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弯刀-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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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灯。
浩大的工程持续了多年,等它终于竣工的时候,刘申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所以,寺庙和大佛落成的时候,刘申和我都没有能亲自去拜谒,皇太子带领几个兄弟,代表我们去表达了敬意,并再次作了王室的供奉。
刘申亲自为那座寺院题写了寺名。它当时叫“阿弥陀寺”。
刘申活着的时候,皇室每年都会派皇子前去隆重供奉。但刘申,从来没有去那里看过。他的身体越来越衰弱,到后来,就算是去运京的郊外,也勉为其难了。我也就陪着他,一直在运京的宫廷里,看着时光渐渐地让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二)
这次,皇帝安排我回到燕塘关省亲,我才有了机会亲往拜谒了这个寺庙,前去参拜了巨大的佛像。
我重新回到燕塘关的时候,杜鹃花期还没有过,整座山还是笼罩在一片红云当中。
寺院在巨大的佛像旁边依山而立,气势恢宏,远隔几十里地,就能远远地看到云雾缭绕的那一大片金顶。
虽然那时我也已经有些年纪了,但是身体还很好。我在山脚下的官驿下了马车,骑马沿着我们过去走过的道路到了半山腰的台阶起始处,然后我下马,坚持徒步走上每一级台阶,去参拜寺院。
所有的台阶果然都恢复了前朝的精雕细刻,工艺的精妙,更胜从前。
从人介绍说,寺院和佛像落成后,这里的香火就大盛。从鲜花满山的春天到白雪皑皑、滴水成冰的冬季,这里的道路,都有无数虔诚的香客络绎于途,一步一叩爬上金顶的人,随处可见。香火最盛的日子,在金顶的大殿里,找一个可以跪得下去的位置,都一寸难求。
那一路上,我始终在时间的重影当中,一方面,我看见当前的胜景,一方面,我也同样清晰地看见我们当年来时看到过的场景。两个时间里的场景,就这样重叠着显现在我的心里,让我倍觉人生如梦,无有真实。
满山的花香依旧如故,消失的,只是我年轻时和你并肩而行的那种心情。
因为香火大盛之后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山上的蜜蜂已经远没有当年那么多了。当地的官吏说,要远远离开官道,走到山的僻静处,杜鹃花海最繁盛浓密的地方,才能看到那种群蜂逐人而舞的旧景。可我已经没有体力走到那么偏远的密林深处了。
我站在被游人的足迹磨得已经有点光滑的台阶的尽头,眼前浮现着你当年伸出手掌,让群蜂像春雨一般地降落在掌心,变出一颗无害之心的情景,浮现着你当时看着我的目光,你嘴角的笑意。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世间的任何言语,都无法加以表述。
就算密密的人流覆盖了这山的每一寸土地,它也依然不属于我们。这汹涌的人潮,都会消失在时间里,都会落入无底的死亡。
这座山,见证王朝的兴衰、天下的治乱,已经太多太多次了。
我们,不过只是,这山眼中的无数浮尘罢了。
(三)
站在观云台上。那就是我们当年并辔观看山景的所在。就是你在我身边说:“真美”,然后说:“我不是说风景”的地方。现在,风景依旧还是这么美得动人心魄,但你曾经凝视过的红颜,却已经凋零衰败了。而这依旧美丽的风景,也终会有这一天,只是,时间略长一些而已吧。
【万法唯心的话】就在我写下这行字的时刻,那座寺院,依旧还在那座山上。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后,它又独自经历了无数的岁月沧桑,多次毁于战火,又重建于太平,几度兴衰,留下了无数的故事,如今,又进入了新一轮的重建。而在此期间,我们也生死沉浮,再次遇到,再次相爱,也再次被死亡分开过了。
我去后院再次看了那口水井。
看着他们打开簇新的井口木盖,从井里舀水,用银针验毒,我眼前出现了关文良年轻的面孔,你对他说:“水囊。”他把水囊递送给我。
这些场景像雾气一样地浮现,又像雾气一样地消失。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阿弥陀寺(中)
(一)
根据我的回忆,那口水井重修时保留了当年的外观,只是重修了坍塌腐朽中的木制井栏和遮盖井口的风雨亭,在井后立了一块石碑,讲述曾饮此井水的僧人的故事,也讲述了你曾在此喝过水的故事。
我走到石碑前,伸手抚摸着刻在上面的你的名字。
你的一生,我那么深爱的你的音容笑貌,就这样变成了石碑上冰凉的史事。
这就是一对恩爱情侣生离死别之后,那个未亡人,所需要独自承担的,无法分担的,无法言说的,无法抵挡的,撕心裂肺的,深入每一个细胞的,悲痛。
百年孤独,区区一百年的孤独,它算得了什么?!
那是无量无边的孤独,深邃无底,广大无边的孤独!
在一个一切都会随时坍塌毁坏的世界上,怎么可能找得到稳固的幸福?你不可能找到稳固的幸福。因为,整个世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有过一瞬间、一刹那、一秒钟的稳固。
最爱我们的男人,最强健、最勇敢、最专注、最深情的男人,也不可能带给我们稳固的幸福。
正如最青春、最美丽、最忠贞、最温柔的我,也不可能带给他,这样的幸福。
(二)
但是,稳固的幸福,它仍然是存在的。
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巨大金色佛像,仰望着佛像那宁静的微笑,我就知道,永不动摇的稳固幸福,它一定是存在的。这位伟大的圣者,他就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一个人,若没有真正找到那永不动摇的稳固幸福,他决不可能有这样的表情。他的心决不可能这样祥和与平静。
那一天,站在巨大的佛像下,我意识到,所有的佛像都是这样独自顶天立地的。并不需要一个爱侣,比肩牵手地站在旁边。所以,那个稳固的幸福,它必定也不是在男女的恩爱结合当中找到的。它将会是在离于男女情感痴缠的情况下找到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这样独自顶天立地,无须靠在别人的肩膀上和依偎在别人的怀抱中。
就像我。我一直是认为离开了你,生命就从此毁灭了的。但,不知不觉间,我也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活了许多年了。我就这样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送走了许多爱我,和不爱我的人。
我们,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强大很多。
所有的这些故事,还有这篇游记,我都已经说出来得太晚太晚了。可是,除非你的心,已经强大到能够抵御这种种深不见底的、**蚀骨的伤痛,你是无法开始的。你是没有力量去开始的。更没有力量,结束。
爱情只是无尽的痛苦。如果里面有过点滴的快乐的话,那快乐,也是被痛苦浸透的。这是我自己亲证的。
没有任何人能让我相信这一点。
直到我自己,用血泪,亲证。
(三)
孩子们,在这个世界上,我,陈琴儿,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因为,我太老了。
因为记得之前的事情,我变得非常古老而沧桑。
我认得你们的童稚和年轻。但,你们,虽然每天都络绎不绝地前来上林宫探望我,侍奉我,耐心地听我无休无止地唠叨陈年旧事,但是,我一点也不糊涂,我心里非常清楚,你们早就已经不认得我是谁了。
一生当中,我最怕的就是故地重游,但又忍不住想要故地重游。我怕的是物是人非,昨日不再,但却也只有在这些你曾经存在过的地方,我才能再次地向自己证明:那一切,它们是存在过的。你,是存在过的。
这样的证明,能支撑我,去面对之后的漫长岁月。
这是幸福吗?还是痛苦?我知道,有人会羡慕这样深厚而长久的爱情。但我真的不知道,它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
在重建阿弥陀寺的大殿外,多了一尊新的塑像。那便是圆寂殉教的慧远和尚的雕像。
那次,我独自和那尊雕像待了很久。
我跪在雕像前,凝视着他平静的面容,嘴角微微的笑意。我向他拜伏下去。
我在心中向他倾诉和祈祷:“仁慈的圣者啊,如果史书上的记载是真的,您曾经真的能在生死状态中自由自主地来去,那您就必定是破解了生死秘密的人。”
“您一定知道人断气之后所经历的一切,您一定知道那个死后的世界,您也一定知道生死之间的那扇门在哪里,知道怎样穿越他。”
我在心里对着塑像如是祈祷:“虽然在世人的眼里,我是这个国家最尊贵、最成功、最值得羡慕的女人,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愿求的。我唯一渴望的,就是拥有您这样的了解。”
我在心里说:“我愿意付出所拥有的一切,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求终能如您一样地拥有那样的了知和那样的能力。这样,我就能知道他断气的过程中,断气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我就能知道他在临水昏迷呓语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我就能进入到那个状态中,那个时空,就能知道怎样帮到他。”
我在心里说:“如果我能帮到他,也就能帮到所有人。帮到我产难而死的母亲,我被汗王的长刀劈为两半的父亲,帮到被剁成肉泥的吴顺,帮到你在种种追悔和牵挂不舍中去世的父亲,帮到你不堪忍受病痛而自缢的母亲,就能帮到受辱跳井的养母,帮到那么多在战争中被杀而死的平民和军人。”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比王位之尊更有用的东西,更有力量的东西。我以这样的卑微之身,女流之身,真诚祈求,有朝一日,能拥有它。不为自己长寿,不为自己永生,但为能够进入生分际的那个时刻,帮助到一切无助的生命,解脱他们生命中最深刻的、最终极的那个痛苦。”
“我愿意永生永世都献出这个王权之尊,愿意生生世世都永不为王室眷属,但求能有您这样的智慧,您这样的能力,您这样的慈悲。”
那一天,我曾如是发愿。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阿弥陀寺(下)
(一)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拜谒中,我献出了我和刘申夫妻生活中最重要的珍宝:那块玉佩。
那块老汉王送给刘申的母亲,刘申的母亲又给了他,他在微服探察燕塘关时被张保的人偷去,你在中元节的时候送给我,我又带着它嫁给了刘申,刘申因此认定我是老汉王为他选择的妻子的玉佩。
刘申病重的时候,我们曾一起最后看过这块玉佩。
刘申让我把它拿出来,他说,他很想再看看这块玉佩。
他对我说起,当他在驯马场迎候我的马车,看到傅天亮扶着我从马车上慢慢下来,这块玉佩在我的腰间轻轻晃着的时候,心里所感觉到的震撼。
他把这块玉佩紧紧地握着。
我看着他这样握着玉佩,心里非常愧疚。
那一天,我想要把这块玉佩还给刘申。我说:“这玉佩是你父王和母后的爱情信物,是他们对你的爱的证明。我说,汉王,就让它回到你身边吧,就让它从此后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在这个世界上,父王和母后,是最最深爱汉王的人,再也没有爱汉王的别人,能胜过他们。”
刘申听懂了我的意思。他明白了,我是在说,想要让这块玉佩作为他的殉葬品,和他同眠在雄伟的皇陵当中。
但他想了想,他拒绝了。他再次把这块玉佩给了我。
他说:“琴儿,上天既然把这块玉佩给了你,就必定有上天的意思在里面。它必定有比给我殉葬更有价值的用途。上天选定了你,来让它实现这个用途。”
那天,刘申对我说:“琴儿,你来决定它的去处和用途吧。你不用把它还给我。你也不用出于义务而保存着它。你怎样处理,我都是同意的。你不必因为这是我的东西而长久地留着它在身边。那并不是你真正愿意的。我这一生勉强你做了太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差不多让你的一生都在你不愿意的事情上都消耗了。”
他说:“现在,我快要死了。我不愿意死后再勉强你再做什么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不必再有任何的勉强了。你自由地决定吧。”
他说:“你终获自由的快乐和解脱,是我最好的陪葬品,只有它,可以让我在地下安心地长眠。”
我听了,低头流泪道:“没有了汉王的呵护和仁爱,我怎么可能感到快乐呢。”
我哽咽着依靠在他的肩头。我说:“我们的生命早已融为一体,汉王若也抛下我,我怎么可能会感到快乐。”
刘申听了我话中的那个“也”。他温暖地笑了一下。他伸手搂住我的肩头。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他说:“我怎么这么没有用呢。活着,不能让你快乐。死了,居然也不能够。”
我听了,哽咽不能言语。
我说:“琴儿一生都愧对汉王。无以回报汉王的深情和宽容。”
刘申再次拍着我的肩头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现在也快到了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是天下至尊的女人,我们再这样互相依靠着,彼此涕泪横流的,有点不大相宜啊。”
他说:“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我们遇到了,我们相处过,就很好了。”
(二)
在那次回到燕塘关参拜供养阿弥陀佛像时,我把这玉佩,供养给阿弥陀佛了。虽然那时候,我还根本不知道阿弥陀佛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自从皇太子出世前在寺院听过僧人的念佛声和莲花大师的开示之后,我对阿弥陀佛有了不可言说的某种鉴定的信心和深厚的亲切感。
我决定把这无价的玉佩,供奉佛像。
我恭恭敬敬地把玉佩摘下来,双手奉送到供品台上。
我叩拜已毕,闭目祈祷:“如果这一生,我做过什么正确的事情,什么明智的事情,什么饶益天下苍生的事情,什么符合真理的事情,如果做过这些事情,有任何利益,任何善报,任何福德,我都愿意献出这些利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