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过境-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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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依恋。
直至那一刻,她终于肯承认,她爱他。
为什么会是他?她遇见过那样多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呢?看起来最应该是过客的人,却在她心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白睿安机关算尽,算到了傅希境会被她这张神似的脸吸引,算到他每次有重大case总是亲力亲为,算到他有把工作带回家的习惯,却没有算到,她会爱上他。
再精明的算计,终究敌不过一颗最简单的心。
她的泪落得更凶了。
这样的爱,该如何继续?
那些恨,又该如何安放?
不用她做出决定,面对她再三的敷衍,白睿安给她下了最后通牒。音乐厅承建地产商招标前一晚,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小风,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在疗养院等你,直到十二点。如果你不来,”他顿了顿,似乎轻笑了一声:“你说,你神智不清的妈妈,深夜里从天台上掉下去,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他杀,对吧?哦,你妈妈现在正跟我在天台上一起吹风,你要不要听听她的声音?”
他声音很轻,就像从前无数次对她说话那样,她却浑身如置极致冰寒之地。
这一刻,她才忽然醒悟,自己有多天真多愚蠢,竟然把撒旦当成了天使。
他逼得她再无退路。
在至亲的生死面前,再强烈的爱,也终究只能压成心底的殇。
晚上傅希境有个应酬,回家时已是十点半,他有点喝高了,进门就倒在沙发上,扯开领带闭着眼睛喊要喝水。她走进厨房,用开水与冷水兑成一杯温水,加两勺蜂蜜,这是他微醺时的必需。只是今晚这杯水,她多加了一点点东西。
她看着他喝下去,看着他慢慢陷入昏睡,均匀的呼吸声响在客厅里。她走进卧室,拿了床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她拿起他随意丢在地板上的公文包,走进书房。
影印机刺啦刺啦的细微声响,似重锤,敲打在她心坎。取过文件的手,颤得厉害,她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闭了闭眼,将文件装入背包里,将公文包放回原地。
关灯,出门,就像是无数次出发去广场画画一样,可是她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
门掩上的那一刻,她从门缝里看他最后一眼,黑暗中,他睡得那样恬静,呼吸绵长。终于,他的脸,彻底消失在暗处。
赶到疗养院时,才十一点半,她生怕来不及,一路疯跑,短发在夜风中风扬,一头一脸的汗。可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四楼天台上,除了风,空无一人。
她心猛然一坠,慌乱跑去赵芸的病房,房间里暗黑一片,没有人。
她转身,往值班医生办公室跑,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问:“我妈妈呢?我妈妈在哪里?”
这一年来,她极少在疗养院出现,医生不认识她,问:“你妈妈是谁?”
“409房的赵芸!”
医生猛地站起,惊呼:“天呐,你怎么才来?她在两个小时前出事了,从天台上摔了下来,已经送去医院了……”
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赵芸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因伤及大脑神经,这一辈子可能都要在昏睡中度过。能否醒来,看天意。
病房外。
南风抬手狠狠地扇在白睿安的脸上,心中恨意全化成力气,他脸颊瞬间显出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他截住她第二个耳光,狠瞪了眼她,而后将她拽往医院天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动她,是她自己忽然发神经跳了下去。”他点了一支烟,淡淡地说道,仿佛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相信他?就是因为相信他的伪善,妈妈才落得如此的下场!
“白睿安,你太可怕了!你不是人!你简直就是个魔鬼!你会下地狱的!”她赤红着眼,恶狠狠地咒道。
他轻轻笑了,“随便你怎么说。”望了眼她的包,他伸出手,“东西带来了吗?给我。你妈妈的医疗费你不用担心,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救治她。”
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更多的是恨自己,她真想掐死自己,怎么会蠢得那么相信他?
“小风?”
“不要叫我,你让我恶心!”她从包里拿出那份标书复印件,看到他脸上一喜,她冷笑,扬了扬手:“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个?我告诉你,我死都不会给你!”说着,慢慢后退,手中火光一闪,那份复印件立即燃烧起来。
“季南风!”白睿安脸色巨变,伸手欲抢,她转身,跑到栏杆边,将手中燃到一半的文件利落地扔到空中,风一吹,火势更大,还没落地,那几张纸已成灰烬。
“你这个疯子!!!”他怒极,一把掐住她脖子,将她的身子压在栏杆上,折着她的腰往下按。她呼吸困难,却一点也不害怕,也不挣扎,甚至嘴边还挂了一丝诡异的笑。
原来人到绝望的边缘,什么都不会再害怕。
良久,当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时,他忽然松开了手,一把将她掼倒在地,蹲下身,捏着她的下巴,冷笑着说:“想死?死太容易了,我偏要让你活着,让你日日夜夜活在内疚悔恨中!季南风,是你,是你那了不起的爱情,害得你妈妈变成这样!这就是你背叛我的报应!”
春天的深夜,极静,极冷。风从空荡荡的天台上吹过,发出呜咽的哀鸣,白睿安的话反反复复地回荡在风里,灌进她的耳鼓,直抵心脏——
是你,是你那了不起的爱情,害得你妈妈变成这样。
她蜷缩在角落里,团团抱住自己,无论怎么用力,始终觉得好冷,好冷。
那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绝望的一夜,天,仿佛永远都亮不起来了。
Chapter 21 我分明爱你,却不能爱你
南风曾以为那一年的记忆此生都无法开口言说,对任何人,都不想诉说。而潜意识里,这些年她始终在避开那段记忆,直至与傅希境重逢。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打算对他坦诚,若不是白睿安的忽然出现。
这世界看似辽阔,有时候却又那样狭小,命运对她,总是这样残忍,不想见的人,纷呈而来,他们像是寒冬里的冷风,又似锋利的毒剑,恶狠狠地劈开她从未结痂只是掩藏起来的伤口。
都说时间是最好良药,过去五年,这么漫长的一段年岁,她心底的伤口却从没有愈合过,只要一想到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的妈妈,白睿安的话便时时卷土重来,像是最恶毒的咒语,日夜拷问她的心,他说得对,这些年,她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想爱的人不能爱,想恨的人不能恨。
再没有比爱恨交织日日噬心更严苛的惩罚。
她以为,那一年的记忆,就算讲出来,也是一段特别长的故事,然而事实是,她只用了短短半小时,最简单直白的语言,便将她有生之年最重要最艰难的一年说完了。
她歪着沙发里,只觉得无比疲累,闭上眼,片刻,又睁开,对抱着抱枕在沙发前走来走去的谢飞飞求饶道:“拜托,你别晃了好不好!你想骂想打请随意,我无话可说!”
她是她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在她最落魄时雪中送炭,对她更是毫无保留没有秘密,可自己却对她有所隐瞒,如今对她坦白,也是因为有求于她,她生气也是应当的。
一切袒露,她再也无法与傅希境共事,她决定了,年后上班便去辞职。她所有的存款也不够违约赔偿金,犹豫了一整夜,还是决定向谢飞飞开口。
谢飞飞又绕着沙发走了两圈,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扇风,仿佛很热似的。
她终于停了下来,望着南风,大声说:“我靠,季南风,你咋活得这么狗血!简直跟一八点档电视剧似的!你就是那苦逼女主呀!”
“……”
望着谢飞飞一脸正儿八经的激动,心情再低落南风也忍不住笑了,“是啊,我就是那苦逼女主,你以后可要对我好点啊!”
她感激谢飞飞,没有说一些安慰的话,也没有因她的隐瞒而责怪,她以她自己的方式,奇异地安抚了她。
真正令她头痛的是傅希境,他不是谢飞飞,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那个夜晚,当真相□□裸地披露出来,他们坐在车内,彼此都沉默,很久很久。
她一动不动,也不敢侧头去看他的表情。
那样静谧的空间里,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得十分缓慢,那绝对是一种煎熬,就在她抵挡不住那种沉默时,他终于开口了。
像是失语很久的人忽然开口说话,声音哑得厉害,还带着微微的颤音,他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过我吗?”
不管他们之间有怎样的开始,如果爱,那么一切都不再重要。
她知道他正看着她,霎也不霎地看着她,她甚至感觉得到,他此刻屏住了呼吸,仿佛一个赌徒押注了他最后的仅有的筹码,在等她的回答,宣判他是生抑或是死。
她心口一窒,却不敢动弹,也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在脸上,她悄悄地握紧右手,指甲掐进肉里,以手心的疼痛来抵挡心脏的痛,只有这样,她才有力气转回头,迎视他,一脸冷静漠然地回答他。
“没有,从来没有。”
话落,她从他眸中看到星光陨落时死寂般的黯淡,以及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刺得她胸口快要无法呼吸。
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憎恨命运的残忍无情。
“下车!”他转头,不再看她,冷冷地说。
她像是傻了般,没有动弹。
他重复道,语调已低沉到极致,咬牙切齿:“下车!”
如果再跟她同处一室,他怕自己抑制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她手脚终于恢复知觉,打开车门,下车。
扑面而来的寒风,令她浑身一颤。
他的车如狂风,从她身边呼啸而去,直至消失在街角,她才终于浑身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地上。
她弯着腰,手指紧紧按着胸口,嘴微张,大口大口喘气,却还是呼吸困难,她用手一下一下捶着胸口,怎么会这么痛?像是有一把无形锋利的尖刀,在肋骨经脉里搅动,一下又一下,永无止境。
她闭了闭眼,一颗泪珠随着微阖的眼皮轻轻滚落,多久了,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她以为自己此生的眼泪都在五年前那个春天的夜晚流尽了,却原来,还没有。
泪珠越来越多,很快便蜿蜒爬满了脸庞,肆无忌惮。为什么要哭?她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哭?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实在太痛了,她拿那种噬心的痛毫无办法,只能以人类最原始的方式来宣泄。
她宁愿如同自己对他冷漠所说的那样,我不爱你,从没有爱过你。
她骗得过他,却终究骗不了自己一颗心。
她以为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可以将那份爱连同那份记忆,一起埋藏,可这世间一切太过深刻的东西,任凭时间再强大,也终是无法磨灭。
如她心中对父母的愧疚与悔恨,如她对他的爱。
如果我不爱你,我不会如此痛苦。
任何一种情感,如果是纯粹的,便会简单得多,偏偏他们之间,夹杂着太多。
爱情里,最痛苦莫过于,我分明爱你,却不能爱你。
谢飞飞半分都没迟疑,就答应了南风那笔给公司的赔偿金她来搞定。十万块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南风之所以考虑了一整晚才同谢飞飞开口,就是怕她为难。谢飞飞念了两年研究生才出来上班,工作才两年时间,ny设计虽然是个大公司,但她之前做小设计师,薪水也不见得很高,她虽不用拿钱给父母补贴家用,但她吃穿用度从不肯亏待自己,衣柜里衣裤鞋子包包无一不是品牌,她开的车也不是自己买的,是谢长明送她的生日礼物。南风知道,谢飞飞存款应该不多。
她猜得没错,谢飞飞所有存款才四万块不到,差得不止一点点,她其实可以开口同父母借的,可南风坚决不想谢家父母知道这件事。
谢飞飞想了想,大手一挥:“别担心,这年头,钱能解决的事那真不叫事!”豪气得跟个暴发户似的。
南风抱了抱她:“谢谢。”
“见外了啊!”谢飞飞娇嗔地推了她一下,问她:“今年还是不跟我们一起过年?”
南风点点头:“等会陪我去买点东西给你爸妈,然后我们一起回你家,下午你送我去医院吧。”
这五年,每一年的春节,南风都在医院里陪赵芸一起过年,平时她工作忙,一年中,也只有这十来天,是陪伴妈妈最多的日子。
到了谢家,罗素蓉见南风手中大包小包的,照例说了她一通,南风笑应着,心里知道她是心疼她的钱,但再缺钱,该有的礼数她从来不少。
还没到除夕,谢家年味已经很浓了,门口贴着红火的对联,挂着红灯笼,糖果瓜子水果,摆满了茶几。谢长明喜欢喝茶,桌子上摆了套精致的茶具,袅袅热气升腾,茶香扑鼻,南风接过他递过来的小杯子,深吸一口,皱皱鼻子,说:“我爸爸也爱喝茶,他最爱龙井。”
谢长明说:“我倒是最喜欢铁观音。”
谢飞飞在剥柚子,头也不抬地说:“爸,你少喝点浓茶!”
罗素蓉挽起头发,穿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做了好多菜,南风去厨房要帮忙,被她推了出来。
这样家常却温馨的画面,每一个正常的普通家庭都有,她也曾享受过,却再也不能享受了。
饭桌上,罗素蓉如往年一样邀请南风跟他们一起过年,就连一向与南风不多交谈的谢长明也劝说了几句,南风心里暖洋洋的,却还是拒绝。
医院里是冷清,没有年味,可她绝对不会丢下妈妈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地迎接新的一年。
吃完饭,再坐了一会,谢飞飞便开车送南风去医院。罗素蓉一直送她们上车,她手里提了好多东西,水果、糖果、坚果以及一些零食,还有一只保温瓶,是她特意盛出来的鸡汤。
“瞧你瘦的,要多补补!晚上喝,这瓶子很保温,不用热。”罗素蓉一脸心疼地摸了摸南风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