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完结)-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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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将军,你看这城今天还守得住吗?”他是一介书生,治理一方他能说得头头是道滔滔不绝,但守卫一城他也只能迷信武将。
被他喊姚将军的姚万同只是水秀城守备,论官职比梁岂闲还底半品,此时只能苦笑道:“梁大人还是与长孙公子一同从南门离开吧,我派一千兵马开路。”
梁岂闲听得心下一凉,“那姚将军……”
“我姚万同当了一辈子的兵,除了打架外,拿刀砍人的机会不多。如今碰上,哪里还拔得动腿!”
梁岂闲记起长孙月白昨夜嘱咐要保持实力,忙道:“姚将军何妨先与本官一同退避,待常将军援兵到时再卷土重来也未晚。”
姚万同惨声道:“大人是文官,水秀城百姓又已经顺利转移,守城不力之责不在你身上!但姚某既是守备,只能与城共存亡!”他见梁岂闲还要再说,断然道,“还请梁大人成全!”
梁岂闲见他神情决然,知道再劝无用。正巧紫气走上城头,“梁大人,公子有要事相商。”
其实哪里是要事,分明是准备一起跑路的暗号。
姚万同看出他心底的尴尬,拍着他肩膀道:“长孙公子既然许诺安置城中百姓,我已无顾之忧,平生只愿这江山就算易主,也不落尚翅北之手!”
他说得时候,双眼血丝密布,显然将他恨至骨髓。
梁岂闲只觉眼中一阵酸涩,强忍欲出的泪水,应道:“好!我梁岂闲有生之年,定然和尚翅北势不两立,周旋到底!”
轰!
大地猛震!
惊天的欢呼从城下传来:“城破了!”
姚万同变色道:“快走!”
梁岂闲被他猛得一推,身子倒向紫气。紫气将他后领一提,身如纸鸢,从城上飞掠下去。
梁岂闲努力想转头,却只看到那杆‘宣’字大旗从水秀城最高处徐徐跌落。
“水秀城破了。”罗郡王亲自将信送至尚翅北的书房内。
尚翅北右手平缓地将‘衡’字回勾,才搁笔笑道:“父王不是去灵华庵接母妃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罗郡王尴尬道:“你娘说梅时将至,赏完梅花再回来。”
“那就又是三个月。”
“对了。”罗郡王忙将话题转回来,“没想到那个南月绯华还真有些本事,不到一月时间就连破大业、水秀两城!你立刻派兵援助他,樊州可尽入我手!”
尚翅北微笑道:“没有援兵。”
“哦,没有援兵,什么!”罗郡王一怔,“没有援兵?”
尚翅北面色不变,“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拿下樊州。”
“可是你不是已经与蔺郡王打成共识,暂不交兵吗?而且你用十万石大米解戚州荒饥,换皇帝承诺不向新雍发兵。现在樊州北面两城被接连拿下,这,这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为什么不直下樊州?”说到后来,罗郡王几乎动气了。
“别家不知频州底细,蔺郡王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十二万大军,两万在张多闻手里,一万驻守新雍,五万去攻打樊州,你说我手里还剩多少?”
罗郡王这几年早将整个家都丢给尚翅北,此刻才发现问题症结,“四万?”
“不错,虽说频州各城都有自己的守备军,但樊州前车之鉴尚在,那些所谓守备军遇到正规军根本不经打,不然大业城何以破得如此之快?”
“但是……”
“蔺郡王打成共识的前提是我们互为豺狼,伤之两害,和之两利。但如果我们有一方成了绵羊……父王该知结果。”
罗郡王听得背后一阵冷汗,“难道就任由良机坐失?”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罗郡王想了阵,叹气道:“稳扎稳打也好,毕竟如今频州困坐四方,就算蔺郡王和皇帝不出手,也难保乔郡王不动心。”
尚翅北脸色古怪,轻声道:“其实……”
算中算(下)
“什么?”萧晋与穆归园同时大惊。
陈虞昭日夜不停赶回秦阳,正是筋皮力竭,连喝了两碗茶水,又坐了一小会,才歇过气来。见萧晋和穆归园这两个平时喜怒皆不形于色的人都愁眉不展,不觉苦笑,“我刚知道的时候,表情比你们还精彩。”
萧晋道:“这事是否可靠?”
“我亲眼见过安孟超,他的确就是箫笛双美中的曹孟安无疑。”
穆归园手指在桌上顿了下,猛敲道:“好手段。”
萧晋道:“穆先生是指尚翅北还是安孟超?”
“两者皆是。”穆归园已经收拾完情绪,又是一派仙风道骨,处变不惊的模样,“为何往往伶人最多细作?皆因他们能见人平时所不能见也。安孟超身为乔郡王二世子竟能委曲求全,以伶人的身份周转于权贵,可见此人城府极深,很不简单。”
萧晋沉吟道:“穆先生是指他也许掌握了不少权贵的私秘?”
“甚至和他们达成了某些秘议也未可知。”
萧晋心中一凛。乔郡王本就在四大郡王中占据最广的人脉,若再与其他权贵交好,无疑如虎添翼,“我若没有记错,箫笛二美也曾来过缅州官场。”也就是说,缅州也未必没有官员与乔郡王府暗通。
“尚翅北将他招为妹婿这招,更是高。安孟超忙碌这几年,说不定最后只是给他作嫁衣。”穆归园摇头,显然是对尚翅北这个年纪轻轻的对手,生出十分忌惮之意。
萧晋颔首道:“比起其他权贵,乔郡王手中的人力物力更胜而有余。而且乔郡王势力不足与其他三大郡王比肩,若真有一日面临天下之争,乔郡王也只能成为助臂,而不会成为威胁。”
“正是此理。”穆归园赞许地看着他,“也因如此,反倒罗、兰两府,联姻渺茫。”
其实萧晋不是没想过让陈虞昭或陈元殊迎娶罗郡王府景曦郡主,让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只是一直不能摸清罗郡王府底细,不敢轻言。如今看来,这桩婚事意义不大。
尚翅北不会为了妹妹,拱手江山。他也不会为了弟弟,退让规避。
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就算联姻也只会将彼此防备得更加彻底。
但让罗、乔两府联姻,他又极不愿意。毕竟罗郡王府每增一分势力,他就少一份胜券。
“当今天下,只有长孙月白的人力物力堪胜乔郡王府,且人品俊美,无争霸野心。”穆归园说到萧晋心里,若要破坏两府联姻,惟有长孙月白。
“若是如此,我倒宁可是安孟超。”世人以为长孙月白只是有钱,但他知道,在很多看不到的地方,都有长孙月白势力渗透。
简单说,除了兵权,长孙月白手中有不逊于任何一家郡王府的实力。但也就是兵权,让他又成为所有势力心中最好的合作对象。因为既无兵权,又不是皇亲,他绝不可能争夺江山。
穆归园笑道:“尚乐舞樊州结亲不成,想必早死了这条心,才退而求其次,想拉拢乔郡王。”
“那乔郡王方面?”萧晋看向陈虞昭。
陈虞昭叹了口气,“安孟超应该快到频州了。”
“你,你,你……你不孝!”罗郡王胡子一吹,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尚翅北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他,“父王你听我说。”
罗郡王头一扭。
尚翅北低下头,须臾抬头时,泪光闪烁,“自大哥走后,罗郡王府就只剩下了我这一个血脉。尚翅北是我,尚乐舞也是我……这么多年了,我安排尚乐舞长住王府,避不见人,终非长久之计。如今安孟超答应入赘罗郡王府,实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就算有一天我的身份曝光,但凭借罗、乔两家联手,大业依然指日可待!”
罗郡王被她说得老泪涟涟,“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是委屈你了。但是罗郡王府与兰郡王府不同,兰郡王府虽是郡王,却与皇室没有血缘关系。在没有继承人的时候,大可从其他旁系找一个子侄过继。但如果是罗郡王府后继无人,嘿嘿,皇帝就会立刻从京城皇室找人来接管罗郡王府!”他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
尚翅北按住他的手,“父王,其实当我答应以哥哥的身份活下去时,就已经想到日后种种。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相反,我以能够成为尚翅北而骄傲!像那些昏庸无能的人只因为生在帝王家便能统帅万民,哼,我不服!即使身为女儿身又如何,自古天下都是能者居之。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将皇帝拉下马!”
“好!”罗郡王欣慰地看着自己女儿不是男子却更胜男子的霸气。他捋了把胡子后,话锋一转,“不过你与乔郡王二世子私定终身之事,我还是不大满意。你见过他吗?真的喜欢他?”
尚翅北强笑道:“在樊州半月宴时见过几回。样貌学识都是不差,等他到平城,父王见了就知道了。”
“我是问你,你喜欢他吗?”
尚翅北目光微异,“谈不上十分喜欢,却也颇为满意。”
“你是满意他入赘后所带来的利益吧?”
“父王……”
罗郡王摆手,“若是如此,你不必勉强。为父宁可亲上战场砍他十万八万的敌人,也不愿自己唯一的女儿所托非人,一生不幸。”
尚翅北平稳了下情绪,才笑道:“这事还没定呢,一切等父王见过他再说。”
罗郡王瞥着她,慢吞吞道:“要不要等南月绯华回来后,一起见见?”
“不必。”尚翅北说完才发现自己答得太快,有掩饰之嫌,忙道,“樊州之战,他是去是留尚未可知。”
“此话何意?”
“五万大军连攻大业、水秀两城已是勉强,鲜都是万万不可能攻下的。更何况凤西卓已经请来樊南军支援,南月绯华已是进退维谷。”
罗郡王奇道:“即使不攻鲜都,坐拥两城已是大捷,为何进退维谷?”
“水秀城位于黄水以南,靠近鲜都,整座城经济都极度依靠鲜都。占领它,除了多一个城池外,每日还要供应粮食。等它恢复元气,另谋出路也须假以时日。在争霸初期,有这样的城池不但无用反而有害。”尚翅北一气说完,歇了歇,又道,“但是这城又弃不得。兵将不会看到这些,他们只会看到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被遗弃了,想到的是自己白流的鲜血。”
罗郡王皱眉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攻打水秀城?”
尚翅北微笑道:“因为这是我的命令。”
“什么?”
“这五万大军我本来就是准备送给樊州,送给天下的。”
罗郡王霍然站起身,“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夺新雍,取西瑞。我们趁着所有人想动而不敢动之时,轻取战果,已惹得天下眼热。若非皇帝没有明言征讨,频州早就成为众矢之的。”尚翅北淡然道,“而如今,皇帝身体抱恙,耐性肯定会越来越差,对罗郡王府的容忍也必定不如以往。我们是时候用一场大败,来讨天下的欢心。”
“难道就这样丢弃五万将士?”罗郡王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恐怕很难。”尚翅北苦笑道,“南月绯华……似乎很不愿意配合这个计划。”拿下水秀城实不在她的估算之内。
罗郡王顿了会,将脑中的乱麻理了理才道:“那他会怎么做?”
“不知道。”她眺望窗外晴空,轻声道,“或许,他会回来。又或许……他会得他所需,然后离开。”
做买卖(上)
水秀城破,频州大军士气如虹。曾经的知府衙门一片欢庆气氛。与之相对的,是知府府邸的无声沉寂。
阿扎衣怒气冲冲地跳下屋檐,走到坐在亭子里悠然自得看书的南月绯华身旁,“太子,他们太过分了。开庆功宴居然也不来知会一声。”经过这么多天的磨练,他说话流利得不亚于土生土长的大宣人氏。
南月绯华嘴角一掀,似笑非笑,“恩,他们觉得我没出力,自然懒得理我。”
“他们太过分了,太子身为大军主帅,坐镇中帐,天经地义。无论如何,他们公然藐视主帅,扰乱军心,其罪当杀!”阿扎衣犹自不服。
南月绯华挑眉一笑,“由他们去。他们现在越高兴,以后哭得越厉害……”
阿扎衣眼睛一亮,“太子有办法整治他们?”
南月绯华笑而不答,“频州援军到了吗?”
“没有,但辎重已到。”
“光发粮草,不发援军……”南月绯华盯着手中的书卷,眼眸中失落一闪,随即被精芒掩过,“也好。”
阿扎衣怔道:“没有援军,我们就不够军队攻打鲜都,太子为什么说也好呢?”
南月绯华垂下眼帘,嘴角微弯,耳朵上的两个相连的金环碰撞出脆响,“尚翅北现在给了我两条路,恩,你说……我该选哪一条呢?”
“两条路?”阿扎衣挠了挠头皮,“阿扎衣不懂。”
“呵呵,一条是我乖乖回去,继续像以前一样当罗郡王府的幕僚。等哪天她得偿心愿,再派军队帮我出征南月国。”南月绯华笑容渐冷,“不过在这之前,我首先要为她真真正正地打下整个樊州,为攻打南月国开通道路。时间嘛,哼,不好说哦。”
“只要尚翅北现在发援军,攻下整个樊州指日可待啊,为什么时间不好说?”阿扎衣越听越糊涂。
南月绯华眼睛微眯,“因为现在攻打樊州会打乱她的计划。”
“那她为什么还要我们来?”
“唔,说起来……有点复杂呢。”
阿扎衣虽然不明白来龙去脉,也听出尚翅北这次根本没有攻打樊州的决心,只是在欺骗他们!他气呼呼地想着:果然频州没有一个好人。“那另一条路呢?”
“用我们自己的手,获取我们要的东西。”南月绯华嘴角冷笑一凝,“不过从此以后……罗郡王府与我们不再是朋友,甚至……是敌人。”
“这样更好,太子,他们肚子里坏水太多,这种人不能做朋友。”阿扎衣不惊反喜,“何况现在二王子正在谋夺王位,太子实在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宣朝。”
南月绯华看了眼他,确定自己并不在他口中的肚子里坏水太多的范围,才懒洋洋开口道:“既然这样……你帮我修书一封,问问长孙月白这座水秀城……能卖多少钱。越快越好。”
鲜都在望。
宣字大旗在城头迎风招展。
绿光转头看向凤西卓,她正一骑当先,催马如箭,直到城门前从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城守刚要上前询问,看到紧跟身后的绿光,忙改口道:“可是凤姑娘?”
凤西卓点点头。
城守立刻让开路,“请。”
凤西卓却没有上马,而是拉着缰绳悠然走进城里。
绿光在她身后跟了一阵,见她东蹭西蹭地磨时间,恍然道:“凤姑娘该不会是近乡情怯吧?”
凤西卓反手敲了她一个爆栗子,“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我的家乡是自在山,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那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因为……因为我闻到三两街的臭豆腐,嘴谗。”凤西卓干咳道,“你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