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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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执拗地摇头:“不行,家事与国事一样,需要平衡左右内外,如今这般已是最平衡的局面了,一旦发生变化,左右内外的平衡将会打破,那时你我的未来才是真正的黯淡无光,李素,不要为了我做出任何改变,就算求你为我想想,真将我娶进李家,你夫人情何以堪,我情何以堪?”
一瞬间,李素忽然觉得有些灰心丧气,理智告诉他,东阳的说法是对的,目前的局面已是最平衡的局面了,一旦发生改变,将会产生许多不可测的变数甚至危机,可是感情告诉他,这些年已辜负东阳太多,接下来的余生,一定要对她有个交代,否则便是狼心狗肺。
“再等等,给我点时间,一定有办法的……”李素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你的夫君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多少棘手的军国大事都让我轻而易举解决了,小小家事岂能难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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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渡被刺案再度发酵。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不单单是朝臣被刺这么简单了,随着储君这个无法逃避的话题渐渐明朗化,这个案子也被蒙上了越来越深的政治色彩,单从表面看,它的性质与是非对错已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直接与未来立储之事关联起来。
自从李承乾被废黜后,李世民从未在任何公开的场合提过新任储君的倾向,朝臣们大多偏向魏王李泰,都是自己的选择,在他们看来,李泰继位太子基本已是毫无悬念的事了,于是朝臣们站队也站得很轻松,至于晋王李治,大多数人仍然只将他当成一个小屁孩而已,尽管也是嫡子,可分量无疑比李泰轻多了。
上疏的朝臣越来越多,奏疏里的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大唐贞观是所有人公认的开明圣朝,早从李渊立国,到李世民登基,二十多年从未发生过朝臣因言获罪之事,更别说因言而被刺死。
性质很严重,就算不考虑其中立储的政治色彩,这件事本身也给君臣之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冯渡死了,死得不清不楚,凶手至今没抓到,朝中的言论风向甚至已隐隐朝李世民身上引。在抓不到凶手的情况下,朝臣们只能怀疑是不是李世民暗中授意刺杀冯渡了,毕竟冯渡的奏疏内容是将所有成年皇子赶出长安,其中包括他最疼爱的嫡子,天家父子骨肉分离,无疑令李世民很不满,冯渡的死自然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是李世民暗中授意,这无疑是贞观朝最大的政治丑闻,丑陋的程度甚至不亚于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君臣之间和谐友好的鱼水关系将不复存在。
风向越来越不对劲,深宫里的李世民也察觉到了,于是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冯渡的死是小事,可是若因这件事而导致君臣从此互相猜疑,朝臣对皇帝离心离德,从此不能上下一心,这可是关乎大唐国运社稷的大事。
当有些玄奇的风向吹进了太极宫时,李世民当即便召来了常涂,仔细垂问案件发展。
无奈郑小楼身手太高,当初刺杀冯渡时根本没留下任何线索,偏偏李素跟冯渡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而且刺杀冯渡这件事由于担心王直的手下里面有李世民的眼线,李素也根本没有告诉过王直,精干如常涂者,一时之间竟也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面对李世民的询问,常涂只能满面愧色,一问三不知。
李世民发飙了,罕见的将常涂这位他最信任的心腹骂得狗血淋头。
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严查。
冯渡被刺案终于被李世民真正重视起来,他察觉到事情的背后并不简单,不能再当作一桩寻常的凶杀案来看待了,里面分明掺杂了许多莫以名状的别的原因,尽管李世民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他隐隐感到,刺杀案的根源并不在冯渡曾经上的那道奏疏上。
被李世民痛骂过的常涂痛定思痛,对这桩案子也认真起来。太极宫当夜遣出无数密探,分散于长安城各处,严密查访此案的线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连冯渡生前的亲眷,朋友,师生等等关系也全部翻了个底儿掉,试图从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找出冯渡遇害的真正线索。
线索当然很难查,没有任何人将冯渡被刺与李素联系起来,一来因为李素平日做人低调谦逊,生了一张甜嘴,二十多岁的年纪还腆着脸叔叔伯伯一通乱叫,二来,李素与冯渡素无交集,没有交情更没有结仇,二人之间完全陌生,再厉害的查案高手也查不到李素头上去,尤其是此案并没有动用王直的手下,纵然人老成精的常涂,也没怀疑到李素头上,第一波筛查嫌疑人便将李素排除在外了。
李素没有嫌疑,但李治的嫌疑却根本无法排除。
两天后,案件又有了新情况。冯渡的丧事还没办完,府上一片愁云惨雾之时,冯家的一名下人莫名其妙失踪了,而且所有的衣服细软全都一卷而空,很显然是有计划的消失,冯家亲眷察觉到不对劲后马上报了官。
这名下人的失踪引起了各方的严重关注,大理寺,刑部,雍州刺史府和常涂,各方人马毫不迟疑,马上派出侦骑追缉。
不仅追缉下人的下落,同时冯府也被各路人马轮流登门查访,仔细询问这名失踪的下人在冯渡出事前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言辞等等。
国家机器的力量是强大的,没有任何人能逃过官府拼了死力的追缉,三天后,这名下人在晋州所辖的一片小树林被常涂手下的侦骑发现。
可惜的是,常涂手下的人马发现的只是下人的尸首。
被发现时,下人浑身赤。裸,被埋在树林深处的黄土里,可能觉得不会有人追到这穷乡僻壤的小树林里,所以刨坑的人有点马虎,只埋了浅浅的一层土。
死者的致命伤是后背的一剑,剑刃刺透肋骨,从前胸心脏处穿透,和冯渡一样,皆是一剑刺心毙命,手法非常的干脆利落。
常涂的手下们兴奋了,前后两起凶杀案,凶手显然是同一人,他们甚至能推断,这名死去的下人认识凶手,而且很熟,下人逃离冯府自然是因为刺杀案闹大了,害怕被官府顺藤摸瓜查到,于是选择收拾细软逃亡,而且很可能是与真正的凶手一起逃,谁知逃出了长安城后,却被凶手在这偏僻的小树林里灭了口。
下人的尸体被发现无疑是个重大的突破点,现在困扰侦缉人员的是,这名下人在冯渡被刺案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可以肯定他不是凶手,那么,有极大的可能便是凶手埋在冯渡府里的内应。
尸体是常涂的手下发现的,这些人是正经的大内高手,无论搏杀与侦案都比大理寺和刑部的差官高多了,发现了这具尸体,小树林周围便成了他们重点搜索的范围,他们相信,在这具尸体的周围一定还会有新的发现。
两天后,果然有了新发现。
在这名被杀下人埋尸处北面两里多的河滩边,沙地里埋了一个黑色布皮包袱,包袱里除了从下人身上剥下来的衣裳外,还有两块银饼以及一些散碎的铜钱,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一张羊皮图,地图有些破旧,泡过水后上面的线条有些模糊不清,不过还是大致能看得出来,上面画的是长安城的平面布局图,图上若干地方画上了虚线和圆圈,旁边注释了时辰。
地图不难理解,从圆圈和虚线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份非常详尽的行踪图,某个时辰在某个地方等等,至于是谁的行踪,连瞎子都看得出。
简单的说,冯渡在遇刺前所有的路线行踪,全部被这名下人出卖得干干净净,简直像是在冯渡身上安装了监控视频一般,在这张地图里,冯渡的一举一动全被虚线和圆圈划定,凶手掌握了这份行踪图,对冯渡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方了解得清清楚楚,冯渡有什么理由不死?
第八百三十四章 自请圈禁
随着下人的尸体被发现,埋在沙地里的包袱被挖出来,冯渡被刺案终于有了新的突破口。
很显然,这桩案子不仅仅是刺杀,而是事先规划部署,有着充足准备,精心策划好的谋杀,冯渡的行踪在地图上无所遁形,能掌握如此精细准确的行踪,显然便是那名被灭口的下人所为,他被凶手买通,于是将冯渡的行踪透露给凶手,凶手选择一个日子和一个地点,好整以暇等着冯渡经过,最后一剑穿心……
一张羊皮地图被常涂的手下推理一番后,很自然便得出了这个结论,结论非常合理。
该弄清楚的都清楚了,那么,问题来了。
下人也好,凶手也好,他们的暴露并不代表着可以结案了,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指使刺杀冯渡的幕后主使人究竟是谁?是谁与冯渡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必须将他置之死地?
冯府下人的死,对整个案件来说只是新发现的一条线索,它无法帮官府查出谁是幕后指使,然而李世民下了严旨,此案必须深挖,一究到底,如今别说是行刺冯渡的幕后黑手,就连浮于表面的刺杀凶手也没找到,案子当然不可能就此完结。
死了一个内应,发现了一张羊皮地图,除此再无其他,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又断掉了。
不过常涂的手下们并没有失望,反而越来越兴奋。
很多看似无头悬案刚开始侦缉时大多都是这样,有的死无对证,有的无头无尾,似乎永远没可能破案。但在真正的侦缉高手眼中,每多发现一条线索,便离事实的真相更近了一步,每一条被发现的线索都是凶手留下的破绽,线索越多,破绽越多,慢慢将它们拼凑起来,案子的真相大抵便**不离十了。
冯渡被刺案也是这样。
现在发现的线索其实不少,首先是案发当时晋王李治的车銮恰好经过,李治所住的景阳宫外恰好找到了凶器,一张画满了冯渡行踪的羊皮地图,以及一个被灭了口的内应奸细……
对侦缉高手来说,这桩案子的线索其实已经足够多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继续追查,以及将现有的线索拼凑起来,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真凶。
下人的尸体被连夜送回了长安城,连同那张羊皮地图,天没亮便送到了常涂的面前。
接下来,便是更加严密的搜查传召,这名被灭口的下人何时进冯府,籍贯何地,家中亲眷朋友等一切社会关系,以及冯渡遇刺前怎样的异常表现,与什么陌生人接触,出门常在什么地方驻留,为何他能如此精确掌握冯渡的行踪等等。
严查的过程不算短,线索不可能摆在面前任你拿,所以刚开始的几天,追查几乎没有收获。
不过常涂手中掌握的神秘力量终究是强大的,四天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这名冯府被灭口的下人在冯渡被刺案发生前的几日,常去一家位于北城长乐坊的露天酒肆,就是那种摆在路边价格低廉专供过路行人客商歇脚,顺便花两文钱买一碗浑浊的劣酒煞煞酒瘾的酒肆。
奇妙的是,一同侦缉此案,只是负责专攻另一个方向的大理寺也传出了消息,他们奉旨对晋王身边所有宦官宫女禁卫的排查,发现晋王李治身边有一名禁卫在冯渡被刺之前的几日,也经常借故朝那家露天的酒肆跑。
消息汇总到常涂手中,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最后奇妙地重合在一起,那家露天的酒肆成了冯渡被刺案的最后突破口。
被收买的冯府内应,晋王身边的禁卫,在案发前同时出现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里,这条线索能说明什么?
铁证如山!
看着手里的文书,常涂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他是李世民最信任的影子,可他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李治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常涂从来只隐藏在心里,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李治陷入这么一桩命案中。
可是,此刻握在手心里的结果却是那么的残酷。
将文书收进怀里,起身拂了拂衣角,常涂面无表情地朝甘露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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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一丝凉爽的夏风悄然入殿,殿内案上一盏烛火摇曳摆动,拖动着两道身影乱晃。
殿内只有李世民和李治二人。
今夜殿内的气氛很凝重,父子二人再无往日那般温情融融,却平添了几分僵硬阴冷的气息。
李治跪坐在李世民面前,垂头屏气,不发一语。
李世民目如剑锋,阴沉如鸷,摇曳的烛光下,手中一份雪白的文书忽明忽暗,一如他此刻心中的犹疑。
良久,李世民阖上眼,将手中的文书朝李治递去,低声叹道:“雉奴,你自己看看……”
李治接过,认真看了一遍,看完后轻轻将文书放在案上,仍旧不发一语。
李世民神情布满了失望,叹道:“雉奴,你是朕最宠爱的孩子,朕到现在仍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等事,所以,朕现在愿意再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雉奴,你告诉朕,冯渡被刺……果真是你指使的么?”
李治神色不变,摇头道:“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
李世民眼中的失望之色愈盛,盯着李治的脸看了很久,沉声道:“今日午后,朕下令暗中拿下了你身边那名禁卫,三个时辰后,他招了……”
李治抬头直视他,道:“他说是儿臣指使的?”
李世民点头。
李治身躯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眼中露出惧色,随即很快恢复如常。
他的表情变化岂能逃过李世民的眼睛?
见李治这般表现,李世民愈发肯定了常涂的调查结果和自己的猜测。
“父皇,儿臣斗胆问一句,凶手可曾拿获?”
李世民沉声道:“凶手在逃,仍在追缉中,不过,案发前后的过程已然查清楚了。”
李治仍勇敢地直视他,道:“凶手都未拿获,父皇便认为是儿臣所为了?”
李世民沉默片刻,缓缓道:“朕仍相信你,所以今晚才召你过来,为的便是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抛开所谓铁证,所谓供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