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师-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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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咱们且先放开手,坐下说,好不好?”林轩问。
万隆宝师摇头:“不行,你必须感受到我身体的变化,才能了解我思想上的波动。”
林轩只好点头:“好吧,请说。”
以下一段文字,就是万隆宝师的遭遇,而这段经历的前半段不该叫“遭遇”,而应该是“幸遇”才对,因为他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突然复原,成了一个完全健康、体力充沛、精神抖擞、智慧超常的崭新的人。
当林轩提到香港屯门青山禅院时,万隆宝师的某些记忆突然复活,而他的故事正是从青山禅院开始的。
那时,他的身体至少患了两种绝症。首先是肝癌,癌细胞扩散后,他腹内的脏器,包括肾、脾、肺、胰都被感染,连开刀、放疗、化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香港最大的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其次,他的血液中出现了某种奇特的吞噬类病菌,不定期大量吞噬红细胞、白细胞或者血小板,造成他的血液已成“废血”,必须依靠每周两次的深度血液透析来克制那种病菌。
任何一家医院都不敢收治他,因为他是一个随时会死的人。
幸好,这时候他还可以选择死在哪里,于是便登机西去,进入尼泊尔。他自小就有个心愿,死后要将躯体深埋在珠穆朗玛峰的冰天雪地之中,与雪白大地融为一体。
他在加德满都雇用了超过五十名工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抬上珠峰绝顶。然后,他遣散工人,一个人躺在荒原之上,独自仰望着天空。他渴望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自己掩埋,与人世永别,偏偏那一天却是晴空万里,旗云朵朵。
他当然知道,“珠峰旗云”是西藏十大未解谜题之一,但这些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是艰难地喘息着,等待与这世界诀别的一刻到来。
他没有计算时间,所戴的腕表也送给了尼泊尔工人们。粗略估算,他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大概一昼夜,死亡和大雪都没降临,天空中的旗云却多了十倍,如同千万面迎风招展的白旗,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如果这些旗云都是白雪就好了,被子一样覆盖着我,那一定是世间最奇特的死亡方式。想不到,我在临死之前,也能创造一个世界之最,哈哈,哈哈……”他想到得意处,忍不住放声大笑。
自从患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因为据医生讲,他体内的脏器已经被癌细胞腐蚀得千疮百孔,哪怕是稍微用力喘气,都可能引发脏器的内爆。
“死就死吧,笑死也是一种很好玩的死法呢!”他一直大笑,竟然连笑了半个多小时。
等他笑累了,便发现身边十步之外,站着一只目光灼灼、模样神俊的大鹰,正收敛双翼,直盯着自己。
高山兀鹰能够提前闻到濒死者身上散发出的尸气,这一次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心里一片坦然。
“你是来吃我的吗?”他洒脱地向那大鹰问。
大鹰只是盯着他,眼珠偶尔轻眨。
“真正的英雄,都是视死如归的。有人畏惧死亡,英雄却把死亡看得像夜晚回家一样简单。”他又说。
蓦地,他听到那大鹰发出了一种奇特而婉转的低叫声,共有三个音节,最后一个音节竟然如同人类提出问题一样,尾音上挑。
他又大笑:“怎么?你竟然会说话吗?再重复一遍,看我是否能猜出你说了什么?”
话音刚落,那大鹰就重复了刚才的叫声。
人类在将要死亡之前,都会进入一种精神亢奋、神志清楚、思维敏锐、视听清晰的阶段,通常被称为“回光返照”。
他正是在“回光返照”时段遇到了大鹰,所以非常轻松地分辨出那叫声代表的正是“真的吗”三个字。
普通人遇到大鹰说话这样的奇事,定会惊骇退却,吓得屁滚尿流。可是,他一则身体不能动弹,二则已经自忖必死,早就不再怕死,反而可以气定神闲地与大鹰沟通起来。
“当然是真的,我是个半死的人,死对于我来讲是一种解脱。不信,你看着我,从现在直到咽气,会不会有一丝丝害怕的表情?”他说。
那大鹰轻轻迈步,到了他近前,向前俯身,凝视他的脸。
这次,他确信那大鹰是能听懂人言的。临死之前,能遇到这样一件有趣的事,对他而言,也倒是应该感谢上天恩赐的这一点点快乐。
那大鹰又叫了几声,绕着他走了几圈,不断掀动翅膀。
他静下心来,努力理解大鹰的意思,断断续续地听懂了那种叫声。
那大鹰在说:“你真是有趣极了,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如果你想不死,我有办法。”
他大笑,因为他自身已经病入膏肓,连国际名牌医院的医生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他死于自己手上,败坏了一世英名。
“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不死?”他好奇地问。
大鹰停下来,头部靠近他的脸,一双赤褐色的鹰眼直盯着他的眼睛。陡地,大鹰双翅一振,向上跃起,双爪随即抓住了他的登山服前襟与腰带,将他带上半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壁怪镜
万隆宝师因为身体的绝症而昼夜寝食难安,体重已经下降到四十公斤左右,所以那大鹰攫着他半空飞行相当轻松。
在他脚下,不断掠过深不见底的峡谷与犬牙交错的险峰,如果大鹰瞬间松手或者衣服撕裂,他都会葬身于千古不毛之地,化为冰天雪地里的冷冻标本。
“罢了,随它去吧。”他自知是半死之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将这种外人看来惊险万状的高空旅行当成了一场游戏。
不知飞了多久,大鹰突然急速下坠,进入了一个极为幽暗静寂的世界,最终停留在一块凸出于万仞绝壁上的狭窄平台一角。
那平台的长度仅有三米,宽度则连一米都不到,只能供他笔直站立,后背紧贴绝壁。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向大鹰问。
大鹰停了几分钟,略作喘息,猛地纵身一跃,向山谷中滑降而去。
他绝望地叫了几声,但却无济于事,大鹰去势如电,几秒钟内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算什么事?”他懊恼地反手捶打石壁。
被困此处,无人救应,最后结果不是饿死,就是坠入深谷跌个粉身碎骨。
“上天,你在故意捉弄我吗?”他向上看,视线被氤氤氲氲的灰色雾气阻隔,连天都看不到,顿时沮丧到极点,恨不得立刻向前一步,直接坠崖而死,了却残生。
对于一个半死之人来说,只有加速死亡,才是最大的解脱,但他心存疑虑,那听得懂人话的大鹰为什么要跟他开玩笑,把他弄到这里来呢?
他艰难转身,面对石壁,竟然发现石壁相当光滑,能够照出人影来,相当于一个两米高、一米宽的椭圆形镜子。
“真是奇怪,这里的石壁竟然能当镜子用?”
查出重症之前,他也是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所以,这时候他下意识地对着镜子捋捋头发,整理被大鹰抓坏了的衣襟,并贴近镜子,抹去眼角残留的一点点眼屎,再张开嘴,看看牙缝里有没有脏东西。
很快他就醒悟,面前立着的不是“当镜子用的石壁”,那根本就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有趣有趣,在这种绝境内设置一面镜子不是件容易的事,现代人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兴致干这样的事。难道……是上古人类或是外星来客留下的?大鹰带我来这里,只是要我照照镜子吗?它说可以让我不死是什么意思?”
他凝视镜中皱着眉的自己,那是一个死灰面容、肢体伶仃的病夫,正如医生所说,天下任何药石都无济于事了,只能回家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而已。
一瞬间,他想到了世间很多快乐的事,少年时父母家人的宠爱、年轻时刻骨铭心的初恋、中年时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他忽然觉得,这一世白活了。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可他什么都没给那个世界留下,来时寂寂,去时无名。
“我不想死……”那个被深压在他心底的想法突然爆发出来。
没有人甘心赴死,他只是被绝症所困,明知必死,才不得不压抑真心,做出一副不在意、无所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样子。内心深处,他一样畏惧死亡,一样渴望长生。
一旦思想崩溃,他的眼泪顿时倾盆而落,并且使劲拍打着那镜子,如被男人抛弃了的孤舟嫠妇。
泪眼婆娑之间,他察觉了另一种怪现象。
人类自发明镜像以来,便知道镜中景物与真实自我是一模一样的,大小、方位、颜色、高低、状态、动静全都相同。
镜的作用,就是本我观照,只有不变样、不走形的镜子,才是合格品。
他此刻看到的,镜中那个“他”的背景是一个深幽的山洞。
实际上,他身处绝壁平台上,背景应该是空荡荡的雾气。
“怎么会这样?镜子里反映出来的景物跟实际景物不同?不可能啊——”当他张嘴自言自语时,镜中的“他”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但“他”的背景不是雾气,而是货真价实、清清楚楚的山洞。
那山洞里并不黑暗,也不明亮,而是弥漫着青灰色的淡淡光芒。
“这是镜子吗?这不是镜子吗?”他问自己,并且慢慢转身,望向自己背后。
这次,他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因为他转身后并没看到雾气飘荡的空谷,而是一个幽深的山洞,与镜中那个山洞一模一样。
这种变化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连续数次掐自己的大腿,以确定自己不是处于一个诡异噩梦中。
听懂人言的大鹰、悬崖峭壁上的镜子、瞬间变换的背景……这些只有在梦中、小说中才能出现的事,今天全都在他眼前出现了。
“喂,有人吗?我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他怯怯地向着山洞叫了几声。
大腿上被掐过的地方生疼,可知这不是梦,而是如假包换的现实世界。
没有人回应,山洞内死一般沉寂,一如被抽离了音频的无声电影。即使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半死之人,遭遇到这种诡异变化后,也一时间失去了主张,不知道何去何从。
现在,他不再处于绝壁平台,也看不到那面镜子,而是站在一个幽深山洞里,向前或向后都望不到尽头。
山洞的地面、四壁、顶部全都长满了能够自动发光的深碧色苔藓,所以他能看到十步之内的景物。当然,这里是一个幽深的山洞,所谓景物就只有凹凸不平的石壁和曲折迂回的道路。除此之外,无人、无鸟兽、无虫蚁、无声音,四周那么静,令他能听到自己体内澎湃激昂的血液流动声。
“算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就好了!”最后,他放弃一切胡思乱想,迈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捋顺思绪。
最初,是大鹰带他来这里的,现在,如果找不到出口,就将一直困在山洞中,而且这山洞的具体位置是在一面绝壁的中间,不可能有人舍命来救他。
“没想到,最后要死在这样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古怪地方,罢了罢了……”他一边走一边叹气。
那山洞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他走了至少三个小时后,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他又倒回来,再走了三个小时,却找不到最初站立的地方,完全迷失,毫无头绪。
在他残存不多的清醒意识中,要想离开山洞,就要到达绝壁平台的镜子位置,大鹰才可能返回原地来救他。可是,他在起步前,没有在那地方做下记号,现在回味过来,已经太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画地为牢
极度沮丧之下,他的情绪崩溃失控,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向前飞奔起来。
这个无始无终的山洞耗尽了万隆宝师所有的力气,最终,他向前扑倒,四肢百骸如同散架的线偶一般,连挪动一下都变得万分困难。
“我死了。”他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乏累,但思想一直清醒,也没有困乏瞌睡的感觉。
“我怎么才能结束这一切?怎么才能平静死去,到另一个世界里……我明明是被医生判了死刑的半死之人,怎么还不能顺利地死一次?”思想越清醒,他的心就越痛苦,如同一只被热油煎着的蚂蚁。
又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不仅没死,而且有力气站起来,并继续向前走。
他不想停在原地,觉得只要向前走就有希望看到尽头。
后来,他终于意识到,这山洞是一个相通的圆环,无论走多久,都是在无尽循环中前进,周而复始,毫无意义。
当他想通了这一点的时候,便不再盲目前进,而是放慢脚步,一边前进,一边小心地用左手摸索石壁,希望能找到那面嵌在绝壁上的镜子。
上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摸到了镜子,并且发现,那是一种双面镜子。他在镜中看到的自己,背景即是幽深的山洞。
在他预想中,自己在山洞里困了许久,又狂奔不止,模样一定极其狼狈。可是,镜中的他却毫无变化,包括头发、衣领、脸色等等细节,都跟进入山洞前一模一样。
他抬手捋捋头发,又整整衣领,苦笑着自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这山洞中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些虚空的情节,就像一个哑剧演员那样,做这样做那样,只是空手比划,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效果。看,我还是我,没有一点点变化。”
他凑近那镜子,检视自己的脸,用小指甲抠去眼角的一小片眼屎,再抠抠鼻孔,检查自己的鼻毛有没有长出来。
山洞中是没有风的,温度大概在摄氏二十度左右,还算是温和舒适。可是,他突然感到风雪凉意,并且有三四片凉嗖嗖的东西落在后颈上。
他吓了一跳,马上伸手去脑后拂拭,手指与那凉的东西触碰,那些东西立刻化成了水滴。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大叫。
其实,任何一个有常识的地球人都知道,那种东西被叫做“雪”,是地球上水分的三种存在形式液态、气态、固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