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谋-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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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嘴还不闲,话说的那叫一个刁辣,前儿个把提审的嬷嬷气得了心疾,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肯来了。今天尚宫局又来了人,不过我看呀,估计也是没法儿。。。。”
孟七递给了狱卒一瓶伤药。
后来,孟七没想到还能看到活着的阿琪。
那时已经是冬天了,九儿入了宫。
她一身墨蓝色褙子,依然梳着那种过时的老式发髻,没有任何的首饰。比先前瘦了一半还要多,气色看起来也极不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孟七记得那个冬天他见到阿琪时,她没有一次不是在咳嗽的。一咳便是没完没了,直至星星点点的血咳了出来,实在咳到不行时,便摸出一个小银瓶来。
孟七知道她姓苏,人称阿琪。昭德宫万贵妃身边的掌宫。
她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轻蔑的眼神,嘴角带着冷笑。
九儿死在那场意外的大火中,他始终觉得这其中充满了阴谋,但却无法举证。他控制不住去质问阿琪,然而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孟七牵挂的两个女子——妹妹和小怜。妹妹死了;小怜进了冷宫。
阿琪和吴小怜真的很像。
然而当阿琪一开口,那戏谑而讥讽的语调,却将一切拉回现实。
吴小怜是一个明媚的如同夏天的女子,热情奔放,带着一点刁蛮与任性。
阿琪是数九隆冬,寒风刺骨冷到了骨子里,像一块永远也融不化的冰。
明明相貌那样相仿,可却那样不同。
丽嫔惨死,尸骨被狗分食,荡然无存。
那时冯县令自小娇生惯养的宝贝女儿。
孟七瞒下了这件事,没有告诉冯县令夫妇。
那个晚上,是丽嫔的头七。九儿的死,也同样在孟七的脑海里盘旋。他终于忍不住,带着愤然,对阿琪说出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
然而阿琪却是一脸漠然和麻木,或许她的手上已经结束了无数条人命,让她早已习以为常。
可就是这种麻木,刺痛了孟七的心。让他觉得,无话可说。
从一开始,他们便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成化帝对孟七很是赏识。
然而在阿琪这里,孟七却屡屡感到一阵挫败无力感。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样一个女子,也终于知道当初在大牢时,她是如何将嬷嬷气出心疾来的了。
她一张嘴,那些呛人的话便像九连环,环环相扣,叫孟七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阿琪的眼里,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百家之言,便是一堆无聊的废话,并且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而她的话,在孟七耳中,尽是歪理邪说却又让人无从反驳。
他看着她害人,助纣为虐,使尽阴谋手段。
那晚,他巡着夜,碰见一身酒气的她。酒品烂到了一定程度,还吐了他一身。好吧,他忍了。。可是她撒起疯来却是不可理喻了,孟七觉得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是会塞牙缝的,例如刚刚出来便遇上这样一个烂摊子。
他明明可以借此机会,报复她的。但趁人之危也亦向来不是孟七的作风,他索性好人做到底,叫人把她送了回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
这年头做好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孟七的新衣服就这么糟蹋了。
孟七的确是个好人,不过阿琪对此忘得也是很干净,这就比较郁闷了。
番外孟七(下)
“爹爹。。看!”
孟七的儿子冯小宝已经快三岁了,蹒跚着在院子玩,抓到一只蚂蚱对着父亲大喊。生得浓眉大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和那管家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小宝到底是男孩子,上蹿下跳的,吵得孟七手中捧着经卷却没法静心读书。孟七看着这个喊着自己父亲,却和自己毫无一丝血缘牵连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小宝这孩子野,浚洵你平日又没有时间管教。也是该有个女人,带着些了。”张夫人建议道,“再者说,你又还年轻,小宝也小。秀莲走了快三年,这续娶的事。。。”
“母亲。”孟七摇头,“儿子暂时不想续弦,再过些年看吧。孩子青玉带着很好。”
“你该不会。。”张夫人叹了口气,“还没忘了小怜吧?”
吴小怜?
孟七想了一会,好像也不是。小怜在他的心中,大概算是妹妹,就像对九儿一样。
孟七想不出除了母子或者兄妹的亲情之外,男女还能有什么关系。他是一个情感极度匮乏的人。
孟七不知道吴小怜是否还好,除夕夜是吴小怜的生辰。他在树下,取出那支笛子,上面有吴小怜用刻刀刻下的名字。同样的,吴小怜的手中也有一支。
笛声交汇在月色之下,吴小怜的笛声比去年更加凄婉,她寂寞孤独地在冷宫中,满是生活的不如意。孟七的笛声平缓依旧,很符合他的心境。
孟七看见阿琪的时候,愣了一会,就好像看见了吴小怜。在这种错觉下,他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今天是她的生辰。”
孟七鬼斧神差地说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说给自己听得。
贤贵妃的册封礼,他带领一队侍卫把守在殿外。却没想到张敏急匆匆地出现,他对此人印象也不算太好,那双桃花眼间包含的一股狠戾,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事关重大!请大人为大局着想!”被侍卫拦在殿外的张敏气喘吁吁,额上满是汗珠。孟七几乎是一犹豫,人便已经进去了。
当册封礼中止时,孟七看到阿琪嘴角那抹轻蔑的笑,才发觉被人利用了一道。
孟七去了极北平乱,带着军饷和粮食。
“要知此行非同小可,切忌不可一味硬拼。倘若处理不当,便可致边关诸地落入蛮人之手”成化帝点着头,对孟七嘱咐着道,“朕也只信得过你,文武兼才,能够担此重任。”
“臣明白。”孟七拱手。
从北寒回来时,已经是春天了。孟七回宫后,第一个见到和不想见到的人还是阿琪。
“哎呦,孟大人安啊。”
阿琪的语气还是那样的不饶人,对孟七起到的刺激作用不比从前。而当他远远地看到玉更衣时,突然感觉阿琪比起玉更衣来好的多了。
那个玉更衣,真是让孟七感到烦透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但这样缠绕着为了折磨人而存在的女人,对孟七来说就是噩梦了。
“孟大人,您每天站岗累不累呀?瞧这太阳多毒,多晒人,奴家替您擦擦汗吧;”
“大人您这是被蜜蜂蛰了吗?奴家这里有一个药包,专驱蚊虫。不过就是有些旧了。。。大人您不要嫌弃,奴家回头给您缝一个新的。嗯。。您是喜欢鸳鸯戏水呢,还是。。。”玉更衣一脸羞涩道,“咳咳,大人?大人——”
孟七被那帕子上的香粉熏得头疼,不一会脖子上就出了一片红疹子。再一闻那药包刺鼻的香料道,恶心胃里直犯酸水,的快要吐了。
“孟大人你渴吗?”玉更衣浑然不知,“要不要先喝杯茶,哎呀——”
那滚烫的开水撒了孟七满袖子,孟七的嘴角抽搐着抖着手腕。
“孟大人,奴家、奴家真不是故意的,真不好意思。”玉更衣忙是摇头,急匆匆地说道,“奴家那里有伤药,这就去取,孟大人您可千万别走,等着奴家啊。”
御前的人就那么闲得慌吗?被气味刺激的起了一身疹子的孟七感到深深的无力感,而那药膏。。。
“这是我配的药膏,加了不少玫瑰茉莉,闻起来。。。大人?您、您还好吗。。。”
“。。。。。。。。”
如果说阿琪是他上辈子造的孽,那玉更衣一定和他有杀父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孟七一边吐,一边默默地想道。
“嫂子好——”
“嫂子好——”
“嘿嘿,嫂子,又来看七哥了呀?”
孟七的几个属下,已经管玉更衣叫起了嫂子。孟七越是板着一张脸,他们便叫的越起劲。也不知道玉更衣怎么将这群部下收买了的。
阿琪也在语言上挤兑着孟七,各种挪揄,一向是她最拿手的。
孟七觉得这世界满满都是恶意。
尤其成化帝看着孟七呵呵地笑,对玉更衣‘骚扰’孟七的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显就是故意的!
护送陪同周太后万皇贵妃一行人去金钟寺上香,让孟七顿感解脱了不少。
可别忘了还有阿琪。
“呵呵。。原来孟大人也信佛?”
孟七不理她。
“呵呵呵。。。”
阿琪笑得怪异,孟七斟酌了一下道。
“我只相信因果报应。”
“‘善因善果,恶因恶果’?”
“。。。。。。”孟七的眼皮抽了抽。
“那孟大人又是前世种下了什么恶因,来生被玉更衣整日纠缠?”
话题是怎样被跑偏的,孟七已经反应不过来了,阿琪三言两语就扯到了玉更衣身上。孟七便淡定不了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她抢了白。羊癫疯——什么乱七八糟的?孟七感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上了套,这种感觉比被玉更衣泼了一壶开水还要令人郁闷!
自认为早已经心如止水的孟大人又一次落败,咬牙切齿地看着扭头就走的阿琪只剩下一点背影。
歪理邪说,胡搅蛮缠。。。。孟七铁青着脸,记下了这两条。
另外,今天的发髻梳得还挺好看,那只红玛瑙的蜻蜓点翠簪看起来还像个姑娘家。。。她总打扮的跟街巷胡同中上了岁数的老女人似的,就差添几道鱼尾纹了,明明才二十。。。
喂!等等,他没事琢磨这个干什么?
孟七更郁闷了,他居然想了一刻钟,真是吃饱了撑的。
上了一趟香之后,贤妃变成了柏嫔。然后生出了一堆幺蛾子,居然直逼万皇贵妃离京。万皇贵妃绝食,然后又是做法事。。。孟七也弄不清楚这些宫里的事,只觉得那个张仙人像极了江湖骗子。孟七好意劝过成化帝几次,但却低估了成化帝的迷信。然后做法事那天,他听到邪风‘安喜宫’三个字时,便不自觉地联想到阿琪。
李美人掉河那次,他在成化帝身后。看着阿琪句句请罪,实则点出了整件事逻辑的不合理,又将矛头暗暗引向了周太后。她一副刚从冰窟中爬上来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结了冰,整个人都狼狈极了。紧接着成化帝踹了了她一脚,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看着她咳嗽着生生吐出一口血。
这一次,阿琪也同样没有放弃扭转局面的机会。孟七看得出她完全没有把握,她很紧张,但却竭力地掩饰着,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孟七看见那红衣的宦官张敏,不动声色地将那布偶踢过去,又看着阿琪眼前一亮,顷刻间便开了口。
“皇上——”
他看着她侃侃而谈,语气平缓,流利而不失条理。很难想象短短几息之间,她是如何措辞,将一切漏洞在脑海中整理清晰。扭转局面从而化险为夷。
聪明得可怕的女人。。。
成化五年的春天到夏天,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柏嫔生下了二皇子,又成了贤妃。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玉更衣还是那么烦。
阿琪咧开嘴露着两颗虎牙笑的样子,总在孟七的脑海里徘徊。
在御书房赐婚,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之后,他觉定约她出来开诚布公地将吴小怜的故事和盘托出。至少他不应该隐瞒什么,这对她不公平。
“奉劝您最好快一点,因为我很忙。”她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听我说。。”孟七清了清嗓子,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阿琪心不在焉地听着,好像一切与她无关一样。
“哦。”她紧接着吹了一声口哨,说出一串让孟七不知从云的话。
孟大人有点晕,他看着喋喋不休的阿琪,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抱着吧。。比想象中的还要瘦,据说宫内用度负担紧张的时候,宫女吃不饱饭,可也不至于这么瘦。他瞥见她脖颈处往下延伸着的疤痕,足有一指宽。他联想到三年前宫正处大牢的那一幕,衣装下的满目疮痍可以想象得到。
其实。。她一直很坚强。
孟七第一次看见阿琪惊疑的样子,虽然只有片刻。她一直在笑,笑得让他感到有些惊悚。
“她是您的青梅竹马,那阿琪又是什么?呵呵,孟大统领,您听好了。。我是苏子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苏子琪!我活在这人世间二十二年,完完整整——绝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原来她早已经知道了吴小怜。
“奴婢绝不可能,和一个眼中没有自己的人,过上一辈子。”
阿琪如是说。
天黑了,一场暴雨来临时,他看见宫门前跪着的人,看了半响才辨析出是她。
他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他只是觉得那背影很单薄,于是他撑开了伞。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孟七没有见过阿琪。
直到腊月末,宫中又是最忙碌的时候。他看着那端着托盘的宫婢低着头,丝毫不看眼前,直冲冲地走了过来。孟七来不及闪开便被撞上了,那衣服散落了一地。他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却见那宫婢抬起头,居然一张熟悉的脸。
她很吃力地捡起地上的衣物,穿着那样少而破旧的衣服在这寒冬腊月里。落魄而凄凉,他看见她的手,那冻得发紫的手上布满冻疮,肿得胀了起来。
怪不得他那么久没有见到她,而她。。却是在浣衣局洗衣服。到底发生了什么?孟七压下了满腔的疑问开口,却发现她好像听不见一样。想要关心一下她的近况,得来的回应却是冰冷的讥讽。
她聋了。。她看起来糟糕透顶,但依然带着一身的棱角。孟七被她噎住了,但看到那只手时,有种冲动致使他一把拽过她的手腕。
他看得出来她应该是经历了什么变革,导致她凄凉的下场。她此刻的样子还是那个他从前认识的阿琪,但是。。
。。。。
他因为琏嫔的案子被降位副统领,实则却是有人利用此事在暗中整他。他负责把守栖霞宫,守护在孕中的旻嫔的安危。
而旻嫔。。或者说阿琪。
她濒临精神失常的边缘的那最后的几个月里,成化帝每一次来,都是铁青着脸离去。之后王皇后、荀尚宫,甚至常德公主。。。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栖霞宫。
她在紫藤萝花架的后面,隔着一道花墙。他看到她的尖削的脸,面无血色,两眼乌青一天比一天憔悴。她的肚子大了起来,她走起路来也很慢很慢,她浑浑噩噩的样子,就像一个活死人,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生命的动体。
孟七目睹了阿琪一步步走向癫狂的全过程,她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脸上一片漠然。她握住那带着刺的蔷薇花枝,孟七开口道。
“娘娘,请小心。”
可她仿佛完全听不到,她的手掌被刺扎的鲜血淋漓,然后咧开嘴笑了。
后来,蔷薇花谢了,茂密的紫藤萝也日渐稀疏,最后只剩下了枯黄的藤蔓。
你可知道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亲人爱侣间生离死别的一刹那。
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世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