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谋-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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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有心，这样也好。”成化帝接过茶盏说道，“朕一会去长乐宫看看纪淑女。”
“是，皇上。”
柏贤妃说道，眼瞅着成化帝没坐上一会儿，便又走了。
“娘娘，您怎么不留皇上用午膳呢？”那侍候在身旁的小宫女问道。
“多嘴。”柏贤妃淡淡道，“皇上去哪，可是本宫说了算的？”
“是、奴婢该死！”那小宫女连忙打自己了一记耳光。
“下去吧——”
柏贤妃无心理会，摆摆手道。
其实，从万皇贵妃落水之前算起，她已有半年未见到成化帝一面了。以柏贤妃的姿色，没有万皇贵妃的妖艳妩媚，却在六宫众多嫔妃之中算是十分出挑的了。
可那又如何？她双十年华，正当韶龄。贤良大度，无愧于八妃之首，却也依然是无宠无爱、独守未央。
手下的小太监打探到成化帝下朝，批了折子后要来未央宫。柏贤妃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她平日里穿的颜色素是不大眼的。这件鹅黄色的衣裙，亮得耀眼，从尚功局司制房送来第一天被她收在了箱底，每一处衣褶都还清晰如新。
再漂亮的衣装，只有穿在成化帝的面前才有意义。她小心翼翼地在眉心间点上那一抹朱砂一样。力图模仿那个女人的气度，却学不会梅色宫装下的张扬肆意。不过没关系，她只是一个替代品，正如同后宫的绝大多数女人一样。从前的丽嫔为何受宠？可不是因为那三分和安喜宫那人形似的相貌罢了。
那个妩媚妖艳的如同罂粟的女人，尚且活着便使得所有人活在她的挥之不去阴影之下；若是死了，呵，这后宫，还不知要成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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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织锦跪下行礼道，“嫔妾认为慧珠的死十分蹊跷，其中疑点重重。。恳请皇上。。。”
“织锦，”成化帝打断了织锦的话，漫不经心道，“不过一个宫女罢了，值得你如此来求朕？”
“嫔妾。。只是想为慧珠求一个公道。还求皇上成全！”
织锦叩头道，心中明白成化帝多半不会答应。但是，慧珠死的那样不明不白，她又怎能。。
总是要争取一下，不是么？
“行了，”成化帝摆了摆手，“你且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着。”
第四十二章 开悟
织锦不是无理闹的人，拍了拍裙褶。虽然起了身，但笑得却有些勉强。
“皇上，嫔妾也是宫女。。”
织锦没有说下去，不过其中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你和她们自然是不一样的，”成化帝说得有些不耐烦，一天下来被朝政折腾的头疼烦躁万分的他只道，“够了，朕累了。不要再提这些。”
“嫔妾明白了。”
织锦咬着下唇道，双手绞着衣角，指节泛白。
其实她早该明白的，在这命如草芥的皇宫之中，一个宫女的死根本没有半分让人追究的必要。就像长乐宫，无缘无故地死掉了那么多嫔妃，仅仅是一句荒唐可笑的鬼魂作祟，便可掩盖一切而无人问及。
成化帝这会子见织锦一直默默无言，觉得刚刚的话的确是有些重了。于是道。
“你说的那个宫婢，叫什么‘珠’的。。慧珠是吧？朕会让人好好安置她的家人，这下你可满意了？”
“皇上圣恩。。嫔妾自当替慧珠的家人谢过皇上。”织锦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成化帝没有注意到织锦的情绪的低落，而又或者是没有太在意地放在心上。
“朕前几日和母后说起你，母后还说想见见你。正巧明日朕要到清平宫向母后请安，朕想你朕一同去。”
织锦点点头，身为淑女的她位分低下。若非是成化帝携同带她一起去的话，她本是没有资格到清平宫向周太后请安的。
成化帝抿着下巴笑了笑，伸手将织锦揽入怀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笑。
“织锦。。朕问你一句，”成化帝斟酌着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织锦诧异地抬头，只见成化帝的神情很是认真。顿是摇摇头，反问道。
“皇上，您为何要问嫔妾这样奇怪的话？”
“没什么。。”
。。。。。。
“慧珠，什么时辰了？”
织锦迷糊间，开口唤道。
“五更了，纪淑女。”耳边有人答话道，声音却并不是慧珠的声音，十分陌生。
“嗯？”织锦揉了揉眼睛，自己竟然在沐浴的时候睡着了。
“奴婢拿来了衣服，淑女仔细莫着了凉。”那宫女说道，手中的红木托盘里，放着素色的中衣。
织锦由着那宫女换好了衣裳，将半湿的青丝用木簪绾了起来。
“青稞。”织锦唤道，慧珠已经死了。慧清从第二日起便不见了踪影，似乎是被调到了一个织锦永远见不到的地方去。织锦这才明白前夜道得那句‘缘分尽了’是什么意思。
“纪淑女，药煎好了。”那唤作青稞的宫女答道，一袭青衫鹅蛋脸，五官生得端正。
未央宫调过来两个之前伺候柏贤妃的宫女，而眼前这个青稞，则是从尚宫局拨过来的。
织锦指了青稞做掌殿，倒不是对那另外两个宫女出自未央宫，从前是侍候柏贤妃的而有什么顾忌。她不过是区区一个末等的淑女，柏贤妃犯不着存什么心思害她。而是因为那两个宫女年纪尚小了些，都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青稞看起来则年长两岁，想必做起事来也更加稳重妥善一些。
织锦抬头看了一眼，那淡绿釉的小碗里，盛着满满一碗的药汁正冒着白气。
不算上这次，她总共侍过两次寝。每一次侍寝过后，回到殿中她都会喝下一碗避子汤，为的是以防万一。药方子是她先前叫慧珠私底下弄来的，至于慧珠用了什么法子弄来的这方子，她一概不问也不管，喝完药便安心睡下不做他想。
织锦从一开始便不想怀上孩子，准确的来说她还不想死，也没必要去作死。也许将来有朝一日她会有孩子，但绝非现在。起码那个时候，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有自保的本事。
其实在宫里，嫔妃侍寝之后喝避子汤，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织锦仅是告诉青稞去煎药，青稞便照做了，而毫无意外与惊讶之色，便可以充分证明这种事情在宫中不算得什么。
稍微一个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这么做。不然的话哪日怀上了孩子，也便意味着杀身之祸。
对于织锦而言方美人就是一个最好的前鉴，还有孙嫔、何宫人。。。那些血的例子没有人会想再重复。
那个安喜宫内的独宠于久的女人，是绝不会允许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生下成化帝的孩子的。
“淑女这是？”
织锦没有去碰那碗药，而是盯着这碗看了许久，转过头开口道。
“青稞，去把药倒了吧。”
第四十三章 陌路（1）
万皇贵妃又在安喜宫内大闹了一场。
早膳过后，我也不知又是抽得哪门子风。明明哪儿都好好地，硬说是自己身体不适，吵嚷着非要人传太医。跑腿的小太监去了趟太医院，带回消息。平时主治万皇贵妃的马太医，因着家中有事，请了假例未在。而那另一位刘太医倒是在宫中当值的，不过现下正和王太医在柏贤妃宫中看诊。
万皇贵妃顿时大怒，认为是自己一时失宠，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就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有意敷衍与她。一殿的太监宫女都哄不住的，无奈何地岫月去了柏贤妃宫中。赶上刘太医、王太医正从未央宫出来，便请到了安喜宫去。另外顺便请到了一位沈太医。
三位太医都到了，刘太医怎么问也问不清楚万皇贵妃究竟是怎么个不适法。只得先把脉，从脉象上判断有什么异常之处，也好对症下药。可没想到万皇贵妃不依不饶，问马太医为何不来。不管怎么解释都不肯听，硬是认准了马太医不可，让人顿时是没了法子。总不能让人快马加鞭的赶上几十里，把人家从老家拽过来给万皇贵妃看诊吧？
这下可好，我只得先陪着笑脸将三位太医送出了安喜宫，塞了几两银子道声得罪。至于万皇贵妃，想必此时定是在殿中闹得不可收拾。那马太医又不是华佗转世，医术那样精湛，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未免太过无理取闹。
实话说，万皇贵妃什么时候不是无理取闹过得？这女人的脾气随着成化帝后宫美人的数量日益见长，简直是不可理喻。照我看来，成化帝迟早有一日会受不了这乖僻蛮横而又喜怒无常的性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也难怪成化帝偶尔会去未央宫或是其他地方，以纾解一下心头的憋闷。
从太医院的半途折回来，我慢吞吞地往回走着，心中着实不想是回安喜宫。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万皇贵妃估计现在正在殿中泄愤砸东西，我要是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呵，那她手中的花瓶之类的物件，可就不是摔在地上，而是尽数招呼在我的身上了。
记得有那么一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万皇贵妃也是在殿中砸东西，看见什么都往地下扔，殿中挂着的山水字画也一并撕下来像一张废纸一样撇在地上。随手抓过一只案上的白瓷梅瓶，朝我所站的方向扔过去，我当时躲闪不及，便被击中头部砸了个正着。
大片的血从额角上淌下来，没过了眼睛。或许是十分吓人吧，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觉得头上一阵发木。万皇贵妃注意到我，停下了手。
当然。。的确有一点点疼，但我实在是没有觉得有多痛，或者说我已经被砸得麻木了？不过我应该庆幸那瓶子是空的，不然飞过来的花枝子很有可能会戳到眼睛，瓶中的水溅到伤口上也容易感染。那之后我的额角上便留下了一道疤痕，撩开额头上的碎发便能够看得见浅浅的一条痕迹。
我想起来了，那回正是成化帝抬丽选侍为嫔的时候。那个无论是外貌还是神态气质都和万皇贵妃相仿的女子，可是让她生了很长时间的闷气。
“淑女，不是应该走那边的吗？”
“那条道太远，我是不想绕圈子多耽误时辰，还是走近路比较省时些。”
“您不是提早了一炷香出来的么，怎么还担心会迟了呀？”
。。。。。。
我突然挺后悔的，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在路上瞎磨蹭，哪怕是回安喜殿挨砸也认了。。。
抬头来看，那宫道转折处，一抹粉色的身影正向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素衣宫女。
“去给太后请安，早到一会总是好的。”
织锦对青稞说道，她今日穿了一身深粉色窄袖褙子，衣襟下处绣着几簇木槿花样。下身淡色的绢裙，裙摆上星星点点几丛木槿花，和褙子呼应相配。
这粉色其实是十分合适织锦的，整个人不同往日的脱俗清秀，竟显出了几分娇俏。又恐是面见太后而不太端重，故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盘起青丝没有珠玉簪钗而显沉稳。耳上佩了对再平常不过的珍珠坠子，就这样带着青稞出了长乐宫。
织锦见到了我，不由得脚下顿了顿，停了下来。
“纪淑女。”
我在宫道边行礼道。
织锦从宫道正中转了个身，朝我这边看去，微微一笑道。
“呦，琪掌宫。。早啊。”
第四十四章 陌路（2）
我低着头，屈膝深深万福道。
“纪淑女早——”
然后呢？
我把头低得更深了些。因为织锦走了过来，在我身旁离得很近的地方停下，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的东西，可以如此吸引她的注意力，我只知道织锦一直在盯着我。。或者说是盯着某个点不放过。
织锦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琪掌宫。。织锦又不会吃了你，大人至于如此紧张么？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这会子虚的慌？”
我抬起头，只见织锦那双眸干净澄澈。透过织锦的眼睛影射出的景象，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双手沾满血腥，肮脏不堪的自己。
呵。。。
织锦不语，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我，不染尘沙完好如新。
而我，早已没有了那样澄澈的眼睛，笑得那样好看的眉眼浅唇。只剩下一具时刻思考着的躯壳，那个名为纪绮罗的魂灵被滔天的罪恶吞噬，消失殆尽。
我感觉胸口处，那曾经被烙铁狠狠灼食留下的烧痕隐隐作痛。一直以为伤口留了疤，很久很久便不会再痛的，没想到疼起来，竟然这样要命。
“淑女——”那宫女唤着织锦道。
“没什么，青稞。”织锦笑着对那宫女道，退后一步说着，“我只是瞧着，琪掌宫头上戴着的这支簪子，可是十分好看呢。”
我心中一惊，突然明白了什么。
“偏巧我这儿，也有一只这样的簪子，花纹式样都很相似呢，”
织锦转过头去，微笑着从袖中套出一支银簪来，足有九寸长。簪身浮雕刻着‘鱼戏荷花’的纹样，那尖端锐利异常，倒泛着银光，却微微有些发黑。
“咦，还真的挺像呀。”织锦将那银簪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和我头上的那支比对了一下笑着道，“不错。”
是挺不错的。。我心中默默道。
这就是捅死慧珠的那支簪，上次张敏抢了我头上的簪子说有用处，便一直不还回来。我只得戴了另一只，此刻才明白原来如此。
张敏呀张敏，生我者父母，知我者。。
这一刻，我该说什么好呢？
不枉我们多年知交，他早已猜到，怕我下不了决心，便先一步替我做了这个决定。
“俗话说这物件家什，都好讲究个成双成对的。既然这簪和琪掌宫头上的那支像得好似一对，凡事都论个缘分，便赠给琪掌宫好喽。”织锦微笑着，将那支攥在手中的簪子，伸手插到了我的髻边。簪子和发根头皮接触，一阵冰凉令人打了个寒颤。
“好了，”织锦拍了拍手，扭头对那叫做青稞的宫女讲道，“我们走吧，去清平宫给太后请安，可千万莫误了时辰。”
说着，便转身准备走。
我垂下头，淡淡道。
“奴婢恭送纪淑女。”
擦肩而过的那一个瞬间，织锦凑在我耳边小声地，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姐，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妹妹。这都没有关系。”
织锦轻道，脸上渐渐没有了笑意。
“但是，你不该杀了慧珠；这一点，我绝不会原谅。。。”
我抬头，对上织锦的眼眸，那一抹决绝不容忽视。
织锦错开我的眼睛，清秀的面容毫无情绪。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织锦十分陌生，淡淡的疏离感在我与她之间蔓延开来。
织锦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青稞。。走吧。”
“淑女？”青稞不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但还是看了看我，转身跟上了织锦。
我眼见着织锦渐行渐远，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摸了摸髻上的银簪，触手满是冰冷。颤抖的手指抓着簪头拔下来，只见那灰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