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地牢-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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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中充满冷气,使我的皮肤上生粟。我不理他。他说下去。
“知趣些罢。无论如何,你逃不掉。就算你走了出来,你也休想活命。我劝你安逸些睡一会,倒是最实惠的。”
又是一声刮搭。那人把铁门上的方洞重新关拢了。我站直了,看见铁门上另有一个小孔,才知道我在里面的举动,外面都瞧得见,刚才的枪声分明是一种示威。
这是个最恶的场面。我处在这个四壁坚实的黑暗的地牢中,除了外面有人来救我,我自己简直没有逃生的机会了。不是我自己气馁,实际上实在无路可走。
这班匪党不但手段厉害,组织也特别严密。别的莫说,这种秘密的地室和严密的布置,实足使侦探们束手无策。我所处的一室握说是第九号,不知一共究有多少号数。假使每一号中都有一件票案,这匪党的气焰也足够教人心惊。我这时虽还存着扑灭这个匪窟的雄心,不过我手无寸铁,又没有一条出路,怎么样着手,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正当这个时候,电灯忽而熄灭了。这又使我吃一惊。
又有什么变化吗?我知道电灯的机钮装在门外。他们熄灭了灯,将有什么动作?
我处在这黑牢中,生死末卜,加着霉湿的空气刺鼻难受,我感到的烦闷惶惑也可想而知。静!是死一般的静!黑,是坟墓般的黑!我简直像一个给活埋的有呼吸的死人!
我绝望吗?不!霍桑常常说,“希望是同呼吸一起存在的。”我在万分困难中,忽然想得一计。那门外的看守人我可能运动一下吗?如果成功,不但我的性命可保,也许还可以成全我的打破匪巢的奢望。这不是值得试一试的吗?
于是我又冒险走到铁门背后,希望听得门外的脚声走过,然后招呼他谈话。
不料我的耳朵刚要贴在铁皮门上,电灯忽又通明,那铁门上的方洞也跟着拉开了。
我急忙把身子一侧,才见从方洞中送进一只长方形的小盘,盘中着一个面包,一方块牛肉,还有一杯热水。我连忙接住了盘,乘势从方洞中低声说话。
“朋友,我和你谈一句话,行不行?”
那人果真住了步,把头凑到洞口。“你要说什么?”
我忙接续道:“朋友,你若使能放我出去,我一定重重谢你。”
那人忽冷笑一声。“书呆子!你谢我多少呀?你卖掉了老婆,能值得几个钱呢?”
“不,我有钱,你要多少,我都依。”我赶紧补两句。
他仍站着不走。“喔,你有钱?有多少?”
“我给你一千块!”
没有反响,有的是静默。这不是希望吗?同意了?还是还嫌少?
“喂,朋友,我还可以多给些——再加五百也行,只要你马上放我:”
有回音了!声音很低。他的头仍凑在洞口,两只黑眼闪一闪。
“喔,你肯给一千五?”
“是!”
“现货交易吗?”
“哦——我身上没有现钱。你一放我出去,不妨跟我一起去拿。”
“跟你一起去!嘿嘿嘿!”
方洞合上了,他走开了!
我急急补充说:“喂——喂,我有金表——喂,还有墨水笔一一”
没有回音!
完!这计划不成功,我只空欢喜了一场。真懊丧!我把食物盘放在半桌上,刚才坐下,电灯忽又暗掉了。我那里吃得下?无聊中我但把热水饮了一口,接着便倒在板榻上面。
我的身体一经躺平,脑中的思潮越发起伏得厉害。我的希望是稀薄了,不能不想到归宿。
人生百年,谁也有个归宿,死原不足畏惧。我想起了十九那天早晨,霍桑因批改罗隐的蜜蜂诗而发表的几句话:“生存在这个时代的人,谁也应得有‘为人’的观念。”霍桑和我历年来竭尽心力,企图荡涤些人群的渣滓,扑灭些社会的毒害,让大众们走一条更平坦光明的路,就因此和那班歹徒恶棍处于势不两立的地位。现在我不幸落进了匪手,就算牺牲了性命,总比马援说的“卧床上、死儿女子手中”
更有意义。不过人也是有情感的,生离死别,对于生平所亲呢的人也不能不有所系恋。
第一系恋的是我的妻子佩芹,第二便是我的老朋友霍桑。我死在这里,这两个人连消息都没有一个,“生死存亡两不知”,想起来最觉难受。再进一步,我又替霍桑担忧。此番他即使不会得因着我的字条而落入匪徒的圈套,但这班悍匪和霍桑不共戴天,随时都有暗算他的可能。假使他又失去了我的助力,单身双拳,无论他怎样机智出众,也许也不免要步我的后尘罢!
我躺着,呼吸有些艰难。时间在一分分一秒秒过去。
内和外一片黑,一片静。
我这样似梦非梦地胡思乱想,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
我的耳朵中忽感受一种异声,仿佛室门外的铁闩有人在那里开动。我不由不坐直了身子,把我全身的精神都运用在听觉上面。
嘎吱……嘎吱……!
似乎是铁闩拔动的声音,不过非常轻微。怎么?莫非刚才那个看守人受了我的运动,表面上虽不理会,此刻却来暗暗地放我逃走吗?不,不会。这意念未免太如意了。
那末可是有人要悄悄地进来,致我的死命吗?
铁皮门果真轻轻地开动了。这仍旧是我的听觉的警报。电灯仍不明亮,使我无从防备。我缩住在一壁,留神地听。那铁门显然在扩展,等到拉开了半扇以后,外面有一缕细而长的灯光射进来。隐约中我瞧见一个戴鸭舌帽的黑形佝偻着缓步走进来!
我仍把身子贴住了水泥的墙壁,我的呼吸也忍住了。
来人的用意怎么样?不会是好意罢?我正想举起一只方凳暂时做武器,忽见那黑形一进门后,站一站,并没有动手行凶的模样。更奇怪的,他把电筒光向我照一照,像在摇手作势。
什么意思?进来的人是谁?莫非是霍桑?但是那人的身材又不像。
疑迟间我的手中拿着的木凳也不敢轻动。那人慢慢地走到了我的身旁,向我连连地摇手;他忽把一支手枪倒握了枪管,塞在我的手中;接着又是另一种东西——是我的那把便用刀。我真是莫名其妙。
那人低声说:“别慌!这都是你自己的东西,拿好了。”
“什么意思?”我也挣出了一句。
“你不用疑虑。放着胆子,跟我走。”
“那里去?”
“走向光明去!”
抽象的光明已经在我的心头活动。这个人不但没有恶意,像是来救我的,而且他的声音我也熟悉。
我不禁问道:“那末你是谁?可就是小——”
他忽阻止我道:“别说废话!轻声些,跟我走!”
“外面没有人吗?”
“有人,就开枪,不过能不开更好。你看着我。走。”
是梦境吗?不,是现实。可是这个人明明是动手把我绑到这里来的黄脸匪徒小朱,因为暗淡的光线中,我还看得出他戴着黑眼镜。此刻他怎么又来放我?这真是我所梦想不到的!他要引我出外,另外有什么作用吗?也不像。
他们若要害我,随处都可以,何必多此一举?况且我的手枪他也还我了,更百分之百不像有什么恶意。这时候我还没有脱离险境,也没有机会深究,只有傀儡似地跟着他进行。
出了门口,我们都站一站。电简光照见一条狭长弧形的甫道。离这第九号室不远,壁顶上还装着一盏电灯。就在那电灯下面,有一个人蜷卧在地上。我不禁一吓。
小朱附着我的耳朵说:“别怕。这个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甫道的两端都有木栅门。两边约有十多扇包铁皮的小门,既像旅馆,又像监牢中的囚室。
小朱在甫道中略一迟疑,又向我低声说:“我想还是从这边走,比较地容易些。
你得振作些儿,手枪也姑且暂时藏好。我希望我们能够不用它最好。“
我点点头,但依着他的话进行。我们向右首一端走,举步轻缓而稳定。到了木栅的门口,那黄脸人忽掏出一串钥匙,开那门上的锁。可是试开了半响,锁仍旧不开。他另换一个钥匙,竟也同样地扦格不入。他的精神有些急遽不耐。我的心也乱跳。等到他换了第三个钥匙,变端起来了!
砰!……砰!……
枪声隐约地从甭道的左端透过来。小朱突的一震,急急住手。他侧耳倾听。
枪声竟连续地不断,并且越发清晰了。
小朱惊呼道:“不好!大概是侦探们来哩!”
我的反应倒相反,不但不惊慌,胆子转壮了。
我安慰他道:“若使真是侦探,我可以给你保证。你不用害怕。”
他仍惊惶地道:“慢。你自己的生命怎么样,此刻也还说不定哩。”
他急急把那第三个钥匙用力旋转。不凑巧,仍旧不配但那边的枪声仍继续不停。
好容易换了第四个钥匙,那锁才应手而开。
他拉着我走出了木栅门,转了两个弯,便有七八层阶级。他——口气先跑到上面,仰面探了一探,又回过来向我招手。当我上梯级的时候,隐约中听得枪声更急促些,好像方向不止一个。到了梯级的上面,虽有一盏电灯,光线却更暗淡。
他仍拉着我的手,低声道:“你在这里暂时伏一伏,让我去骗他们开门。这一扇门是我们的生死关!现在只能试一试我们的命运!小心,回头你得照顾你自己!”
我看见他走到一扇小门口,曲着两个指头,在门上连叩三声;略停一停,又叩三声;连续着又叩两下。这分明是一种暗号。枪声仍错落地响着,听起来越发近了些。小朱的叩门声停了不久,室门便开了。他跨出门去,似在向开门人打什么招呼。
不料小朱的身子刚才走出,那门又突的重新关上。
这是生死关头,我再不能迟疑了。我一壁摸出手枪,一壁奔到门口,不等外面的人下锁,猛力把门冲开。一出这门,我的眼睛骤然受了光线,不由不昏花得瞧不清楚。
一个黑影飞过来,像是拳头。我来不及闪躲,拳头已经打在我的胸口。痛吗?
我没有感觉。恍榴中我看见是个短衣的男子,站在门口,正在狠命地再度打过来。
我举起右腕来招架,把那拳头挡开了。他在拔手枪,我飞起一腿,踢在他的手腕上。
枪始终没有拔出来。我不再顾忌,便向这看门人开了一枪。那人来不及避,立即应声倒地,冲:我继续着前冲!我瞧见那小朱正在从一个门口里奔出去。那是一间宽大的房,堆积着木箱酒瓶之类。那看门人倒地时,带翻了几个酒瓶,曾发出一种宏大的声音,增加了我的危险。
砰!……砰!……砰!……
激越清晰的枪声分明就在这储藏室的外面。从那时急时缓的响声上推测,好像有人正在作一攻一守的射击。我不暇顾虑,把小朱定出去的门做目标,用力冲出去。
我出了这一个门口,显然逃出了第三关。我站一站,才知是一另西式的酒吧间。
场面很混乱。有好几个人正躲在柜背后,桌底下,和壁角间。枪声仍断断续续。我执了手枪,一时不知道怎样放。地上有个穿糙米衣服的人像蚯蚓地在爬,已爬近了酒店的大门,门正开着。我正想跟着他的踪迹,忽而手枪又一响,一粒弹子从我的左侧里飞来。我急急把头一偏,但左肩上已中了一弹,我忍痛盲目地回了一枪。
砰!
右首里另有枪声,我的腿上马上又中一弹。我仍负痛向前奔去,刚到门口,门外又有连珠般的枪声。
我进退不得了!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足也再支撑不住,身体一失平衡,便跌倒在门外的水泥径上;但觉眼睛前一阵昏花,顿时又进入了黑暗境界。我的知觉失去了!
九、奇怪的电话
人们大概都经历过凶险的梦境,在万分紧张的时候,往往惊极而醒;醒觉以后,回想前情,精神上自然会感觉到无量的安慰。当三月二十三日早晨,我在爱仁医院里两眼醒转来时,正像从一个惊心动魄的恶梦中醒转来一般。
我的眼光最先接触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的老友霍桑,另一个是我的爱人佩芹。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佩芹坐在我的床边,含愁的双目正凝注在我的脸上。伊的眼眶略略有些红肿,面容也灰白可怜。我一把拉住了伊的手,要想坐起来,忽觉我的左肩和右腿上都隐隐作痛。伊急忙站起来,按住我的身体,不许我撑起来。
伊说:“医生叮嘱的,你虽侥幸地没有伤筋骨,可是不能动。现在你觉得怎么样?还痛吗?”语声有些哽咽。
“不。”我摇摇头,仍握住伊的手不放。
“唉,好了!”
霍桑正站在床的一端,说了一句,舒口气,缓缓地走近我的头部。
我回头问道:“霍桑,我们可是做梦?”
霍桑微笑答道:“晤,是的,可是梦已经过去哩!”
“那末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话长哩。你耐性些。我想你现在还需要休息。”
“是的。朗,你再睡一回再谈。要不要吃些东西?”佩芹也附和霍桑的表示。
我说:“不。我现在需要的就是这回事的内幕。霍桑,你快告诉我。”
霍桑嘻一嘻,走到我的床边,在一只直背椅上坐下来。佩芹拿了一杯热牛奶送过来,扶起了我的头,叫我吃。我领情地一口气喝完了,重新向霍桑提出解释的要求。霍桑答应了。佩芹仍坐在床的另一边,静静地听霍桑分析。
他说:“昨天你是从匪窟里逃出来的。”
我应道:“是,我记得了。当我跌在酒吧间门外的时候,可是你救我起来的。”
“不是。一半是汪银林手下的几个探伙,一半是另有一个不知谁何的人。”
“怎么来?我不明白。”
“原来当时我知道通匪窟的通路只有一条,故而我们大家都向黄河路的医室里进攻。不知道这匪党有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