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尤尤短篇小说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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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强烈的支配欲。每次走路,它总是率先迈出,然后拖动着左脚前进。就像并不是所有的汽车都是四轮驱动一样,同样,并不是所有人走路都是“两脚驱动”。
而此刻,它似乎已经不能满足于仅仅支配我的左脚了,它的野心不断膨胀,它想完全的支配我。
我决定摧毁右脚的野心,冷落它。我走路刻意地先迈左脚,刻意地把重心放在左脚,甚至,在翘起二郎腿的时候,也用左腿压着右腿,故意让左脚变得居高临下。
那几天,身边的每个人都觉得我变得很奇怪,可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我只是不安地笑,把右脚的秘密紧紧捂在心底。
3。
右脚,夜夜抽筋儿,把我从美梦中拽出来――这是报复,一只阴谋破产了的右脚的报复。
男友说:“老抽筋儿也不是个事儿,去医院看看吧。”
我笑着:“不看,这右脚废了倒好!”
他担忧地望着我:“你至于嘛你!你跟你自己的脚较什么真儿?!”
我淡淡地说:“现在不是我跟右脚较真儿,是右脚在跟我较真儿!”
男友叹口气:“别糟蹋自己了……”
“我怎么糟蹋自己了?!”我的右脚突然很生气,于是我也跟着生起气来,愤愤地站到落地窗前,不再理他。
窗外,落雪了,就和那次滑雪前一样,也是鹅毛般的雪片,掷地有声,噼里啪啦的让人心里感觉特不安。
4。
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时候,男友执意不让我开车,理由很可笑:他担心我开着车的时候,右脚会突然抽筋儿。
我大笑着:“别逗儿了你!我右脚又不傻,我要死了,它还能活着么?”
他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花:“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难受……”
“你难受什么啊?!”
他哭着抱住我:“别再这样疯疯癫癫了……你这样,会让我无所适从……”
我推开他,晃着手中的车钥匙:“你才疯癫呢!好好的哭什么?连我的右脚都说它看不起你呢!”
“你给我听着!你的右脚不可能思考、不可能说话!”他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我冷笑:“你又不是我的右脚,你怎么知道它不会思考……这一切,都是右脚干的!不关我的事儿!”我说罢,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踢完还得意地说:“这一脚也是右脚自己要踢你的!”
我没说谎,真的,这真是右脚自个儿干的。
5。
清晨,一片耀眼的白。
车轮子压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惬意的咯吱声。马路上纵横交错着各种轮胎经过的痕迹,粗粗细细,横七竖八的纠缠在一起,就像滑雪场那些滑痕一样,带着并不干净的白,从四面八方向我聚集过来。它们默默地钻入我的车里,给了右脚一个热情的拥抱。
右脚一兴奋,激动地猛踩油门,于是马路上骤然响起高地起伏的喇叭声和刹车声。
那一刻,我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是被黑夜映衬的那种白,就像滑完雪回家那天晚上一样。
那天晚上,我任性地不让他开车,我说要继续在开车时寻找滑雪的感觉。路并不好走,但我却开得飞快,为了寻找滑翔的感觉。当那个孩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手忙脚乱,忘记了哪里是油门哪里是刹车,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右脚抽筋了……
我知道,这就是右脚的阴谋。
这一切,都是右脚的错!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男友说,我的右脚废了,但是医生找不到原因,他们认为我右脚的一切机能都很健康。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右脚走了,离开了,死了。在我那天早晨因为右脚抽筋而撞上路边的大树时,我的右脚就走了。
男友心疼地抱着我:“去看心理医生吧,医生说,这可能是某种转移型精神官能症……”
我摇摇头:“就让它废了吧,这样我会好受些,你知道,我没有勇气去自首……”
6。
我再也不能开车了,因为那只有思想的右脚离开了我,带着我曾经的罪恶。可是,它并没有带走我的厄运。
因为,我发现我的左脚也开始会思考了,然后是不听话右手,继而是叛逆的左手,紧接着是我这该死的嘴。
我的右手拿起电话,我的左手拨了警局的号码,我的嘴告诉对方:一个月前在通往滑雪场那条路上的车祸,我是肇事者……
挂了电话,我愣愣地望着男友:“我不想自首……我的左右手和我的嘴巴联合起来报复我……”
男友轻轻抱住我:“我知道……你一直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泪水喷涌而出……
他说的对,其实,我一直在用这种方式逃避自己,也同样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完】
杀机之爱
1。
田珍珍轻轻把熟睡的女儿放在沙发上,又忍不住亲了亲,这才拿出一双漂亮的小鞋和可爱的羽绒枕头递给我:“你看看。”
我放下工具箱,伸手在鞋子里探了探,又捏了捏羽绒枕头,紧紧皱起眉头:“玻璃渣和钉子。”
“是。”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一个年轻母亲的焦虑:“这就是我请你的原因。报案太麻烦,而且我不想惊动家人,所以才会请你们私家侦探。”
她打量着我,似乎对我充满了不信任。终于,她叹口气:“有病乱投医,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我笑笑,已经习惯了委托人对我这稚嫩外表的不信任。
“这个家里还有谁?有你认为可疑的人么?或者最近有什么可疑的事情?”我例行公事地问道。
“除了我和小妹,家里就只剩我的老公吴哲和10岁的儿子吴艾。最有可能伤害我女儿的,是吴哲。至于可疑的事情么……”她歪着头想了想,“我的日记,专门给小妹记的成长日记丢了……当然,或许是我藏来藏去忘记藏在哪里了……”
“藏来藏去?那本日记记录了什么?很重要么?”我继续追问,不放过任何线索。
“很重要,里面记录了我对女儿所有的爱。”她说完,又强调了一句:“所有的。”
“那你为什么要藏呢?里面应该不会有你的家人不能知道的隐私吧?”我步步紧逼。
她严肃地打量着我,然后轻轻地、温柔地拣去我肩头的两根落发,答非所问:“如果你肩膀上有断发,千万别抱孩子。你知道吗?前两天英国有个妇女抱小孩的时候,因为她肩头有根断发,不知怎么被孩子进入呼吸道,那孩子硬是给卡死了!!”
“哦!”我尴尬地笑笑,看了看她熟睡的女儿,那是个可爱的女孩,粉嘟嘟的。
“当然,我不会让外人碰她的。”她继续严肃着:“你知道,稍微有点不注意,可能就会害死孩子的……”
“哦……”田珍珍的敏感和严肃,让我浑身都不自在,我小声附和着:“人的生命确实很脆弱……”
“你知道就好……”她把嘴附到我耳边:“住在我家这段时间,我会说你是我表妹……你一定要找到那个想伤害我女儿的人……你说的,人的生命很脆弱……”
“我会查出真相的。”我忍不住也被她传染得严肃起来,指了指地上的工具箱:“你确定要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安装摄像头么?”
她点点头。
“包括你和你老公的卧室?”
她又点点头,毫不犹豫。
她说:“自从有了小女儿,我们就没在一起睡过。”
2。
在田珍珍家里折腾了一上午,总算让整个房子在我的监视器内没有了盲点。在我忙碌的时候,田珍珍一直守在小女儿身边,只要她一离开她的视线,她就紧张得满头大汗,生怕自己的孩子就在那一秒发生了意外。
说实话,田珍珍对她小女儿的过分紧张和溺爱,让我觉得她有点神经质,我甚至怀疑关于谋杀的一切仅仅是她的妄想。当然,这个怀疑是在见到吴哲之前。
下午,当吴艾和吴哲陆续回来后,我对自己的怀疑有了新的看法。吴艾是个看起来有点愤世嫉俗的小男孩,他似乎对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感到不满,尤其对自己的小妹,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对她的厌恶。
而吴哲那有些矫揉造作的父爱,更让我觉得他似乎在刻意掩饰着什么阴谋。没错,吴哲太造作了,他让我莫名奇妙地想起了一部电影《爱你爱到杀死你》。
他一回到家,扔下公文包就一边叫着“小宝贝儿”一边抱起吴小妹,迫不及待地在她那粉嘟嘟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是左脸、右脸和额头各一口,仿佛那是口感爽滑的美味。
他叫得太肉麻了,亲得太响亮了,响亮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地步,响亮得令人觉得,这不过一场秀,亲情秀。
当时吴艾抱着一本漫画,先是充满审视地看了看我,然后才对吴哲说:“爸爸,你想把小妹亲死啊!”
吴哲大笑着:“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要亲死她!亲死她!!”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边说边又恶狠狠地亲了小妹两口。
说实话,这样的父母我见多了,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很多父母都会这样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爱,很多父母都恨不能把孩子变成“蜡笔小人”塞在衣兜里片刻不离。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吴哲假,很假。
吴艾看着众星捧月的小妹,撇撇嘴,把漫画塞进裤腰里,冷冷地笑。而田珍珍则一直不安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搓着手,几次想张开手臂把女儿抢过来,但又都忍住了。
晚餐的时候,吴哲有些羞赧地笑着对我说:“表妹,你别笑话我啊,我实在太爱小妹了。”
我礼貌地笑笑:“您是个好父亲!”
“真的么?”他开心地扬起眉毛。
“当然是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仿佛这对他来说是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继续笑着说:“其实我以前一直担心自己会不爱她,你知道她……呵呵,她来的太意外了,让我们每个人都措手不及,”他干笑了两声:“可是现在,我又总是担心自己太爱他了。因为太爱了,所以总担心自己会杀掉她呢!”
说实话,我无法把吴哲这句话当作玩笑,因为他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复杂的东西,那东西令他的父爱看起来凶猛而又惨烈。
没错,就是这两个词儿,凶猛,惨烈。
3。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大案,在我的监视器下,房子里的每个人都变得一览无遗,尤其是吴艾偷偷向小妹鞋里放玻璃渣的时候。
我把吴艾“作案”的镜头剪辑下来,准备拿给田珍珍。我准备告诉她,只要以后适当分一些母爱给吴艾,他就不会再伤害小妹的。
吴艾,只不过是个失宠的孩子。
在告诉田珍珍真相之前,我准备先找吴艾谈谈,我理解他,理解做为一个不能引起父母注意的孩子的心情。
“吴艾。”我在洗手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用冷水洗头,“你不喜欢你的小妹是么?”
“这种事情,每个人都知道。”他又向自己头上浇了小半盆冷水。
“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小妹的出生,分享了父母对你的爱。”
“是。”他嘴唇青紫,打着哆嗦。
“你在干嘛?!”我见到又接了一小盆冷水,急忙阻止他。
“我想生病……”他怯怯地说,“上次我生病的时候,觉得爸爸妈妈突然又最爱我了。”
“傻孩子!”我拿干毛巾擦着他的头,“以后,别往小妹的鞋里放玻璃渣了,还有,她的枕头里也不能再塞钉子了。”
“你发现了?”他惊恐地看着我,抖得更厉害了。
“嗯!但是现在我决定替你保密,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做类似的事情。”我拿浴巾裹起他,心想,只要小妹的鞋子和枕头里不再出现异物,田珍珍自然会放下心,并主动结束委托的。我不想为了完成所谓的委托,而伤害了一个男孩脆弱的心灵。
可是,吴艾接下来的话却让我费解。
他说:“我这么做,其实是救了小妹。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妈妈发现没人伤害小妹了,她就会亲自伤害她的!”
“为什么?”我蹲下来,望着他的眼睛。
吴艾很严肃地说:“其实,最想杀死小妹的是我妈妈。”
4。
“其实,最想杀死小妹的是我妈妈……”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都说童言无忌,小孩的直觉,往往是最准确的。
我原本以为,发现了放置玻璃渣和钉子的罪魁祸首,一切就很简单明了了。可是此刻,我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潜伏在吴小妹周围的危机不但没有消除,相反,那危险的气味愈加浓烈了。她就像餐桌上那颗最为新鲜欲滴的樱桃,所有人都对她又爱又恨,虎视眈眈。
我越想越不安,忍不住再次打开工具箱监视整座公寓的各各角落:
吴艾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还抱着那本漫画,紧紧皱起的眉头里,好像聚集了谁也不知道的心事;田珍珍定了震动型闹钟,她每隔半个小时就会醒来一次,探探吴小妹的鼻息,听听她的心脏,仿佛她的女儿是一件脆生生的瓷器,稍不留意就会支离破碎。
而吴哲,此刻则徘徊在田珍珍的卧室门口,搓着手,几次想敲门,都犹豫着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田珍珍仿佛听到了门外的声响,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侧头看着卧室的门。然后她悄悄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剪刀,猛地冲到卧室门口打开门,劈头盖脸不分青红皂白地刺过去。
吴哲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突然袭击,他熟练地挡住田珍珍的手,夺下剪刀甩在地上,两人的双臂在半空僵持着,仿佛一对跳着圆舞曲的僵尸。
两人对峙了几分钟,突然,吴哲猛地一用力,将田珍珍拥在怀里,田珍珍挣扎了几下,立刻融化了。
我叹口气,刚准备关掉监视器,就见田珍珍又猛地推开吴哲,弯腰拾起剪刀,刀尖对着自己的喉咙,那神情就仿佛面对歹徒时坚贞不屈的烈女。
这时,可能是他们的声音惊扰了吴小妹,她坐在床上大哭起来。田珍珍慌忙扔下剪刀冲回卧室抱起她,温柔地哄着。
吴哲站在卧室门口,咬着牙,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他捡起剪刀,紧紧地握着,眼睛里充满了恨意,一步一步向卧室走去。
我惊呼一声,转身奔向他们的卧室――我必须阻止吴哲!
可是当我冲到田珍珍卧室门口时,却看到他们夫妻二人面色柔和地坐在吴小妹床边――吴小妹已经睡着了,眼角带着泪痕。
5。
吴哲不好意思地笑着:“不好意思表妹,打扰你睡觉了。”
“没关系,我还以为有小偷了呢!”我悄悄把电击棒插在后腰里。
吴哲看了一眼田珍珍,悄悄退出来,默不作声地走到楼梯口,尴尬地说:“你表姐跟你说了么?我们分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