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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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不料岳飞力量大得惊人,双臂发酸,拨打最后一箭时,慢了一慢,已是不及。杨么吃喝一声,一记金刚铁板桥,利箭擦着鼻尖飞了出去。只听身后一声惨叫,肯定又有兄弟中箭。
杨么挺身而起,身子还未坐直,岳飞的丈八蛇矛迎面刺来,耳边炸响一声“看枪!”
杨么双手持戟,大叫一声:“开”,磕向大枪。
“当”地一声巨响,岳飞的大枪缓了一缓,又向前刺来。
居然没把来枪磕出去?
杨么急中生智,摘镫落马,躲过一劫!
一招都没有接下来,还差点丢掉性命,杨么满头大汗,心“蹦蹦”直跳,忽然一股鲜血喷到脸上,身边的亲兵救了他一命,牺牲自己救了他。眼前漫天的血红,一阵阵眩晕,宋军骑兵勇猛至此,杨么无奈向后撤退。
岳飞作为全军的箭头,冲杀在最前方。眼见打垮了叛军前锋,岳飞乘势掩杀,向叛军纵深狂飙猛进。蛇矛枪刺穿了一名叛军的胸膛,岳飞扬枪把敌人的尸身挑到半空,断喝一声:“贼酋钟相,岳飞在此,可敢与某一战!”
“杀!”岳飞身边的骑兵,见大帅武勇无敌,斗志越发激昂,将潜力发挥到极至,无不以一当十,锐不可当!
火红的帅旗,紧随着主帅,奋勇前进。一名旗手倒下,身边的兄弟义无反顾,接过大旗,扬鞭向前。亲军营的士兵,把这面帅旗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头可断,血可流,帅旗不能倒下。
她是无声的命令,她是永恒的号角。
大帅到哪里,帅旗就要到哪里!
前面是山,就把山踏平;前面是海,就把海掀翻。前面是敌人,就把敌人干掉!
刀是热的,血是热的,帅旗也是热的!
“呜呜,砰”,手执帅旗的都头被一箭射透了前胸,握旗的双手死命地抓紧旗杆,兀自不放。血顺着箭杆,“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血顺着嘴角,“滴答,滴答”地往下流。眼里里的光辉在慢慢黯淡,高昂的头颅在缓缓落下。战马在声声长嘶,兄弟们在声声呼唤。
亲兵营副指挥使王横拍马赶来,将熟铜棍换到一只手里,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递出去,含泪叫道:“兄弟,给我!”
都头将帅旗交到王横手里,身躯摔落马下。马儿冲出去,又跑回来,伸出热气腾腾的舌头,舔着主人的脸。主人睡去了,不会再醒来。马舌头上的殷红是那般醒目,宛如天上的太阳。
王横单手持旗,单手挥棍,大叫一声:“干你娘,”再向前冲。这时的王横不再是人,已经变成了野兽、幽灵、魔鬼。
左路张宪所受到的压力最小,挺进速度最快。他几乎可以看清坐在逍遥马上的钟相,看到他眼睛里的恐惧。
“中山张宪在此!老贼可敢一战!”
梨花枪闪电一击,将两名敌人串了糖葫芦。张宪如入无人之境,杀向钟相。
逍遥马突然转向,黄罗伞盖仿佛一朵黄云,向后方遁去。
张宪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厉声喊道:“钟相跑了,杀!”
“不要让老贼跑喽,杀啊!”
“大帅有令:抓住钟相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快,快,别挡道,我的金子啊!”
“活捉钟相,活捉钟相!”
几千宋军这么一喊,叛军回头一看,楚王殿下真的在逃跑,那咱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啊!于是,叛军直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没命地跑啊!
岳飞最崇拜的英雄是卫青,最崇尚的战斗方式是千里突袭,岳飞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叛军狂退,宋军狂追。
追杀一日一夜,直达汨罗江边。钟相弃岸等船,逃命去也,沿路跪地请降者不计其数。
岳飞乘势渡江,进驻湘阴城。
外篇 照夜白(二)
岳飞的军营扎在湘阴城南,大胜之后,军营里洋溢着喜悦的气息。湘阴知州安排人犒赏得胜之军,遣医送药,将伤员接进城内休养,大营内人员来来往往,非常热闹。
岳飞带着王横,到各营巡视。张伯奋远远地看到岳飞,忙带人迎出来。晃甲叶、撩战裙,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末将恭迎大帅!”
军营之内,见面行的是军礼,用不着这样隆重,而当事人却明了其中的含义。
张伯奋出身名门,曾祖张耆孙做过侍中,乃大宋明臣,父亲张叔夜又出掌枢密,位高权重。伯奋本人,不同于普通的世家子弟,文武双全,年初随父援京城,率兵为先锋,屡立战功。京城少年,除了朱孝庄、种无伤等几人外,没有几个能被伯奋放在眼里,正当奋发有为,建功立业之时,凭空冒出个岳飞岳鹏举,风头甚锐,竟完全把伯奋压了下去。伯奋岂能心服?
削减厢军,择其精锐在京城建立两只新军,一为骑兵,一为步兵,伯奋成为岳飞的手下,整训骑兵。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朝夕相处,伯奋并未发觉岳飞有何出众之处,缘何让官家喜欢得不得了!工作中,伯奋没少给岳飞出难题,岳飞却从未做出丁点不满的表示。
钟相叛乱于东南,伯奋率所部随军出征。十几日,跋涉三千余里,快到了极点;以五千疲惫骑兵,大战七万士气正盛的叛军,摧枯拉朽,一战而胜;追亡逐北一日一夜,俘获不可胜计,敌军为之夺气。这些事儿,伯奋自知难以胜任,而岳飞全做到了,做得还非常漂亮,伯奋岂能不服?
伯奋并非小肚鸡肠之人,错了就是错了,错了认错就是了。今日,心悦诚服地一拜,自己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岳飞拉起张伯奋,“哈哈”大笑,道:“将军何须如此!”
伯奋赧然道:“末将原来……”
岳飞打断张伯奋的话,充满感情地说道:“将军不因个人恩怨而坏国事,实乃大丈夫所为,此战凶险,非将军之勇不得成功,岳某记下了!”
“哈哈!”二人对视大笑,种种不快尽在这笑声中烟消云散。
夜深了,岳飞大帐内的蜡烛还在亮着。岳飞坐在地图之前,纹丝不动,好似泥塑的真身。每一座城池,每一条河流,每一条小道,每一处险隘,每一座岛屿,都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它们忽而放大,如同实物清晰直观;霍地缩小,变成一个又一个符号。看累了,站起来走一走,想到什么,回身再仔细地看。不能确定的地方,脸几乎贴到了图上,仿佛要将地图一口吞掉;拿不准的距离,直接用尺子去量,然后记在纸上。
踱过来,绕回去,千军万马在大脑中厮杀;勇士的血、懦夫的泪交织在一处,刺激着人的心儿,不但不觉得困顿,反而越来越精神呢!
突然,岳飞心内一亮,冒出一个绝妙的想法,不禁拊掌而笑。
“大帅因何事发笑啊?”
岳飞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承信郎、帐前主管机宜文字的胡闳休。
岳飞连忙说道:“先生快坐!”
胡闳休祖籍东京汴梁,宣和初年入太学,与陈东、欧阳澈等同道之士相往来,陈东伏阙上书,他也是组织人之一。后来,陈东、欧阳澈入仕,极力推荐胡闳休是有大学问的人,赵桓亲自召见,上所著《兵书》二卷,赵桓大喜,升其为承信郎。岳飞训练厢军,胡闳休入慕襄助,岳飞礼尊有加,称先生而不名。
胡先生虽然满腹经纶,岁数却只有三十六岁。
两人相对而坐,胡闳休问道:“大帅成竹在胸了?”
岳飞道:“也未尽然。从地图上来看,想彻底剿灭这股匪逆,水战才是关键啊!可是……”
“是啊,大帅所言极是!算日子,虎翼水军也该到了。不知他们战斗力如何?”
“看看再说吧!”
这时,忽听帐外有人道:“大帅,岳州方面送来一名叛军首领,您见是不见?”
岳飞与胡闳休相视而笑,岳飞道:“立即把人带来。”
“是!”
九月二十七日,宋军陆军两万、水军三万,水陆并进,抵达益阳城。水军大寨扎在万子湖边,与路上的营寨连在一起,绵延十里,巍为壮观。
第二日刚刚起来,探马来报:叛军进攻水军大寨。岳飞快马直趋水寨,登上帅船,极目远望:湖面上密密麻麻摆着几百条战船,五艘车船为核心,摆好阵势。
一叶海鳅船箭一般驶来,船头激起几尺高的浪花,船头立着一名彪行大汉,头上扎着红绸,裸着上身,露出一条条腱子肉,手里提着鬼头大刀,来到寨门前挑战:“宋兵听着,某乃刺天圣使杨钦,楚王驾前称臣,官居水军都统制一职,哪个不怕死的敢与某一战!”
小船围着寨门打旋儿,杨钦的声音越叫越响。
水军还没有经过大仗,不能先失了锐气。岳飞回头目视众将,问道:“哪位将军愿出寨一战!”
“末将愿往!”
话音刚落,人群闪出一人,岳飞一看,正是打小的兄弟:王贵。
王贵杀伐骁勇,水性尤佳,正是合适的人选。
岳飞交代一句“小心”,王贵跃船而下,正好落在一条棹橹船,吆喝一声,寨门开启,杀将出来。
船只驶进一丈之内,王贵陡然窜身而起,双手握住长刀,一记“力劈华山”迎头跺下。杨钦见其势难当,侧身让过,转身横切王贵右肋。长刀“哗”地斜斩而下,只听“沧啷”一声,火花飞溅,二将实打实拼了一刀。王贵落在船身之上,合身再上,与杨钦杀在一处!
王贵力大刀沉,势如千钧;杨钦身形迅捷,高接低挡,也不甘示弱。海鳅船在水面上一圈一圈地绕动,水花落了又生,寨内寨外鼓声隆隆,喝彩声此起彼伏。两人斗了足足半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
再看这时的王贵,****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杨钦也好不到哪去,身子远没有开始时灵便,招式也是越来越慢。
王贵“哇呀呀”怪叫一声,大刀一连劈出十几刀,刀光霍霍,将杨钦罩得死死的,不知杨钦如何招架。
“当”地一声脆响,刀光散于无形,杨钦的身体如风一般向后荡去,眨眼之间,身子已在船外。
所有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
王贵不依不饶,拖刀就追!
杨钦身子与船帮成了一条直线,双脚钩住船板,大叫一声,身体“忽地”跃起,如大鹏一般,从王贵头顶飞过。双脚“啪啪”连环踢出,众人还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王贵“扑通”一声,栽到水里。
“好,好哇!”
“楚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叛军齐声高呼!
宋军这边却没有一丝声响。
过了一会儿,王贵钻出水面,爬上小船,灰溜溜撤回大寨!
“啊呀!气死我也!”
一名宋将跳下帅船,手持钢叉,飞也似的来战杨钦。
这人也是岳飞汤阴县老乡,名唤徐庆。
杨钦气定神闲,从军士手里接过长弓,弓拉如满月,“嗖”地射出一箭。徐庆看得仔细,大骂一声,挥叉一搅,箭矢化为齑粉。此箭力道全无,显见敌将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徐庆正在得意,第二箭到了。
钢叉轻轻一拨,箭矢“噗哧”一声,扎进了河水里。
徐庆裂开大嘴,想笑还没笑出来,敌箭又到了。
“这人恁地无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徐庆的力道又减了一分,双手一颤去拨来箭。
“呀!没动!”
火花飞溅,箭矢略微偏了点方向,速度却是更快了。这时徐庆再想招架已是不及,“砰”地一声,正中右臂。
徐庆“哎呀”一声,掉进水里。
第二阵,杨钦又胜。
叛军的喝彩声直冲九霄。
而叛军的战船慢慢向前压来!难道,叛军要乘势进攻大寨?
岳飞面沉似水,一连派出三将,都大败而回。
帐下大将张宪不识水性,站在船上就晕,不能出战;张伯奋留守大营。岳飞虽然好点,掉进水里淹不死,也仅限于此而已。叛军水军实力强大,若乘势进攻,能不能守住实在是没有把握啊!
这时,虎翼军战将中闪出一员黑脸大将:“末将牛皋请战!”
牛皋,岳飞不认识此人,不知道他武艺如何?
岳飞问道:“敌将勇冠三军,将军若无把握,还是不要出去了!”
牛皋瞪着一双牛眼睛,钢针一般的黑胡子高高地翘起,怒道:“大帅为何小瞧我牛皋?末将不能取胜,决不活着回来!”
“好!”岳飞大喜,“拿酒来!”
岳飞亲自斟上两碗酒,取过一碗递到牛皋面前,道:“愿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牛皋一见美酒,翘翘的胡子都笑起来,一口喝尽,道:“大帅恁地小气,只有一碗吗?”
岳飞有点喜欢上了这名毫无心机的猛汉,笑道:“应有尽有!”
牛皋也不废话,抓起酒坛“咚咚”,一气喝净。抹抹腮帮子,似乎意犹未尽。岳飞非常奇怪,命人再去取酒。于是乎,牛皋连干三坛美酒。就在帅船上,脱掉上衣,露出一身黑毛,手提双锏,驾船来战杨钦。
小船径直驶到敌船前,“刷”地定住,牛皋摇三摇晃三晃,与街头的醉汉无异,差点栽进水里,惹来叛军阵阵哄笑。
牛皋作势欲跃,想想不敢,又退了回来。
“哏喽”,打一个饱嗝,喝道:“反贼还不速速过来送死!”
风儿一吹,酒气送到杨钦鼻边,杨钦心道:“喝了这么多酒,还来打仗,只为送死吗?”
杨钦腾身而起,鬼头刀搂头剁下,亮堂堂的刀面射出耀眼的白光,愈发显得刀光凌厉,猛不可当!
岳飞脸色铁青,怔怔地看着,早已想到了结局。
牛皋醉眼惺忪,瞧着杨钦的大刀,慢悠悠挥动左手熟铜锏迎了上去,右手锏斜扫敌人身体。双锏速度很慢,全然感觉不到一丝杀气。杨钦冷笑一声,运足全身力气,必欲一刀将宋将斩于刀下。
刀锏接触的刹那,牛皋猛然暴喝一声,劲力迅速攀升到了顶点,浓浓的杀气爆发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当,嗖”,刺天圣使的大刀,真的飞上了天,连带喷出了一口鲜血!
杨钦身体还未落地,不能变换姿势,双眼一闭,等死了。
牛皋右手铜锏轻轻一带,将杨钦带到面前,抬起一脚,将杨钦踏在脚下。
几万观阵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