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作者:周德东-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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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亡……也许,他去野外参加生存拓展训练,必须翻越一面墙,他爬上去之后,正要跳下去,却看到很多人聚集在地上,仰着头,对他指指点点,似乎在警告他太危险。他笑了笑,轻松地跳了下去。下面的人失声惊叫,四散逃开。结果,他摔成了肉饼,鲜血溅出几米远。事后,大家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举着一副高倍望远镜,站在30层楼顶上,朝下望着望着,突然就跳了下来……也许,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在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中,单单选中一扇窗子,左冲右突,“咔嚓”一声,穿透厚厚的墙壁,把正在上网的他劈死……也许,他抬起头,正巧看见一个人放风筝,风筝线断了,软软地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肩上,他想把它摘下来,手脚却动不了了,直直地摔在地上。旁边的人一边跑开一边大喊:高压线电死人啦!……也许,他正路过一家银行,听见里面“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探头瞧了瞧,一颗流弹就飞出来,打碎了他的鼻子,直接射进大脑中……也许,他下班快到家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仰头一看,旁边是一幢正在建筑的楼房,一个民工站在脚手架上,急急地对他打着手势。民工朝左挥挥手,他就愣愣地朝左移动几步;民工朝右挥挥手,他就愣愣地朝右移动几步。他终于调整到位了,那个民工突然投下一个砖头来,精确地砸在他的脑袋上。记者马上赶来了,因为这里出现了一颗陨石,它来自黑暗宇宙的深处,躲过无数天体,直直地飞到吉利街来,正巧砸中了一个无辜行人。吉利街在西京,西京是地球上的一座城,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也许,他正坐在飞机上,在太平洋上飞行。他刚刚从厕所回来,飞机突然倾斜了,接着不可逆转地直直扎进茫茫海洋中……也许,那个保姆推着一对双胞胎出现了,其中一个婴孩还在大哭,另一个婴孩则爬出双座推车,朝他咯咯笑着慢慢爬过来……也许,他迷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果树林中,枝叶间,挂满了半红半绿的果子。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借着月色,眯眼朝树上望去,那密密麻麻的果子并不是果子,而是缩小了的顾盼盼!红的是T恤,绿的是牛仔裤。无数的顾盼盼挂在树上,纹丝不动,从四面八方死死盯着他……也许,你不屑猜想。
提到短信,你也许断定这是一个恶作剧,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
那么,我提前告诉你,作家走到这一步的时候,真的就发生了什么。
真的。
…………………………………………………………………………………………………………………………………………………………………………………………………………………十四:自首一个人,梦见一辆汽车急驰而来,被撞飞之前,他看清那个驾车司机长着一张十分丑陋的脸……第二天,他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很小心。等来了绿灯,正要迈步,又把脚收回来,他左右看了看,谨慎地问旁边的一个中学生:“你们为什么不走呢?”
那个中学生怀疑地看了看他:“叔叔,你是色盲吗?那明明是红灯啊!”
这个人的汗毛蓦地立起来了:只有他一个人看见是绿灯!
就在这时,有一辆汽车急驰而过,驾驶室里正是梦里的那张十分丑陋的脸。
…………………………………………………………………………………………………………………………………………………………………………………………………………………由辉到了新疆,在石河子落下脚。
他一直记着姐姐的话,没有跟她联系,也没有跟向阳村的父母联系。
这些日子,他的内心十分孤独,一直没有找活干,而是天天泡在网吧里,没日没夜地玩游戏。他从小在南方水乡长大,现在被命运抛进了这座位于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南缘的西域小城,处处不习惯。
他最牵挂的是姐姐。有几次,他想给她打电话,最后都忍住了。
这天傍晚,QQ里有个人请求他加好友,资料上显示的姓名是顾盼盼。
难道是姐姐?
他半信半疑,立即加了对方。
由辉:你是谁?
顾盼盼:我是顾盼盼。
由辉:你是……姐姐?
顾盼盼:我不是你姐姐。
由辉:那你是谁?
顾盼盼:你不认识我。
由辉:那你加我干什么?
顾盼盼:我认识你。由辉!
由辉呆了。
顾盼盼:你还记得你家那个沙发吗?
由辉更呆了。
顾盼盼:你还记得深夜里的那辆44路车吗?
由辉猛然意识到——西京的鬼祟事件又追到石河子来了!
由辉:你想干什么?
顾盼盼: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由辉:什么消息?
顾盼盼:你要挺住……由辉:别废话了!
顾盼盼:你姐死了。
由辉:胡说!
顾盼盼:她是昨天夜里死的,乳房被人吃掉了,脸也被人毁坏了。可怜的人……由辉:操你妈!
顾盼盼:现在,她和我终于在一起了,我们可以一起逛街,一起买衣服……由辉一下就关了电脑,冲出网吧,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拨姐姐的号码:132……关机。
他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0515……没人接。
最后,他拨通了姐姐寝室的电话,终于得到验证:姐姐死了。
泪水一下就流出了他的眼眶。
他猛然想起,姐姐送他离开西京的时候,他曾隔着铁栏杆对她说:姐,我怎么觉得……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
哭了一会儿,由辉踉跄着离开公共电话亭,回到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打车直奔乌鲁木齐机场。
这时候,他已经打好了主意,回西京,看姐姐最后一眼,然后投案自首。姐姐死了,他在世间苟活,已经没什么意义。
这是由辉第一次坐飞机。
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因为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失去了双臂,却生出了一对很大的翅膀。
他又恐惧又惊喜,反复打量这一对翅膀,看见右边的羽毛上沾着一块脏东西,好像是泥巴,又好像是鸟粪,他想把它抠下来,却犯愁了,没有手,怎么抠呢?似乎还有热心人告诉他,他这辈子只有两次飞翔的机会……坐在飞机上的时候,由辉一直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回想有关姐姐的一些细节。
记得,姐姐7岁那一年,有一次,由辉在池塘边玩的时候,被同村的一个男孩打了。那个男孩和姐姐同龄,但是长得又高又胖。
由辉哇哇大哭,跑了回来。
顾盼盼的姑姑不生育,由辉在那个家里,没有兄弟姊妹,找不到任何依靠。他每次挨欺负,都会跑回生身父母家,找姐姐。
姐姐听了,气得浑身发抖,拽着弟弟去找那个男孩评理。
没想到,那个男孩根本不怕姐姐,当着她的面,又一次蛮横地把由辉推倒了。由辉躺在地上,又一次大哭起来,透过泪眼,求助地看姐姐。
姐姐发疯地冲上去,要和对方拼命的架势。
那个男孩毫不留情,一下把她抱住,用力一摔,就把她摔倒在地,然后,又跳上去骑在了她身上,按住她的两个胳膊,得意地大叫:“就你这么瘦,还想给你弟弟撑腰?你打呀!你打呀!”
旁边一群孩子在起哄。
姐姐的脸憋得通红,扭头看了看躺在旁边的弟弟,一动都动不了,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现在,姐姐离开这个世界,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也很快就会投奔姐姐去了。就像当初,姐姐离开家乡,去了遥远的西京,很快他也投奔姐姐去了西京一样。
他在想,当自己再次来到姐姐身边时,再也不会不争气了,再也不会惹她闹心了,一定好好干活,给她赚很多很多钱。不管那个地方多黑,不管那里的活多累……还有,在那个世界里,姐姐再把汉堡包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一个人吃了,他一定要分成两半,自己吃一半,让她吃一半……——由辉认定,是那个作家害死了姐姐。
现在,他已经没有报仇的想法了。他知道,他和姐姐斗不过这个世界,就像小时候他们加在一起都斗不过那个又高又胖的男孩一样。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警方说出全部真相。
三个多钟头之后,飞机抵达西京,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他随着人流走出机场,看到了一辆警车,条件反射地惊了一下,马上又放松了。既然要自首了,还有什么紧张的!
他大摇大摆地从警车前走过,没有人把他怎么样。两个警察正在车上抽烟,同时警觉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由辉坐大巴进了城,先找了一家饭馆。
他要好好大吃一顿,一旦走进公安局的大门,就再没有机会了。
他要了四盘不同类型的肉,一碗米饭,饕餮大吃。
肚子滚圆之后,他付了账,打车直奔西京大学。
位于北郊的西京大学,有点偏僻。他下了出租车,打了个饱嗝,正要迈步,就看见空荡荡的马路上有一辆暗红色公交车开过来。
车灯很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没等他看清司机的模样,这辆幽灵一样的44路公交车已经把他撞得飞起来。
在空中,他最后一眼看见的这个世界,是旋转的,颠倒的,鲜红的,梦魇的。
…………………………………………………………………………………………………………………………………………………………………………………………………………………十五:错错错一个人说对的话,往往是封闭真相的锁头。
一个人说错的话,常常是开启秘密的钥匙。
…………………………………………………………………………………………………………………………………………………………………………………………………………………这一天,作家录制的恐怖故事叫《失常》。
他坐在光线幽暗的摄像棚里,慢悠悠地讲道: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通过网络相识并相爱。
在网上,女孩叫“忘”。
男孩特别喜欢这个名字。铭记是笨重的,而忘记才是浪漫的。
这天晚上,正好他们相遇一个月,男孩约女孩出来见面。男孩早早来到了见面地点,过了半个钟头,也没见女孩出现,他就拨通了她的电话,笑着问,你到哪儿了?
女孩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你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男孩说,不会堵在玄卦村了吧?
米嘉正好在现场,她伸手示意暂停。
作家愣愣地看了看米嘉,问:“怎么了?”
米嘉扬了扬手上的文字脚本,说:“怎么冒出了一个玄卦村?”
他似乎一下回过味来,对摄像师抱歉地说:“错了错了,做后期的时候,把这句剪掉吧。”
摄像师说:“没关系,我们继续。”
他于是继续讲道:
男孩说,我穿牛仔裤,T恤。你呢?
女孩说,我穿一条黑裙子。
又等了一会儿,男孩还是不见女孩的影子,正想打电话,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回头一看,竟然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他诧异地问,你是……女孩说,我就是忘呀。
男孩说,你不是说,你穿黑裙子吗?
女孩笑了,说,万一,你长得剧难看,我就悄悄从你身边溜走了。
男孩说,你还真聪明。
女孩看了看男孩的背后,说,那是什么?
男孩回头看了看,有一辆44路公交车开过来,就说,公交车呀!怎么了?
女孩说,44路的末班车是9点半,现在都快10点半了,你说这是44路吗?
米嘉又摆了摆手,叫摄像师停机。
“什么44路公交车?哪儿跟哪儿呀!”
作家使劲捶了捶脑袋,说:“又错了……”
米嘉对一个员工说:“你给他端杯水来。”
那个员工马上跑出摄影棚,端来一杯冰凉的水,递给作家。他几口就喝了进去,说:“再来。”
接着,他继续讲道:
两个人走进旁边的咖啡店,要了点喝的,在轻柔的音乐中,边饮边聊,比网上更投契。
分手时,男孩突然有些伤感,说,姐,我怎么觉得……这辈子我们再也见不着了呢?
米嘉皱皱眉,又一次伸手中断了录制:
“男孩叫女孩什么?姐?”
作家沮丧地说:“又错了……”
米嘉说:“你怎么了?”
他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这些话怎么就冒出来了……”
米嘉不耐烦地说:“算了,今天到这儿吧,明天再录。”
他说:“再试一次,我能行!”
摄像师看了看米嘉,米嘉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那就再试一次。”
他继续讲述:
男孩回到家,更加想念女孩,急急地上了网,寻找她。
他QQ的好友名单里,少了一个名字“忘”,多了一个名字“亡”——处于不在线状态。
接着,他转到论坛,看到大家正在给“忘”举行网络葬礼——原来,这个“忘”昨天被害,凶手残忍地挖走了她的心脏………………………………………………………………………………………………………………………………………………………………………………………………………………………好不容易录完了。
米嘉站起来,对作家说:“走,我请你喝咖啡去。”
他站起来,感激地笑了笑,说:“还是我请你吧。”
工作人员开始置换场景,下一个健康节目还在摄影棚外等着。米嘉和作家一起下楼,米嘉说:“下条街有个咖啡店,我们走过去吧,不到1000米。”
他说:“还是开车去吧。”
米嘉停下来,说:“你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好,要加强体育锻炼,比如,经常跑跑步。”
他的口气一下变得有些生硬:“我挺好的。”
米嘉没有再说什么,钻进车里,把车发动着了。
两个人开着车,转了一个弯,看到一条野狗匆匆跑过,差点撞到车上,它阴险地朝驾驶室里看了一眼,匆匆跑到对面的人行道上,麻利地钻进了一个黑洞洞的下水道中。
作家和米嘉来到咖啡店门前,绕来绕去找了半天,才觅到了一个停车位。停好车,他们一起走进了咖啡店。
坐下来之后,米嘉说:“我发觉,你的内心好像得了癌症。”
作家没有恼怒,低低地说:“本质上,我是个脆弱的人。对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来说,兵皆草木,而我现在是草木皆兵。”
米嘉说:“顾盼盼一死,过去那些神神道道的疙瘩,不都解开了吗?你还忧虑什么?3月8号,她侥幸躲过玄卦村那一劫,就再没有露过头,肯定一直藏在暗处报复你!”
作家说:“我预感,一切都跟两个顾盼盼没关系,除了她俩,这世上还多着一个人……”
米嘉问:“又是预感!”
作家说:“三天前,我又接到了那个没有号码显示的短信,它曾经告诉我,会遇到小人,我就遇到了两个婴儿。它还告诉我,会遇到一个穿蓝色上衣的贵人,我就遇到了那个狂犬病患者。最后这个短信说,我朝前再走199989步就完蛋了……”
米嘉说:“三天前?在顾盼盼死前还是死后?”
作家说:“死后。”
停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