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风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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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乙只觉无尽的疲惫与虚弱如潮水般袭来,她竭力不让自己沉下去,发出的声音却像梦呓一样:“刚才那个满身星屑的神女是谁?”
亮晶晶的差点把她闪瞎,一醒来见着这景象好像让她不大愉快。
扶苍在她面上吻了吻,这个问题还算让他愉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如止水
清透的日光又从最高处的小孔里透进阴暗的牢房,璀璨的光点落在鞋子旁边。
同样的景象,芷兮已看了两千年。
这两千年里,她有过后悔,甚至也有过背弃诺言,悄悄离开天牢的念头,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或许对她来说,留在天牢里已不单单是为了对玄乙的愧疚,而是对她自己的一种救赎与升华。
狭窄的牢房里如今堆满了各色公文,刑部执掌时常会送些事情给她处理,不管她怎么婉拒都没用。
今天又有一堆事要处理。芷兮叹息着翻开公文,忽听牢房走廊上的门被打开,脚步声一阵阵传过来,没一会儿,那脚步竟停在自己门前,一个久违的绵软声线响起:“师姐。”
芷兮手里的公文登时滑了一地,抬眼望去,隔着真言束缚的光,玄乙的身影纤细而模糊。
是感慨?是愧疚?是喜悦?是无颜以对?
突如其来的万般滋味令芷兮竟愣在了原地。
玄乙静静看着阴暗牢房里的倩影。心里欢喜她,便照顾周到的师姐;心里明明不喜欢她,却一定要秉持公正之道相护的师姐。
她启唇轻道:“那时候,能第一个遇到师姐,我很安心。”
可她辜负了这份安心。芷兮干涸了两千年的眼眶突然又一次被泪水浸透,她别过头,用袖子压住眼睛。
玄乙声音低柔:“其实我那时候是打算杀掉师姐的。”
……啊?芷兮错愕地看着她。
“我很高兴我最后还是没下手。”玄乙黑纱后的双眼眯了一下,“师姐也该像我这样,对自己宽容些才好。”
芷兮登时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好像也流不出来了。
却听这脾气古怪的小公主忽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无奈:“师姐真是一点眼光也没有。”
别人延霞好歹后来选了古庭,芷兮就一头在少夷这坑里撞了个半死。
芷兮先时被她说的愧疚而恼火,可很快,她的神色又变得宁静而清澈,这份曾让她痴狂颠倒,发散无数古怪幻想的痴恋,早已在两千年里消失的干干净净,那团她曾藏在心里、漆黑深邃万法无用的离恨海,也烟消云散。
少夷其实一次也没说错,她迷恋的终究是个幻影,就像当年迷恋扶苍一样,高高仰着头,活在自己构架出的虚幻中,不肯俯首看一看真实。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杏花春雨
绵绵春雨落在庭院的参天大树上,这细微的声响因着庭院的幽深安静而变得分外清晰。
窗帘合拢的昏暗房间内,青纱帐外落了一条纤细光裸的小腿,没一会儿,这条小腿便被捉回帐内,扶苍捧着手里柔若无骨的纤嫩玉足把玩,见脚背上也有数点淤痕,他便用指尖轻轻搓了搓。
又有一只脚搭在他光裸的胸前,足尖顺着修长有力的线条一路暧昧向下,落在腹部,还要继续向下。
扶苍不禁一把捉住它,轻轻一拽,龙公主的身体便落入怀中,她向来慢热,最初总归要躲闪一阵,才甘心沉沦放纵的龙性中,她的性子也是如此。
耳鬓厮磨,她的身体在怀中似蛇一般扭动,狂喜与激昂的潮水吞噬他,没顶的畅快。扶苍的唇落在她锁骨上,又多了一点淤痕。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喧嚣都沉淀下去,扶苍环住她的身体,她的睫毛都被汗水打湿了,细小的水珠凝结在上面,他低头吻去,心里又有些悔意,太放纵了,她睡了两千年才醒,不该这样早,应当节制些。
她裸露的肩膀上斑斑点点无数淤痕,扶苍撩开她的长发,果然脖子上也全是,他细细摩挲了片刻,一时继续后悔,一时又觉得说不出的愉悦。
忽听她有些沙哑地轻道:“扶苍师兄,我要看仙华杏花。”
……现在吗?扶苍一口气吹出,合拢的窗帘掀开一道缝,外面夜色深沉。
也好。
扶苍替她穿上自己的长袍,领口紧束,挡住所有暧昧的痕迹,再取了黑纱替她覆眼,即便是清冷的月光也会伤害她如今的脆弱双眼。
华胥氏屏障架在身周,挡住绵绵春雨,扶苍单手抱着她一级级沿着巨大而漫长的台阶下去,木底鞋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色中的青帝宫风雨声绵绵,这巨大而寂静的山水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个相依。
玄乙静静看了一阵,忽然道:“扶苍师兄,青帝陛下呢?”
她这些年一直睡在纯钧剑里的事青帝肯定也晓得,估计他老人家可能不大愉快。
扶苍道:“父亲应当是陪母亲出去游玩了。”
他还有母亲的?!玄乙难得有些吃惊,她怎么从没见过?
“母亲是三十三天之上太乙帝君的女儿,素来追求本性不灭,可惜百世轮回劫未能成,几欲陨灭,父亲因此悟出剑气化幽明,将母亲的神魂与神躯收入华胥氏桃木神剑中庇护,她从此算是活在桃木剑内,除了父亲谁也看不到她。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如初见
“又到处乱跑。”
扶苍语气冷冰冰地,龙公主一贯这样的脾性,不爱热闹的地方,他不过与几位相识的战部旧同僚说了会儿话,一扭头她就不见了,还被莫名其妙的神君搭讪。
袖子被她软绵绵地摇了摇,她咬文嚼字慢悠悠地开口:“妾身脚疼,走不动了。”
一下子就让他想起第一次与她在花皇仙岛初见的场景,拿腔拿调,百般奇葩。他回头瞥她一眼,这位小公主玉颊上笑靥浅浅,说不出的可爱娇俏。
扶苍不由莞尔,转身继续牵着她:“忍着。”
“莽夫。”她高傲地娇嗔。
大抵这二位形容十分出众的神君神女携手在梨花林下漫步的场景太过刺眼,在场许多神女与神君眼中都不禁泛起了泪花,说起来,当初天帝牵线这二位,似乎也是在花皇仙岛上,时隔数万年,他俩真的成了。这件事震碎了无数在场的琉璃心。
绕过无数宾客,玄乙远远地望见了古庭,他今日浑身上下都好像被一层喜气洋洋包裹着,全然是傻的,面上只剩“笑”这一个表情。他身边的延霞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对果然是天生绝配。
“玄乙!”芷兮朝她连连招手,这位已成为刑部一员的师姐近日终于知道打扮自己了,今天打扮的明艳绝伦,路过的神君们个个都忍不住要多看她一眼。
“我按照你说的法子做了蔻丹膏,可这颜色怎么出来的不对?”芷兮把手指伸到她面前,那上面的淡粉桃色果然不如自己的清爽。
“那些花儿得等它们开满快谢的时候再摘……”
玄乙一提到梳妆打扮就精神抖擞,拽着芷兮到一旁嘀嘀咕咕去了,扶苍听得头大,方才跟芷兮一块儿闲聊的太尧似乎听得更头大,两位神君索性让到一边去。
扶苍方取了一杯酒浅啜,忽觉肩上被一拍,转头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太子长琴。自上回剿杀堕落天神一事后,扶苍便调离了丁卯部,毕竟因着玄乙的事,挺尴尬的。
太子长琴这会儿倒是满面笑意,看看他,又看了看树下那位水红色的艳影,开口道:“虽然我是职责所在,但总归也存了私心,抱歉了。”
其时但凡了解扶苍和烛阴氏公主纠葛的战将们都并不看好他们,也大多觉得他俩很快要散,大约扶苍不过是看公主貌美,一时的迷恋罢了,可想不到他们竟是生死与共。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之子于归
二月二,龙抬头,从卯时起,青帝宫便下了一场雨,半座太山又陷入水汽氤氲之中。
神官们个个起了大早,有的忙着吩咐神仆布置淡月小榭,有的忙着清点婚宴酒水。湖畔大道上所有的树木都已被修剪过,青草莹莹,绿水迢迢,格外的雅致清爽。
今日是刚即位不久的年轻青帝的成婚大礼日,虽然青帝陛下从来低调不喜喧闹,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婚宴,必须要精巧小心到最极致才行。
一位神官带了茶点单子去问特意从钟山赶来帮忙的神官齐南:“齐南神官,您提到的公主想要的冰蓉碎雪糕,可是这模样?”
齐南如今已是鬓发如银,看着反而仙风道骨的,比以往还透出些慈和劲儿来。比起这些不知晓未来青帝夫人脾性的惴惴不安的年轻神官,他简直老神在在,看了看茶点单子上的画儿,颔首道:“是这模样——等一下,玛瑙白玉糕的馅里不要有豆皮,九九归元茶的茶叶用一千年一熟的便好,华光飞景茶切莫用沸水淋……”
见他大气不喘一下念叨这样多的讲究,青帝宫几位年轻神官脸都绿了,半点也不敢怠慢,记下各类事项,足记了小半本册子,倒是那些早已熟悉公主作风的老神官们笑道:“公主也就茶点上讲究些。”
正说着,山门处已有神官们急急呼喝:“来了!来了!快把湖畔大道收拾干净!”
烛阴氏与华胥氏的长车已落在山门处,齐南早已迎上去,华胥氏年轻的神官们有些胆怯地看着烛阴氏长车里出来的两道身影,那是上一代与这一代的两位钟山帝君,果然如传闻那般,个个面色苍白,神情冷淡,一看就特别不好说话的样子。
华胥氏长车内也有一道藏青色身影步出,长身玉立,雍容俊雅,腰上始终佩着苍蓝的天之宝剑,正是他们年轻的青华帝君陛下。
新任的那位看着气势非凡的钟山帝君穿着黑与金交织的长衣,与青帝陛下不知说了什么,忽然抬手从车内又抱出一道红色艳影,年轻的神官们忽觉半空被水雾遮蔽的日光好像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听说这件嫁衣是紫元织女花费了大功夫做出来的,公主喜欢夕阳下婆娑牡丹花瓣映照出的那种红,为了配出那色彩,令她绞尽脑汁。
原本大家觉着公主未免太挑剔,但此刻见到这样雅致优美的红,衬着公主的容姿,他们便觉得她确实该挑剔一下,大约也只有她能将这别致的颜色穿的这样美。
情长梦长 一
天空被巨大的屏障笼罩,泛出一层浅而暧昧的淡紫色。这是只有屠香山蛇皇才会的一种独有的屏障术法,令神界这独一无二的以女为尊的部族绝不会被外界干扰。
这层充满**气息的淡紫色印在碧绿的茶色里,茶水看上去都像催情的汤水一般,玄乙晃了晃手里的青琉璃杯,再看看身旁匍匐的屠香山神仆,她有一种彻底吃喝不下的感觉。
虽然来之前做好了各种颠倒掉错的准备,但看到这里但凡是男性神仆都跪下伺候的风格,她还是略有点不适应。
嗯,现在她彻底能理解夫萝师姐的作风了,基本上这位师姐在外面应当还算收敛的。
玄乙放下茶杯,四处张望,扶苍还在山崖上默默背看赑屃驮着的巨大石碑。这些散落各处的上古石碑,均已被他父亲将内容整理出来,记载的都是些上古诸神的轶事,残余的两处石碑,一座在青丘天狐一族,一座便在这屠香山,上代青帝他老人家种种阴差阳错始终没收集到。
很早以前,因着白泽帝君布置的功课,青丘那块石碑已被扶苍抄录完毕,剩下这屠香山的最后一块,直到今日夫萝师姐正式继承蛇皇帝位,将屏障拉开一道缝,广迎宾客,方才有机会得见。
玄乙起身朝扶苍走过去,匍匐的两个神仆立即将小心折叠在手中的裙摆松开,这位高贵的烛阴氏公主兼青帝夫人今日穿着裙摆极其繁复华美的浅翡翠色荷衣,坐下时若不用手托着裙摆,起身怕是要皱。
扶苍正凝神观望石碑天书正面最后一段,忽觉袖子被轻轻捉住,那团熟悉的幽冷而甜美的气息凑近身边,他没有回头,只是握住她的手,五指交缠。
山下妖娆放荡的乐声连绵不绝,蛇女们几乎不着寸缕,狂放舞蹈。被邀请来的宾客们先时不大适应,其后倒也慢慢放开,屠香山独有名酒“天地交泰”暧昧浓厚的气味随风飘散,玄乙一嗅到便开始狂打喷嚏,头上的金环都歪了。
牵着她的那只手把她一拉,搂进怀里,脸贴在胸口,扶苍用长衣裹着她,一面盯着石碑,一面道:“忍一会儿,马上就看完。”
她抠着他领口上的云纹,轻笑道:“夫萝师姐方才见到我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接到邀帖是一回事,大抵为了维护往来的颜面,即位与婚宴这种典礼必然是要广发邀帖的,就连六十年前她和扶苍大婚,邀帖也要发到穷桑城,但宾客来不来便是另一回事。
情长梦长 二
引路蛇女们用像是要吃下他的目光笑吟吟地打量他,一路穿花过柳,纤细妖娆的蛇腰摇得快断了,方将扶苍引入客房。
今日新蛇皇即位,特许放纵狂欢五日,对来宾们若有看上眼的,也可尝试,这位年轻的青帝陛下早已被无数蛇女偷偷垂涎,听说新蛇皇陛下当年也试着去勾引,他却不上钩,蛇女们猜,大约他不喜欢女皇这类,反而更喜欢小家碧玉些的。
于是其中长得最小家碧玉的蛇女款款上前柔声道:“帝君,夫人醉酒,怕是不能承欢,如此良宵美景,错过岂不可惜?倘若是帝君,我等愿意暂弃女子为天之道,只愿与帝君一夜**。”
扶苍声音冷淡:“不必了,退下罢。”
说罢反手合上房门,蛇女们连连顿足,惋惜异常。
雅间客房内遍布紫纱,角落的青玉鼎里不知点了什么香,从未闻过的味道,倒并不靡靡,反而淡雅清爽,扶苍将怀中早已醉得软成烂泥的龙公主放在榻上,见她那十分敏感的鼻子对这香气无甚反应,便不再去管。
巨大的月窗半敞,狂放的歌舞仍在远处恣意,月色如霜,扶苍一时还没睡意,便独自倚窗饮酒品月。
因大婚,她有三百年的假,如今这驾车赶月的却不知是哪一位,赶的实在糟糕,总觉着那月亮像是要从车上掉下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