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女搜鬼实录 (第一部全集)-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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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拖延战术终于成功,公交车不负众望地赶到,司机开始愤怒地狂揿喇叭,李明焕无奈,恨恨地看我一眼,将雷克萨斯小跑车开走了。
赶到精神病总院的时候,探视病人的时间早已结束,幸亏我早有所料,带来了白大衣,穿上以后,竟然畅通无阻地走进胡笳所在的病区。
病房空荡荡的,但隔着窗子,可以看见一群病人正在花园里散心,有些坐在长椅上发呆、自己和自己说话,有些走来走去、自己和自己说话,也有少数病人热烈地讨论着,如果你仔细听,其实他们也在自己和自己说话。
胡笳坐在一棵树下喂着秋后的蚊子,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本书在读,即便是那样静静地坐着,身体还在不自主地颤抖。我忽然觉得这个衰弱迷惑的老人是如此可怜,也许杨双双又对了一次,我上回的确不该那样像凶神恶煞般地恐吓他,像欧阳瑾那样恐吓他……
我=欧阳瑾=凶神恶煞?
我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花园里,两个领队的护士在聊天,我推门走了出去,大概因为穿着白大衣,护士虽然看见了我,我也朝她们微笑了一下,她们也没在意,任凭我走到胡笳面前。
我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他手中的书,他猛地抬起头,看见是我,脸色在夕阳照映下竟然仍变得惨白,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你……又是你!”
“你不要怕,”我努力用最温柔的语气,“我来,先是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胡笳更紧张了。我这才想起来,有时候恶霸坏人行凶前,也会说“对不起”,更像是种威胁。
“如果对不起听上去比较危险,道歉怎么样?我来向您道歉。上回对您太凶了,怪我从小任性,不懂礼貌。”我低声下气地说。
胡笳却没有任何被感动,恐惧感反而到了极点:“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几乎又要发怒了,怎么就是不相信我的诚意呢!但我还是坚持温柔地说:“我真是来向您赔不是的,上回不该那么凶。你应该知道的,我并不是什么欧阳瑾,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胡笳盯着我的眼睛,好久才说:“果然,她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回是我糊涂了:“说什么呢?谁没有看错我?”
“她说你会来向我道歉,她真的没有说错,她的预言,比我对奥巴马的预测的还准。”胡笳喃喃地说,像在念心经。
“谁?您到底说谁?”
我随即明白了。眼角中,我看见了另一个穿着白大衣戴眼镜的女孩子走进了花园。
双双!
杨双双有些犹豫地走了过来,胡笳隔着老远就叫:“杨医生啊,你没说错,她真的来道歉了!”
杨医生?
我这才想起,杨双双能够在这儿畅通无阻,一定是在冒充实习医生。
杨双双已经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你!”
“你有那么多眼睛,再看错就不太好了。何况,我这辈子假装温柔礼貌一两回,不会很难受的。”我嘴硬依旧。“这两天,你难道都会来安慰他?”
杨双双叹口气说:“是啊,来看过他两次。他其实很可怜的,这么老了,举目无亲的,虽然有粉丝团,但这些粉丝们,要不就已经进精神病院了,要不就在接受心理咨询,真正能和他经常交流的人很少。我感觉他那天受了你的惊吓,所以……”
我压低了声音问:“他没有调戏你?”
她看了胡笳一眼,也轻声说:“你看他那个样子,不也就是嘴上胡说两句,我不去当真就是了。”
我没有再去解释怀疑她偷木匣子的事,觉得再多解释都是多余。
我转身到了胡笳面前,微笑道:“好了,你现在不会怕我了,对不对?我还是要请你帮个忙,问你一个问题。”
“我要是不回答呢?”
真不公平!我转变了,胡笳却没有变!
而且我是真变好了,居然没有暴怒:“我希望您回答,因为这关系到好几个人的生命安危。其实,对您这样博学的人来说,这应该是个挺简单的问题。”
胡笳没说话,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只好直接问了:“请您指点我一条路,怎么才能去云梦?”
胡笳身体有规律的颤抖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更剧烈地一抖,才逐渐恢复了原来的节律,他努力站起身,说:“你们跟我来一趟,我去找份中国地图。”
我拦住了他说:“您别费劲了,我知道您要指着湖北武汉南面的一个县说,这个就是云梦县……但您一定也知道,我问的,不是武汉的云梦县。”
“小姑娘真的有点小聪明。”胡笳有点无奈地点点头,“你难道是在问传说中的云梦泽?”
我叹口气说:“您是有大智慧的人,当然知道我问的肯定也不是传说中的云梦泽,因为不管再怎么传说,旧时云梦泽还是在湖北长江流域,而且肯定已经消失了,何况,我也没打算跑到那么远。我说的是……”我只好又压低声音说,“我说的是那个阴阳不清不楚世界里的一个地名,就叫云梦的。”
胡笳一边往病房里走,一边冷笑说:“一知半解了吧?我说的云梦泽,的确是历史上无数人描述过的大湖群。同时,也是那个世界里的一个地名。”
“我听糊涂了。”
“可喜可贺!”胡笳讥诮,我假装听不出来,“你该知道,古时的云梦泽,因为气候和环境的变化,逐渐消失,就如同离世了一般。而在另一个世界里,云梦泽依旧存在;就好像那个世界里的居民,也都是离开人世的尸骨!”
我居然承认,他说得不无道理。在世上消失的东西,好像都会跑到那个阴阳界,比如我在狄仁杰墓前看到的那座墓碑,由范仲淹撰稿、黄庭坚书写的“狄梁公碑”,杨双双的研究表明,原碑早已不在人间,我却可以在那个世界里看见。
“请您指条路吧,我必须找到那个叫云梦的地方。”我几乎是在求恳了。
胡笳盯着我看了一阵,仿佛要确证我并非三天前的那个女魔头,终于说:“你们等一下。”然后踱回了病房。
我立刻将昨晚的遭遇和杨双双讲了一遍,好像过去三天的冷战从未发生过一样。杨双双听到狄仁杰的尸骨消失的时候,镜片上雾蒙蒙的。“我这几天翻了不少历史书和野史笔记,终于明白为什么寿终正寝的狄仁杰会滞留在阴阳界。”
“说说看。”我的好奇心上来了。
“原因很简单,他并非寿终正寝!狄仁杰因为反抗武则天入过狱,武则天登基后,因为惜才又将他放出来,破了很多大案,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武则天好像也是越老越昏聩,有些专家怀疑,她听了某人谗言后,最后还是怀疑狄仁杰的忠心,将狄仁杰秘密杀害了。”
“这样看来,在阴阳界逗留的人……或者鬼魂,都是有些问题的。都不是寿终正寝的。”
杨双双点头说:“至少都有些没解决的问题。”
胡笳又出现的时候,手里提着曾经藏着欧阳瑾画像的旧公文包。他坐回长椅,打开公文包,开始翻找。另两个爱看热闹的病人围了过来,同时走过来一个护士,看了一眼说:“又是那个公文包,又要百家讲坛了。”同时看我们一眼,终于有些狐疑地问:“你们是江医的?”
杨双双抢先说:“是啊,刘医生是我们的代教老师。”我想这一定是实习生或者见习生的江湖切口,就跟着点头。
护士不再有什么怀疑,只是说:“你们倒是找对了人,这位胡教授有些病症很典型的。”
等护士走开后,胡笳已经摸出了一小叠浅黄的纸张。他将那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后铺在长椅上,原来是张有点像山水画的硕大地图。图是用水墨毛笔画在练习书画用的毛边纸上,有勾勒的边界,也有用蝇头小楷写的字样。
我自作聪明地问:“这就是那个世界的地图?”
胡笳看来是真的翅膀硬了,居然白了我一眼,说:“这是江京地图。”
我只好说:“随你怎么说吧。”
“我什么时候会信口雌黄?也许,你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从阴阳风水的角度看,江京地区,可谓独一无二。”
我感激地溜一眼恩师杨双双:“当然听说过,江京这个鬼地方,最独特之处,就是五行都缺。”
“谬论!谬之极也!一派胡言!”从未见胡笳这么暴怒过,他几乎是在咆哮了。看来阴阳风水学不好,老师也是要生气的。“阴阳五行之说,从一种哲学思辨的角度看,是最具有逻辑的唯物辩证法。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周而复始,构成世界万物的一个完整生态圈。正因为这五行本质上是相生相克的,多、少、盈、缺,自然会存在,但怎么可能全部都缺呢?不管是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事物,如果五行全部都缺,那不就成了一个空洞,一片虚无?”
我真想说:“我的脑子,已经听成一个空洞,一片虚无了。”但还是若有所悟地点着头,阐述说:“您说的有道理,江京高楼林立、小跑车纵横穿梭,还爬着像我这样乘公交的蚁族美女,当然不是一片虚无喽。”
“谬论!一派胡言!”胡笳又跳回愤怒的状态。
我正准备跟着一起暴怒,从杨双双的镜片后悟出,胡笳毕竟是个资深的精神病院老病号,我只好说:“我真的不懂了。”
“你说的那些,高楼林立什么的,都是表象的充盈。一座高楼,今天盖起来,明天大地打一个喷嚏,就会坍塌。如果真要说到整体多维空间上的阴阳五行之像,江京一带,的确是一个大缺口。”胡笳摸着胖胖脸盘上短短的白胡子茬,似乎陷入深思。
说了半天,我并没有说错嘛——杨双双并没有说错嘛,江京归根到底还是什么都缺,还是一片虚无!
这个想法只是在我脑子里转,明知说出来,胡笳还是要暴怒,只好继续听他胡言乱语:“所以江京这座城市本身并非五行皆缺,而是江京所处的这个环境,由阴阳五行六合八卦构成的这个多维空间,天生就有很多缺口……简直是千疮百孔!所以会产生出另一个世界,就是你们口口声声说的所谓阴阳界,聚集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又不愿远离这个世界的东西。”
明白了,因为江京陷在一个到处都是缺口的大环境里,所以留恋“上界”的死人死东西们钻了空子,形成了阴阳界。我敢肯定这一理论不是出自霍金的《时间简史》,而是胡笳胡乱吹出的,所以并没有用笔记本记录下来,只是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张地图上。
目光先是被地图右下角一大片区域吸引,那里标注着“未央”二字,画着许多个小方格。我依稀记得“未央”好像就是“未尽”的意思,于是胡乱联想,问胡笳说:“莫非,这里是一片坟地,埋了许多没有寿终正寝、和阳世还有些恩怨纠葛的死者?”
胡笳说:“这个你倒是猜准了,汪大姐的确是这样说的。”汪大姐,当然就是鼎鼎大名的汪阑珊。
“那么说,这整张图,都是汪阑珊……汪奶奶画的?”
“错。是我画的。”胡笳不无得意。
杨双双说:“这么说来,是汪阑珊描述出来,由你画出来的?”
胡笳脸上现出温柔和赞许之色,他指着杨双双说:“你……”又一直我,“比她,开窍多了。”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但是,谁让我心胸如此豁达呢。我专注地图,很快发现了“云梦”两个字。
“云梦”二字,写在一个形状不甚规则的大圈子里,整个面积不亚于那块“未央”坟场。我估算了一下距离,如果从“未央”边缘一路走到“云梦”边缘,要走多久不好说,但一定会将我的两条小腿走细,今生不愁减肥。
我问胡笳:“这张图,您是怎么定的方向?也是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胡笳冷笑说:“你以为那个世界,也和这个世界一样枯燥,什么都要有个固定的方向?谢谢你没有进一步问我经纬度,问我GPS里有没有这个地名。这么说吧,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个平面……”
我几乎要以头撞墙——地球是个平面?看来哥伦布是白混了。
“……但是那里就不同了,那是一个不规则的世界,方向、高度、位置等等,都处在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中。汪大姐说过,她发现,每次进入那个世界,即便是和现实世界完全对应的一个地点,如果是隔了一段时间访问,位置和形状都会改变。我这张图,是二十年前听汪大姐描述后画出来的,时隔多年,我很难想象各地的方位仍保持原位。”
“但是大体应该准确的,对不对?”我没等他回答,又问杨双双:“你有没有带一张江京地图?”
杨双双诧异地说:“我是在江京长大的,为什么要江京地图?”
“好,那你把你脑子里的江京地图投射下来,如果江医对应的是这里,”我指着地图上“未央”的位置,“那么这个叫‘云梦’的地方,会是对应江京的什么地方。”
杨双双皱着眉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胡老地图上的尺度……”
“你就大致估算一下,基本的方位。”我虽然对江京地理知之甚少,但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只是希望得到杨双双的证实。
“往这个方向去……感觉是向昭阳湖的方向。”
“这边,昭阳湖的这一侧,就是万国墓园,对不对?”我在地图上比划着,假设“云梦”就是昭阳湖。
“对,是这样的。”
我早该想到的:当时在万国墓园悼念陆蔷,误入那个世界,遇见同样误入的陆虎,和霍小玉肉搏,那里的环境,我还记得一二,当时远处似乎可以看见一片水域,说不定就是“云梦”。只不过我一直认为霍小玉的行踪一直飘忽不定,从米砻坡到医院太平间,而她不飘忽的时候,也应该埋在“未央”的某座坟下,所以一直没有将万国墓园、昭阳湖同“云梦”和霍小玉的藏身之处联系起来。
我立刻掏出手机,杨双双轻声问:“你要找陆虎?”
我点点头,她又问:“开始行动?”
我又点点头:“从今晚开始。”
正文(三十)
9月24日
我打着哈欠在教室的最后排刚坐下,一只咖啡纸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惺忪的睡眼没看清是谁如此令我感动,星巴克的绿图章提示一下,大致猜到了。身边的吕佳欣嘴里发出一阵诡异的“啧啧”声,我问她:“是高丽国进口的那根花心大萝卜?”
吕佳欣说:“你这个人也是,别人家的姑娘,能得到李公子这样的殷勤,课都会上不好呢,你好像不领情似的。”
我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醉翁之意不在咖啡的说法?”
“谁不知道他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