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寄影月华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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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桨声欸乃,鸥鹭嬉水,岸边芳草萋萋,花开烂漫。
夏日里万物呈现的勃勃生机,令人心旷神怡,愿置身在这片明艳绚丽之中穿行驻留,直至沉醉而归。
当船顺流而下时,撑竹篙的老船夫望向船篷内这对安静的年轻人,向其中的灰衣少年道:“这位小哥,令弟看起来面色不太好,是不是晕船啊?”
灰衣少年正是炎溟使所扮,他温言道:“舍弟自幼患有心疾,我们这次出门是为了替他寻一位老大夫治病。”
老船夫同情地看着垂首不语的楼妩月,又问:“那大夫怎么说?”炎溟使道:“大夫给了药方,但药材欠缺一二种,我们得回家配药熬制,慢慢调理。”一边说一边还将楼妩月的披风裹紧了些。
老船夫安慰道:“令弟还年轻,细心调理会好起来的,倒是你做哥哥的要多费心了。”
炎溟使佯装感慨道:“多谢前辈。爹娘已逝,我只剩下小弟这一个亲人,只要能治好他,无论付出多少辛苦我在所不惜!”
楼妩月心中一阵恶寒,斜睨向炎溟使。两人目光交织,她目带讥诮,他眼含冷笑。
木船绕至下一个渡口,老船夫将船停在柳荫下,提着葫芦上岸准备买酒水和其他用品,炎溟使拿出碎银子托船夫为他买一对面具和几只烧饼。楼妩月靠在舱壁上,望着岸上树荫下用闹竿挑着诸色杂货的货郎、扇着草帽的卖油翁与挎篮叫卖菖蒲、艾草、石榴花的女郎出了一会神,忽听并排停泊的另一艘船上有人道:“这位先生,您有没有见过画上这位公子?他姓温,今年十八岁,半个多月前在北渝九霄山庄外失踪,我在憬州附近的客栈见到了他留下的记号。”
“难道那人是在找温公子?”楼妩月寻思,“那晚他与我被人冲散后便不知所踪,家人至今未见到他,莫非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那艘船内另一人道:“你不妨去沅水中游沿岸找找。”询问者急切道:“先生您见过我家公子?”
“那倒没有。我见这画上的公子生得俊俏,就告诉你一件秘事。听说沅陵江边最近停有一座楼船,船主虽是个年轻女流,却泼辣暴力,但凡有路过的男子多瞧她两眼,就被她命人吊挂在船尾惩罚;不过要是年轻俊秀的小伙,说不定她会将其劫上楼船招待个三五天。没准儿你家……”
只听“咕咚”一声趴地的闷响,一人尖叫:“哎哟——你怎么打人啊!”像是船上答话人的声音,接着询问的男子粗声骂道:“你他娘的再敢胡说,小心大爷我不客气!”然后脚步声“噔噔噔”远去。
楼妩月哑然失笑,削肩轻颤,当她随意转过脸时,发现炎溟使正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不禁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这时,老船夫提着一壶烧酒、一袋茴香豆和一个药包进了舱,并将两个竹编面具和一包烧饼递给炎溟使。正准备重新起锚,又有两个官差模样的壮汉踏上船板,对老船夫道伸出大掌:“五十文钱的保护费,拿来。”
老船夫面露难色道:“老朽的妻子前段时间患病,为治病花了不少钱,这位大哥能否再宽限半个月?”一个虬髯官差猪肝色的脸起了煞气:“老头想抵赖不成?”正说着,一伸手够向小圆桌上的酒葫芦,预将它打落。
“哧——”
小圆桌突然往后撤离三尺远,虬髯官差碰了个空,脚下一滑,直接撞到一个少年人身上。官差恼羞成怒:“臭小子,你也想找茬?”
“不敢。我代艄公付了半两银子,请您收下慢走。”少年伸手递给他一块碎银子。
官差掂了掂银子揣好它,清清嗓子道:“算你识相,本爷暂不计较。”又转身对同伴说:“咱们走!”
老船夫连忙解开缆绳,撑长篙将船只推离河岸,他一面划船,一面向舱内的年轻人真诚致谢:“刚才多谢小哥赠银解围!”“这没什么,您没受伤就好。”
楼妩月早看出方才炎溟使故意将虬髯官差弄倒,以迅雷之势从他腰间钱袋中摸出碎银子,再返还于他。她被点了哑门穴,唯有清嗤一声。
炎溟使又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舱内小圆桌上,温声道:“那晚辈就承情不让了,还要劳烦您尽快将我们送到沅陵县,舍弟需要服药静养。”
老船夫摇头道:“去沅陵还有好几日的水路,老夫还得去铜鼎坪待两日再起航。”
炎溟使不解道:“为什么?”
“那是我陆上的家,浑家正住在那里养伤,我得带些药。要是你们哥俩不急着赶到沅陵,就在我家住两日,还有一间空屋子足够你们兄弟歇脚休息的。”
炎溟使微微一笑:“那我和舍弟便厚颜叨扰了。”
舟行至一弯河道,两岸嘉木繁荫,鸟雀啼鸣。楼妩月望见岸上经过几名戴遮阳笠、手持回字纹剑鞘并统一骑着栗色长鬃马的青年男女,眼瞳倏然一亮。原来她认出那几人是绮罗宫的同门。
炎溟使忽听身旁少女发出一连串的哼唧声,转身见楼妩月哭丧着脸,无声说话的口型杂乱,便悠悠道:“又怎么了?想说话可以,不过别和我耍花招。”见她乖乖点头,遂出左手解开她的哑门穴。楼妩月无力道:“我晕船晕得厉害,想吐。”
炎溟使皱了皱眉,解了她手臂和腿部的穴道,她掩口踉跄出了船舱后跑近船舷,突然飞身跳下小舟。
船夫大惊,炎溟使忙赶过去,望着水面余下的圈圈涟漪,嘴角一抽,继而对船夫道:“请老伯停舟,再借你船内渔网一用!”
楼妩月被网兜上小舟时,昏昏沉沉吐了不少河水,模模糊糊间又望见那个可憎的面孔,唯有腹诽了他好一顿——因为手臂的部分经脉依旧被封,她的四肢在凉水中很快麻木,自然无法潜水。
当炎溟使将她抱入舱内时,她气得牙关打颤,用尽力气将指甲狠狠嵌入他的手臂,他却丝毫不改面色——此人分明早已猜出了她的逃离之心,故意要看一出她溺水的“好戏”!
老船夫自然毫不知情,他自称姓荚,独子两年前被征兵做了火头军后,剩夫妻二人相依为命。
楼妩月和炎溟使随荚老伯来到铜鼎坪一座浅山下,但见一条清凌凌的溪水如玉带般潺潺绕过山间林立的苍松,将这个宁静的村落温柔环绕,溪水下游则流入一处被高松掩映的深涧。
来到荚家农舍的当晚,荚老伯热心生火烧了热水,又拿来备用的外衫,将客人安排在北面的小屋歇息。当楼妩月他们瞥见屋里唯一的小木床时,均愣了一下。
荚老伯先是提了一铫子开水、一对铜盆及数块干布进来,道:“洗漱物事在此,桌旁是清水缸。”随后他打开床底木箱,将两条薄被摆在床头,对两位客人热情道:“这床是我儿子以前用的,委屈二位凑合挤一晚啦。”
☆、行舟宿处见闲情(下)
炎溟使一边随口道谢,一边将哑门穴被点、四肢不灵便的楼妩月扶到凳子上,送老伯出门。楼妩月勉强起身,蹒跚着挑了稍小的水盆洁面,用较大的水盆濯足,过了好一会儿炎溟使方回到屋里。她见他顺手插上门闩,拉上窗帘,再施施然走近木桌旁,拿起茶壶和茶碗自斟了一杯白水,查看片刻后徐徐饮下。其后,他端了水盆凳子径自走到床架后,简单漱洗手足后,又将薄被垫在床头,脱下外衫盖住腹部,顺势往草席木床上仰面一倒,不久发出细微平稳的呼吸声。
楼妩月一面暗骂,一面暗中凝聚内力运转周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感觉腿部穴道畅通,她刚快走了四五步,膝关节忽然刺痛,“哎哟”一声趴倒在地。正当她坐起身纳闷之时,却听到床上那人发出一声闷笑。
楼妩月怒道:“是你封穴时捣的鬼?”炎溟使依然合着眼帘,轻嗯了一声,道:“你双腿筋脉不畅,这两日虽可以勉强行走,却只能是龟速,所以别妄想逃脱这里。”
楼妩月看他唇角微扬,分明一副欠揍的表情,冷哼一声,扶着桌腿重新站起,拎起茶壶假装要倒水缓口气时,霍然将它朝他卧下的床头丢去,茶壶却被他翻身用外衫一把兜住,仅在空中溅出几点水花;她迅速举起一把竹椅朝他扔去,却被他飞身稳稳接过;当她再抄起桌上燃烧的烛台时,他冷然道:“你若还想让老船夫两口子活着,最好别惊动他们。否则,我能让他们即刻毙命。”
她怒瞪向他,见对方的眼神已变得冷冽透杀,又隐隐听到南面小屋里传来老婆婆的咳嗽声,才悻悻放下烛台,轻叱道:“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楼妩月扫视墙壁一周,缓缓移步,从墙钩上拿下一根鸡毛掸子握在手心,咬牙走到角落的躺椅边,往上一靠。正待闭目时,忽然一张薄被劈头盖脸飞来,她猛然将薄被掀开,接着听到他的讥诮声:“看把你吓的,这是主人家的心意,盖上吧!”
少年一挥手,桌上灯火倏然熄灭,屋外明月如霜,虫鸣喓喓。
次日清晨,炎溟使在屋内盘膝疗伤,荚老伯上山砍柴,楼妩月见足踝受伤的荚大婶行动不便,就帮她做起熬药、扫地、收鸭蛋等琐事。
午时,炎溟使从后屋绕进厨房,见到独自洗完蘑菇青菜、又开始添柴烧水的楼妩月,故作惊讶道:“想不到你除了懂歌舞和杀人外,还下得了厨房。”楼妩月朝他侧过脸,双眼弯成了月牙:“本姑娘会的事可多了,用不着你一一称赞。”炎溟使冷嘲道:“果然是蹬鼻子上脸。”
楼妩月在锅灶前忙得满面烟尘,做好了三菜一汤,并亲捧了端上桌。荚老伯夫妇闻着香辣扑鼻的糖醋红椒、看着油亮层叠的炒茄丝,翠墨相配的野山菌炒腊肉,尝了后直夸道:“吴小弟的厨艺,丝毫不输给隔壁赵家的媳妇东娘。”
楼妩月正在厨房用汤勺盛着蘑菇蛋汤,脱口道:“老伯大婶若是喜欢,临走前我再换花样做几道菜给你们尝尝!”
“农家人没吃过山珍海味,不过夸你两句,你便当了真?”在门旁盛饭的炎溟使对她清嗤道。
楼妩月蓦然转过脸来,目光中带着不屑,嘴角却微微一扯。
“咝——你!”他正得意间,冷不防手背痛得火烧一般,竟是被一勺滚烫的汤汁陡然泼到!
“咣当!”她将铁汤勺潇洒丢进锅里,昂首离去。他因当着荚老伯夫妇面前不好发作,唯有朝她的背影干瞪眼。
和风薰暖,一行人乘舟顺流来到绿意盎然的沅陵岸边,沿河看到了一座停泊的鹢首朱漆楼船,荚老伯撑船离开时,还回头叹道:“原来吴兄弟的亲戚挺有钱的。”
木船远离后,炎溟使让楼妩月同自己戴上之前买好的面具,走近楼船抛锚的地方拔下一片树叶,放在唇下吹了一个奇异而绵长的哨音,甲板上有两个仆役打扮的人迅速奔来。炎溟使朗声道:“东溟银涛与天连,填波奈何沧溟滟。五色光中瞻帝所,方知碧落胜炎洲。”
两人忙行礼道:“参见尊使。”其中一人将船沿的踏板徐徐放下,另一人飞身跑回船上通知主人。
楼妩月被炎溟使拽上甲板后,一个蒙着面纱、身段袅娜的翠衫女子快步迎上前,朝炎溟使道:“筠师兄,你怎么才来?其他属下呢?”
突然间,他出手点了楼妩月的睡穴,将她靠在船舷,朝来人道:“袁师妹,这位姑娘误中了雨萼花毒,需要尽快配药医治。”
袁芯竹摘下少女面具,见她面色微白、睫毛低垂,倒有几分姿容,狐疑而警惕道:“她是谁?”炎溟使道:“待会告诉你。”袁芯竹对身后的两名侍女道:“你们先将这位姑娘抬去医阁,检查一下伤势,我待会过去。”侍女们依言行事。
等她们离开后,袁芯竹望着面前村夫打扮的师兄,奇道:“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炎溟使道:“一言难尽。”他踏上楼梯,望见高处桅杆绑吊着一个人,问道:“那人是谁?”
袁芯竹不屑道:“他呀,一个纨绔子弟。上回在江畔的茶棚处对我言语不敬,所以我让属下们教训一下他。”
炎溟使道:“犯不着闹出人命来,快将他放下桅杆丢回岸上,然后咱们即刻开船。”
袁芯竹不解道:“不等千江、源刚那些人来会合吗?”炎溟使低声道:“他们临时另有任务,不必等了。”
袁芯竹将炎溟使领入一间客舱,待他摘下面具席地而坐,脸色大变:“观你面色,定是受了内伤,快让我把把脉。”炎溟使卷起袖子,递上手臂。
“你用功后的气血亏损,我会命人拿来药引替你补血解毒。”袁芯竹话刚尽,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臂上的刀疤,怎么像是被本门的穿梭剑法所伤?”
“还是瞒不过你。”他面带倦色,苦笑道,“不错,前几天我的确为穿梭剑法所伤,还是……被本门中人大胆偷袭。”
袁芯竹吃惊道:“到底是哪个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
炎溟使道:“是源刚和千江。详情如此……”袁芯竹听完后愣了片刻,遂咬牙道:“真是恶奴欺主,一定有人指使他们。”他叹道:“他们死了算是咎由自取,但我对他们也有亏欠,故而不想祸及他们的家人,希望你能替我守住秘密。”
袁芯竹道:“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刚才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还劳烦你将她一路带来这里治病?”炎溟使平静道:“她是绮罗宫的弟子。”
袁芯竹惊愕道:“你居然要我劳心去救一个魔宫妖女?”
炎溟使道:“她还有利用价值,因为这次我奉教主之令,必须尽快找到绮罗宫总坛,得到玄玥神珠。芯竹,你的懵懂丸还带在身边吧?”
袁芯竹道:“原来你想要我迷惑她的心智,供出绮罗宫的总坛地点。”
炎溟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幽幽道:“魔宫入口十分隐秘,宫中弟子亦神出鬼没,布局精巧。倘若能由此女来引路,就会解决咱们不少麻烦。”
袁芯竹道:“懵懂丸有是有,但里面的寻梦草药性强烈,要想迷惑人的心智,一年只能使用一次,短期内再度服用会令其丧失记忆。而且药性进入普通习武者体内,每次最多能维持七天。”
炎溟使沉吟:“七天么……接下来就拜托师妹你了。我们先从她口中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