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作者:周德东-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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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伏食回来了。
米嘉的心情陡然复杂起来。
得知伏食被卷进了这起凶杀案,她的心中生出一种侥幸:
也许顾盼盼真是伏食杀死的,那样的话,她就卸下了一桩命案。或者,不是伏食干的,可是他洗不清自己,只能做替罪羊。
现在,既然伏食回来了,米嘉的面前就少了一道屏障,警方一定要继续追查下去……尽管和这个古怪的男人同床共枕,米嘉的内心有点怯,可是,让她下决心赶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像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奔波,赚钱,为了什么?吃什么都不觉得是美味,穿什么都没有人看了。丈夫和孩子在国外,事业比她大一百倍,在他们眼里,她赚的钱只是零头……伏食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感。
另外,假如伏食不在身边,她又要被恐惧笼罩。每次回想深更半夜那似人似狼的惨叫声,她就全身发冷。
她瞧不起作家的怯懦和琐碎。在她眼里,他不过是空虚的一块补丁,根本不能全盘依靠——当伏食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现的时候,他竟然一下尖叫出来,那声音跟女人一样。
当时,米嘉也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四周一直无声无息,伏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他从哪里开始听到了米嘉和作家的谈话?
米嘉伸手揿亮落地灯,看到伏食穿一件白色老头衫,一条黑色灯笼裤,平静地站在作家身后,朝她微微地笑着。
她特意瞅了瞅他的脚,穿的是一双圆口千层底布鞋,看上去很柔软。
作家站起来,看了看伏食,又看了看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看出了他的意思,说:“这么晚了,你不用回去,我家有很多床。”
“噢……”作家含糊地吐出了一个字。
米嘉站起身,带着他走到一面镜子前,那是一个门,她轻轻推开,说:“好了,你先去睡吧。”
作家就乖乖地进去了。
安顿好了作家,米嘉回到客厅,坐下说:“今天公安局来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
“那天晚上,你去玄卦村干什么?”
“她约我。”
“那个叫顾盼盼的女孩?”
“我一直以为她叫目分目分。”
“你怎么认识她的?”
“在咱们公司的午夜论坛上。”
“你赶到之后,她已经死了?”
“是的。”
“你见到她的时候……她的乳房在不在?”
“好像不在了。”
“看上去像是人咬的,还是动物咬的?”
“人和动物的牙,有区别吗?”
“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我和她认识之后,她一直拒绝见面。我不明白,出事那天,她为什么突然约我……”
“她可能察觉到了身边的某种危险。可是,你去晚了。”
“我到了玄卦村的时候,还跟她通过电话,她告诉我,她穿绿色牛仔裤,红T恤。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动作不可能那么快。我猜,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果然是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鬼……”
“对了,她约我的时候,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说,我在西郊。我说,你就是在西方,我也飞过去。她笑着说,要是我在西天呢?”
“也许,打电话的人不是她。”
“不是她?”
“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是个女的?”
“为什么?”
“给你打电话的人,就是害死顾盼盼的人。”
“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三十年前,那棵老榆树上,吊死过一个女的……”
多少天后,玄卦村那条光秃秃的土道两旁,种上了两排小树苗。
某天,有个老太太送孙子上学,从这条土道上经过。
一年级的孙子指着那棵老榆树,说:“奶奶,奶奶,那棵树上有两个人。”
老太太一惊,呵斥道:“小孩子不要乱讲!”然后,拽着他匆匆走过去。
那棵老榆树上,挂着一个宣传牌,上写:爱护树木,人人有责。
不过,这个故事已不可信,因为网上有类似的段子。
…………………………………………………………………………………………………………………………………………………………………………………………………………………继续说伏食回来的这一夜。
这一夜,米嘉再一次癫狂。
开始时,她压抑着声音,因为她猜测,在另一个房子里,作家肯定没有睡,他正竖着耳朵,滴水不漏地聆听着。
这个想象,让米嘉更加兴奋。她渐渐不管制自己了,开始放开嗓子嚎叫。
伏食的力量如雷霆,速度如闪电,搞得米嘉上面大雨滂沱,下面一片泥泞。
像往常一样,伏食没有完结的时候,最后,米嘉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了,伏食才默默停止。
就在这天夜里,米嘉又走进了那个怪梦的门。
奇的是,这个梦竟然是连续的——还是那个阴沉沉的天气,还是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原。
米嘉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盯着那个东西,双腿开始剧烈地哆嗦。四下看看,急切盼望伏食此时出现,可是,空天旷地,还是不见他的踪影……它和米嘉对视了一会儿,就把脑袋转开,蔫蔫地望别处了。
米嘉忽然想起,口袋里有三份合同。于是,她颤巍巍地掏出一份来,放在草丛上,又掏出了那只乳白色的打火机,想点着——她听老辈人说过,这东西惧火。这时候,什么合同不合同,都不重要了。
她一下下打,越来越绝望——自从那个女孩被杀掉之后,这只打火机再没有打着过。
她把打火机扔了,开始撕合同,一条条贴在自己的脸上……小时候,她和邻居玩牌,谁输了,就撕一张纸条贴在脸上。最后,有人的脸上贴满了白花花的纸条,一喘气,呼扇呼扇的,看上去十分恐怖……她试图吓走它。
她从纸条的缝隙盯着它,它也盯着她满脸的纸,眼睛一下下眨巴着,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吹来一阵风,把纸条吹走了大半,露出她的脸来。
米嘉把剩下的纸条摘下来,转过身,继续走。
它继续在背后跟随,不快不慢,不即不离。它那长长的尾巴拖着地,磨擦着干涩的草丛,发出轻响,那声音是这样的:沙沙沙沙沙。
每次米嘉回头看它,它就停下来,闲闲地看别处。
米嘉的双腿越来越软,走不了了,她瘫在草丛里,掏出第二份合同,直接贴在额头上,挡住脸。她看过香港的鬼电影,僵尸的脸上就这样贴着符。然后,她吃力地站起来,平伸双臂,双腿一跳一跳地朝前走……走出几步路,她跳着转过身,它继续尾随着。
米嘉想到:自己今天是肯定逃不脱了,不由勃然大怒,血液骤然从苍白的躯体涌上头颅,一把抓下脸上的纸,甩到一旁,大喝一声:“鬼东西,你快点滚过来吧!”
它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挤挤眼,心不在焉地转向别处——这对米嘉来说是一个软绵绵的重创。
她只好继续走。
毛烘烘的它继续在毛烘烘的草丛中前行,紧紧跟着它。
荒草连天,西京不见踪影。
米嘉心中的求生欲再一次燃烧起来,她停下,掏出最后一份合同。她摆弄着这几张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终于,她掏出笔,单腿跪地,把它放在膝盖上,开始在合同背面写遗书。
这一夜,在现实中,有两个男人和米嘉住在同一幢房子里。而她的老公和孩子,已经两三年没有回国了,在米嘉的脑海中,他们的影象已经淡化……可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遗书却是写给他们的。
关于公司的债权和债务,她没提一个字,只是写道:亲爱的,害死我的东西,毛烘烘的,尖耳朵,长尾巴,可是,我肯定它不是狼……写到这里,米嘉全身一冷——它不是狼,是什么!
这时,她打了个激灵醒过来,房间里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到。她朝前摸摸,空荡荡的。回过身,她摸到了伏食。
她发现,不管睡前两个人怎么躺,每次半夜醒来,伏食都在她背后。
…………………………………………………………………………………………………………………………………………………………………………………………………………………十四:手据报道:某酒店,一个员工杀蛇,他把蛇头剁掉之后,扔进了垃圾筒,接着开始剥蛇皮。忙活半个钟头之后,他从那个垃圾筒旁走过,想不到那颗蛇头突然跳起来,狠狠咬了他一口。此人顿时昏了过去………………………………………………………………………………………………………………………………………………………………………………………………………………………这天晚上,米嘉把作家约到了茶馆。
还是上次两个人见面的那家茶馆,里面依然在播放斯汀的《Shape Of My Heart》。
作家坐在米嘉对面,眼神有些涣散,两根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最近,你的心思很乱。”
“你相信预感吗?”
“我没有这方面的体验。”
“现在,我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她回来了。”
“顾盼盼?”
“她缝了脸,填了胸,回来了。”
“胡扯!你不要神神道道的,现在,你要考虑的是,万一被警察盯上了该怎么办!我约你来,就是想给你打打气,最近,一定要稳住阵脚,不能乱方寸。”
“我也不愿意胡思乱想,可是,脑袋里就像长出了一只手……”
“什么手?”
“有个人,被五步蛇咬了,蛇毒入血,走不出五步,就会倒地毙命。为了保命,他拿起一把菜刀,一刀将那只右手剁下来,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离开了身体,手就死了,对吧?”
“也许神经还活着。”
“这只惨白的死手,掉到地上之后,露着白骨茬,拖着红血丝,竟然五根手指抓地,一点点朝前爬去,追赶那条五步蛇……”
“不可能。”
“我在报纸上看的。”
“继续。”
“五步蛇好像吓傻了,抻长脖子,呆呆看着这只手,不知怎么办好。在它回过神的一瞬间,这只手一跃而起,准确地抓住它的七寸,骨节咔咔响,死死不松开。五步蛇咝咝惨叫着,最后气绝身亡……”
“这是文学作品。”
“我感觉,顾盼盼就像那只剁掉的手,尽管不再是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就像从树上砍下的一截木头,但是她朝我爬过来了,执着地要抓住我……”
“你这些担忧都是病态的!”
“不是担忧,是预感!”
“我只相信预告。”
“慢慢你就相信了。”
“如果你预感到,那只要抓住你的手是警察的,我倒有点相信——他们肯定会查出,顾盼盼还有一个公开电话,通过这个电话,他们会顺藤摸瓜,查出一批关系人。你曾经和她频繁地联系过,漏不掉!”
“那……怎么办?”
“我不是教给了你几套谎言吗?如果不会说,你就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有测谎仪……”
“你的心理素质不会这么差吧?”
“你可能不知道,测谎仪的准确率是98%。一个人可以调节脉搏,却很难控制呼吸和皮肤电阻……”
“你放心,机器成不了定罪的依据。”
……整整一晚上,米嘉始终在教作家如何对付警察。可是,他一直心不在焉,似乎只关心那只手。
最后,米嘉一边付账一边说:“你不要再相信什么预感了,那是不靠谱的事。”
作家说:“可是,今天下午,我就预感到了你要约我。”
…………………………………………………………………………………………………………………………………………………………………………………………………………………十五:小人有人通知你:你的小人来了……请注意:你的小人已经来了。
…………………………………………………………………………………………………………………………………………………………………………………………………………………顾盼盼死半个月了,警察一直没出现。
不过,公司的人都发现,作家越来越封闭了。他警惕每一个接近他的人,尤其是陌生的女性。
这天下午,作家接到一个男读者的电话。
“老师,我想请您签个名,现在在楼下,您有时间接见我吗?”
“对不起,我正在录节目。改日吧。”
晚上下班的时候,作家又接到一个女读者的电话:她是海南人,慕名飞来拜见,想约他一起共进晚餐。
工作结束了,太阳西下了,一个女性崇拜者翩翩出现,人间应该一片灿烂……不过,他拒绝了。
他走出公司办公楼,准备回家。
他住在公司附近,步行十分钟。平时,他很少开车上班——尽管车是公司的,但是并不报销油钱。
他经过花坛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青年闪出来,快步走到他面前,憨厚地说:“老师,我只想请您给我签个名。我给您打过电话,已经在这里等您一下午了。”
作家审视了一下对方的眼神,嘴里说:“哦,真抱歉……”
男青年早有准备,举起一个雪白的本子,又递过来一支笔。作家接过来,随手写道:把恐怖消化掉,就会变成勇敢的营养。
然后,他草草签了名,把本子还给了男青年。
男青年恭敬地笑了笑:“谢谢您,老师。”然后转身走了。
作家没有走。
他疑神疑鬼地望着这个男青年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大门,拐了弯,消失——男青年一直没回头。
他慢慢迈步了。
走着走着,他又停下来,再次朝男青年消失的方向看了看。
尽管作家拒绝见人,但是阻挡不了短信。
这些日子,他的短信异常多。
这一天,他下班刚刚走出公司办公楼,就收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
作家:
我叫目分目分。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人。
现在,你朝前走322步,会看到一个婴孩,他是你命运中的小人。只要他活着,你就必定厄运连连。
如果你不愿意看到他,请绕行。
短信,是一扇门。
打开它,里面可能是一个饭局,可能是一个求助,可能是一个合作,可能是一个威胁,可能是一个广告,可能是一个美女……这个短信,没有号码显示。
这扇门,没有门牌号。
它为作家敞露了一个命运的秘密。
所谓小人,并不是敌人,也不是仇人。在现实中,这个人还可能是你最亲密的人,但是,他是克你的,你是布,他就是剪子;你是剪子,他就是石头。你是石头,他就是布……作家拿着手机想了很久,终于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朝前迈步了,嘴里嘀咕着:1步,2步,3步……在他数到第322步的时候,停下来,朝路旁看了看,有七八个人,在围观什么。不见什么婴孩。
作家放开脚,大步朝前走了。
没走出几步,突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他愣了一下,马上停住了。转头看去,那七八个人中间出现了空当,露出了两个白白嫩嫩的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