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作者:周德东-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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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摄像师在镜头中也看到了这个女人,他们几乎同时抬起头来,不知道哪个惊叫了一声:“后面!”然后,两个人都丢了机器,一前一后朝楼梯冲过去。
作家瞪大双眼,慢慢转过头去……这个女人贴在背后,直撅撅地站立。她慢慢弯下腰来,似乎在他脖颈上发现了什么东西,慢慢伸过手来,似乎要捏起他脖颈上的一根长发……作家像被锥子扎了一样,一步跳开,盯着她满脸的黑发,慢慢后退,终于摸到了楼梯扶手,一转身,也朝楼下狂奔而去。
他跌跌撞撞跑下道具楼,刚刚看到门卫室的灯光,脚底却哧溜一下,摔倒在地。他眯眼一看,那是刚刚扔下来的半截胳膊,它五指朝着他,似乎正在爬过来………………………………………………………………………………………………………………………………………………………………………………………………………………………他跑到电影厂门口的时候,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门卫室里,有一个值班保安,他走出来问:“怎么了?”
作家:“道具楼里闹鬼了!”
保安:“刚才跑出去的两个人,是你们一起的?”
作家:“应该是吧。”
保安:“走,我跟你看看去。”
作家:“别去!”
保安:“你要是害怕,我就自己去吧。”
说完,他真的一个人去了。道具楼的楼门黑洞洞的,像一只眼珠,躲开保安的身体,朝作家直直地望过来。
作家拿出电话,拨通了米嘉。
“米嘉,我们见鬼了!”
“怎么回事!”
“录节目的时候,顾盼盼出现了!”
“你确定是她?”
“绝不会错!”
“其他人呢?”
“两个摄像师跑了,编导昏迷在道具楼里……”
“你在哪?”
“我在电影厂门口。”
“我马上带人来。”
十几分钟之后,那个保安把女编导扶了下来。女编导已经苏醒,她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一下下干呕。
这时,米嘉也带着三个员工赶到了。
她安慰了女编导几句,然后,派一个员工把她送回家去。
剩下四个人,由保安带路,一起走进道具楼。
爬楼的时候,作家问那个保安:“刚才你上来,看到什么了?”
保安说:“只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女的。”
作家想了想,又问:“你看没看沙发后?”
保安说:“没有。”
上到四楼,几个人都停在了楼梯口。
棚顶上,那盏孤灯依然亮着,好像更昏暗了。
黑糊糊的走廊,空无一人。
那张沙发静静地坐在走廊正中,面无表情。
米嘉看了看作家,作家看了看保安。
保安就大步走过去了,他到沙发后看了看,转过头说:“空的。”
其他的人这才走过去。
米嘉查看了一下摄像机,对作家说:“它们还在录着。”
把摄像机弄回公司,已经午夜了。
忙活完,已经午夜了。
两个员工离开之后,作家没有回家的意思,在米嘉的办公室坐下来。
他说:“我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米嘉一下下玩弄ZIPPO打火机,没说话。
他说:“节目录了那么长时间,我一直不知道,她就贴在我的背上……”
米嘉继续玩弄那只打火机,还是没说话。
他说:“她一定还会追到我们的摄影棚来……”
米嘉收起打火机,突然说:“走。”
作家愣了愣:“去哪儿?”
米嘉说:“摄影棚。”
作家问:“干什么?”
米嘉说:“那两台摄像机一直没关,它们录下了现场的一切。我们去看看,你们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几个人逃出道具楼之后,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接下来有什么举动?最后她去了哪里?
作家的双眼里渗出惊恐的光,说:“明天吧!等大家都来上班了,一起看……”
米嘉白了他一眼,说:“鬼怕恶人。就你这样子,她不找你就怪了!”
米嘉在前,作家在后,两个人一起走进了摄影棚。
为了隔音,摄影棚封闭得严严实实,显得更狭小,空气闷闷的。
米嘉抽出录象带,开始播放——一条黑糊糊的走廊,显现出作家的脸。他声调低沉,开始讲述。在播讲的过程中,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回过两次头。
最后,他问观众:“你们猜猜,这个女孩叫什么?”
——实际上,作家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应该叫什么。编导是这样设计的,把这个恐怖的悬念留到结尾,他低低地说出一个名,也许就是“顾盼盼”三个字,故意让观众听不清。接着,他会说:“没听清吧?那就算了,要是你听清了,会更加害怕……”这样,在观众的心里,就永远留下了一个黑暗的死角。
这时候,那个女子从沙发后慢慢升起来……看到这里,作家惊惶地瞅了瞅米嘉,米嘉死死盯着屏幕。
电视中的作家一下就跳起来,仓皇奔逃。
接着,画面中就剩下了黑糊糊的走廊,孤独的沙发,还有那个女子……道具楼里一片死寂。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画面好像定格了。
就这样过了好久,她终于离开了沙发,迎着米嘉和作家的眼睛,慢慢走过来。她穿着一身白纱衣服,轻飘飘的,毫无质感。
最后,她停到了镜头前,撩起面部的长发,露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她把这张血淋淋的脸伸过来,伸过来,占据了全部的屏幕,嘶哑地说了一句什么……作家打了个冷战,他太紧张了,根本没听清。
米嘉也没听清,她把带子倒了回去。
那个女人又一次走过来,停到了镜头前。这次,作家和米嘉都听清了,她用古怪的男声说:“不要提我的名字……”
接着,她缓缓地转过身,绕过沙发,僵直地朝走廊深处走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十八:群一个人离开家乡T城,在国外求学。
异国他乡,很寂寞。漫漫长夜,他进入T城聊天室,找人聊天。总共有几十人,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天快亮的时候才互相告别,纷纷下线。
次日,他听说,昨夜T城发生7。8级地震,几乎全城覆没。
…………………………………………………………………………………………………………………………………………………………………………………………………………………作家在吉利街的房子,居住面积100平方米。
他一个人住,很空旷,望出去就是飘渺的云天。这是24楼。
假离婚的时候,这套房子也划到了前妻名下,现在,他仅仅是免费居住,什么时候,前妻要房子,他马上就得搬出去。
顾盼盼“咬”了他一口,让他深深领教了互联网的善恶双重品格。他戒了几天网,很快就又沉溺其中了。
他有一个高级QQ群,最多可容纳200人,都是他的崇拜者。他们自称“冬瓜丝”。
似乎只有泡在这里,他才能暂时忘记现实的恐惧——如同一只蜘蛛,离了网,他就不知道怎么爬了。
在道具楼受到惊吓之后,他三四天没有去公司。
这一天,他继续缩在家中,把窗帘拉严,在QQ群里聊天。
QQ是一扇门,走进去,会认识许多虚无缥缈的人。
下午,加入了一个新人,名字竟然叫目分目分!
这个怪里怪气的名字,作家太熟悉了。那个神秘短信,就是此人发来的!
进入这个QQ群,可以直接与偶像对话,这对于普通观众来说,是一件激动的事。目分目分不一样,并不抢着说话,名字默默挂在那里,似乎永远只是一个看客。
作家查看了这个人的资料,真实姓名:空。年龄:空。性别:空。国家、地区、城市:空。联系电话:空。电子邮件:空。
作家说:目分目分好。你是新来的?
目分目分没反应。
QQ群对话框的面积有限,有十个人同时说话,就像刷屏一样乱了。目分目分很可能没看到作家的话,他正要再问,对方突然说了一句:老师,天快黑了。
是的,天快黑了,房间里已经有些暗淡。
作家又问:目分目分,你是不是给我发过短信?
过了半晌,对方又说道:天黑了,就找不到蜡烛,找不到蜡烛,就没有光亮,没有光亮,就找不到蜡烛……在黑漆漆的夜里,这些话显得更加古怪。
作家继续问:目分目分,你看不到我的话吗!
又过了半晌,对方继续说:老师,你该回家了,真的,该回家了……作家傻傻地盯着这个名字,不再说话。
夜里,作家失眠了。
大约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又不甘心地爬起来,打开电脑,重新进入QQ群。
QQ群里一片死寂,大家都撤了。
只有目分目分在线,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一言不发。
作家点开聊天记录,想重新看看目分目分说过的那些话。可是,他浏览一番之后,瞪大了双眼。
下面是部分对话:
……胆小鬼:你们相信这世上有鬼存在吗?
查令十字街:我只相信你的存在。
作家:目分目分好。你是新来的?
三根胡:我不怕鬼,只怕人。
您的奴仆:老师说过这样一句话——怀疑更接近真理。
烦躁的秋千:我是最接近真理的,呵呵。
作家:你是不是给我发过短信?
澳洲解放军:你们敢说,这个QQ群里都是人吗?
人:我自己在家,别吓我啊。
作家:目分目分,你看不到我的话吗?
永远的婴儿:我觉得这里只有一个名字最不像人。
张古代:我知道是谁——“人”。
……每个人说的话都存在,只是没有目分目分的!
作家想了想,点了目分目分的小窗,请求视频。
对方竟然接受了请求。
作家的心“嘭嘭嘭”地狂跳起来。
画面连接有点慢……作家双眼紧紧盯着屏幕,连眨都不敢眨。现在,他终于要看到这个目分目分的真面目了……视频这扇门慢慢打开了,对方的影像一下就显现出来——她是死去的顾盼盼!
作家在道具楼录节目时,有这样一段台词——女孩在树上吊了一夜,身子似乎被平时长了一倍。尽管没有风,她的尸体也缓缓地转来转去,一会儿朝着西南,一会儿朝在东北……目分目分不就是被抻长一倍的“盼盼”吗!
画面上方,垂下一个粗粗的绳子,套在顾盼盼的脖子上。顾盼盼并不看镜头,只是慢慢解开,再套上,解开,再套上,解开,再套上……作家一下就把电脑电源拨了。
…………………………………………………………………………………………………………………………………………………………………………………………………………………十九:现身中午,我坐在医院里,等眼科医生上班。
走廊空空荡荡,除了我,没有一个患者。
走廊尽头是一扇门,门上是玻璃,望过去,还是一条走廊,有医生和患者来来往往,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我站起来,走到那扇门前,忽然发现——门上根本不是玻璃,而是镜子!
我转过身来,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
……医生说:你的眼病已经不可救药了。
…………………………………………………………………………………………………………………………………………………………………………………………………………………太阳在地球下转过去,再没有升上来。
早晨,天阴得很圆满。
作家在家里接到了米嘉的电话:
“晚上8点,公司在西京大学搞第二次见面会,你准备一下发言。”
“你发言吧,我做陪衬。”
“你是主角呀。”
“我精神恍惚,担心说不好。”
“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夜里,我在QQ 群里遇到一个人,言语古怪。后来,我请求和她视频,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
“顾盼盼!”
“又是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上次,出现在道具楼里的那个女子,从始至终没露脸,她到底是谁,现在还不能确定。”
“这次我看到她的脸了,是她,肯定是她!”
“好了,先不说这件事了。晚上,你自己开车来,还是我派人去接你?”
“我一定得去?”
“一定得去。”
“……接我吧。”
晚上,作家来到西京大学的时候,有三个学生在门口接应。一个男生,个子很高。两个女生,都穿着鲜艳的迎宾装。
高个男生跑过来,说:“老师好。”
作家打量了他一眼,问:“上次我来,是不是你接我的?”
高个男生说:“不是。”
作家说:“可是,我感觉你很面熟。”
高个男生说:“您忘了,我去公司找您签过名。我还等了您一下午呢。”
作家说:“瞧我这记性。”
高个男生憨憨地笑着,说:“这就是名人和普通人的区别——您见过太多的人,不可能一一记住对方;但是所有见过您的人,都会牢牢记着您。”
作家笑了笑,说:“一个总是在明处的人,最危险了。”
他走进T型教室时,学生们一起鼓起掌来。和上次一样,T型教室里坐了一大半人,大家都聚在前面,后面的座位空着。
他坐在了讲台上。
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学生的脸,一直朝后面张望。上一次见面会,顾盼盼曾经坐在最远最偏的那个座位上——现在它空着。
米嘉来了,她坐在第一排。伏食坐在她左边,那个高个男生坐在她右边。
女编导没来,那次在道具楼受到惊吓之后,她一直在家病休。
主持人是个女学生。她穿着白色羽毛晚礼服,梳着芭蕾舞女发型,化着清凉的水果妆,很漂亮。
她拿着麦克风,朗朗地说:“上一次,老师在这里讲述了他的苦难经历。今天,我们请老师讲一讲他亲身经历的恐怖事件,好不好?”
学生们齐声喊叫起来:“好!”
作家收回视线,微微笑了一下,就慢慢讲起来。
他讲起了那幢阴森的道具楼,讲起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讲起了录像带中那张血淋淋的脸……现场鸦雀无声。
学生们都瞪大了双眼,生怕漏掉一个字。他们不能判定,这是假的,还是真的。
讲完之后,作家总结道:“虽然我一直在创作恐怖故事,但是我希望生活中所有的恐怖都是故事。不过,人生不是由我们自己编排的,不排除哪一天噩梦突然成真。因此,在现实中,每个人都应该接受一些抗恐怖心理素质训练。比如现在,我们不能说,决不会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我背后慢慢升起来……”
主持人害怕地朝旁边跳了一步。
有个人突然笑出来,在安静的现场显得很突兀。
主持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索性夸张地说:“老师,您自己主持得了,我还是下台去依靠群众吧。”
然后,她吐了吐舌头,真的走下台,坐在了米嘉右边的空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米嘉两旁的座位都空了。
作家笑了笑,继续说:“其实,恐惧也是好事,它让人有所收敛,有所避讳,有所思考,有所敬畏……”
突然,他缄口了。
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