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似水年华-蔡骏-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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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原来是隔壁卖盗版碟的音像店,正在放这首卢冠廷的《一生所爱》。在广东打工好几年的秋收,已经会说结结巴巴的粤语了,这才听懂这段歌词的意思。
他没有流一滴眼泪。
秋收跨上轻摩,带上吉他,再也没回过广州。
第八章
第二天。
下午,田小麦从上班开始就魂不守舍,手指不停的旋转着圆珠笔——这是他在高中时代养成的坏习惯,大学时代费了好大得劲才改掉了,没想这几天又重新捡回来了,就像上瘾那样再也无法戒除。
果然,小麦遭到了老板的批评,他只能口是心非的接受,心却还在那个人的身上。
“田小麦!”
前台小姐再次不耐烦的叫起来。
这是今天最有价值的声音!她飞快地冲到公司门口,接到一份薄薄的快递,发件人果然是“魔女区”。田小麦飞速签完字,戴着头盔的快递员刚要转身离去,她却感到某种熟悉的气味,前天半夜在他身上闻到的气味,还有十年前不变的气味——
“等一等!”
她大声地喊道,快递员却加快脚步向电梯冲去。
小麦牢牢将快递捏在手中,不顾一切的追到电梯口。正好电梯在这层开门,她和快递员同时进了电梯,里面还站着好几个人,都是穿戴整齐的白领,对突然闯入的快递员,投来轻蔑和厌恶的目光。田小麦就当周围人都不存在,粗暴的掀开快递员的头盔——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没错,她的秋收就在眼前,穿着快递员的衣服,背着快递员的包,瞪着一双惊讶的眼睛。
电梯里的其他乘客,都被她的疯狂举动吓住了。而他将沉重的头盔扔在地上激动地抓住秋收的衣领,无法抑制的亲吻他的嘴唇——这更让旁边的人们目瞪口呆——美女白领在顶级写字楼电梯内当众亲吻快递员!
“以前也一直是你送的快递?”她紧紧搂住她的秋收,忍不住激动地喊道:“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一直悄悄的看着我?是不是?”
秋收极不好意思在狭窄的电梯里当着那么多双眼睛接触她的嘴唇,尽量转头避开说:“是,从你第一次找到‘魔女区’开始。”
她用左手抱着他不放,用右手重重的打他的肩膀,想起他这里受过伤,便心疼的将手收回来说:“对不起。”
“我,只是一个幽灵。”急速下降的电梯里,他摇着头淡淡地说,“十年前,就已经被你杀死了。”
“不,不是这样的!”
“杀死我的人,就是你!”
他的话音未落,电梯门就已打开,外面是底楼大堂。秋收飞快的捡起头盔,挣开她冲出电梯。
“站住!”
她十万火急的追了出去,让进出写字楼的人们叹为观止——美女追赶快递员!!!
保安也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秋收冲出旋转门,跨上黑色的轻型摩托车,一溜烟的开上马路。
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小麦,差一点就抓住他的衣角,却这样与他失之交臂,茫然地冲到外面大街上,再也看不到骑士的身影。
绝望的坐倒在路边长椅上,看着风把自己的长发吹起,遮住眼睛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
忽然,她想起手里还捏着快递,手忙脚乱的硬拆开来,却发现只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熟悉的笔迹,那是她自己的笔迹——
对不起,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不可能跨越那条深沟。下午,我就要回家准备高考了,四点钟我会在舱门里等你,当面和你说清楚!
看完最后一个字,小麦的眼球几乎掉了出来。
这是十年前自己写的字吗?高考前离开学校的那天?他现在记得非常清晰,那天是老师把她交到父亲手里,由警车押送着回家的——自己根本没机会去递这张纸条,更没机会跑到舱门离去等他。
“舱门”又是哪里?
对,是那个废弃的旧工厂,那个有着潜艇舱门似的地下室。
绞尽脑汁的回忆一番,完全不可能是自己写的!可是,纸条上分明就是自己的笔迹,从纸条泛黄老旧的程度来看,也不可能是秋收伪造的。
又是一个秘密?
秘密?
她想起了钱灵临死前说的秘密——钱灵!
对,记得在她们的中学时代,两个女孩经常彼此模仿对方的笔记,尤其是钱灵模仿得唯妙唯俏,简直能以假乱真。
小麦再低头仔细看那行字,果然在一些笔画的细节中,发现了难以察觉的破绽。
这张纸条是钱灵写的!
秋收哪能想到是钱灵呢?除了小麦以外,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啊!
这就是他说的遗忘的记忆——十年前,他就已经被她杀死了!
不,如果纸条真的能够杀人,那也是钱灵杀了他!一切都是这个错误造成的?也是钱灵死前来不及说出的秘密?
泪水,温热的大颗的泪水,打湿了这张死党冒充她写的纸条。
又一阵寒冷的风袭来,气温想必已接近零度。小麦穿着办公室里的毛衣,再坐下来就真的要感冒了。她把这张纸条捏在手心,匆匆的低头跑回写字楼。
回到温暖的办公桌前,她立即上网打开淘宝,也顾不得旁边有上司经过,直接进入了“魔女区”网店。
然而,这回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魔女区”首页已不见任何宝贝,底下黑色页面全是空白,只有一条简单的公告——
本店从即日起关闭,亲爱的用户们,所有货物都已发清,如需退款或退货,请与古飞联系。
下面是古飞的阿里旺旺,QQ,MSN,手机号码。
“魔女区”关门大吉?就像十年前学校对面的小超市,在小麦最想找到他时人去楼空?
她痴痴的看着电脑屏幕,丝毫不理会身后上司铁青的脸色。
第九章
最后的“魔女区”。
走进即将拆除的废墟,满地乱石与枯黄野草,头顶高耸的烟囱摇摇欲坠,似乎多年来又矮下去几米。绕过一片瓦砾堆,走进破旧不堪的厂房,开裂的屋顶倾泻寒冬的阳光,如同白色的剑刺入眼底。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条通往地下的水泥阶梯,他很熟悉的走下去,一直来到地底的那道舱门前。
他并未推开紧闭的铁门,而是把耳朵贴在冰冷锈蚀的门上,仿佛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时间,漫长时间的回声。
静静的听了几秒,终于听到一个声音,却是他自己的声音,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十年前的自己。
十年后,这里是唯一没有改变的地方。
他在颤抖,耳朵在颤抖,身体在颤动,记忆也在颤抖。
2000年,夏天,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守在小超市,痴痴等待他的小麦出现。自从在地铁站前广场分别后,已经快一周没见到她了。凌晨,他在学校墙后拼命弹唱,希望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在他要翻越围墙时,却被闻声赶来的门卫痛打了一顿。
周五,炎热的下午,他看着对面学校大门里,陆续出来许多回家的学生。
他渴望看到小麦,却意外地看到了钱灵。更意外的是钱灵走过马路,径直进入了小超市。
父亲在后面的屋子睡午觉,只有他一个人守着收银台。钱灵背着书包准备回家,从冰柜里拿了个冰淇淋,来到收银台结账的时候,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
店里还有其他高中生,他也不敢跟钱灵说话,只是默默的给她找了钱,等到她离去后,他才紧张地打开纸条,看到一行小麦的字迹——
对不起,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不可能跨越那条深沟。下午,我就要回家准备高考了,四点钟我会在舱门里等你,当面和你说清楚!
原本充满热情的心,瞬间,凉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纸条,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小麦亲手写上去的字——
没错,这就是她的意思,也是他早就说过的话:“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注定不可能跨越那条深沟。”
咬着嘴唇几分钟后,他凄凉的苦笑了一声,在心底对自己说:“总会有这一天的。”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即冲出小超市的门口,对着刚走过马路的钱灵大喊起来:“喂!请等一等!”
钱灵微微颤抖一下,回过头来,很是害怕。
他不顾一切的飞快跑过了马路,还差点被一辆大卡车撞倒。来到钱灵跟前,他从背后摸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将纸垫在学校的外墙上,草草写下几个字——
我心里难受你
写完,他把这张纸条塞到钱灵手里说:“请务必把这个交给小麦!求求你了!”
钱灵恐惧的点了点头,便把纸条塞进口袋里,飞快地逃进了学校。
此刻,南明高中的门卫正警惕地看着他。
他退回到小超市的收银台,祈祷田小麦能看到他写的小纸条。
等到将近四点,他把收银台交给父亲,跑出了小超市,经过那片夏日的荒野,心地越来越难过,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痛到无法叫喊出来。
希望不是最后一面。
来到废弃的旧工厂,对此他已经熟门熟路,进入那个破烂厂房,找到神秘的地道走下去。
打开厚厚的舱门,他向黑暗深处喊了一声:“小麦!”
只听到自己的回音。他小心地走进门里,摸索黑暗的墙壁,期望能摸到那个温暖的身体。
突然,听到身后有了脚步声,当他紧张的回头,才发现舱门已被人关上!
转身冲回门口,沉重的舱门已被关紧,外面响起旋转把手的声音——那种船舱里才有的旋转把手,一旦旋紧就连海水的压力也难以冲开!
“开门!小麦,别开这种玩笑!”
他大声叫喊起来,用手拍打着舱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然而,那道舱门纹丝不动了,显然已被彻底旋紧,从内部是绝对无法打开的!
“小麦!小麦!你干什么啊?快点开门!”
无论怎么声嘶力竭的叫喊,门外在没有任何动静,恐怕小麦早就跑远了吧。
他发出愤怒与绝望的吼声,但在这空旷荒凉的破工厂,除了那些孤魂野鬼,又有谁能听到呢?
大叫大嚷了不知多久,看不到日出日落,身边永远是无边无尽的黑夜,他终于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到在这片曾经生起过篝火,拥抱过那个温暖身体的地方。
在地上苦思冥想了半天,嘴唇开始剧烈颤抖,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也不知有谁回来发现自己。真后悔出门前没告诉父亲自己是去哪里,现在老爸大概正在到处找他吧?除非——小麦自己会回来开门。
他开始默默祈祷,默默祈祷那个少女的出现。她可以永远离开他,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不知道再没见面的几天里,她发生了什么变化?是我的父亲还是她的老师?还是她的那个传纸条的死党?大概就是她们两个合谋来害他的吧?
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有一种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反正,在这个没有任何光线的地方,眼睛仅仅只是一种装饰。
时间,已成了奢侈的幻觉,只感觉腹中饥饿难忍,过很久饿过了头,再过很久又感到饿了——如此周而复始许多个轮回,力量渐渐消失,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躺在地上绝望的爬行。
秋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明白现在只要睡着,就永远无法醒来了。
就在他又饿又渴几近昏迷时,忽然发现靠近舱门的地方,渗进来一小潭水——外面相比下起倾盆大雨,许多积水入地道,才会渗进几乎密封的舱门。渴望几乎烧起来的他,再也顾不上是否卫生,趴在地上喝起那些水。
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等到雨水完全消失,他才感到了真正的绝望。
没有水,更没有任何吃的,他又不是神仙,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僵尸。
小麦没料到这样的后果吗?或者她以为会有人来救他的?还是吓得再也不敢回来了?
于是,他从地上捡起石块,在墙上刻起田小麦的名字。刻了一个又一个,反正也看不到刻成了什么样,许多个名字后面加了标点符号,有的“田小麦”三个字上面还有大叉!
他恨她。
终于,他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只待死神将他接收到另一个世界……
他也梦到了那条深深地沟。
幸运的是,最终来迎接他的并非死神,而是一个流浪汉,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少年。
流浪汉是个善良的中年人,因为家乡土地被强行征用,导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一路乞讨流浪到上海郊区。流浪汉把身上仅有的馒头给了少年,还给他弄来干净的水,总算从死神后边救活了他。
等到秋收恢复过来,跑回阳光底下,眼睛差点被光刺瞎,只能半睁半闭摸回小超市。
然而,他才知道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父亲焦虑的到处寻找他,结果在南明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了!
同时,当他看到日历才知道——自己被关在地底超过了三天三夜!
他知道所有学生都回家准备高考了,所以没再去找小麦——就算找到她又有什么意义呢?能换回父亲的生命吗?他也没去惊动居委会,好像自己依然在外失踪,任由别人把店里的东西搬空。他只是去了一趟殡仪馆,悄悄接走父亲的骨灰,带着父亲和伤心的记忆,头也不回地离开上海,踏上回乡的道路。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来……
第十章
傍晚,下班时间。
田小麦跟顶头上司吵了一架,就拎起包冲出公司。依然打不通老丁得电话,再次挤进沙丁鱼罐头死的地铁。她依照昨天走过的线路,来到群租着无数“蚁族”的工人新村。
刚走到那条楼道口,《First love》的铃声就响了,接起来却是盛赞的声音:“小麦,你还好吗?”
听到“男朋友”充满温暖的关心,她却感到极度愧疚,看着还残留戒痕的无名指,支支吾吾道:“哦,我,我还好啊。对了,你爸爸怎么样了?”
“哎!一言难尽!”
“怎么了?”
这回他的关心是真心诚意的。
“还是没有找到!在整个淀山湖打捞了三天,今天却在湖面上捞起一条丝巾。”
“丝巾?”他下意识的问道,“什么颜色的?”
“紫色的——对了,就跟你戴过的那条一样!”
小麦的心脏再次遭受刺激:“啊?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把那条丝巾带出来啊。”
“我并没有怀疑你!不过,在丝巾上检出了父亲残留的毛发,警方并不排除……”说到这里,电话中的盛赞有些哽咽,“并不排除……父亲……已经被人谋杀的可能!”
“不,不会的!”
“我也希望不是这样,可是我妈妈却说——他恐怕已经死了!”
还是女人的第六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