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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云荒纪年·梦华卷·云泥之变-第4部分

小说: 云荒纪年·梦华卷·云泥之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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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一旦敷衍完舒轸交代的事情,就再无什么牵念,一心只想回到隐翼山去,继续洄溯之术的修炼。
然而就像舒轸担心的那样,舒沫终究还是迷了路。其实依照舒沫小姐的智力,循着官道雇车而行定可顺利回到九嶷郡的北部海岸,偏偏舒沫半路上跳下马车,独自朝着路边一个狭窄的谷口里面走去。
“小姐,那里人迹罕至,传说有妖魔出没,千万去不得啊!”赶车的车夫攥着舒沫塞的金铢,好心地提醒。
“你走吧。”舒沫回过头,朝着面有惧色的车夫潇洒地挥了挥手,心道不是我怕妖魔,而是妖魔怕我才对。
其实舒沫执意要进到这山谷中去的原因,在于她体内豢养的噬魂蝶。她一路上原本只是在车厢内被颠簸得昏昏欲睡,却猛然因为心头一阵□而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掀车帘,就看见了路边山石上生长的木兰树,白色的花瓣如同坟地上飘摇的招魂幡。
就在一瞬之前,体内的噬魂蝶忽然活跃起来,兴高采烈地想要飞舞而出,却被舒沫强行压制下去。她知道噬魂蝶乃是灵物,此刻突然苏醒定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于是舒沫下车顺着山谷里飘荡的雾气走了一程,回过头一看,方才进来的那条羊肠小路已经消失不见,一座不知何时突兀而起的高山则稳稳地坐落在身后,阻断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就仿佛刚才的山谷只是一头怪兽的巨口,当猎物走入口中时便切齿断掉了一切退路。
白色的雾气如同幽灵一般飘荡过来,遮蔽了舒沫的视线。雾气中隐隐传来野兽的嚎叫和人类的哀哭,让人仿佛落入了魔窟。而就在闯入者尚且不知所措的同时,乳白色的雾气骤然收缩,如同一只只波浪般巨大的利爪,朝着闯入者当头抓下。
舒沫的嘴角微微漾起了冷笑。这样的障眼法虽然足以把普通人远远吓跑,可是对于云浮世家的舒沫小姐而言,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捉迷藏把戏。她站在原地,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舞动的巨爪,手指轻轻一弹,红光微闪,一声沉闷的哀号就从利爪深处传来。刹那之间,妖异的白色雾气如同烟花一般轰然散灭。
于是舒沫伸手捋了捋飘散在脸颊边的长发,继续往前走去。体内的噬魂蝶虽然一直被舒沫的灵力压制,此刻却仿佛嗅到了芬芳的花蜜一般,越发锲而不舍地舞动起来,逼得舒沫只好把它们放出来,看它们究竟要做什么。
透明的蝴蝶一旦脱离开舒沫的禁锢,霎时间无声无息地展开银光流曳的翅膀,成群结队地飞上半空,向着云雾缥缈的山谷深处飞去。
舒沫提起裙摆,小跑着跟在噬魂蝶的后面,远远地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湖泊。湖水作蓝色,背靠着一座连绵如屏风的山脉,山上树木不多,□着大片大片白色的岩石。白山蓝水搭配在一起,虽然不及隐翼山空灵圣洁,倒也有些景致。
湖畔生长着一片芦荻,不多,却茂盛。每一枝芦杆都顶着白色蓬松的花穗,迎着湖面上的风微微摇荡。噬魂蝶们快活地飞进芦荻丛中,在新雪一般的花穗中隐约飞舞,就像被风吹化在芦花里,再难找寻。
舒沫站在芦荻丛外,静静地平息下自己的呼吸。忽然,她弯下腰,伸手折下了一枝芦荻。
这种芦荻的杆比起普通芦荻要粗一些,看起来很适合做成牧童拿在手中胡乱吹奏的芦管。舒沫掐去手中芦荻的头尾,细细地在手中掂了掂这根制作粗略的芦管,便将它凑到口边,想要吹吹试试。
“别吹!”一个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舒沫的动作僵住了,甚至她整个人都面朝着湖水愣了一下,没有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明显有些近了,慌得舒沫连忙转过身去,手里还呆呆地持着那根芦管。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究竟是从人的口中吐出,还是从天上流淌而下?为什么能让人在一听之下,便如同心底最温暖柔软的地方被温柔地抚摸,如同从冬季寒冷的阴影里一步跨入橘黄色的温暖阳光之中,如同在旅人孤寂的月夜里听到远处洞箫吹来家乡的曲调?甚至连舒沫这样眼高于顶的女子,也会因为这样动听如同天籁的嗓音而震撼失神。
然而等到看清来人的模样,舒沫心底里便有些失望。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中等身材,面貌不过中人之姿,勉强只能算是清秀,整张脸上唯有挺直的鼻梁算是出色。他穿着云荒神官们常见的黑白双色长袍,略有些拘谨地站在远处,让人无法相信方才那优美如同神谕的声音是从他口中吐出。
“这些芦荻,是你种的?”舒沫横过手里的芦管,在最短的瞬间里恢复成云浮世家彬彬有礼而又高傲冷淡的神情,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里含着了然一切的自信。
“是的。”少年有些紧张地回答,倒仿佛闯入者不是舒沫,而是他自己。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懂得种回音荻。”舒沫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果然见到少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禁唇角一勾,方才因为少年的嗓音而失态的懊恼终于消散。
“姐姐也知道回音荻?”少年有些腼腆地笑道,“那么,能不能请您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让人狠不下心来拒绝。然而舒沫心头惦记的却是噬魂蝶们的异常表现,便定了定神,试探道:“我以前听说有一种法术是对着泥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让它长成一株新生的回音荻,就可以驱散心头的阴云,永保快乐。当初我只当这种说法骗人,否则这世上便满是回音荻,也满是快乐之人——却不料竟是真的。”
“回音荻可以记录下对着泥土说出的话,让人舒缓一时,但是快乐与否,还是要看自己。”少年微笑着道,“其实我种回音荻,不过当它是个解闷的法子,倒让姐姐见笑了。”
舒沫矜持地一笑,将手中的芦管递过去:“真是对不住,差一点就冒犯了你的秘密。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秘密。”少年对上舒沫带着讥诮的眼神,有些脸红,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一般将舒沫递来的芦管凑到嘴边,“姐姐既然对回音荻有兴趣,我便吹一支给姐姐听吧。”
舒沫不置可否,静静地听着少年吹奏。刚开始只是几声单调的哨音,与普通芦管吹出来的声调无甚区别,然而下一刻,哨音渐去,那细细的芦管中竟然传来一阵歌声,嗓音悠扬流畅,一听便是少年亲口所唱:
“梅花落兮春已近,
   星辰陨兮天将明,
圣人死兮天下宁。”
舒沫听了,并没有称赞这回音荻的奇妙,却忽然眉头一皱,淡淡道:“你们想要见我,可真是煞费苦心。”
歌声骤然停止。少年停了吹奏,呆呆地看着舒沫,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舒沫心头冷笑,这首歌的歌词是十七年前大司命淳煦临刑前所吟的绝命诗,除却他手创的木兰宗下弟子,一般的空桑人现今谁敢提起?这个少年,想必便是木兰宗人,而他此刻吹出这首歌来,不正是要试探自己的身份吗?
“是姐姐自己来到这里的,我们并没有……”少年仿佛并不知道舒沫心头绕过的数个念头,只是有些委屈地辩解着。
“你叫什么名字?”舒沫问。
“晨晖。”少年下意识地回答。
“你是这附近神庙里的人吧。我今晚想在你们神庙里借宿,可以吗?”舒沫又问。
“好。不过……”晨晖迟疑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道,“不过神庙里条件简陋,还请姐姐海涵。”
“这个我知道。”舒沫振了振衣袖,把流连在回音荻花穗中的噬魂蝶们都召唤回来,隐入体内,转头朝着晨晖道,“我叫舒沫。”
“沫姐姐。”少年低垂着眼睛,礼貌地应了一声,似乎连噬魂蝶这样奇异的景象都没有看见。他当先引路,并没有特别的异样,倒让舒沫怀疑他其实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绕过前面的树林,湖畔赫然是一座白墙蓝瓦的神殿,盘踞在山壁上居高临下,让人平添神圣之感。
晨晖轻巧地爬上陡峭狭窄的石阶,爬了一小半便回头等候舒沫,关切地道:“沫姐姐小心,这台阶是专为显示修行之路的艰辛而修成这样的,侧着身子走会比较安全。”
“谢谢你。”舒沫佯装没有看见少年想要扶持自己的手,心道隐翼山悬天阁的冰阶比这里险峻百倍,自己却是自小便走熟了的。她并不显露自己的本事,只是中规中矩地爬上石阶来,抬眼便看见两扇青铜铸就的殿门阻挡住自己面前,而那殿门上装饰的,都是极其讲究的木兰花纹。
晨晖见她专意打量那花纹,不由带着些紧张地笑了一笑。
“既然是木兰宗的神殿,为什么还敢带我来?”舒沫见晨晖已当先推开殿门走了进去,站在门口继续试探着。
“我们不应该因为恐惧,就拒绝别人的求助。”少年温润的声音从神殿里面传来,映衬着穹顶里传来的回声,更添了十分的清澈圣洁。
这样的声音,原本就是适合做一个讲道的神官的。
舒沫走进了神殿。这里和云荒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神殿没有什么区别,神龛上伫立着创造神和破坏神的白云石塑像,莲花与宝剑作为法器交叉着供奉在神像前,永不熄灭的灯花则如同萤火虫一般悬挂在幽暗的神殿里,带来俗世里难以得见的神秘光辉。
这座神庙并不大,穿过神殿,只有一座三厢的后院,乃是神官们住宿起居之地。舒沫走出大殿后门时,正看见晨晖和另一个神官打扮的少年说话。
“少主,主殿大人当日吩咐过,不能带外人……”那个少年乍见舒沫走过来,连忙低下了声音。他看上去比晨晖大两三岁,应该是到了弱冠的年纪,金发蓝眸,轮廓鲜明,竟是一个冰族人。
“别担心,鉴遥,我的神明告诉我,沫姐姐不是坏人。”晨晖笑着侧开身,对舒沫道,“沫姐姐你就住在西厢房吧。这里平时就我和鉴遥,很清静的。”
舒沫点了点头,道声谢,便径自走到西厢房去。开门之际,她听见鉴遥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可是,主殿大人今天要过来……”
躺在床上,舒沫合着眼,脑子里却清醒得毫无一丝睡意。一方面固然是噬魂蝶们仍旧不肯老实地安静下来,另一方面,她听得到远处的殿门以极轻微的声响打开,又几乎难以觉察地关闭。
轻轻地调匀呼吸,静下心灵,舒沫闭着眼睛把这个神庙内外发生的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个、两个……总共有七个人从神殿那边走过来,那个冰族少年鉴遥的声音低低地道:“少主今日放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此借宿,主殿大人要不要先去密室?”
“晨晖,你怎么又不听我的话?”一个威严低沉的老人声音响起来,却立时被一个中年女人压了下去,“楼桑主殿,你既然奉晨晖为少主,总不能他什么事都要听你的差遣。”
“师父,萍姨,我们先去密室吧,晨晖到那里向你们领罪。”少年天籁般的声音轻轻响起,伴随着楼桑主殿不满的哼声,一行人的脚步逐渐消失,同时连呼吸说话之声也再不能听闻半分了。
原来楼桑竟是晨晖的师父,却不知那个萍姨是谁。知道他们已然进了隔绝的密室,舒沫也懒得再调动精力细听,翻了个身,慢慢地入睡了。
这一觉却是睡得极浅,似乎总有什么事情横亘在心中,让她无法清静。待到窗外朦胧已是黎明,舒沫便按捺不住起身,打开了房门。
“沫小姐,真的是你?”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快步从廊下走了过来,脸上松弛的皮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花白的眉毛上竟似结了露水,看样子是在舒沫房外守了半夜。
舒沫见躲不掉,只好略略福了福:“楼桑主殿,许久不见了。”
“是啊,自从大司命在伽蓝帝都被难之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沫小姐了。”楼桑有些伤感地笑了笑,“昨日听小徒晨晖描绘了您的外貌,虽然十多年不见,老朽还是猜到可能是沫小姐,却又不敢打扰小姐休息,只好在此等候。”
“这些年来一直秘密维系着木兰宗的,想必就是楼桑主殿您了。”舒沫并不和楼桑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就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那么那个‘少主’,就是你们准备推出来做大司命的人选?”
“这个……目前是这样打算,但是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楼桑有些尴尬,尽力想要安抚舒沫的情绪,“当然,我也知道,晨晖那孩子比起当年的朔庭少主,确实有一些差距……”
“差得很远。”舒沫毫不客气地下了评判。
楼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轻轻咳嗽了一声,字斟句酌地道:“嗯,沫小姐也知道淳煦大司命赴难后,当今皇帝一直在打压木兰宗。所以晨晖自小就生活在这个秘密的地方,人是单纯了一些,但多加历练的话,相信还是可以对本宗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把如此单纯的少年扶上少主之位,最后做主的便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吧。舒沫向来不惮于用最坏的恶意来揣度世人,只是这个念头忍住了没有出口。她停顿了一下,见楼桑欲言又止,便道:“主殿大人有话就直说吧。”
“老朽苦候在沫小姐房外,其实只是为了一个请求,请沫小姐务必答应。”楼桑说着,竟然俯下略显肥胖的身体,作势要拜。
舒沫轻巧地一让,避开了楼桑的大礼,口中只道:“主殿大人的请求我知道了,但是云浮世家的人与空桑皇帝订有契约,您也要体谅我才是。”
楼桑抬起脸,眼眶却已发红了:“大司命无辜被害,木兰宗备受荼毒,这些确实都与沫小姐无关。可是,沫小姐就不能看在昔日朔庭少主的份上,帮帮我们么?”
“我也有自己要办的事情,请主殿大人不要强人所难了。”舒沫冷下心肠,态度坚决。她与淳煦大司命和木兰宗的瓜葛无非都是因为朔庭,若是为了他们而耽误复活朔庭的心愿,无异于舍本逐末。何况,这些人早已忘却了朔庭,另外找出新人来接任了呢。
楼桑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联想起以前那个热心活泼的女孩子,不由心中暗叹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他不好再勉强,只得退让道:“老朽不敢勉强沫小姐。只能请沫小姐以后万一见到木兰宗人有难,能够相助一把。”
“嗯,好。”舒沫点点头搪塞过去,不想再和楼桑纠缠下去,便随口问道,“晨晖呢?”
“哦,他陪双萍主祭散步去了。”楼桑朝着下方的湖泊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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