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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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月，安喜宫的掌殿大宫女，贴身伺候万皇贵妃的饮食起居。外表恬静成熟，为人心思细腻，善解人意。
“怎么了？”
能让岫月如此匆忙，可见事态之严重。
岫月抬手拭了一下额上的汗，顺匀了气，斟酌几息，开口道。
“阿琪，出事了。”
“乾清宫，娘娘。。”
*******
“母后近来身体很好，朕也就放心了。”
“太后吉人天相，又心慈仁善，自由佛祖保佑，凤体康健。”
织锦不假思索地讲道。
“朕说过的，不许拿这些官话敷衍朕。”
织锦只是一笑。
“嫔妾哪敢欺君罔上呢，不过是说了皇上想听的话罢了。”
“呵，锦儿心思剔透，知人之准，朕可自愧不如。”
“皇上谬赞，嫔妾当不起。”
织锦想起了什么，淡淡说了一句，不再多言。稍低了一点头去瞧脚下的路。
一阵冷寂后，成化帝若有所思地抬头。
“今年的雪，下的这番早，也许未必是好事。”
“皇上的担心也不算是多余，虽说是初寒，但也不过十月。节令未到，便降了这雪，恐怕…”
织锦突然开口，接着说道。
“恐怕明年开春，耕种的时令也会有所变化；不过。。也或许是个好兆头？”
“锦儿还懂物候？”
成化帝转过头看织锦，颇有些意外的眼光。
第五十二章 雪地
“臣妾只懂得些皮毛之术而已，皇上光听臣妾一言自然是不准的。”
。。。。。。
雪地，一尊雕塑伫立，任凭飘雪飞扬，不曾挪动半分。
单衣的万贵妃，跪于殿前，双眼空洞而迷离，怔怔地盯着前方。
‘抛家髻’上添描金钿子，淡淡妆容遮掩不了浮肿的双眼，满面憔悴。
单薄的背影，无限凄凉。。。那是雪天一景，更是红砖黄瓦间的一角。
“我说娘娘，您别搁这儿跪着的呀。”
王景在一旁道，反复劝说。
“都跟您说了，皇上他不在；”
“皇上打早就去了清平宫向太后请安，带着淑妃娘娘一块去的，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您说您跪这儿半天，皇上他看不着，那不白搭么不是？”
“您还是起来吧，地上凉，娘娘您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这要是跪出个什么病来，奴才们可担不起……”
“娘娘。。”
万皇贵妃神情恍惚着，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话
那冻得发紫的嘴唇喃喃着，没有人知道这个‘疯了’的女人究竟在念叨着些什么。
*********
织锦的右眼跳的厉害，带着莫名的心慌。
放眼望去，眼前有些模糊，不过那是。。。
待那人身形清晰一些后，织锦的心头一紧。
几乎是下意识的，织锦握住成化帝的手，却发现那只手从指节到指尖，都在不住地颤抖。
成化帝脸上表情难以辨清，似是怔住了又是僵硬，整个脸庞上透露出灰色的阴翳。
天子之威黯然失色，控制不住的失衡，属于帝王的天平失去了理智的制衡，倒在了冲动的那一边。
没有语言，亦或者难以言表，织锦想要抓住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松手了，就这样看着那抹明黄，像一支收不回的箭，奔向那人的身旁。
“不。。贞。。贞。。。”
手足无措的成化帝已是六神无主，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促的呼吸昭示着他的慌乱，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头轰然倒塌！头脑里一片混乱的他无神地盯着万皇贵妃的脸，却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一只手搭上了成化帝的额头，僵硬的手指揩下了额上的汗珠。
“永远。。也长不大。。永远。。呵，都是皇上了。。。”
疲惫的万皇贵妃再也提不起力气，那只无力的手终是落了下来。
“莽莽撞撞。。的。。让贞儿。。。”万皇贵妃生生提了一口气，气息游离地讲着。
“怎么。。好放心。。。”
那声音已微弱之极，合上眼。
成化帝去扶起那只手，他攥着，希望将它捂热，可握到手里的只是冰冷一片。
“贞。。”
觉察到异样，成化帝匆忙低下头，只见一片刺眼的红。
万皇贵妃的身下，殷红的血缓缓流出，雪地上，那片血迹被染得无比鲜艳。
几息后，雪地间九五之尊一声响彻云霄震动山河魂魄惊！
“传太医————”
第五十三章 小产
“禀皇上，贵妃娘娘是救过来了，可这胎。。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齐太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抬头瞄了瞄成化帝，观察着皇上的脸色。
似是过了很久，齐太医的额上渗出一片汗渍，始终不敢抬手擦上一下。
四周静寂无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响在此刻恐怕也是清晰可闻。
“‘无能为力’。。到底是‘无能’。。还是‘为力’？”
成化帝的声音飘过来，像是缺了斤两，但落到耳边仿若刺骨之寒。
齐太医只觉凉到心头，背后衣衫湿了一片。
“皇上。。是，是微臣无能，微臣。。”
“第三个了。。”成化帝闭着眼，“第三个。。朕和贞儿的孩子，为什么。。一个都留不住？”
“难不成真是天意么。。”
那紧握着的拳青筋突起，极力压抑着的东西无从发泄。
“你起来吧。。朕不怪你，不怪你。”
成化帝的手松了下来，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朕只怪自己，竟未早些察觉出来。”
“朕真傻。。真是傻到家了。。贞儿怎么会不理朕。。一定有原因，朕怎么就想不到呢。。。”
“如果那时。。”
如果那时他肯再低一下头，再哄哄她，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
成化帝的自言自语，
带着一点哽咽。。到最后，语不成声。
“皇上——”
齐太医却并没有因为成化帝未迁怒于他而轻松半分，一脸的惶恐，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请皇上节哀，贵妃娘娘。。今后怕是，再难有子嗣。。。”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睁开双目的成化帝只是转过头，一脸平静。
“你说什么？”
与面容同样平静的语气，隐去了所有的情绪。
“再给朕说一遍。”
漆黑的瞳仁里泛着寒意，泪痕半干，那只是一张毫无情绪的脸。
“回。。回皇上。。。”
齐太医的肠子恐怕都要悔青了吧，好不容易没了自己的干系，现又因为这一句多嘴，赔上身家性命！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早知就先压下此事，等到过些阵子皇上心情平复了再说出来多好。
可话已出口，想再收回来却是比登天还难了，只得再硬着头皮说下去
“贵妃娘娘自两年前生产时身体便已亏空，当时娘娘为了皇子免于胎死腹中，硬服下催产药，之后又消耗了大量元气，早已损伤了身子。。虽说这两年来因调养得宜，恢复甚快，但并未完全复原；而今怀有身孕，可又因不知情的缘故，饮食上毫无忌惮之处，期间轻易动怒，郁结于心。。。”
“再加之在雪地长时间跪坐，寒气入体。诱使娘娘早年间旧疾发作。。小产是必然，而且。。今后就算是多加注意，精心调养。。也恐怕无法怀上龙子。。就算怀上。。当然，这几率渺茫，弄不好，会危及性命。。。”
“所以。。所以皇上。。您一定要记得。。皇。。皇上——使不得啊皇上！娘娘需要静养！您。。您不能进去啊——皇上！”
成化帝已然顾不上这些，几步并作一步，匆忙向寝殿内室冲去。
第五十四章 清平宫内
“万氏。。。敢给哀家来这么一出！”
清平宫内殿，正听着禀报的周太后，面上平静半分情绪未露。
许久，手中的如意碎成两截。
“太后息怒。”眼明手快莫过玲珑，奉上一杯茶，不再做声。
静静在一旁候着，从不多插一句嘴。话通常是含着三分火候，却在关键处戛然而止。
“哀家还真是小瞧她了。。嗯？万氏。。。厉害的很呢！”
茶水和沏茶的人一样，三分火候不多不少，七分韵味涵盖其中；一丝暖意渗入骨髓，转瞬即逝间消散了，清香味由人自品。
周太后押了口茶，黄铜御兽的手炉在掌心里略有些烫手。
“出了这番大的事，初三怎么没提前来报信？”
情绪缓和了些，周太后不免要问话了，那张脸上犹如一潭死水，可眼神复杂，心底下盘算着，莫测思绪。
玲珑不说话，站在一旁。
自是不用她开口，有人便答了。葵儿跪下，叩了个头。
“回太后的话，具言。。贵妃娘娘是从后面遁出去的，当时宫道上的人只见有个披着斗篷的女子做宫女打扮，行为怪异的走过去，也没多留心。没想到。。”
“就是这么一个‘没留心’，让万氏钻了空子。。。哀家说得没错。。”
周太后的脸上没有丝毫厉色，平静一如方才；一潭死水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这对母子，在很多地方是完全一样的，；生气时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成化帝如此，周太后也如此。
“万氏今日此举，丢的是皇家的脸面！皇家的尊严。。都让她丢尽了！”
周太后说着，就好似她在乎的只是皇家体面，而非她的儿子一样。
“太后放心，奴婢已下令，全宫上下封口。”
玲珑开口道，收起桌上的茶具。
“早该这么做了。。玲珑，你给哀家听好，”周太后放下手炉，脸上有些疲惫，“这件事。。要是从任何人的口中再提出来半个字。。半个字。。”
“奴婢明白。”
已无需周太后多说，玲珑行上一礼，接着收拾案上。
“是哀家小瞧她了。。”
周太后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
“三个月。。她也真是够能沉得住气。。待哀家等人一放松警惕，狐狸的尾巴就露出来了！”
“哀家就说她是狐精转世，能耐大着呢！皇儿要是听哀家的。。”
周太后冷哼了声，接着道。
“她恐怕早就算好了吧；那个时辰，皇儿定会来请安。哀家就算是知道了消息也无暇分身，她也敢做得出来。。避开哀家的眼线，就那么冲着乾清宫去了。。”
“待哀家知道消息的时候。。晚了一步，呵！好手段，那万氏也真够狠的，肚子里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倒是狠，落得皇儿伤心，她就心满意足了！”
玲珑只是站在一旁听着，却未有劝阻的意思，她就是这样适当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而那跪在地上，略年少些的葵儿，却有些沉不住气。
“太后。。万贵妃腹中的龙子。。不也是。。皇上的。。。”
“住口！”
周太后拍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荒谬，万氏那小妇的孩子，也配称作龙子？真是笑话！”
第五十五章 无愧玲珑
玲珑瞥了一眼地上的葵儿，皱皱眉，转过身去轻拍着周太后的背，为她顺气。
周太后也觉有些失态，押了口茶，但心头火难消。
“就凭万氏。。那小妇。。哪怕是生下个儿子，也是孽子。。只要哀家还活着。。就休想立被做太子！”
“太后说的哪里的话，太后吉人天相，定会长命百岁、福禄双全。”
玲珑倒了杯茶，开口道，她从来只在适当的时候开口，也只会说适当的话。
看似风马不相牛及的话语，却暗有玄机，让周太后的心头宽慰了许多。
“这话说的是。。哀家连一个钱氏都能耗没，还怕她？哀家要和她耗到底，看看究竟是谁没在谁后面！”
“可据说。。万贵妃今后恐怕甚难会有子嗣了。。”
玲珑道，将周太后手中有些凉了的的手壶递给一边的宫女。
“是么。。那最好不过。。”周太后听着，心头的怄气算是消了大半。
“反正有生之年，哀家是绝不会让任何沾有万氏血脉的孩子。。被立为太子。”
“我大明皇室，不需要那样的继承人！”
“奴婢明白。”
玲珑俯身行礼，“奴婢这就去备好补品，命人送到永宁宫。”
“嗯。”
周太后满意于玲珑的一点就透。
玲珑却不马上动身，而是向葵儿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周太后何尝不明白玲珑的意思，放下茶杯道。
“这次的事情，哀家暂且不去追究。。”
“葵。。葵儿明白，”
葵儿如获大赦，连忙叩头。
“葵儿今后一定汲取教训，好好跟玲珑姐姐做事。”
“嗯。”周太后点头，对玲珑道，“以后多提点提点，哀家看她还是个知事些的，就放到你身侧调教了。”
“是。”
玲珑淡淡地应了一句。
“正巧玲珑也觉得身旁缺个帮衬的，太后肯准许玲珑把葵儿要去，那玲珑便谢过太后了。”
“去吧。”
玲珑行了个礼，准备退下。
从始至终，她没有提过一句与此事有关的话，也没有评价过万贵妃的好坏，两边均未得罪。
万贵妃复宠，责任十成在她一时疏忽，而此番，周太后却认为她懂进退、识大体，玲珑在周太后心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至于葵儿，在这一场中无故称为替罪羊，却以为自己是捡了一条命来。非但不怨恨玲珑，反而对她感激零涕，认为是玲珑替了她解了这场围。
万贵妃虽成功复宠，却代价惨重；周太后因万贵妃的复宠，致使她失去了原本控制在手的局面，恼火万分。这样看来，玲珑，才应该是这场婆媳之间的争斗中，受益最多的那一个。
玲珑此人，无愧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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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参见皇上。。”
端着托盘的岫月被突然入殿的成化帝惊得手不禁一抖，险些将盘上的药碗洒落。
几个内殿侍候的宫女也纷纷匆忙行礼。
成化帝没有理会任何人惊异的眼神，径直走向那张金丝华帐、玉带垂挂的床前。
小产后不能受风，帐上挂了层薄纱以抵风。
成化帝没有揭那帘子，而是俯下身去。
透过薄纱，帐内人身形朦胧，成化帝没有说话，而是注视着帐内。又似是沉思，又像是发呆。
殿内人无不感到不自在，空气里凝结着的一种东西，让人莫名的心慌。
成化帝的平静，任谁都会感到意外。
就这样没有一丝波澜，宁静的仿佛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岫月手中托盘上的药碗，已经不再冒着白气，指尖触碰之处有些温凉。
许久，靠得最近的岫月听到了一声叹息，成化帝开口道。
“都下去。。”
没来由的一句，干涩的嗓音像是气虚抽离，若不是岫月就在不到两丈远的地方，是绝对听不着的。
几个宫女转头相互对视一眼，表情中有些难以置信，像是幻听了似的。
“可是。。皇上，娘娘她。。”
岫月张口，还想再说两句，被成化帝的手势打断了。
“出去——”
一声怒斥在空旷的殿中回声不断，如雷贯耳间炸响，阵阵余音耳鸣嗡嗡作响。
“是。”
岫月躬身，行上一礼。
“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
几个宫女见状，也纷纷行礼，巴不得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岫月走在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