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尤尤短篇小说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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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看了我一眼,说:“一天3000张单子,完成任务10块钱,你干吗?”
“干!”我说。
于是我成了飞标的单页派发员,虽然工资比发小广告少几块,但是终于不用偷偷摸摸了,这对我的广告事业来说,是一个质的飞跃。
我的办公室依然是在大街小巷,不过从人行道晋级到了自行车道,我站在马路中央,来往的自行车就是我的猎物,手里的单页就是飞标。
我把单页折成锥形,利索地投进迎面而来的自行车车筐里,百步穿羊,百发百中!我坚信在不久的将来,我就会成为圈里最有名的单页派发员。
4。
发完3000张单子,天已经很黑了,我吃一堑长一智,白天的时候跟老板说了,工钱一天一结。
当我手里攥着10快钱从飞标广告出来的时候,觉得人生是这么美好,有钱就有安全感,有钱就会有良知――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丧尽天良的富翁白手起家后马上恢复良知的主要原因。
良知和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恢复良知的我,觉得自己应该还了板面老板娘那一块五,谁都不容易,你说我怎么那么无耻我坑谁不好坑那么筋道那么有味道的老板娘干嘛啊?
还钱就得经过那个曾经有丁老头的路口,白天的思维和夜晚大相径庭,黑夜的黑让我找到了昨晚半夜听到童声时的感觉,心头一毛,但是一想自己是进步的有志青年,怕一个墙上的画儿怕成这样,以后别人给我写传记的时候,不是会成为笑柄么?
我给自己鼓鼓气,向板面摊走去。
走到那个路口的拐角处,一个女人正爬在垃圾筒里找东西吃。
我想起老家村里的刘大傻的呆媳妇儿。
刘大傻是我们光棍儿村里最有能力的人,是我进城前的偶像,他只身到城里捡破烂,不但赚钱回村里盖了两间砖房,还捡了个媳妇儿回来,据刘大傻口喷唾沫地说法,他这媳妇儿是他捡破烂的时候领回来的,除了不会说话不能看见东西,反应有些迟钝以外,其它女人的任何功能她都齐全。
果然第二年,刘大傻就抱了儿子,羡慕得一村的光棍们牙痒痒。
此刻,我看着这个爬在垃圾筒里的女人,心里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把她捡回去,如果她能看见东西还能说话,那我回村后岂不是比刘大傻还厉害。
这么想着,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喂!喂!”
女人一开始没反映,在我很执着地连续拍了几下后,女人回过头……
吖呦妈呀!
我向后踉跄几步,只见那女人嘴歪眼斜,眼睛黑少白多,露着黑黄的牙齿,和昨天墙壁上的丁老头倒有几分相似。
我吓得撒腿便跑,那个女人在我身后咯咯笑着,边笑边大声叫:“一个丁老头,借了我俩煤球,我说三天还,他说……”
5。
这个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在板面老板娘的屁股上画了一个丁老头,然后我回老家和爬在垃圾筒里的女人结婚了,刘大傻他们羡慕地屁眼儿都痒痒了。
第二年,垃圾筒里的女人给我生了一个孩子,我兴冲冲地抱过来,那个孩子长得像他妈,嘴歪眼斜眼睛黑少白多,和墙壁上的丁老头一摸一样,他一见我就笑,边笑边用稚嫩的童声说:
一个丁老头,
借了我俩煤球,
我说三天还,
他说四天还,
去你妈的蛋!
三天就三天!
童声说“去你妈的蛋!”的时候,说得痛快淋漓,连我都禁不住叫好,不过叫好之后马上寒毛竖起,我腾地从梦里醒来,那童声还在继续,越飘越近,似乎就站在我那破旧的不堪一击的家门外。
声音到了门外,就停止了。
停止了我更害怕,我觉得一个嘴歪眼斜的脸色苍白的小男孩,此刻正站在门外,从门的缝隙里,用黑少白多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抱起被子,缩在床的一角,我多么希望这是夏天啊,是夏天的话,起码还有些苍蝇蚊子陪着,此时此刻,我一人,躲在这黑暗的小屋,突然想起了墙壁上的丁老头下面的那一行小字:“谁擦谁就死!”
谁擦谁死,可是你不该来缠着我啊,我只是胡乱涂抹了几下,今天把你擦得干干净净得大学生才是罪魁祸首啊,是她把你擦得一点儿不剩的啊。。。。。
“丁爷爷……丁爷爷……不关我的事啊……”
我就这样缩成一团不断地在床上念叨着,直到听到外面断断续续地传来车声,才敢换一下姿势,看看表,已经7点了,天已经蒙蒙地亮了。
我胡乱地套了件衣服打开门,门外什么都没有,太阳出来了,我的思维又发生了些许变化,为自己昨夜的表现感到羞愧,不过是个梦,有时候恶梦醒了,梦里的声音在醒的那一瞬间还会在大脑里回荡,这很正常啊!自己至于吓成那样么?
我这么懦弱,怎么对得起做广告人这个伟大的志向,怎么对得起板面老板娘,怎么对得起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呢?想到这里,我狠狠地清脆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吓了旁边扫大街的大妈一跳。
我发誓今天一定还了板面老板娘的一块五,正好今天分配的马路就在面摊附近,中午收了工,我大义凌然地向面摊走去,心里暗自决定,为了补偿老板娘的精神损失,为了对她表示歉意,我今天要吃两个鸡蛋。
在去面摊的路上,有一家破旧的花圈店,我犹豫了一下,进去买了五毛钱的纸钱,决定晚上收工的时候到那幅画下面烧一烧,不管真假,求个心安,求个梦里太平吧。
因为买了纸钱,我取消了吃两个鸡蛋的计划,因为加一个鸡蛋五毛钱,我把那个鸡蛋给丁老头吃了。
6。
天又黑了,恐惧的情绪重返我的神经系统,我兴庆自己买了纸钱。
快到丁老头路口的时候,我猛然想起自己没有打火机,妈的,买一个打火机又得5毛钱,一个板面里的鸡蛋的钱哪!
但是想到夜半童声的折磨,我咬了咬牙,拐到旁边的小卖部――买打火机。
小卖部里的黑白电视正在播本市新闻,新闻里说昨天夜里某某大学的一个女生跳楼自杀了,说这个女同学平日表现如何好,学习努力,思想进步,自杀前白天还参加了纪念红军长征清除小广告活动,自杀的原因现在正在调查中。
看了这个新闻,我的心一下子皱成了圆锥形的广告单,扎得我的胃一阵一阵地抽筋,他果然行动了,丁老头果然行动了!
谁擦谁就死。
谁擦谁就死!!!!
是丁老头杀了她,一定是!
那么,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了……
我攥着手里的纸钱,手心儿出了汗,两腿发软地向丁老头路口走去。
拐角那面原本有丁老头后来又被我祸害了一次再后来又被自杀女学生擦干净的墙壁上,丁老头屹然地耸立在那里,目光高傲而鄙夷地望着我,丁老头的下边,还是工工整整地写着:“谁擦谁就死!”
那五个字,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我腿一软,跪下来,哆哆嗦嗦地掏出纸钱,拿出打火机,有风,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着,我把纸钱放到地上,搓了搓手,拇指狠狠地滑下去,终于着了!
我伸手再去拿纸钱,一阵风吹来,纸钱四处逃亡,一下子都不见了,有几张飘到了水沟里,有几张飞身扑在了路过的汽车的车窗上,总之一分钱也没有给我留下,我抬起头,丁老头诡异地笑着。
我欲哭无泪。
摸摸兜,兜里还有几张宣传单,特别声明一下,不是我偷懒哦,是今天拿单子的时候,给了我3000多张,这几张是多出来的。
我想起老家村里清明没钱买纸钱的时候,长辈把糊窗户纸折三折,一样烧给死人。于是我学着长辈的样子,把宣传单折三折,点着了。
边烧边念叨。
“丁爷爷啊丁爷爷,今儿您就先将就一下啊,您也看到了,是天公不作美,大风吹走了您的纸钱啊,这些纸您先收着,比我们老家的糊窗户纸质量好多了,而且上面还有壮阳补肾药的广告啊,您要是看着这药好了,我赶明儿再多买点纸钱,让您也买点补补啊……您今儿晚上就别来看我了啊……丁爷爷啊丁爷爷……”
我一边念叨着一边烧完了宣传单,起身,又看到了那个女人在旁边的垃圾筒里捡吃的,不过这次我学聪明了,没有再招惹她。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那丁老头会不会买宣传单的帐,今天还会不会来我的梦里。
回想起那丁老头诡异的笑容,我不由又打了个寒战。
7。
今天晚上,丁老头不但没有来找我,还赏给了我一个美梦,梦里我炼就了发广告单神功,只要大手一挥,广告单就自动飞入路人的车筐,我一下子赚了很多钱,娶了一个城里的媳妇儿回去,那媳妇儿还是个大学生,穿着漂亮的校服,虽然梦里我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我知道她起码会说话能看见,女人的功能齐全,肯定能把刘大傻的媳妇儿比下去。
带着甜甜的微笑醒来,我心情格外的好,我对自己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滴水穿石,滴水不露天衣无缝,总之只要努力,美梦一定会成真!
中午一高兴吃了加两个鸡蛋的板面,还了钱后,筋道的老板娘对我绽放了久违的微笑,就连晚上领工钱的时候,青春豆老板为了奖励我工作出色,还特意给了我一块钱的奖金。
啊――我忍不住想写诗了:
月光当空照,生活真美妙!
好诗好诗!
正美滋滋地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丁老头路口,我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糟糕,得意忘形忘记给丁老头买纸钱好让他买壮阳药了!!
真糟糕!
月光拉长了我的影子,恐惧再度扑面而来。
我左顾右看,从垃圾筒里翻出一张破报纸,跪在丁老头跟前,掏出打火机,打火机又偷懒罢工!
有了前车之鉴,我把报纸叼在嘴里,双手打火。
火腾地着了,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把报纸折成纸钱,罢了罢了,丁爷爷大仁大量不会计较的。
我点燃了报纸,念叨着:“丁爷爷啊丁爷爷,今儿您再原谅我一次,您看我给您烧报纸解闷儿来了,您没事儿也多了解了解国家大事啊,赶明小的一定给您加倍再加倍地烧纸钱啊……”
报纸在垃圾筒里有些发潮,烧了一半就灭了,当我再次打着打火机的时候,却恐惧得再也说不出话来,那烧了一半的旧报纸上,有一副小小的照片里,照片里是那个前天自杀的女生遗像,女生穿着校服,和我梦里的媳妇儿一模一样。
我尖叫一声甩掉报纸,墙上的丁老头不怀好意地笑着,我撒腿便跑,不妨脚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旁边从垃圾筒里找吃的的女人回过头,歪着嘴冲我凄惨地一笑:“一个丁老头,借了我俩煤球……”
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向板面摊奔去,不知为何,我觉得那里是我唯一的依靠。
8。
板面老板娘正在收摊,我一头扑在她的怀里大哭起来,她的怀里果然有牛肉汤的味道。
板面老板娘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地推开我,说:“说咋啦?这是咋了?又没钱吃饭了还是咋了?”
我不管不顾,只管哭。
板面老板娘拉我坐在小板凳儿上,问我:“咋了?你倒是说啊,有啥过不去的河,迈不出的坎儿啊?”
我哭够了,抬起头,张了张嘴,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我说,那边儿拐一个弯儿路口的墙壁上,一个丁老头天天跑我家门外唱儿歌,就算老板娘不认为我是疯子,也会大骂我找这么糊弄人的一个理由来占她便宜。
我说:“我祖姥姥死了……”
老板娘拍拍我的肩膀,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啊!你要好好上进,别让你祖姥姥到了那边儿还替你操心啊……”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心道:我祖姥姥当然死了。
回到家,我决定不睡,我不睡看你还怎么进入我的梦里!
哼!
我开着灯,从褥子底下翻出一本破得掉渣的红色小说,这个小说其实我看了很多遍都没有看懂,名字叫做《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只看明白这不是一部炼钢的书,除此以外,一片迷茫,书里有些名字很长很莫名其妙,看到对话的时候,我常常得翻到前面去回顾人物名称。
今天晚上,我发誓一定要把这本书看懂。
看着看着,我又睡着了。
我知道我睡着了。
我知道我在做梦。
我对自己说,既然做梦就做到天亮吧,恶梦也要做到天亮,起码不必受梦醒后清晰而恐惧的煎熬。
梦里我一直在做梦,没有什么内容,就是梦到我在做梦,然后叮嘱自己不要醒。
可是我还是万劫不复地醒了,不可阻挡地醒了,千刀万刮地醒了。
那童声又隐隐传来:
一个丁老头,
借了我俩煤球,
我说三天还,
他说四天还,
去你妈的蛋!
三天就三天!
你妈的!老子豁出去了,与其这么折磨死,还不如一刀来个痛快!
我腾地坐起来,猛地把门打开,房间的光映出去,光线以外是一片黑暗,那童声正是从那漫无边际地黑暗中飘过来。
9。
我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来,原来刚才一切都是梦,都是梦……
梦里套着梦的连环梦,比村里庙会上套圈的游戏还复杂,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我这才发现房门打开着,垃圾筒里嘴歪眼斜的女人嘴歪眼斜地站在门口,灯光映着她的脸惨白惨白的,她咧开嘴,笑:“一个丁老头,借了我俩煤球……”
声音并不是梦里的童声,却比那童声更让人胆寒。
早知道应该换个结实点的门了,我懊恼不已。
她边喃喃着儿歌,边伸出手,向我走来。
我尖叫一声,顺手从枕边拿起一把铅笔刀刀片(那本来是我捡来扣脚指甲用的),以在飞标广告公司炼就的飞标姿势,稳而准地甩向她的脑门。
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小刀偏了,不过偏得正好,正中她的太阳穴,她摇晃了一下,从伸出的手里掉出一个打火机,那正是我晚上丢在丁老头那里的打火机。
她倒下去的那一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我扑过来,吃力地说了八个字:“求你继续给他烧纸……”
说完便倒在我的身上,我足足保持惊愕姿势一个钟头,才回过神儿来。
我杀人了!
我竟然杀人了!
我怎么就杀了人了呢!!!!
怎么办?村里死了人都埋了。她怎么办?埋了?
可是我没有铁锨啊,这是个很现实的难题。
我想了想,也顾不得害怕,从门外搬了一块石头,绑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把她仍在了旁边n久没人清理的厕所的粪池里。
我无心再在城里呆下去,决定第二天就回老家。
回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