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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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二月二,龙抬头,清净了数年的钟山顶热闹无比。
从卯时开始,碗大的金花便一朵朵自云中坠落,仙乐阵阵,香风四溢,宾客往来不绝。钟山帝君笑了整整一天,收礼也收了一整天,下巴和胳膊都有点酸痛。
他的小女儿生下来到今天刚好两岁,按说宴席不用办这么热闹,不过前几日还是泥鳅似的小丫头突然化出了人身,在钟山龙神一脉来说,算得上是头等大事,少不得请四海八方的天神们来喝个酒。
眼看日上竿,来贺喜的宾客越来越多,钟山帝君脸皮都笑麻了。
不知怎么搞的,今天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叫错了来客的尊号,所幸一旁有神官齐南打圆场,倒还没出什么大差池。
好容易得了空闲,钟山帝君望着越爬越高的日头,到底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阿翠竟真不回来?”
齐南笑道:“小公主两岁便得了人身,这样的喜事,夫人怎会不来?帝君且放宽心思,莫要多虑。”
帝君依旧忧心:“她一定还在气我请了桐山一族的人赴宴,可珊珊是无辜的,她对我发乎情止乎礼,这个傻阿翠,何必与我斗气到现在。”
齐南浅笑垂眸,偷偷拂去胳膊上升起的鸡皮疙瘩,跟了帝君十几万年,还是没法习惯他这种腔调。
帝君别的都还好,就是这股多情腔始终改不掉,见一个爱一个,每个都说发乎情止乎礼,钟山龙神一脉多少代积攒下来的那点冷酷威名,都快被他败光了。
就连最远的蓬莱方丈瀛洲座仙岛上的小仙君都晓得,钟山帝君是最不好惹的帝君之一。能被天帝称为帝君,地位已是非同小可,关键是他们这钟山龙神一脉,绝非四海八荒的其他龙神所能媲美。
上古天帝有言: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说的正是钟山龙神一脉。
曾有传言,上上代的钟山帝君与九天之上的凤凰一族生了些龃龉,一怒之下将西之地的离恨海彻底放逐在永恒黑暗之中,直到今天那里都阴寒彻骨,为无数厉害的凶煞盘踞,寻常的神族稍微靠近些便要重伤,故尔已被天帝封为了禁地。
这是万龙之尊的霸道,不过看看眼前的这位帝君嘛……齐南无声地叹了口气。
叹气归叹气,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齐南劝道:“此处宾客无数,帝君还是谨言,何况小公主如此天赋,帝君应当开怀才是,怎能愁眉紧锁?”
钟山龙神的血脉与其他龙神自有不同,出生时是为龙身,往往要在钟山顶的养龙池内渡过五六年,才能化为人形。如今的帝君,还有小龙君,都是在五岁左右才得了人身的,小公主仅两岁就能得到人形,足以说明其神力之浑厚,说不准将来就靠她挽回点钟山龙神的威名了。
他再把小公主拿出来说事,终于打动了钟山帝君那颗多愁善感的心,正准备找女官把女儿抱过来亲昵一下,忽觉一股微弱的力道在拉扯袖,帝君低下头,便见儿清晏倚在腿边,满脸稚气地抬头看自己。
“要爹爹抱。”清晏奶声奶气地朝他伸出手抱。
钟山帝君露出笑容,方欲将儿抱起,只听礼官高声唱道:“桐山公主,前来贺喜。”
但见宫门处祥云飞舞,托着浩浩荡荡一群天神飘了进来,为的神女披着淡桃花色的天衣,袖口衣摆不知嵌了多少天河星屑,晃得整座钟山都亮了。
见到钟山帝君,她双目流波婉转,含羞带怯地盈盈行礼,柔柔唤一声:“帝君。”
这一声唤得钟山帝君心都酥了,情不自禁走到她面前,应一声:“珊珊。”
齐南低头望向清晏,这孩的胳膊还茫然伸着,却没等到爹爹的抱。他只有再一次在心底叹息,蹲下去柔声道:“小龙君,帝君今日有多宾客要招待,不如您去看看小公主?”
一派天真的清晏果然被打动了,连连挥舞胳膊:“看妹妹!看妹妹!”
后面的女仙立即上前将他抱开,用身挡住他的视线,不教他望见钟山帝君握着桐山公主双手的模样。
桐山公主既来,想必帝君是没心思招呼其他客人了,齐南只得替上去,忙得跟陀螺似的。
直到天色渐渐暗沉,酉时降至,夫人依旧没有出现的迹象,齐南想,她肯定是不会回来了。
夫人是翠河河神的女儿,从身份来说,确实是高攀了钟山龙神一脉,这也是她自己的一块心病,加上帝君大婚后多情花心的性始终改不掉,她天两头地吵,估计这次是累了,让她静静也好。
不过,这些大大小小的神族们,十之**都乱七八糟,天长地久的时光,绝顶丰艳的容颜身段,哪一个不是在感情上剪不断理还乱?今天爱这个,明天恨那个,反正有无比漫长的年月供他们造作纠缠,哪里管什么婚前婚后,像夫人如此较真的神族,反而少见。
酉时正,女仙们抱着小公主从偏殿里出来了。才两岁便得了人身,小公主看上去更像是凡人的婴儿,小小的身体被裹在金丝织就的锦被里,胸前放着瑰丽繁复的黄金锁,一面沉沉地睡着,一面把手指头含在嘴里吮,可爱了。
清晏一又蹦又跳跟在后面,不停试图用手去够她,兴奋地嚷嚷:“粉团儿!粉团儿!”
巨大的赞叹声在来宾中此起彼伏,先前都以为钟山帝君夸了海口,哪有两岁就得人身的龙女?如今一见,竟是真的,许多年老的天神们想起曾经钟山龙神一脉的霸道,不由感慨万千。
如此浩大的声势,到底是将小公主惊醒了,女仙怕她啼哭,急忙悉心摇晃抚拍,她却十分安静,换了只手继续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无数神族,一眨不眨。
齐南估摸着马上帝君该给小公主取名,这个仪式十分重要,受不得干扰,他上前将莫名兴奋的清晏按住,吩咐女仙将他带到座位上,自己捧了玉匣,内里陈列不死树制成的细签,每一根都刻了字,只等待钟山帝君的挑选。
帝君四方祝祷后,忽而抬手在玉匣上轻轻一拍,但见内里无数不死树细签好似活了一般飞起,在空中排列出无数大小不一的圆,不一会儿,两根细签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拉扯住,轻轻落在帝君掌中。
他低头一看,便取过案上的毛笔,蘸了天河水,在空中利落干脆地写下“玄乙”二字,霎时间莹光闪耀,“玄乙”两字在半空缓缓浮起,忽而化作万千光点,在夜色中莹莹絮絮地飘浮,良久才消散于风中。
“既然天道有所示,本座自当遵循天意。今日为小女命名:玄乙。”
下一刻,贺喜声此起彼伏,巨大的琉璃屏风后,乐官们奏起仙乐,万朵金花下雨般坠落,空荡荡的礼桌上忽然出现无数美酒,诸位神仙纷纷举杯邀饮。
酒香醇厚,女仙怀里的小公主玄乙还不习惯这味道,打了个喷嚏,紧跟着“噗”一声,这玲珑剔透的玉娃娃在万众瞩目下变成了一尾灰溜溜的小龙,只有几寸长,在女官手中头尾摇曳,跟泥鳅似的。
四下里骤然静了下来,桐山公主花容失色,惊得声音都变了,有点刺耳:“哎呀!怎么变成泥鳅了?!”
钟山帝君面色阴沉,邀饮的天神们噤若寒蝉,假装没听到桐山公主的话,就连屏风后的乐官们也停下了奏乐已得人身的龙神一脉按理说不该再变回龙身,除非……除非神力低微,不能长时间维持人身。
可钟山龙神是什么血脉?小公主怎能神力低微?之前说的好好的两年就得了人身,眼下算什么?众目睽睽下变回小龙,还长得跟泥鳅一样,简直是揪着钟山帝君的脸打得啪啪响,响彻天际。
安安静静坐着的清晏忽然快步走至尴尬的女仙面前,抬手将妹妹捧到自己怀里,用手指头轻轻抚摸她头顶嫩芽似的小角,一面低声哄道:“好孩,听话,快变回去。”
泥鳅一样的小公主却在他掌心打个呵欠,吐出一串口水泡泡,蜷成一团,睡着了。
二月二,龙抬头,钟山顶小公主的两岁寿宴早早散了,诸神离开的时候,钟山顶已经开始飘雨,想来帝君心情不佳,过两天可能就要冰封钟山。
不管钟山帝君怎么不爽,这件事依旧以最快的速传遍了整个神界,连座仙岛上的小仙君们都晓得,钟山龙神吹破了牛皮,号称两年就得人身的小公主,在寿宴上变成了泥鳅。
“泥鳅公主”的名号顺理成章地响彻寰宇,有着万龙之尊名号的钟山龙神一脉,所剩不多的威名再一次被狠狠抹黑,连下方的那些妖族都敢堂而皇之地嘲笑他们。
直到上千年过去,钟山帝君的夫人翠河神女不知何故陨灭在大荒之原,与此同时,北方的桐山一族忽然遭到寒冰封冻,族内诸神尽数陨灭,有传言称,正是钟山帝君所为。
桐山一族陨灭得过离奇,天帝亦曾找帝君质问过,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谁也不知他二位神尊聊了些什么,只知道钟山帝君安然回到了钟山,继续做他的帝君,而桐山一族的事,就被天帝悄然无声地压了下去,全当没发生。
至此,钟山龙神的威名再一次震慑神界,有关泥鳅公主的笑话,终于无人敢再提。
时光匆匆流逝,一晃眼,八千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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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女玄乙
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日,两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神界持续许多年的平静。
第一条,花皇的后花园里,原本应该万年才开一次花的婆娑牡丹,这次只隔了一万年不到就冒出了花骨朵。
第二条,有小道消息称,天帝有意牵线撮合钟山龙神烛阴氏的小公主和华胥氏青帝的独扶苍神君。
正巧花皇后花园的婆娑牡丹开了,本着“不想初次见面尴尬”的念头,天帝将两位年轻天神的初次相见定在了花皇的后花园,见着来赏花游玩的天神们众多,他俩便不至于大眼瞪小眼了。
消息一传出来,这几日前来赏花游玩的天神们络绎不绝,后花园的门槛眼看着都被踩矮了几寸。
当年钟山帝君的夫人翠河仙陨灭在大荒之原,神君自此封了钟山,几乎不与诸神来往,到现在谁也没见过神君的一一女是何等容貌。
而有关那位小公主,倒有“泥鳅公主”之类的谣言,想必十之**只是个平庸的小神。
不过,纵然再平庸,她的出身依旧高贵异常。
如今小公主年方九千七岁,刚刚才到可嫁娶的年纪,便能请得动天帝为之牵线,青帝引荐独,此等架势,寻常神族只能羡慕赞叹。
可是,天帝牵线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扶苍神君?神界无数神女为此芳心暗碎。
犹记得当年扶苍神君也不过才两万两千岁,恰逢帝女出嫁,酒席足足摆了五天。天帝嫁女,诸神自然少不得捧场,那时四海的龙女们先起了歌舞,湘君凑趣抚笛横吹,长琴以琴音和之,羲和神女击鼓呼应。
天帝许是酒兴上来,忽然转头望向东南角独坐的一位年轻神君,笑道:“扶苍,何不舞剑助兴?”
年轻的神君振袖而起,翩然的姿态如同一只鹤,长剑为他执在手中,行云流水般潇洒。
一曲皓月寒霜收尾,他的动作也收尾,长剑划出干脆漂亮的一道线,年轻的神君傲然端立,微微侧着的脸,鼻梁与下颌的弧隽秀而完美,他抬手,将长剑递还给龙女们,垂下的眼睫扬起,双眸似月光般清冷。
风华绝代。
一场剑舞令扶苍神君名震四野,也让无数神女为之心驰神迷,如今想到他即将落入烛阴氏小公主的魔掌之中,更是让人肝肠寸断。
未时过刻,风忽然大了起来,层叠汹涌的云海像是被一双巨手骤然撕开,青色九头狮御风而飞,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落在了花枝缭乱的梨花林中。
漫天雪白里,年轻的神君轻轻从狮背上跃下,广袖摇曳,翩然惊鸿,正是青华帝君的独扶苍神君。
他竟是一个人来的,没带随扈,也没带侍立女仙,牵着九头狮信步走向花皇的庭院。直至庭院门前,花皇的侍者们早已迎出,毕恭毕敬地接过缰绳。
“不知花皇有何安排?”扶苍低声问。
与他清冷似月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竟具诱惑力,甫一开口,低沉而魅惑的声线像一柄柔软的羽毛刷轻轻刷过心间,令人酥倒半边。
侍者们不由自主红了脸,半晌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忽然之间,云海内又传来雷音般的嗡鸣声,重叠的云层被毫不留情撕裂,一辆金碧辉煌的长车在云中穿梭前行,其上纹绘的正是钟山龙神的图腾,车身周围祥光万里,随扈者浩浩荡荡,不下人。
待这浩浩荡荡的人群落在梨花林中时,小小的花林突然显得有些拥挤,诸神们不得不纷纷让道。
只见前方十名随扈提了青铜小桶,用玉勺舀水,泼洒在道两旁。中间十名女仙捧着紫金的香炉,青烟袅袅,幽雅清凉的香气几乎盖过了梨花的味道。
再后十名随扈一铺下雪白的纤云华毯。这毯是天河岸织女们采了流云织就,更以天河美玉点缀,一尺纤云毯都为奢侈,小公主居然拿它来铺,实在过奢华。
长车后跟随的最后十名女仙手执拂尘羽扇宝瓶玉匣,更有两个随扈扛着巨大的锦缎伞。随扈虽然众多,却安静无比,一气势惊人地行至庭院门前,随扈向两旁散开,长车堪堪停在扶苍神君的面前。
“帝女都没这种排场……”
诸神不满地窃窃私语,就算是钟山龙神的公主,初初露面便气势汹汹随扈人,是想彰显自己身份高不可攀吗?
车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扛伞的随扈立即撑开锦缎伞候在两旁,侍立女仙恭敬地弯曲胳膊,一只纤长的手扶在上面,五根指甲上都涂了鲜红的蔻丹,衬着女仙嫩黄的衣袖,更显得肌肤胜似新雪。
诸神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那只柔荑上出来吧,钟山龙神的小公主,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模样才能这般骄横奢华!
一个纤细的人影从金碧辉煌的长车上缓缓下来,小公主穿着霜色的长裙,其上密密麻麻纹了无数暗金色的闭目之龙,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