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迷宫蛛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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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措地站在那里。
“喂,你在……听吗?我是邱元元。”她在说话。
他没工夫回答,只顾听她的声音。
“我是邱元元。”她又说了一遍。
这回听清楚了。是她。
“我是陆劲。”他终于开了口。
“你,你是……”
“我是陆劲。”
“你真的是……”
对方的声音在发抖,他仿佛看见她仰头看着他,一脸惊慌和疑惑。她的头发还像过去一样柔软吗?她的皮肤还像过去一样光滑吗?他真想把手伸进电话,将她一把揪出来,揪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她。
但是他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是的,我没看过侦探小说,只喜欢听人讲故事,”他语调轻松地说,甚至还笑了笑,“我还喜欢用手铐铐着我的小鸟。研究这种事的人大部分都有点变态吧,没办法,如果你不身临其境,就无法体会罪犯的心理。”为了不让身边的人起疑,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才使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已经最大限度地向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希望她能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和他的心情。
现在轮到她沉默了。
“你好吗?”过了一会儿,她问。
“很好。”
“你真的是……”
“是的。”
岳程拉了拉他的袖子。
“秋河小姐。”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得走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他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你在那儿等着我!我马上到!你等着我!”
她挂了电话。
“她想见你?”岳程满腹狐疑地看着陆劲。
“是。”陆劲的声音干巴巴的。
“她认识你?”
“不。”
“她要见你?”
“是。”
“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
岳程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自打完那通电话后,就变得有些古怪,他神情木然,眼神飘忽不定,问他的每句话都只回答一个字。虽然脸上的表情显示他比原先更为冷静了,但岳程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显示出超出限度的冷静,那就说明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冷静,只是在用冷静武装自己,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现在陆劲很激动。
可是为什么?只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女主持想见见他罢了。
难道是因为在监狱待得太久了,连听见女人的声音都会不能自持?
“哼!得了吧。见什么见!你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人物吗?”旁边的罗小兵嘲讽道。
“我没这么说。”陆劲顶了一句。
“少他妈的装蒜!”罗小兵推了他一把。
陆劲没理会罗小兵的粗暴,他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出了两步。
看出罗小兵还准备过去跟陆劲说上两句狠话,岳程连忙叫住了他。
“小兵,你跟总部联系一下,看看精神病院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他道。
罗小兵领会了他的意图,看了一眼陆劲,悻悻地走了。
岳程明白罗小兵为什么会对陆劲如此厌恶,其实他跟这个才上班不到两年的小下属一样,也从心底里痛恨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恨不得立即将其正法,但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为了让他开口,这个人现在必须活着,而他们还必须学会跟他和平共处。所以他觉得,不断挑战陆劲的耐心和承受力并不明智,尤其是在他有部分自由的时候。这倒不是因为他现在是他们的帮手,而是因为,不管外表有多谦和,陆劲毕竟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惯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再开杀戒。
岳程曾经详细阅读过陆劲的案卷,他知道除了谋杀了那八个人以外,这个外表斯文,说话彬彬有礼的原美术教师在监狱里还制造过三起血案,只不过都没死人而已。
陆劲被关进监狱后不久,就因为跟其他犯人不和而小伤不断。有一次他被发现躺在公共厕所的马桶边遍体鳞伤,后经诊断,他断了三根肋骨,左手的两根手指粉碎性骨折,肛门处有严重的撕裂伤,大腿上也有好几处划伤。谁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这在监狱里并不新鲜,监狱方面本打算根据他的口供整肃监狱内部纪律,给行凶者一定程度的惩罚,但他却自始至终都一口咬定那些伤是自己摔跤所致,由于他的坚持,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在他养伤期间,没人再骚扰过他,监狱里也没再发生类似的暴力事件,但结果却并非如此。
半年后,一个犯人在吃饭时,被人用一根铁钉插入了后脊椎,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第二个犯人是在穿过走廊的时候,被人割断了脚筋;第三个在上厕所的时候,被一块磨得极薄的木片割掉了耳朵。三件血案发生在同一个星期。在完成最后那件割耳案后,陆劲主动向狱方自首,承认自己是行凶者,并称行凶动机是因为半年前自己所受的那次重伤。他请求警方尽快将其击毙,以儆效尤。他的请求很快得到批准,但就在他被押赴刑场的前一天,他的命运再次发生扭转。警方当时有个非常棘手的大案,在调查过程中,发现陆劲手里握有该凶手的重要线索,所以他的死刑再次被搁置。但当时他一心求死,不仅拒绝跟警方合作,还两度企图自尽,之后又以绝食抗争,最后警方不得不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监控,并请资深心理医生跟他谈心,在无数次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一个月后,他才终于松口,表示愿意跟警方合作。
岳程明白,尽管陆劲是个囚犯,尽管他外表看上去脾气甚好,尽管他断了三根肋骨,手指也不像以前那么灵活了,但只要他愿意,他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果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而且不会犹豫。岳程不希望罗小兵成为这个人潜在的攻击目标。这不是没可能的。陆劲是个记仇的人,经验丰富,智商很高,他懂得隐藏自己的感情,擅长等待和攻其不备,同时又对人生不抱希望,像他这样的人要比那些明刀明枪、满脸横肉的杀人犯危险得多。
这个人就像颗隐藏在花丛中的炸弹,定时器在他自己手里,谁也不知道他定的是什么时间。在爆炸以前,灵敏的人也许能隐约听到定时器发出的滴答声,而其他人也许到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陆劲不应该被小看。绝对不应该。
“她为什么要见你?”罗小兵走开后,岳程耐心地问陆劲。
“不清楚。”陆劲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隔了一会儿,他忽然用颇为轻松的语调问他:“你们是不是得罪过她?”
“得罪?”岳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没有吗?”
“没有。”岳程道。他认为给美女点烟应该不算冒犯。其实他觉得,就算他把她逼到墙角,那也不能算冒犯,那应该叫做针锋相对。
“她态度很不好。”
“怎么不好?”
“她命令我留下来等她,说如果我不等她,以后警方就休想跟她的节目合作。她刚刚最后朝我喊的声音,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那声尖叫他是听见了,但他没想到秋河是在说这些。
“她以为她是谁?”岳程轻轻一笑,本想说,我们跟电台合作又不是跟她,但转念一想,又把这句话忍住了。他问道:“这么说,你想留下来等她?”
“这由你说了算。”陆劲很文雅地回答。
“说实话,我觉得她找你不会有什么正经事,顶多是出于好奇,她大概从来没看到过干你这行的。好吧,那就敷衍她一下吧,暂时不要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她从哪儿赶过来?”
“应该不会很远。”
“敷衍她几句就行了,我们不能跟她久谈。”岳程故意在“我”后面加了个“们”字,他相信陆劲能听出他话里的两层意思:第一,他不可能让他们单独谈话;第二,他们还有正经事要办。
陆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我明白。”
“五分钟吧,就跟她聊五分钟。”
你们又不认识,能有什么好谈的,五分钟应该足够了,岳程想。
岳程坐在广播大楼的休息室里喝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邱元元正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来。她今天穿着件黑色长毛衣,下面搭条黑裤子和一双黑色方头皮鞋,外面随随便便套了件黄色的长风衣,手里抓着个黄色皮拎包,一头褐色微卷的长发乱七八糟地披在肩上。
邱元元奔到他面前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么是你?!犯罪学家呢?”她很不高兴地问。
“你找他干吗?”他平静地问道。
“他去哪儿了?”她没回答他的问题,不耐烦地问道。
“上厕所。”
“他什么时候去的?”她问道,但似乎马上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得体,所以刚问完,她就急急地说,“算了,我等等吧。”
她转身朝厕所的方向望去,看她那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他真担心她会直接扑到男厕所去找陆劲。至于吗?一个仅仅在电台里说了几句话的犯罪学家至于让她那么激动吗?他真想直截了当地告诉她,陆劲不过是个冒牌货,他一本书都没写过,他之所以能这么说,那全是警方的计策,他的真正身份是一个杀人犯,但看她那一脸紧张和虔诚,他忍住了。
“你到底找他什么事?”他很好奇,笑着问。
“我就想见见他,不行吗?”她心烦意乱地答了一句。忽然,眼珠朝他这边瞟了一眼,低声问:“他真的是犯罪学家吗?”
他一惊。什么意思?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从他的三言两语里已经听出了他的底细?不可能吧。“你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我每次问你问题,你都不回答我,却要先反问我?跟你们警察说话真累!算了!就当我没问好了。”她立刻就放弃了。
“这句话应该我说。”他嘟哝了一句,心里仍然觉得很疑惑,本想再多问她几句,可他刚想开口就发现她站在那里,眼神已经变了。
他回头一看,陆劲和罗小兵正朝他这边走来。
他发现她的神情犹如遭到雷击,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劲,整个人僵在那里,脸涨得通红,眼神发直,不知所措,好像快昏过去了,这让他想到了那些跟在明星身后疯狂喊叫哭泣的追星族,他差点笑出来,心想,真没想到她是个这么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他来了。”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他的头发……”她好像在大喘气。
“没想到他那么老吧,他们都叫他白头翁。”他瞥了她一眼,再回头看看陆劲:陆劲今天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式棉衣,里面那件白底格子衬衫已经明显泛黄,裤子和黑布鞋也都是旧的。本来他一直觉得陆劲的外形极其普通,至少不是那种容易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长相,但此刻,站在这个女追星族的角度看陆劲,他蓦然发现,陆劲其实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三十九岁的清俊男人,就连他的满头白发和那身旧衣服,也似乎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这一发现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她默默注视着陆劲向自己走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看过女人,还是因为她太有吸引力,一向不轻易表露感情的陆劲,在看见她的一刹那,没能来得及隐藏住眼睛里的狂喜,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身子还晃了一下,好像没站稳。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陆劲,陆先生。这位是秋河小姐。”看他们那相互交汇的眼神,岳程觉得自己的介绍似乎是多余的。
陆劲站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从头发一直看到脚上的鞋。岳程担心他会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如果这样,他还真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你好,秋河小姐。”陆劲说,声音有点不像他。她的语速比他快得多。
“叫我元元吧,我叫邱元元。”她注视着他,目光同样肆无忌惮,从他的头发一直看到棉衣里的衬衫。
“元元。”陆劲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到她手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低声问道。
她好像在心里回味了一遍这个问题,接着,她向他伸出手去。
“认识你很高兴。”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元元,我也很高兴。”他朝她笑了笑。
有那么一刹那,岳程很想挥拳过去将这个忘了自己身份的罪犯打倒在地,他想告诉这个人,你不过是个暂时保留小命的死囚,国家现在用得着你,并不等于永远用得着你,你的前面没有未来,只有死路一条!……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她没有笑,也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意思。
岳程相信,就算陆劲想亲一下她的脸,她也不会拒绝的。
“邱小姐,我们跟这位陆先生一会儿还有事,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快点!”他对她没有就这个明显的亲昵举动作出应有的反应感到失望,口气不免生硬起来,他决定把五分钟的限时降为一分钟。
“我明白。”她仰头看着陆劲,“我想问的是,我想问的是……”
她莫名其妙地停了很久,才说下去。
“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她问陆劲。
“喝咖啡?”罗小兵尖刻地反问一句,爆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那么能让我拍张照吗?我从来没亲眼见过真正的……真正的,犯罪学家……”她恳求道,已经拿出了手机。
“你以为……”罗小兵刚想说下去,就被陆劲温柔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元元,我不喜欢拍照。”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再说,你留一个陌生人的照片有什么意义?”
“我想看。”她说。他盯了她一会儿。
“去拍些更值得看的东西吧。犯罪学家从来不拍照。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得走了。”他的态度突然由晴转阴,并且还朝岳程看了一眼,仿佛在等他接自己的话茬。
这人真奇怪,刚刚似乎还想朝她扑过去,现在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岳程不明白是什么让陆劲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不过他们能尽早结束这场对话,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时间差不多了。”岳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表,“对不起,邱小姐,我们有公事在身。今天就告辞了。”
她没在意两人的话,兀自举起手机对准了陆劲,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陆劲突然冲上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别玩了!”他高声呵斥道。
她像是被吓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其实岳程比她更惊讶,他不明白,为什么陆劲会对初次见面的女主播如此粗暴?不喜欢拍照难道是他的某种怪癖吗?陆劲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罗小兵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