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地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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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棕黄色的包皮纸,约有八寸见方,两边有些绉,还卷成卷筒形状。
他向我说:“包朗,我的话证实了。燕子跟蜜蜂不一样,它不是自动飞进来,而是裹在这张纸中给掷进来的。”
我惊异道:“谁掷进来的?”
霍桑道:“这何须问得?但看那丢掷的手法,便可知这个人是谁!”
他将纸抛在书桌上,脸色庄重地坐下来。我没有话回答,但微微点了点头。
紧张的意念开始袭击我。方才我们论诗的暇豫空气完全给吹散了。因为我一想到那个人把纸裹着燕子,丢进了我们的窗口,转瞬间便逃匿无踪,的确可以相信这种身手,除了真正的江南燕之外,找不出第二个人!
我又问:“那末你想他这种举动有什么意思?”
霍桑默然不语答。
“是不是算一种警告?”
霍桑仍低垂着头,交握着手,默默在那里寻思。他隔了好久,才缓缓地答话。
“这话我不能回答。你等着瞧罢。”
这是十九日清早发生的事,离本案的发作还早三天。
霍桑在戒备方面本来已很严密,一到晚上,寓所中便安排着小小的机关,出门时自然也常带武器。自从那只燕子飞进他的办事室以后,他就更加谨慎,而且叫我也随时防备,没事还是少出门为宜。我寻思那只燕子的用意,明明表示大华银行的案子果真是江南燕干的,霍桑的否定已成了问题。现在这案子虽已被查破,但是真贼未得,主谋人特地下一种警告,叫霍桑不必再深究。这是我个人的理想,合不合还难说。但从他方面看来,那飞燕的来由虽奇突,但究竟还不能确实证明放燕的是真江南燕。
当本案开端的一天是三月二十二日,时间是清早。我住在自己的家里,一看见送报的把报纸投了进来,急急接过了翻开,先向本埠新闻里寻瞧,希望或者可以发见什么关于江南燕的新消息。不料消息太骇人。
霍桑竟失踪了!
三、破题儿第一遭
新闻很简短,只说上一天二十一日傍晚,副探长倪金寿特地到霍桑的寓所里去访问,却没有会面。据他的仆人施桂说,霍桑在二十那天的一清早出门以后,至今还不曾回寓,并且毫无消息。这自然是非常可怪。因为平日他如果在外面耽搁,总得送一个消息回去。因这一来,外面便纷纷议论,宣传这一位智慧过人的侦探分明已经失踪。
这新闻给我的刺激相当严重。我在惊诧之余,对于这新闻的推测很表同情。
因为霍桑如果有什么远地旅行,或是有别的勾当,总要给我了个信息,至少也得打一个电话给我。现在我也毫无所知,可见失踪的假定,确有成为事实的可能。
他往那里去了?可是已遭了江南燕的暗算?或是他已不幸落进了什么恶匪的手中?
我想了一想,就把报纸丢过一旁,先打一个电话问问施桂,但施桂的答话不大清楚。
他说:“霍先生是前天清早出去的,临走时并没说明往那里去。我以为他是照常出去运动的,还预备好了早餐,等他回来。可是他一去就不回来。”
我问道:“他可曾带行李走?”
“没有。不过他出门时我没有看见。”
“怎么,他溜走的?”
“晤——晤——那时候我在厨房里。”
“喔。你还有什么话告诉我?”
“上夜他在房里忙了半夜。”
“忙什么?”
“我不知道—一——晤,昨天我看见有几只箱子都像开动过。”
“你也不知道他开箱子做什么?”
“我不知道;”
“还有别的事吗?”
他顿一顿,才说:“包先生,上一天夜里,我——我好像还听得一两声枪响!”
我吃惊地问道:“喔,你可知道谁开的枪?”
“我——我不知道。”
我觉得施桂的答语有些吞吐,“不知道”也太多,就亲自到爱文路寓所里去走一道,查一查开箱的原因,和枪声的来由。这几天我的笔墨事务虽有几处预约催得很急,但霍桑既有失踪的消息,而且情节离奇,自然比较重要,我不得不暂时搁一搁笔。我向我的妻子佩芹说明了几句,便匆匆地出门。
这时候已近八点钟光景。西门路上正当菜市上市,肩接通,喧闹异常。当我向人丛中穿过的时候,有一副菜担忽而钩住了我外衣的袋口,幸亏我赶紧立定,没有把我的衣袋钩破。衣袋中我藏着一支手枪,要是落了出来,未免惊动人家。
我因着霍桑的叮嘱,出门时也常佩武器,以备万一的意外。
历年来我们所破获的案子,内中剧盗巨凶,什么人物都有,难免没有衔根我们的仇敌。不过我虽和霍桑连手办事,并不居于主要的地位,他们的目光也并不注意在我的身上。故而我在外面走来走去,还没有经历过什么意外危险。
我走出了西门路,向北转弯,到了吉祥路口,刚才停了脚步,想招呼一辆停着的黄包车,忽听得背后有人叫我。
“包先生,那里去?”
我突的回过头去,瞧瞧是什么人。我看见一个身材结实而短小的男子,穿一件糙米色西装外衣,下面露出的裤脚管却是棕色的。他的头上戴一顶花呢鸭舌帽,帽檐罩住了他的脸的上半部。我仔细一瞧,不认识他。那人却在向我招手。我正站住了等他走近来,忽觉我的右侧里另有一个大汉靠近我的身体。我觉得有些突冗,回转头来,还没有瞧清楚这第二个是什么样人,猛觉那后面招呼我的一个早也快奔几步,靠近身来。我才觉局势不妙,我的右手刚伸进大衣袋去,忽然有一种东西已经抵住在我的腰部。我的右手同时被那右边的人拉住了。
“喂,什么意思?”我仍镇静地问一句。
那戴鸭舌帽的人从背后低声说:“包先生,你是个明白人,漂亮些罢!”
右边的人也接口道:“包先生,你打算雇黄包车?我们有汽车等着,落得省几个车钱。”
这个人是不中不西的打扮,不过外衣是黑呢的,铜盆帽也是黑色的。他的黑脸上满是粗麻子,形状很可怕。
笛笛笛一阵喇叭声音带来了一辆轿式黑漆的惠而卡客司车。汽车驶近了,停在我的面前。黑麻子马上打开车门。我的背后腰部的东西仍没有移动。我的手足虽已失了一部分自由,心中仍很了了。
我已经落在绑匪的手中!
往日我曾帮助霍桑破获了好几起绑案,想不到今天竟亲自尝尝这个味儿。我的外衣袋中本藏着手枪,此刻可能冒一冒险,挣脱了匪徒的抓握,把手枪掏出来,和这两个人拼一拼?不,在这情势之下,我若是轻举妄动,除了我的腰肋里穿进一粒枪弹以外,决没有别的侥幸的希望。为权宜之计,我只有暂时屈服,静待局势的变化。否则徒然牺牲,不但算不得勇,霍桑知道了,也许要说我单凭血气之勇,缺乏深沉的思考,结论是“愚不足惜”。
这意念在我的脑海里经过的时间原只一刹那工夫。主意定了,我毫不抵抗,跟着那两个人走上汽车。我上车时,两个人仍是一后一右很恭敬地拥护着,一步不曾放松。进了车厢之后,我的座位也给夹在他们俩的中间。车轮既动,那两人忽把左右车窗上的黑色窗帘拉下来,隔绝我对于外面的视线。车厢中的光线虽然突的变暗,从隙缝中穿进来的余光,还使我约略可以辨别两个人的状貌。
我的右侧里穿黑呢大衣的一个,身材阔大,他的头部高出我足有三寸以上。
他的那顶黑呢铜盆帽子也压覆得很低,脸上除了满面粗麻之外,还有浓黑的短髭。
那左面的一个和这麻脸大汉绝对相反,身材小得多。他的脸色是淡黄的,有一副黑眼镜,一张小嘴。他戴的一顶鸭舌小帽的帽檐压得更低,竟和那黑眼镜的框边接触。
他的身材似乎比我短些。但非常结实,他的动作也似乎比麻脸汉活泼得多。
当我正向这左右两个人端详的时候,忽觉那左边戴黑眼镜的朋友,突的把手插进了我的外衣袋,将我的手枪取,了出来。他的枪管从我的背后移到了左侧,仍旧抵住在我的肋部。我当然也来不及抢夺。
黄脸人作冷笑声道:“包先生,对不起,这东西我权且代你保存一会。”他把我的枪看一看。“晤,东西是捷克货,不错。”他随手塞在他的那件糙米色外衣袋里去。
语声很冷酷,刺耳难受。但是今天情势不同,我自然不便发作。
我忍着气,问道:“你们有什么目的?把我送到那里去?”
黄脸的答道:“何必心急?你总算当过了好几年的侦探助手,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我们的目的怎么样,回头你自然会知道。”
这家伙不但身手敏捷,而且口齿伶俐,真是歹徒中的一个人才。我觉得用口舌跟他斗,没有意思,也犯不着,只索静默着。
汽车行进得很快,我虽想从帘缝中窥视经过的路线,可是不清楚。我的右边的大汉开始活动。他的身子牵一牵,像是向他的同伴请示,“小朱,怎么样?”
戴鸭舌帽的黄脸人点一点头。“好,老王,动手罢。用不着太客气!”
四、匪窟中
不客气要动手了!这话刺进我的耳朵,我不觉暗暗地一震。因为语气太含混,我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动手。我的右边的那个麻子大汉卷起些衣袖,装出一种“动手”
的姿态。
黄脸的又说:“喂,老王,慢一慢。现在你单把眼罩拿出来,给包先生戴上了。
他也是个有名的侦探,眼光很敏锐。这人窗帘一定遮不住。“
“行。”
大汉应了一声,急忙掏出一块很大的白巾,就动手扎在我的眼睛上。这样“动手”似乎还文雅,但是我已经觉得忍耐不住。我正要举手抵抗,忽觉得那较矮小的一个的枪管,又抵住在我的左边的肋部。
他又冷冷地说:“包先生,留神些。有损无益的举动还是省省罢。”
我略一考虑,便也忍耐下来,听他们摆布。
黄脸人又冷笑道:“包先生,你的嗅觉不是很灵的吗?现在你的眼光虽给隔住,要辨认路径,你也尽可以利用你的特别敏锐的嗅觉。”
这个人真是太可恶,我一时失势,他竟敢如此戏侮我。要是有机会来了,我少不得要给他些颜色瞧瞧。我的手枪虽已被他搜去了,但是我的背心袋中还藏着一把锋利的便用刀。这刀的刀锋有三寸多长,半英寸多阔,连着那鹿角的柄,足有七寸长度,尽可当做一种临时兵器。是的,我并不绝望,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可以动手复仇。
汽车行驶得非常迅速。我的眼睛既给扎住了,凭着耳官的报告,觉得那汽车显然已经脱离了闹市,正向什么僻静的路上进行。
他们究竟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又有什么目的?我是靠笔墨生活的人,因金钱一层,似乎不像。况且他们明明认识我,又说我是当侦探的。那末推测起来,大概是含着报复的意昧。我一时记忆不起,在什么案子上我和他们结下了怨仇。
不过他们如果要报仇,随便开一枪也就够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把我绑得出去?
我椎想到这里,心中又暗吃一惊。刚才报纸上不是载着霍桑失踪的消息吗?
莫非他也已像我一般地落到了匪徒的手中?或是更不幸地他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因为据施桂说,他在霍桑失踪的上一夜,还听得过两声枪响。可见这回事的局势一定严重。我越想越觉不安,可惜我自身失了自由,更没法解决我的疑团。
“包先生,要不要吸一支烟,定定神?”
我的左首里的那个人又向我说话。接着我的嘴唇边果觉有一支烟送到。我也老实不客气地衔着。右边的那个大汉倒也知趣,连忙擦着火柴给我点烟。我呼吸了两口,故意和他们搭讪。
“你倒是爱国的。这是不是白金龙?”
左边的黄脸人忽作惊异声道:“佩服,佩服!你的辨烟味的力也得考一百分。”
我笑一笑。其实。我受了霍桑的影响,平日吸纸烟,总是吸白金龙。可是这秘密我用不着向他说明。
“我猜你也念过书,受过相当的教育。是不是?”
我又试探一句,因为我觉得这家伙出言吐语夹杂些文句,还有考分的话,才冒险猜一猜。他的答语虽不承认,可是我相信没有猜错。
他说:“不,这一点你要考零分了。教育,谈不上;要是跟你们专家比,更差得远。”
他分明是谦虚。一个匪徒会有这样的修养,也出我的意外。
“小朱,你跟他多嘴做什么?”
这是那麻子大汉的粗嘎声。他像防漏出什么机关,所以不满他的同伴的扯谈。
结果那叫小朱的果真静默了。
我的纸烟还没有吸到半支,汽车突的停止了。我知道目的地已到,便振作精神,准备应付。可会有我所期待的机会吗?
车门开了之后,两个人先拿掉我的烟。又把我的左右手牵住;下车以后,他们仍夹持着我进行。我的肋部的枪口移去了。那叫做老王的大汉的手曾一度贴近我的胸肋旁边,可是他并不摸我的背心袋。我的那把便用刀仍安然无关我仍像盲人一般地前进,经过了六七步沙石的车路,便走上阶沿。当未上阶时,我的耳朵中听得树叶相磨擦的声音。阶级似乎是水泥做的,一共有七级之高。到了上面,右旁的大汉上前按铃。同时我的脚下觉得有一方毡垫铺在门口,似乎这一宅是西式屋子。约摸过了一两分钟光景,才听得里面有开锁声音;接着门开了,我们便跨步进去。里面的地毯很柔软,证明了我所料的不错。我听得那大汉老王向开门的人说了几句,便把我推进一间室中。
这时我真像傀儡一般,任他们推着挽着,绝不抵抗。
他们把我推在一只温软的椅子上,分明是一只沙发。
小朱说:“老王,把眼罩给他拿下来罢。”
半分钟后,我的眼睛已恢复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