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谁是英雄之05朝天一棍-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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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道武林而言,“不讲义气”、“临危背弃”是罪大恶极的事,他们可不愿为、也不敢为的。
这也许是黑白二道最大不同之处,尽管都是武林人物,甚至也是不法组织,但白道中人(例如“金风细雨楼”的弟子、“连云寨”徒众、“毁诺城”的人、“小雷门”的子弟、“天机”杀手……),他们一不为私利而动武,二不作不义不公之事;因这两项戒守,江湖上才分成了黑白二道……
谁说正邪之间毫无分界?
有的。
——只不过,不是以别人(通常是掌握了权力的人士)分派好了的,不是自封自赐的,而是公道自在人心。
冷血知道“仇深似海”的心情,也知道“血债血偿”的愤恨。
他知道自己不该挡住这些人。
但他也没有选择,——牺牲已很够了,谁都不该再牺牲下去的了!
他是个捕快。
他本来的职责:是帮好人将恶人绳之以法,除暴安良。
可是现在却不是锄强易暴的时候。
他现在更重要的是制止更大的杀戮、停止更多的流血、终止更可怕的牺牲。
一见那些红着眼、亮着利刃、狂吼着、只不过稍稍一停又冲杀上来的人群,蔡倏早已吓得打马退到丈七、丈八外去了。
惟冷血不能退。
他一退,群豪就得面对米苍穹。
——这老太监是京城里武功最高深莫测的一人。
群豪纵使可覆盖杀之,也一定会付出恐怖的代价:——这代价太大了。
——这代价不该付。
——这样格杀下去,就白白浪费了王小石牵制蔡京于“别野别墅”之苦心了。
所以冷血不但不退,且长身拦于人前,长啸道:“别过来!停止了!不要再杀下去了—
—”可是群豪正在极大的愤怒中:在他们此际的眼里,只要看到谁拦着不给他们手刃仇人的都是仇人;在他们这时的耳中,只要听到谁叫大家不要报仇的都是仇家——张三爸的血好像在地上欢腾着它的蔓延不绝、迂回曲折的路,他们的血液更因而沸腾得像刚当上将军的少年终于等到了他第一个号令。
他们会因而停手吗?
八、愤哭
不知道。
冷血只能“搏一搏”。
当年,诸葛先生一同训练他和一群大内高手、侍卫之时,曾有过一个项目:赤足过火。
——俗称之为:“火路”。
那是一条“路”,但都铺满了火红炽热的炭,大家都得要赤足步行过去。
那是可怕的经验。
而且十分骇人。
——谁也不许以轻功飞越或运内功抵御,只能很快的步行过去。
大部分的人,都不敢过:有的人脚软,有的人心寒,有的人却退了下来。
冷血却不。
他过了。
不为什么。
——只因为他相信诸葛先生。
他坚信“世叔”不会让他们无辜受到伤害的。
所以他赤足走了过去。
很多人都佩服他胆子大,但更多的人以为他跟那些跳乩或拜祭典礼中的神人一样,得到神明的护佑。
其实不然。
“我在火堆中没有做过手脚,也不是有神明特别护佑,凌弃过得了,完全是靠他自己的胆色和信心。”诸葛神侯曾向大家解释道,“只要坦然面对、舒然步过,我们的脚底在接触火炭的瞬间,便立会有汗水释出,形成一层绝缘的保护体质,只要在那层汗膜尚未蒸发前提起脚再走第二步,汗水便会吸收了先前的热量,变作蒸气,脚掌因而不致灼伤。”
然后他作了总结:“任何制限,都是你给自己设定下来的。先说服得了自己的内心,才有制限。一个真正的江湖人,谁都说走这条路,也谁都说去走一走这种路。”
冷血最能明白诸葛所言。
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制限,都有所恐惧害怕做不到的事:那其实是一种“画地自限”、“自筑藩篱”。
冷血不要。
他要面对。
——生命只有一次,你不面对它,便对不起这条命,也不算真正的“生”过。
他决定面对。
所以他的剑法很狠。
因为他对敌一向只进不退。
——可是今天却不是对“敌”。
而是一群好汉。
——甚至是“自己人”。
如果这群红了眼豁出了性命的人,仍不肯罢手,他又如何面对?怎样拦阻?如何解决?
怎么对付呢?
但他情知挡不住这一群形同疯狂的人,但他仍要去挡,就是挡一挡也好!
这时,那一群冲杀上来的汉子们有好些人在其中大吼:“四大名捕,也是朝廷走狗!冷血是什么东西,吃官家饭的都没好货色!我们先做了他,再杀阉狗!”
世上最勇敢的人必然也是最孤独的人。
——不过,世上最孤僻的人却不一定是最勇敢的人。
幸好,冷血现在还不是“最勇敢”的人。
他是“勇敢”。
因为还有人像他一般勇敢。
所以他仍不算最孤独的人。
另一个和他并肩在一起,大喝声中阻截群雄簇拥杀来的是唐七昧。
他一手撕掉自己脸上的青巾。
这时候,他要站出来,而且还得要亮相:——不然,给热血冲昏了头脑的群豪,一定会怀疑他的目的,并且不会接受他的劝谕:“住手!不到最后关头,万勿轻易牺牲——这还不是时候!是英雄的就该为大局着想,马上停手!”
他人很瘦,平时说话语音又轻又低,但而今一咆哮起来,却如尖锥刺人人耳!
——问题是:他的话是不是能收服得了人心?
历来是:要人听见,易;使人听从,难。
他站出来也是责无旁贷。
因为他跟米苍穹交过手。
他知道对方的实力。
——群雄纵能杀得了这个人,只怕也活不了一半的人。
况且,就算牺牲了一半的人,亦不见得就能杀得了这老太监。
更可怕的是:这儿另有“高手”暗中掠阵:——那“剑穗”!
能发出那“剑穗”的人,武功、内力,高到出奇,只要这个人跟米有桥联手,只怕这里的人纵全都不要性命,也不见得就能取对方之命!
他是“蜀中唐门”的人。
他幼受教诲:“英雄是给掌声拍出来的”。
——掌声之下出英雄。
你给一个人掌声:他便容易成为英雄,纵牺牲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若只给他嘘声:他便会黯然得连狗熊都不如。
所以他要立即站出来,不是给这一群急着要为张三爸、温宝报仇的人喝彩,而是要浇冷水,要喝醒他们:这时候,别当英雄:要人当流血的英雄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好些人停下来了。
他们听唐七昧的命令,虽然未必心服口服。就算不听唐七昧的,也相信正气喘咻咻赶过来的梁阿牛传来的讯息。
但仍是有人不顾一切,冲杀上来,有人还大喊:“他杀了龙头,他杀了我们的龙头……
不报此仇,还算是天机子弟么!?”
幸好这时候,又有一人挺身而出,与冷血、唐七昧那儿一站,大喝道:“天机的子弟听着:不许动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有‘龙头令’!统统住手!”
说话的人是梁小悲。
“大口飞耙”梁小悲只能算是张三爸的“半个徒弟”,他是“带艺投师”的,同时也是“天机”的四当家。
他善于行军布阵,他本来就是宋军的参谋经略使,他因得罪了蔡京、王黼党人,一再被贬,一家发配充军,家人路上受尽折磨,都死光了,他则给张三爸领“天机”的人救了出来;他一发火,杀光了押解的人,变成了“天机”组员,要杀朝中贪官污吏。
他有一种特性,就是忽然“抽离”开来,观情察势:这种“特点”,他倒是与生俱来。
小的时候,他在庙会时跟大家一起看酬神戏,锣鼓喧天之际,人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如火如茶,他看得一半,忽然“置身事外”,觉得戏是戏,我是我,于是他反过来看人看戏的样子,反自得别人不得之乐。
青年时候,他与人相骂,眼看骂得火红火绿、脸红耳赤之际,他忽然省悟:我们争个什么!?白云苍狗,须弥芥未,宇宙浩瀚,人生短促,我们争那么一豆点儿小事干啥?
所以,他反而不骂人,且任人骂去。
别人见他不反驳,也就骂不下去了。
因此,到他跟家人给发配充军,受尽劫难之时,他在皮肉受苦、身系枷锁之际,也能以:“我身体在受禁锢,但神思却仍无限自在”来作“自我安慰”。
甚至在他家人终抵受不住折磨受苦,一一逝去之时,他在别的家人号啕愤哭之中也突然憬悟:——伤心也无补干事。
人生在世,谁都要死、谁都得死,看谁死得早一些,迟一点罢了。
所以他反而不伤心了。
也不哭了。
他反因而保住了元气。
而今的情形,也是近似:张三爸惨遭杀害了!
大伙儿要掩杀过去为他报仇!
但他却突然省悟到一件事:报仇——务必要报得了仇,才算是报仇;否则,只是送死而已。
他看得出这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所以他立即站出来,以“天机”的四当家的名义喝止了冲上来的弟子。
只不过,由于梁小悲在组织里,背后运计策划的多,真正负起责任打冲锋担大任的少,这干忠肝义胆而又悲愤填膺的子弟,有一半都未必肯听他的。
幸好还有另一人,在这时候立即表态支持了他的意见:“不要过来,退下去!”
说话的人居然是张一女。
她是张三爸的独生女儿:——她在丧父之痛的此际说了话,就如同是下了令。
“天机”弟子,不敢不从。
张一女能在此时强忍悲怒愤哭,帮梁小悲撑腰,要大家退去,主要是因为她爹爹临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阿女,天机的人若现在想为我报仇,必全军覆灭于敌手。你一定要制止他们。”
为了这句话,张一女才自悲恸中挣起,不许“天机”弟兄立报此仇。
于是,冷血、唐七昧、梁小悲、张一女、梁阿牛等五人,一起也一齐阻止了劫囚群众向米苍穹的掩杀与反扑。
米苍穹这才缓下了一口气。
他身后四名小太监,本来手都伸入襟内,现在才又放松下来。
这四太监本来都在等。
只等米公公一声号令。
——号令一下,他们就立即把四色空花炮火放上半空,那时,已埋伏好一支二千三百人的禁军和“有桥集团”里九十六名精锐高手,都会一起出动,歼灭这干武林盗匪、亡命之徒。
宫中兵卫的势力,毕竟不可忽视;“有桥集团”是各路王孙侯爵势力的大结合,实力更不容忽视。——这些宫廷派系和皇亲国戚,为了自保于不遭日渐坐大嚣张之蔡京党人的吞蚀,也纷纷把资货、人材投注于“有桥集团”这儿,基础早固,牢不可拔,已大可与蔡京党人相埒了。
所以米苍穹更不愿先跟江湖侠道人物结仇,不让蔡京离间得逞,且坐收渔人之利。
第十章 与世有争
一、苦笑
四大名捕各有他们的联系方法。
迫命参与了制止破板门的厮斗。
冷血赶上了劝止愁石斋前的血战。
争战一开,不易止息。
棗但幸而还是能暂时停战:就算和平是暂时的,也总胜却只有争战,没有和平。
崔略商和冷凌弃即把他们的情报,用他们最特殊的方法,迅速传达了开来。
铁手几乎是马上收到了这两个消息。
他一旦收齐了两项讯息,就立即进入了“别野别墅”。
没有人敢拦截他。
棗因为蔡京的命“似乎”还在王小石里。
用“似乎”二字是因为:王小石那三箭一旦发了出去,是不是就能要了蔡京的命,还是他自己就得立即血溅别野别墅,这点大家都很怀疑。
铁游夏大步而入。
大家都望着他。
当中有不少是在朝在野在武林在江湖中名动天下的大人物:蔡京、王小石、天下第七、一爷、神油爷爷、詹别野、童贯、王黼(他刚与另两名亲信、高手赶至)、蔡攸……
他们就等他一句话:这句话好像只是有关于两名钦犯的性命,但也同样关乎堂堂当朝丞相的生死。
铁手一进大厅,沉着脸,神目如电,睃视全场,然后长吸了一口气,说:“唐宝牛、方恨少都没死,且已释放,劫囚者都在撤退中,官兵没有追击。”
铁手说话,一向一言九鼎,重逾千钧,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全都会听信他的话。
当一个人平生过去都重然诺,守信义,言行一致,别人自然会尊重他的话,甚至比法规条文的约束更为有效。
铁游夏显然就是这种人。
蔡京暗底里长舒了一口气。
但又提起了一颗心。
王小石也是这样。
棗甚至在别野别墅里所有的虎视眈眈的高手,都人同此心,心同此感。
蔡京哈哈一笑,故作潇洒地道:“解决了。幸好你要的人都没死,没真的酿成悲惨下场。棗我们这下大可化于戈为玉帛,成为朋友了吧?”
王小石笑了。
笑容很有点苦涩。
“虽然停了手,人也救了出来,但牺牲只怕极巨;”王小石苦笑道,“蔡元长,你作的孽还不够深重吗?你身为宰相,普天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善则名传千古,万民感戴;为恶则臭名远播,民愤难平棗你要为善为恶,且好自为之吧!”
说着,忽把左右十指一扣,弩本已拉得够满了,这一拉,居然又强自拉张了一半开来,更满,且绷得死紧的,不即断弦就要迸溅了。
蔡京和一众府内高手均大惊失色。
蔡京急嚷道:“慢着慢着,王小石,你你你你这可不能不守信诺,我可是什么都答允了,也什么都办到了……你你可可可可不能不守信信信用棗”王小石长叹一声、苦笑了一下,双目一闭即开,目绽神光,清激动人。
“你会守信?”
“我当然守守守信……”蔡京说,“不守信不得好死棗”“好!”
玉小石吆喝了一声:“我放了你棗”话未说完,就射出了他的箭!
一弩三矢:太阳神箭!
这三箭骤发,急射蔡京,众皆夫色,岂料射到半途,三箭分道折射,竟分三个方向射了出去:一射天下第七!
一射黑光上人!
一射一爷!
骤变遽然来!
天下第七的手上本来是一个将解未解、要开未开的包袱。
突然间,他手上变得光芒万丈!
棗就像千个太阳在手里!
那一道箭芒,本如午阳当空飞射出来的金矢,一旦射入了天下第七手里光芒中,就像消失了、不见了,既似同化了,也似是根本融化了。
黑光上人詹别野却整个人好像变成一团黑气。
妖气。
他全身就像一条扭动的龙卷风,那光芒万丈的神箭一旦射入这“黑色地带”,立即就失去了原来的光芒,失去了原先的威风,也失去了力量。
一爷则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