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海花 实体书版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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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表态,怕被他绕进去,心说:姓张的事我都有兴趣,是不是小孩我就不知道了。
金万堂继续道:“我来跟你说件事,我不知道跟你说过没,以前我在琉璃厂帮人鉴定古玩、翻译古籍赚了不少钱。有一次我去了一个大财主家里,这个财主据说姓马,是个大家旺族,生活在江苏一带,那家伙给我看了一本他祖父的回忆录,想让我估估是否值钱。我当时觉得他家里财大气粗,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儿,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们家已经被掏空了。他两个儿子吸毒,其中一个已经快不行了,他是靠那东西换钱救儿子的命。”金万堂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后来鉴定的时候,把这个叫做马平川的人的回忆录全部看完了,这里面就记着这么一个故事。”
说着,大金牙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就是“第一件怪事”里讲的那个故事。
我听完之后,心中无喜无悲,我立即觉得,那个小孩,很可能就是小时候的闷油瓶。
当时是什么年代?新中国成立前!果然,这家伙有一大把年纪了吗?不过,似乎比我预计的要年轻一点。
张家人寿命都很长,体质特别,我基本没有觉得太意外。
“你是说,当时的那个地方叫做马庵?那现在这个地方还在吗?”我问金万堂。金万堂点头:“在,不过如果您要去,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回忆录上写了,他们之后挖开祖坟那块地,并没有挖到什么古墓,只挖出了一只铁蝎子。而且,在回忆录上并没有后续的描述,再后来的记录,与这件事隔了有一年多时间。”
“你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他们挖出那只铁蝎子之后,有没有继续往下挖,挖出地宫,铁蝎子上面写了什么东西,有没有蹊跷,这些都没有记录。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年时间,马家由极胜转为破败,一定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这些事情肯定和这蝎子有关系。”金万堂道,“再后来,马家举家去了尼泊尔。”
“尼泊尔?”“对,尼泊尔。”金万堂道,“我前段时间刚从那儿回来,有他们家的地址,在他们家也看到了那只铁蝎子,他们正在待价出售。”“你不会是忽悠我吧?”我道。“不会。”金万堂道,“如果您对我说的事情有兴趣,不妨移步,劳您大驾,咱出国去?有我给您说着,那只铁蝎子,相信能轻松拿下。”
我想了想,觉得这是到现在唯一和闷油瓶过去有关的线索,也许我还是应该去上一去。但是,我不能和大金牙一起去,我做了这么久生意,知道这种人是苍蝇专叮有缝的鸡蛋,他如果跟着我去,肯定是想着和这马家联合宰我一刀。说不定还有其他各种陷阱等着我的腰包。
于是我和金万堂定了一个时间,但我却比他先动身,连小花都没有通知,就去了尼泊尔。
然而,这一次却完全是空手而回,马平川在尼泊尔的房子很大,但是空空如也,一看便知道完全被搬空了。我问了周围的人,都说不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
马平川一家,犹如他当年派人探访的张家一样,也在我探访之前,销声匿迹了。
我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大骗局,被我识破了。我提早动身,他们完全没有准备。也有可能,在金万堂走后,他们便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被我识破了。
最后,这一次寻找,完全变成了旅游活动,我发现完全找不到之后,便开始胡吃海喝,并且异想天开地想在那儿发展发展生意。
考察之后,我发现那儿的体系完全不适合做生意,只适合作为中转站。但是我打心眼里不喜欢国宝外流的行径,也就没有去深思。当然,我在当地发现了不少古董,虽不知道是真是假,在国内的收藏市场上能卖多少钱,不过,我却在这种折腾中,发现了马家的行踪。
我在当地一个华人开的古董行里盘货的时候,和老板闲聊起我来这里的目的,那个老板和马家做过生意,显然是马家变卖了不少古董给他。他告诉我,和马家打交道的时候,马家人总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个叫墨脱的地方。
于是,我便前往墨脱,而且在那里看到了一样东西,以致我在那里滞留了半年之久。
第七章 西藏油画
那是一幅奇怪的画。
二〇一〇年年末,我从尼泊尔回国后进入西藏,在卡尔仁峰山下休整了一周时间。
我没有立即开始寻找马家人的线索,毕竟这一路的旅途太多劳累,我在伙计的建议下,准备先处理这次尼泊尔之行收获的各种累赘。
我从尼泊尔带回大量有藏传佛教特征的仿古饰品,想用它们作为陈列的样品以及想找到张家古楼中那些首饰的真实来源。在那个叫做墨脱的地方,我把所有饰品整理成了三个大包裹,分别邮寄到杭州三个不同的地址,以减轻之后旅途的负重。
墨脱的“邮局”有两种,这是因为墨脱是个相当特殊的地方。它长年封山,进出困难,所以早先这里正规的邮局只能接收信件,不能寄出信件,一直到近几年,才有了可以通邮的小路,但邮车也只限每周一趟。
于是,当地还有民间的通邮服务,其实就是找人顺路带上邮件包裹。在进出墨脱的人群中,帮别人携带邮件包裹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有些人会作为中间人赚一些钱。我找到的所谓“邮局”就是这种人开设的,虽说不是特别安全,但至少能保证时间。只要有人出墨脱,大概就能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外面的邮局,之后再转寄就比较稳妥了。
离开墨脱的方式有车路、马帮和脚夫,车路并非全年通车,我来的时候恰好是无法通车的季节,马帮已经快绝迹了,所以我找的是所谓的驴友或者脚夫。
所有的邮件都必须由“邮递员”一点一点地背出山去,所以邮件的重量不可过重,我为三个大包裹平均重量,花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那幅画的,它就挂在“邮局柜台”——其实就是一个办公桌上立了块钢化玻璃——后头的墙上。
那面墙由淡绿色的油漆漆成,上面挂着如下几样东西:一幅,“鹏程万里”的水墨字画,有老鹰和四个大字;三幅双语锦旗,都是什么“拾金不昧”和“安全保险”之类的褒奖之词;另外,还有一幅油画。
油画不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专业画家之手的作品,那是一幅很普通,甚至画法有点拙劣的画,画中是一个人的侧面像,从颜料的剥落程度和颜色来看,似乎已经放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画中的主体是一个年轻人。我并不懂西洋画,但是所谓画的道理,到了一定程度都一样。这虽然是一幅画法很拙劣的画,但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劲道。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儿来的,画中的人,上身穿着一件喇嘛的衣服,下身是一件藏袍,站在山间,背后能看到卡尔仁次雪山。不知是夕阳落下还是日初的光辉,整幅油画的基调,从白色变成了灰黄色。
这是画功拙劣,但在颜色上运用得相当大胆,直接带出意境的绝妙例子。
当然,即使如此,也并不说明这幅画有什么价值,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我认识画中的这个人。
是的,这个人身上的特征和他的表情,让我绝对没有任何怀疑。
就是他。
对于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因为这个人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墨脱,出现在墨脱的一幅画功拙劣的油画里。
这是一张闷油瓶的肖像画。
我首先是极力否定,因为这件事清太奇怪了,所以,看错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那是画,不是照片。画里的很多细节都比较模糊,造成这种相似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我却发现自己移不开眼睛。画中人所有的细节都在告诉我,这有点太像了了。特别是眼神,我活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过一个和小哥有着一样眼神的人。胖子说过,那是和一切都没有联系的眼神。世界上少有能活到和世界没有联系。
但是,这张画里的人,有着那样的眼神。
我看了半天,下意识地感觉到,画里的人绝对就是他。
就在五年前,他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当然,我了解他失踪的真相,关于他的事情,我还可以说很多。但他以前做的事情,在这里已不重要了,我看到这幅画的首要想法是:墨脱是不是他寻找中的一环?他在这里出现过,是不是意味着,他当时寻找的东西,和这里有联系?
我问邮局的工作人员,那是一个老头,有着典型的西藏人民的面孔,我问他这幅画是谁画的。老头向我指了指对面,用生硬的汉语告诉我,这幅画的作者,叫做陈雪寒。
我的目光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中年人正在对面的一个锅炉房里接开水,他应该是负责看管锅炉房的人,锅炉房里有开水给附近的居民使用,三毛钱接一壶。和外面的大雪比起来,锅炉房暖和得让人发面汗,所以很多人围在锅炉边上取暖,这些人穿着都差不多,因此这一群人在一起,样貌感觉都差不多。
藏族老人家很热情,看我分辨不清,就对着锅炉房大喊了一声:“陈雪寒!”
这声音洪亮得好像邮局房顶上的雪都被震下了几寸,那个叫陈雪寒的人,听到了藏民老人家的叫喊,在人群中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们这边。
我立刻走过去,那个人有一张特别黝黑的脸,皮肤粗糙,看上去,竟然比远看要年轻一些。
我用汉语说道:“你好,请问邮局里的那幅油画是你画的吗?”
陈雪寒看了我一眼,之后点点头。我发现他的眼睛没有什么神采,那是一种过着特别平静生活的人特有的眼神。因为太过平静,他不需要经常思考很多的问题。
我递了烟给他,问他油画的详细情况。陈雪寒表现得有些意外,打量了一下,把开水锅炉的闸门关了,问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认识他?”
他的声音特别沙哑,但是吐字非常清晰。我把大概的情况讲了讲,也说了这个人大概的背景以及我和他的关系。
陈雪寒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脱掉白色毛巾做成的手套,走出锅炉房:“你认错人了吧,这幅画是我二十年前临摹的,你当时才几岁?而且,既然是临摹,说明还有一副原画,那个更老。”
我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那画的年月这么久了,虽然那画看上去确实不新鲜。对于他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好在他也并不真想知道什么,就继续说道:“这个人和我没有关系。”
他又指了指门外,是远处的一座雪山:“我是在那里见到那幅画的,你如果想知道更多,你可以去问问那里的喇嘛。”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大雪蒙蒙中,隐约有隐在银白中的建筑。
“那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那是喇嘛庙。”陈雪寒说道,“我就是在那个喇嘛庙里临摹这幅画的。”
“当时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或者,那个喇嘛庙有什么特别的?”我问道,一般他出现的地方,总是会有奇怪的事发生。或者,那个喇嘛庙本身就很不一般。
陈雪寒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唯一奇怪的是,喇嘛一定要我临摹那幅画。”
“为什么?”
“喇嘛能看到因果,他让我画,我就画,没有为什么。他能看到这幅画之后的一切,我又看不到。”
陈雪寒告诉我,画中的那个年轻人,应该是喇嘛庙的上宾,油画的原版是大喇嘛在这个人离开墨脱之前三天画的,他这副是后来临摹的。那年冬天他在寺里住了好长时间,偶然在大喇嘛房里看到了那副油画,大喇嘛便一定要他绘画,于是他就尝试着临摹了那幅画。
我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幅画的颜色用法那么大胆和传神,但画技却显得拙劣的原因。
西藏很多喇嘛都有非常高的美学素养和专业知识,很多大喇嘛都有多个国外名牌大学的学位,我把这些归功于清心寡欲苦修生活背后的专注。
想通这一层,想着当时雪山上的喇嘛庙里有可能发生过什么,就有点走神。
“你要去吗?三百块钱,我带你去。”他说道,“那个喇嘛庙,不是当地人,没法进去。”
也许喇嘛看到的因果,就是这三百块钱。
第八章 一座喇嘛庙
我们在陈雪寒的带领下,在碎雪中往上爬着。大雪覆盖的山阶上,只扫出了极窄的一条可供一个人上下的路,台阶非常陡峭,几乎可算作直上直下。我带了两个伙计,他们执意要跟着我上来,如今都已后悔得要死。
晌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陈雪寒不停唠叨中的喇嘛庙的门前。
我以前参观过各种类型、各种规格的庙宇,其中也有不少喇嘛庙,但眼前这种样子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首先是一扇极其破败的庙门,非常的小,木头门只有半个人宽,但后面就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雪被扫过了,露出了很多石磨和石桌石椅。在庭院的尽头,是依山而建的房子,房屋向上延伸竟看不到头,颇为壮观。
即使如此,我也知道,这种庙宇建筑之中并没有多少空间,虽然看上去占地很广,但因为依山而建,建筑内部的空间相当小。
有三个年轻喇嘛正坐在石磨四周烤火,看到我们进来,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仍然不动不问。
陈雪寒走上前去说明了来意,说的都是藏语,我听不懂,其中一个喇嘛便引我们进屋。
第一幢建筑最大,是喇嘛们做法事的地方,屋后有一道木梯。一路往上,我们一层一层地往上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过了多少个房间,领头的喇嘛才停下来,我发现我们终于到了一个漆黑一片的房间。
陈雪寒和喇嘛很恭敬地退了下去,就剩下我和我的两个伙计,立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四顾之下,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禅房,整个房间只有一个地方透着点光。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逐渐适应屋内的光线之后,我慢慢就在黑暗中看到四周有很多模糊的影子——全都是成堆的经卷。一一绕过,来到了有光的地方,我发现那是一扇窗户。
窗户用很厚的毛毯遮住了,但毛毯太过老旧,已经腐烂出了很多很小的孔洞,光就是从孔洞里透过来的。
我算计着,想把毛毯收起来,让外面的天光照进这个房间里。刚想动手,就听见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说道:“不要光,到这里来。”
我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便看到,在黑暗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点火星,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