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娘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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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上心,难免就处处不自觉地去注意。便是谭雅审视的目光到了李瑾那里,也成了羞涩的偷瞄。一个越看越可疑,一个越看越中意,就这么误会了。
慢慢地出了二月,天气开始转暖。此时消息已经被安全地送到了崔府,崔尚书禀过圣上后,回信告诉谭玉,说让九皇子与李瑾先在元洲乡下待着等旨意,先随着谭玉读书。
既然都过了明路,九皇子和李瑾就可以随便在家里走动了。
这时候正事已经办完,身上的担子卸下去,李瑾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本是个风雅文人,如今终于可以好好欣赏这江南景致。
谭家后面有一个大园子,里面的水塘边上种着一片腊梅花。天气转暖后,正好腊梅还在花期,满园子都飘着清冷的香气,李瑾一个人信步来到这园子看腊梅。
看着枝头怒放的腊梅,李瑾此刻却没有作诗的心情。他有些迷茫,一种失去奋斗目标的茫然。
自小刻苦努力,认真读书,就是为一朝中举,造福苍生百姓。秉承做人坦坦荡荡,浩然正气,看不惯歪门邪道。
可如今,这般苦读诗书却是为什么呢?剥去了忠心侍君、贡献社稷的华丽外衣,其实不过是为了权势罢了。
李瑾走到水塘边,茫然地看着水面。
这天下,谁坐上那个位子对百姓苍生有什么区别?天下一样姓赵,百姓一样纳税,曾阿翁选择了九皇子,不过是为了李氏家族继续荣耀。
但是为了这个位子,百姓苍生却要遭殃了。太子与九皇子这一战早晚要发,到时候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
不知道这片腊梅林,这片池塘,这宁静安详的乡下,还能否避免战火,留下一方和平。
李瑾摇摇头,怪不得曾阿翁老说自己读书虽好,却不明白。他原来还不服气,现在终于知道曾阿翁的意思了,看来自己骨子里还真是个风花雪月的文人,如今终于知道该如何做个政客了,却开始为失去了奋斗的目标而痛苦。
谭雅在腊梅林子里看着李瑾一步一步走到水塘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上露出心系天下苍生的悲哀。
谭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原来打算作弄他的心思丢到了一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背着手站在那里,脱去了第一次见面那种手足无措的生涩,也没有了前些天偷看时的躲闪,露出的是和爹爹一样的凝重。
谭雅想,我可能看错他了。
一会儿,娘娘派人找来了。李瑾听到声音也看到了谭雅,谭雅冲他福了一福,拿着先头折的腊梅花跟着下人走了。
李瑾没有动,目送着谭雅离开。看着那片青色的裙边转过墙角飘然远去,他觉得那一瞬间,谭家大娘子是懂了自己的。
晚上回房,九皇子又开始那个话头——让李瑾不要糊涂,最后要娶哪个要清楚。
一根筋的李瑾,少年情致,头一次体会了这种心意相通的默契,越想越觉得谭雅好,就越发喜爱地难以自拔了。这时候,李瑾才是心里头真真有了谭雅。
阮小七这阵子忙的老是不见人,原先除了车行,要么在家、要么在赌场,总能找到他。
可自从纳了小樊氏为妾,阮小七就不怎么着家了。现在唐大虎和周老三在赌场都找不到他的身影,两人就开始疑惑他干什么去了。
阮小七还是巴心巴肺地想娶谭雅,可是如今成了一盘死局,要想娶到谭雅只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谭玉是宁可谭雅死了,也不会将她许给江湖草寇的。
但阮小七还是要跟着吴魁干这一票大买卖。他知道,自己要从正路上走,这辈子是真就与谭雅没缘分了,他自己的能耐自己知道。
阮小七极想出人头地,又极想娶谭雅,正路走不出,那便走邪路。
要是这笔买卖做成了,有了这大笔钱,自己就单起了炉灶,当家作主,再不受人掣肘。
周老三好不容易在车行里面堵住了正要出门的阮小七,问道:“三弟,你这些日子到底干什么呢?赌场不见人,车行也总不在。”
阮小七把周老三带进自己在车行二楼的小间,门窗掩好,派心腹守着门口。周老三一看这架势,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阮小七盯着周老三半天不说话,看他真着急了,才开口道:“二哥,你和大哥有家有业,与我不同。如今我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所以就是你埋怨我,我也不能说。
要是有天兄弟真出了事,那必是大事情,你自然就知道了。只是一旦弟弟这颗脑袋真掉了,还请哥哥别忘了给弟弟收尸,就把我。。。送回到刘家村吧,我爹娘一大家子都埋在那里。”
周老三闻言一动不动,阮小七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二哥,你走吧,这段日子别来找我。到了外面,就说咱们闹翻了。”
周老三一把推开他的手,大喝道:“放你娘的屁!咱们哥三个是烧过黄纸,在老天爷前面立过誓的,那就是生生死死一辈子的兄弟!你有事情,哥哥怎能不管!”
阮小七跪在周老三面前,眼泪也出来了:“二哥,弟弟为了自己,是要去火里讨米吃,这事儿太大了,要诛九族的事情。你和大哥老少几百口人,不能连累你们。”
周老三就一直看着阮小七,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三弟从来都是硬汉子,这般作态那必是大事。
阮小七求道:“二哥,别问了,我是肯定不会说的。你这要真当我是兄弟,就别再问也别再管,只是别忘了我说过的刘家村。”
周老三要拉他起来,阮小七不干:“我只求二哥一句话,答应我再说。”
周老三“你你你”了三四声,使劲跺了一下脚道:“你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
扶起阮小七,周老三接着又说道:“三弟,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别的废话我也不说了。只是真要是有这么一天,用哥哥送你回刘家村了,我必让谭家大娘子去陪你,了了你的心愿。”
阮小七哈哈大笑,道:“还是二哥知我。”
如此,这天以后,河曲府地面上的人都知道阮小七他们结义的三兄弟闹翻了。
为了此事,阮员外还特意找过阮小七,问到底出了何事。阮小七打着马虎眼,只说他两个人非要自己娶他们定的女娘,周老三娘子家的亲戚,自己烦死了。还说,那胭脂虎的亲戚,岂不也是母老虎?
阮员外只道阮小七如今被谭家大娘子迷了心窍,连兄弟都不顾了。心想本以为还能是个人物,结果为了一个女人就成了这副德行。
这小樊氏也实在没用,嫁过去这么久,怎么还没拿住这阮小七?难道这谭家大娘子长得国色天香不成?
阮员外开始有些担心,这阮小七为了这没影子的女娘连结拜兄弟都翻脸了,自己以后可更不好拿捏他了。
后来一想,也可能只是阮小七不想娶那个母老虎,唐家女娘可是整个河曲府都出名的彪悍。
虽然阮员外觉得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阮小七是不可能娶到谭家大娘子的,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把这个隐患消除了的好。
于是他在人后说,这谭家大娘子真真是红颜祸水,还没嫁过来,就把人家结拜的兄弟给拆散了。
周老三打算让她给阮小七殉葬,阮员外和人说她是红颜祸水,谭雅是躺着也中枪。
自从那次看到水塘边上的李瑾,谭雅对他的态度好多了。
而那边谭家娘娘从大郎那里打听到了两个人的身份,暗自叹息,虽然都好,但都不能做自己的孙女婿了。
如今再看到九皇子和李瑾的身影出现,就要找借口把谭雅支走。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浪费时间,没得让谭雅动了心思就不好了。
谭家娘娘嘱咐谭玉道:“大郎,这次回京要尽快给小芽儿寻个人家了。过了年十四,再守过了三年孝期,小芽儿可就十七了,那时候再要找,好郎君都让别人挑走了。”
再看看谭玉,叹了口气道:“算我老婆子挑拨离间吧。这后娘就是不行,真不靠谱。以后小芽儿的亲事你必须自己亲自相看,别误了孩子一辈子。
你要是在京里实在找不到好人,就让小芽儿回这里来,我给她定个人家。也不求她嫁给什么高门大户,就是要郎君体贴,公婆慈爱,家里都和睦的人家就行。”
谭玉忙点点头,道:“全听阿娘的。后年再选不上好人家,我就让她回元洲,嫁到您能看得见的地方。”
他没给谭雅定亲,不过是因为时局不明,怕到时误了孩子。等这件事完结,事情也就明朗了,再议亲正好。
谭家娘娘拍了他一下,嗔道:“胡说什么,京城毕竟是人才多,若能找的好人,自然要在那里。我是说没的办法了,再到乡下看。”
谭家娘娘又道:“那九皇子倒罢了,我看那李家五哥老是偷看咱们家小芽儿,哎,这李五哥是处处好,我也是极为喜欢,可惜被崔家都定下了,可别把小芽儿搅进这事情里头。”
谭玉也道有理,从此以后,就想法设法隔着,防止谭雅与李瑾见面。
☆、第21章
李瑾连着好些日子都见不着谭雅,自然有些黯然。
九皇子看他这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就劝他道:“这谭郎中如今还是崔府的女婿,哪里敢抢崔四娘的夫婿。再说谭子清毕竟是五品郎中,也没有谭家嫡长女给你家做妾的道理。
但咱们这一派可不能因此生了间隙,实在不行,我帮你找一个和谭家大娘子长得像的,就从江南这个地找,口音都一样的,给你纳做妾,怎么样?”
九皇子这么说,其实是暗示李瑾心里想想行,别再留恋谭大娘子了。他昨天得到消息,李家已经和崔家定亲了,六礼都过了,李瑾是定娶崔四娘了。
偏李瑾听到九皇子这么一说,心里还想既然谭郎中是崔府女婿,那么自己娶谭家大娘子不也合适?反正是和崔家结盟啊。
如此一来就不用娶那个疯婆娘了,真是皆大欢喜。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稍微流露了点那么个意思。九皇子听到李瑾的话后,瞪着眼睛看他,心里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鬼迷心窍了。
李瑾除了过于方正,也是聪慧灵秀的聪明人,这样的明白人,如今竟会生出这个荒唐的念头,真真是蠢透了。
九皇子歪着头想了想,待要再劝,心想算了,李瑾是个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真要是告诉他定亲的事情,说不上要闹起来的。还是回京城让李太傅头疼吧。这回就让他撞个头破血流,以后也就心思通透,不会再有什么蠢主意了。
现在除了用膳的时候没办法躲避,崔氏等闲不与王氏见面,她实在是有些怕这样的乡下妇人——骂人不带脏字,说话柔声细语地,话里头去跟淬了刀子似的。
崔氏以前没与王氏相处过,就是刚刚嫁给谭玉的那半个月,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王氏也没怎么露面。
崔氏当时就以为王氏这是自卑出身不高,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见到了京城来的官家小娘子,难免要羞羞答答的,不敢见人了。
崔氏难得能在他人面前摆摆这高高在上的架子,自然要将这姿态也摆高些才像样子。
所以,这次回来,她表现出来的姿态,嗯,就像在崔尚书府中,崔氏未出嫁前见到的大嫂一直以来的做派。与人说话时语气要亲切,看王氏要目含怜悯,然后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漫不经心和一丝丝鄙夷。
崔氏多年来在这种目光下长大,模仿的倒也恰到好处。还别说,这些天回到元洲老家,崔氏也就这个时候才能心里舒畅些。
可惜直到王氏把自己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崔氏才发现,这江南的乡下妇人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天以后,崔氏就细细观察,才发现,无论是王氏还是婆婆,与其说是恭敬自己,倒不如说是懒得搭理自己。
得到了这个结论,让一直以来自视甚高的崔氏心里暗暗吐血。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轮到连乡下妇人都敢瞧不起的地步。
她思来想去,又想到刚成亲那会儿。王氏给自己行完礼,自己刚想要拉着她的手说说私房话,还没表现自己亲和的一面,王氏就借口官话讲不好,还要带孩子走开了。
崔氏以为王氏羞涩,心里还有些可怜她,这乡下妇人整天只会围着孩子转,见个身份高些的自然不会说话了。
至于谭家娘娘让自己不用守在老家伺候公婆,也没让谭雅出现在自己面前,崔氏在觉得公婆体贴周到的同时,心里也想还算谭家人识趣。哪有让京城尚书府的小娘子来这乡下伺候人的,还拿前面生的丫头碍眼的。
崔氏现在回想起来,王氏哪里是讲不好官话,还要带孩子,那天她堵起自己来可是官话顺溜的很,她分明是不想也不耐烦搭理自己。
想到这里,崔氏气得直捶桌子。王喜贵家的忙拉住崔氏的手,道:“哎呀,我的夫人,仔细手疼啊。”
崔氏抽回手,朝她摆摆,叹口气道:“我无事。只是想到在这元洲的日子实在气闷。”
外头丫头打了帘子道:“三娘子来了。”
“阿娘,这在元洲的日子真是气闷。”三娘子一边进屋子一边抱怨道。
崔氏与王喜贵家的都笑了。
“有什么好事?你们笑什么呢?”三娘子纳闷问道。
崔氏指了指王喜贵家的,示意让她讲。王喜贵家的一边给三娘子在椅子上铺上垫子,又捧了一杯茶,一边笑道:“三娘子与夫人真真是亲母女,说的话竟然都是一样的。”
三娘子奇道:“我说了什么话?”
王喜贵家的道:“还有什么话,就是说元洲气闷的话。”
三娘子也笑道:“那阿娘还老说我乱说话,您不也这么说了?”
崔氏爱怜地给她拢拢头发,道:“我哪里是嫌你乱说话,我是怕被有心人听到,传给你阿爹就不好了。”
三娘子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哼,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自己的嘴,谁能管得了?再说,这屋子谁能来?都跑到二房院子里去讨好了。”
王喜贵家的一听三娘子这话,赶紧在崔氏身后站直了,低头不敢接话。
崔氏因为谭家娘娘没让自己管家,已经十分不满,每次一听到有人提起这二房的王氏安排家事,就要生一场闷气。
果然,崔氏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