许多的事务,你根本就没有时间把整个宅邸走一遍,许多的房间和院落,你从来都没有进去过,甚至,都没有路过。
你从来都没有时间,也志不在此,在这个尘世上,建立一个自己的家。
他们带进来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
我问他们,这人是谁。
内侍总管回答说,这是我自己给你挑选的替代的孝子。
但是,我对这件事情渺无印象,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内侍总管于是小心地帮助我弥补记忆的空白。
因为你一生未婚无子,宗族的近亲也都在黑塞部的屠戮中死亡,你的灵堂和葬礼上没有孝子。刘申不忍见你身后这样凄凉,就让户部去查你宗室的族谱,在远支亲族当中寻找几个辈分合适、知礼懂事的少年,作为奉旨替代孝子为你守灵和扶柩的候选人。
刘申一定就此事问过我的意见。眼前的这个少年,应该就是我选的。
但是我一点也不记得这件事情了。我因为太过悲痛和太过空洞而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到这个英俊知礼的少年,我的心痛到缩成一团。
本来,身着重孝的人,应该是我啊。应该是我作为你的未亡人,带领着这些族中的人,跪在那里答谢君王的祭拜。
如果你不把我推给刘申的话,如果你允许我成为你的妻子为你守寡终身的话,穿成这样的人,应该就是我。应该是我来让你免于这样的身后凄凉。
我久久地看着这个孩子,无法说话。
我想起了景云留在我身体里的那个孩子。
如果我没有失去他,至少父亲和你,此刻还能有一条血脉留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我因为自己的仇恨和羞耻感,而断送了这种可能性。
现在我知道,那样狭隘的仇恨,它是错了。但是,已经晚了。什么都已经晚了。
如果我们不肯原谅一个人。早晚,那仇恨的火,也会焚及自身的。
(二)
“他回来的那些天,睡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我对管家说。
左右推开了你卧室的门。
一瞬间我恍如回到了燕塘关的总兵府里。
你卧室的陈列和那时小憩休息的房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极其简单,没有任何一样多余和奢侈的东西。
我看着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房间。
他们对你很尽心,虽然这房间你永远都不会再来住了,但是。他们该做的工作,一直都在一丝不苟地做着。
我走到你睡过的床边。我看着那张床。看着上面的枕头和被褥。
在我们最后相会的日子里。在那些你每天都进宫来安抚着我的悲痛欲绝的日子里,你晚上就是睡在这里的吗?亲爱的你,你就是独自睡在这里,度过了我们最后的时光的吗?
我在你睡过的床上坐了下来。我伸手抚摸着那些接触过你身体的织物。我被内心涌起的悲痛再次冻住了。
我当时内心的极度悲痛,一定溢于言表,所以。他们突然之间都在我面前跪下了。
傅天亮眼里含着眼泪,他说:“君夫人,请节哀,大将军泉下有知,见到君夫人您这样悲痛。一定心有不忍。”
他的这句话差一点就让我再次崩塌掉。
我闭着眼睛,在由我的痛苦引发的一片哀声当中,克制着全身一阵一阵的颤抖,忍耐着心脏的剧烈疼痛,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把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聚合在一起,聚合在君夫人的这个身份上。
(三)
“和我说说他在这里的那些天吧。”我含着眼泪对傅天亮和管家说。
于是,他们从各自的角度,说了你在运京最后的日子里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了艰难的拼图。
在漫长的几十年岁月里,我从接触过你的形形色色的人那里,收集着有关你的描述,一点一点地拼合着,你对我刻意隔绝的这些日子你的生活状况。
我对你的更深的了解,是在你死后,一点一滴地发生的。
于是,我知道了你从宫里回来之后夜晚经历的剧烈的疼痛,知道了你如何来不及叫人就被它一拳击倒,一头栽倒在床下。
我看到你在剧痛当中用力抓住床沿,以致于把床边框上的木条生生地掰下了一长条。我看到了那重新被修好的床沿上粘过的痕迹。
于是我知道了吴顺和傅天亮之间最后的谈话,还有你对他最后的嘱托,请他用一生代替你,呵护我和世子。
于是,我也知道了,你早在温泉宫休养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