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SICK-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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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朝着甲板,跑上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的楼梯。
一弥几乎是抱着维多利加小小的身体在跑。维多利加则像看到某种神奇的东西似的,盯着一弥戴在手上,沾上了奈德血迹的金属拳套。
朱莉紧跟在后面,她还是双手拿着斧子,在楼梯上奔跑。朱莉没看一弥,而是朝着小小的维多利加一脸悲怆地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知道他没死……?”
一弥本想说,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但当他看到朱莉异常惨白的脸和无所适从的样子,一弥闭上了嘴。
维多利加微微皱了皱眉。
然后,以一种一如往常,完全不像是身处如此危急关头的声音回答道:
“很简单。是喷涌而出的‘智慧之泉’告诉我的。”
“维多利加,语言化给她听。语言化。”
“嗯……”
维多利加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很简单。你不觉得他倒下的方式很奇怪吗?脸朝下趴着,右手压在身下,似乎不想让人去碰一样。而相反,左手却朝我们这里伸着,根本就是在说,用这只手测脉吧。对不对?”
“这么说来……”
“没有任何防备中了机关而倒下时,怎么可能摆出那种姿势?两只手都伸出来才是最自然的姿势。谁都该察觉到他的样子很奇怪啦。”
“可是,他的脉搏停止了啊。这点我可以确定。”
“就是说啊……”
朱莉小声附和。
她的脸像死人一样泛青,嘴唇也微微颤抖着,然后自言自语似地小声嘀咕道:
“那时候也是……脉搏……的确停止了啊。”
“……那时候?”
“啊,不,没什么。继续说,小侦探。”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这个称呼。
“暂时让脉搏停止,是可以办到的。”
“怎么做?”
“夹在腋下……把网球。”
一弥和朱莉恍然大悟。
他们互相对视着,眨了几次眼睛。
“原来如此……”
他们想起,奈德一直捏着网球,抛来抛去。只要把那个球夹在左手腋下,紧紧地用手臂夹住……
“脉搏就会暂时停止,这样就可以让取那只手测脉搏的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因为发现了这一点,久城,所以我当时叫你。”
“说‘我害怕,待在我身边’?”
朱莉用嘲笑的口气插嘴道。
维多利加的脸一下子红了,很生气地说。
“那不是真心话。因为我如果不那么说的话,这位帝国军人的三儿子才不会过来。”
“别那么叫我啊。”
“哦?那么叫你帝国军人优秀的三儿子,可以了吧?”
“……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静静地看着虽然互相斗嘴,却半步都没分开,始终走在一起的两人,朱莉的眼里却似乎透出一种寂寞……
3
三人走出甲板。
——天已经亮起来了,炫目的朝阳照耀着潮湿的甲板。夜里如此激烈的暴雨变小了,但依然没有停的意思。海面阴沉,翻滚着恐怖的浪花。
宛如建造在山腰上孤零零的山中小屋一样,无线室静候着三人的到来。甲板变得非常光滑。维多利加几次差点滑倒,每次一弥都会替她捏一把汗。
二人正想进无线室时……
本该随后跟来的朱莉在他们身后发出尖利的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
一弥急忙回头,只见一条男人的粗胳膊从后面拉住了朱莉长长的黑发。
——是奈德。巴克斯塔。
朱莉再次发出悲鸣。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德。巴克斯塔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嘴张得很大,脸扭曲成了孩子会在恶梦中看到的邪恶的野兽。朱莉的脖子极力向后弯着,发出近乎死前的哀嚎。手里握着的斧子也滑落到了甲板上。
“维、维多利加,往这里……!”
一弥出于恐惧,硬拉过站着不动的维多利加,在滑漉漉的甲板上一路踉跄着,向前跑去。
打开无线室的门,一弥把维多利加一个人塞进去,拼命想关上门。这时,维多利加伸出小手,拉住一弥。
“维多利加,你待在这里!用无线呼救!”
“久城,你呢……?”
“我必须去对付那家伙,不然他会杀了你的!”
“久城……”
“是我……”
面对步步逼近的<;猎犬>;奈德,一弥边颤抖边说道:
“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我有让你平平安安回去的责任。”
“——不是的!”
维多利加用颤抖的声音叫道。
她的眼神非常难受。明明有想说的话,自己却没有能够表达出来它们的话语……仿佛是第一次察觉到这点,维多利加几次张开嘴,却因找不到语言而默默地合上。
许久,维多利加终于找到了语言。
“我说……是我自己想来这里的。是我找到了邀请函,把你……”
“不对,是我的错。”
“你理性点想想,到底责任在哪方?”
“那、那又有什么关系!”
一弥跺了跺脚。似乎在模仿他,维多利加也跺了好几次地板。不久,一弥说道:
“我跟你说,我如果不救你,作为帝国军人的三儿子……”
一弥突然感到这句“帝国军人的三儿子”很像一种束缚。他感到,这样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维多利加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的,就像刚才的对话一样无法合上节拍。
“……不,不是,不是这样。”
一弥努力地说出了实话。
“是因为我想救你!”
维多利加的表情僵住了。
看上去很悲伤,但又似乎想说些什么,张着嘴。
一弥用力想关上门。
——维多利加的脸上,至今为止那副冷静地甚至接近嘲讽,刻意装出的贵族特有的冷漠表情消失了。维多利加与世界之间总是格格不入,中间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而现在这种隔阂也烟消云散。她的脸上现在露出的是与她年龄相符,由于不安而动摇的少女的表情。
……一弥用力地推门。
最后只能看见维多利加如同迷途小狗那样不安的绿色眼眸。
“久、久城……”
她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久城,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一起回去好吗?我不想一个人回去,久城……!”
一弥闭上了眼睛,“砰”地关上了门。
下一秒,<;猎犬>;向他扑了过来。
一弥握紧了戴着金属拳套的手,做好了准备。他的脑海中,想起了在那个东洋岛国,哥哥们有时教给自己的徒手拳法。哥哥们很热心,一弥对自己的记忆力也很有信心,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被叫做“秀才”的。
一弥挥拳朝奈德的鼻梁狠狠揍去。
奈德正面受了一弥的直拳,稍稍摇晃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掌,从上到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当他的手掌慢慢放下时,奈德的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这种笑容让一弥觉得很可怕。为了打倒可怕的东西,他再次更加用力地挥出了拳头。沉闷的声音之后,鼻血从奈德的鼻子流了下来。第二次从上到下摸了摸自己的脸的奈德,手掌上染上了血迹。
看到血的奈德,动了动一边的眉毛……他发怒了。
突然奈德从甲板上跳了起来。仿佛朝一弥的头顶覆盖而来一般落了下来。
一弥一下子被弹开,仰面朝天,后背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奈德扑了过来,反复殴打着一弥的脸。一弥渐渐失去了知觉。
就像那时一样……一弥想。在那个附近的道场,趴在榻榻米上浑身颤抖的时候。
但是,那时在一旁等待着一弥的,是比一弥强得多的年长的哥哥们。可现在不同,这里是离那个国家很遥远的异国。而且,这里只有一弥与他在这个异国他乡的朋友,那个个子小小的少女两个人。一旦一弥认输,他们两人的性命会在这片土地上轻易被抹去。那样的话,等待他们的只有无情的“The End”。
一弥咬牙忍受着。他看准了奈德的行动慢下来的瞬间,朝上挥出了自己的拳头。奈德的脸上多次中了一弥的拳击。
不可思议的是,一弥并没有脱力。这是为什么呢?他想,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最近,他几乎每天都要上下于圣玛格丽特学院图书馆的迷宫楼梯。维多利加曾经嘲笑过一弥,说这是很好的运动……但也许因为这样,不知不觉之间也锻炼出了一些体力吧。
受到一弥的拳击,奈德的头几次都被揍到朝后仰。但无论怎么揍,他还是会固执地扳回来。奈德的脸上都是血迹,成了恶心的红色一团。一弥一次又一次地揍着那张脸。
奈德开始紧紧地掐一弥的脖子。一弥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不能输……我不能认输!)
然而,脖子被紧紧掐住,成人男子的力量使他的体力一点点地消失。
(维多利、加……!)
一弥睁开了眼睛。视野一片空白。
他咬牙奋力朝奈德的太阳穴殴去。突然,掐住他脖子的奈德的力量变弱了。一弥狂乱地喘着气,睁开了眼睛。
随着他的呼吸,视野渐渐清楚了。一弥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满脸是血的奈德也站了起来,摇晃着身体,追了过来。
他的身后,出现一个人影。一弥定睛看去。
……是朱莉。她恢复了意识,悄悄往这边靠近,手里紧握着斧子。她看了看一弥,把食指放在嘴前,像是对他说“小声点”。一弥微微点了点头。
奈德再次举起了拳头,向一弥的脑袋砸来。
此时……
一弥一下子就地蹲了下来,迅速穿过奈德两腿之间的空隙,来到了他背后。将全身力量都向前,挥出拳头的奈德失去了目标,往前趔趄了一下。朱莉扬起了斧子,朝他的背狠狠砍了过去。斧子斜插进了奈德的背。奈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朱莉颤抖着双手,放开了斧子。
与此同时,一弥抱起正欲转身的奈德的双脚,拼命往上一抬。
“……哇啊啊?”
奈德的身体被一下子翻转了过来。
带着背上插的斧子,奈德头朝下,越过栏杆往海里坠落下去。
一弥急忙走近栏杆,低头朝下看。
哗啦……!
高高跃起的波涛,吞没了奈德的身体。
海面泛起许多白色的泡沫。激起的波涛摇晃了两三次之后,奈德。巴克斯塔的身体消失在了海底。
朱莉也走近栏杆。她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说:
“谢谢你了。少年……”
“不,我才该说谢谢。”
“干得不错。”
朱莉淡淡地微笑着。
海面上,白色的波涛翻滚着。黎明前的大海很安静。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俯视着吞没了奈德的阴沉大海。
无线室里,维多利加向海上援救队发出了求救信号。
仿佛谁在巨大的方形机器前,开玩笑似地放了一个人偶一般,维多利加小小的身体端坐在那里。但她的脸色苍白,两手不停地在忙碌,这都证明了她不是人偶。
门开了。维多利加的肩头颤抖了一下。
一弥一进去,只见一瞬间由于松了气而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但是,下一秒又恢复了平时那平静而稍带嘲讽般的贵族表情。
“……看起来,你似乎没事嘛,我说。”
看到跟在后面进来的朱莉,不知为何维多利加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表情。
朱莉没有注意到这点,开心地说:
“呼救了吧?”
“当然,他们说马上就来。话说回来,这里好像……”
维多利加沉着脸,缩了缩肩。
“听说离我们出发的那个港口并没有多远。他们都很奇怪,为什么我们离大陆那么近还会遇难。用无线解释清楚这件事,费了我好大劲。”
然后,维多利加站起身,朝正解下手上的金属拳套的一弥小步走来。
仿佛精巧的小型人偶在走路。但她的脸上呈现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证明着她并非人偶。那是安心、焦虑,以及某种透明的东西。
维多利加没有说话,紧紧握住了一弥的手。
4
海上救援队保护着三人,转移到了他们的船上,几分钟后——
客船<;Queen Berry号>;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沉入了海底。
那幅场景十分壮观。庞大的船体缓缓地沉入了海底,剩下的只有平静的海面。激起的波浪也消失了,仿佛那里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救援船与<;Queen Berry号>;不同,是艘毫无装饰,看上去极为结实的船只。甲板已经被用得很旧,栏杆的油漆斑驳,有些地方已经生锈了。
与救援队员一起,带着兔皮猎帽的两个年轻男人,朝这里赶来。不知为何牵着手……是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的部下。
两人都铁青着脸,大声朝这里喊着话。确认维多利加安然无恙后,大叫道:
“太好了,还活着。真是奇迹——”
“真是惊人!哇,船沉下去了。糟了——”
维多利加靠着甲板的栏杆,盯着海面。那如丝般细,总是闪耀着光芒的金色长发,被海上强劲的海风吹了起来。做工精良的华丽服装上,白色的蕾丝脏了,好几处都有污迹以及脱线的痕迹。
她一脸寂寞。
一弥走到她身边。
“你在看什么?”
抬起头来的维多利加,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要告诉他什么重大秘密一样,把嘴凑到一弥耳边,小声说道:
“美丽的东西,我并不讨厌哦。”
接着,她用手指向朝阳映照的海面,那里翻滚着火红的浪花。
小小的手指。
雨不知何时停了,眩目的初升朝阳拥抱着船。将海面染成鲜艳红色的强烈阳光,也把它的光辉从两人头顶倾泻而下。
一弥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