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的女儿-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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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伞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这样的生活真令人向往呀!对了,你开的那个小客栈赚钱吗?”
节光笑了笑说:“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开那个客栈赚不了几个钱,一年也就是几个月有生意,到了冬天就没有人来了。在那个地方,寻找的是一种生活状态,而不是钱。住我客栈的人都是和我有缘的人,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到古城的四方街去跳锅庄,那是在内地找不到的快乐和享受。还有那阳光,低垂的白云,经幡,起伏浑厚的山坡……你知道吗,一个朋友说过,那里的云在蓝天中会发出一种耀眼的光亮;野花遍地的山坡就像女人丰满圆润的身体,令人迷恋。”
苏小伞说:“真美,好几次想去,都没有成行,我想,如果我去了那个地方,也许就住在你的客栈里,在那里邂逅应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节光说:“是呀,那我会带你去看梅里雪山,每次我带朋友去看梅里雪山时,我就会对着神山的主峰许个愿。”
苏小伞说:“许的什么愿?”
节光说:“我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就不灵了。”
苏小伞说:“好的,就让你保守这个秘密吧。节光,你说你这次来是搞画展?”
节光说:“是的。我住在香格里拉,画了很多油画,我画的都是高原天空的云,每一朵云都让我产生无穷无尽的想象,觉得那些云朵都是有灵魂的。客栈的墙上都挂满了我的画,住店的客人都十分喜欢,经常有外国朋友把我的画买走。夏天的时候,一个上海画家到香格里拉写生,住在我的客栈里,他特别喜欢我的画,就问我,想不想搞个画展。我听了他的话,笑了,说,画展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吧,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极其认真地对我说,你到底想不想?我说,你别拿我寻开心了!他严肃地说,我不是拿你寻开心,你知道吗,你的画有多好,我从你的画中触摸到了高原的灵魂,也触摸到了你的灵魂!我听得呆了,他对我的评价太高了。我隔壁一个开酒吧的成都姑娘老说我画的没有真的云生动,他却把我的画夸上了天。我就对他说,如果可能,那就搞吧!他让我等着,回上海就给我办这事。没想到,他还真给我办成了,所以就来了!”
苏小伞说:“真羡慕你,节光,你还让我佩服!”
节光爽朗地笑了:“哈哈哈,如果真佩服我的话,你当时就不会拒绝我了。”
苏小伞脸又红了:“当时还真不佩服你,甚至有点讨厌你,偷偷地画我的肖像,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说爱我,当时我觉得你是疯了。”
节光叹了口气说:“是呀,当时是疯了,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还是对你念念不忘。不过,你今天能够答应出来见我,也算是一种莫大的安慰,我心满意足了!你还是那么羞涩,那么忧郁。好了,该说的也对你说了,谈谈你自己吧!这些年活得怎么样?”
苏小伞脸色阴沉下来。
节光关切地说:“小伞,怎么了?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们聊点开心的事情吧!”
苏小伞缓了缓神,苦笑着说:“还是说吧,说出来也许舒服些,现在找一个人倾诉都比登天还难!况且,我要是不说的话,对你不公平,你都说了那么多。”
节光说:“这有什么不公平的,你可不要勉强自己。”
苏小伞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毕业后到一家报社干了一段时间,也像你一样辞职了。后来就在家里给图书公司画小说的插画和设计封面,我是个喜欢静的人,不喜欢热闹,在家里能够做点事情也是很好的。可是,我交了个男朋友,和我住在一起……他什么也没有给我,反而弄得我伤痕累累!我恨自己,真的恨自己,我怎么就这样傻呢!”
节光看到了苏小伞眼中的泪光,拿起一张面巾纸,递给了她。
苏小伞接过面巾纸,擦了擦眼睛,轻声说:“你不会笑话我吧?”
节光摇了摇头说:“怎么会呢!”
他的眼中也闪动着波光。
苏小伞哀怨地说:“现在我觉得自己特别无能,特别的恐惧!”
节光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冰凉的手,低沉地说:“你是最好的女人,相信自己!我特别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苏小伞觉得他的手特别温暖,久违的温暖:“谢谢你,你的突然出现让我惊喜,也让我看到了某种希望,我并不是一个没有人关心的人。你知道吗,我唯一最好的女友也死了,就在前几天,我们在她家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案子还没有破呢。她的死给我的打击太大了,我不晓得自己的结局会不会像她那样。她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开朗大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她不是上海人,可她比上海人更加热爱上海,她说在上海特别有活力,喜欢这里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热爱上海的人,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个地方。我怎么也接受不了,真的,我到现在也不相信她已经离开人世了,仿佛她正在朝我们赶来。你要是见了她,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节光还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在融化一块冰。
他说:“别伤心了,好好活着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你这种状态的确很不妙,这样下去,你会崩溃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到香格里拉去住段时间,相信在那个地方,你的心会变得纯净,像那里的天空、白云,还有空气。神山会给你力量,让你忘记一切苦痛!”
苏小伞笑了笑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的!”
……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有一双冒火的眼睛,在窗外的法国梧桐后面愤怒而又仇恨地注视着他们。
苏小伞陪节光吃了晚饭,然后又带他到衡山路的酒吧喝了点酒,很晚才回家。节光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一直把苏小伞送到小区门口,目送她进了小区,才打车回宾馆。
苏小伞进入小区时,又发现了那个古怪诡异的人。在小区门口左边的角落里,他还是穿着黑衣服,蓬头垢面,拄着根棍子,呆呆地看着她,昏黄的路灯使他的脸阴森可怖。苏小伞特地看了看他的眼睛,两个眼珠子完好无损。今夜,因为有节光,她并不觉得这个神秘人有多么可怕,只是内心有些不安。想着节光身上透出的那股健康的阳光般的气息,苏小伞认为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有安全感的一天,她潜意识里有种渴望,渴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而不是像一场电影,那么快就结束。
回到家里,苏小伞往沙发上瞥了一眼,陈怀远还是死人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极度的厌恶感,和宽厚开朗的节光相比,陈怀远就是一个猥琐的垃圾!进门前,她还希望回家后最好他已经知趣地消失,苏小伞十分失望,陈怀远把她从节光身上获得的美好情绪败坏了许多。苏小伞对他不屑一顾,独自地走进了卧室。
她想,今天晚上应该好好睡一觉,明天精力充沛地去参加节光的画展。
苏小伞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象着香格里拉的阳光和白云……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苏小伞从小睡觉就不是很踏实,只要有一点声音就会使她醒来。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什么声音吵醒,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抓住了床头柜上的菜刀,因为睡觉前没有关灯,卧室里的情景一览无余。卧室里什么也没有,那衣柜也没有什么动静。
声音是从外面的厅里传来的。
苏小伞轻轻地下了床,手中操着菜刀,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听着外面厅里的声音。
是陈怀远在哭。
他边哭边用沙哑的嗓音低沉地说着什么。
“我要你死!……死,一定要你死!……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早就活够了,活够了!……这就是一个操蛋的社会!操蛋的人!……你真的很无耻!让我愤怒……我要你死!一定要你死!……代价,你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苏小伞听着他的话,浑身瑟瑟发抖!
一不小心,她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小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觉得陈怀远正朝卧室这边走过来。
他会不会破门而入,冲进来把自己杀死?
向含兰倒卧在地的腐烂尸体浮现在她脑海,苏小伞睁大惊恐的眼睛,现实比小说《暗吻》更加令人恐惧!
野猪河静静地流淌,在山脚拐弯处留下了一个深潭,那汪绿得发黑的潭水,仿佛隐藏着许多秘密。村里人称之为黑龙潭。小时候,肖三娘就经常警告我,不要在黑龙潭边上玩耍,要是掉下去,就没命了。这里每年夏天都会淹死一两个游泳的人,死者基本上是些胆大又自认为水性好的少年。有时,我会远远地看着黑龙潭,莫名其妙地想,从小就敢到黑龙潭游泳的李文平怎么就没有淹死。这个想法有些恶毒和残忍,可我的确那样想过。
这是个宁静的午后,我独自走出家门,朝黑龙潭张望。阳光下的黑龙潭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闪闪发亮。
黑龙潭里没有游泳的人。我突然想靠近它,在野猪坳乡村长大成人,却从来没有靠近过它。刹那间,我被黑龙潭诱惑了,鬼使神差地朝黑龙潭走去。快到黑龙潭边时,突然有个俊秀的少年出现在我的眼帘。少年脸色寡白,穿着一身紫色的衣服,坐在潭边的沙子地上朝我微笑。那微笑让我心灵无比温暖。我朝他走过去。快靠近他时,他站起了身,面对着我,眼睛里散发出绿色的光芒。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穿着纸糊的衣裳,那是村里人给死去的人的冥衣。他朝我伸出了手,轻轻地说:“阿红,来吧,我带你去水里玩,我一个人太寂寞了,他们都不和我玩。”我迷惘地伸出手和他的手相握,他的手是那么冰凉,湿湿的,有水从他手心渗出。他拉着我的手,朝潭里走去。凉丝丝的水漫过了脚踝,漫过了小腿,漫过了膝盖……我体内的黄鼠狼和王海荣的魂魄都在尖叫,企图阻止我被潭水淹没,却无能为力!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反而有种特别的愉悦充满整个身心,心甘情愿地被那紫衣少年拉下水。当潭水将要漫过我鼻子时,我听到了一声喊叫:“阿红,危险!快上岸——”
有个人狂奔过来,不顾一切地跳下了黑龙潭,把将要溺水的我捞了上来。我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正午的阳光下,痴痴地望着黑龙潭平静的水面,少年苍白的脸浮在水面上,哀怨的眼神拨动着我的心弦。救我的人是李文平,他站在我面前,愣愣地看着我。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头朝水面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朝水面大吼了一声:“什么孤魂野鬼,大白天出来害人!”接着,他回过头,伸出手,使劲摇了摇我的肩膀,焦虑地说:“阿红,你醒醒——”我无动于衷,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听到水中的紫衣少年凄厉地召唤我。我又要朝水中走去。李文平抓住了,吼叫道:“阿红,你醒醒,你不能再下水了,会淹死你的!”我还是无动于衷,坚持要下水。李文平的脸色变得凶狠,朝我脸上就是沉重的一巴掌……他企图打醒我。就在这时,肖三娘奔跑过来,大声喊叫:“李文平,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肖三娘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李文平:“不要碰我女儿,滚远点!”李文平什么也没有说,咬着牙默默地离开了。肖三娘心痛地摸了摸我被打得红肿的脸,喃喃地说:“他下手真狠呀!看把我女儿打成这样!”然后,她把干枯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闭上眼睛,念叨着什么。不一会,我浑身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地看着她:“妈姆,这是怎么啦?”肖三娘拉着她的手:“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那个晚上,肖三娘在黑龙潭边烧了很多纸钱。
回家后,她平静地对我说:“阿红,你该走了。明天天一亮就走吧,不要在这里呆了,这不再是你呆的地方。你记住,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为什么?”我疑惑极了。
肖三娘说:“不要问为什么,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我倔强地说:“我不走,我要再陪妈姆几天,还有时间的!”
肖三娘的声音严厉起来:“不行,明天早上你必须走!你要是我的女儿,就听我的话,我不和你多说了,东西也给你收拾好了,明天一早我叫你,赶快睡觉吧!”
说完,就走进了她的卧房,关上了房门。我独坐在孤灯下,心里特别难过。屋外雷鸣电闪,风声四起,不一会就下起了狂暴的雨。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整个晚上,我忐忑不安,难于入眠。
第二天一早,肖三娘就做好了早饭。她还是那么平静,看着我吃饭。我心里波涛汹涌。吃完早饭,她把我的行李包扛在了肩膀上,招呼我上路。我多么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她,期期艾艾地走出了老屋的门。被夜雨冲刷过的山路,湿漉漉的,空气也湿漉漉的,天空中的云渐渐退去,露出如洗的青天。这应该是个美丽的清晨,我内心却充满了忧伤。翻过那个山坳时,我看见了李文平,他蹲在路边抽着烟,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看到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心里特别紧张和不安,还有一丝恐惧。肖三娘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走出一段路,我回头张望,发现他站在路中间,遥望着我。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恶毒的想法:你会死在水里!我不相信自己会产生这样恶毒的想法,一定又是体内的黄鼠狼在捣鬼。我心里说:“不会的,不会的!黄鼠狼你可别瞎说,不要再害人了!”
在通往小镇的路上,我对肖三娘说:“妈姆,你不要再去帮人做事情了,我的工作安顿好了就接你出来,和我一起生活,让我尽一份孝心!”肖三娘没有说话,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我上了汽车,她才在车窗下拉着我的手说:“阿红,记住,再也不要回来了!答应我,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