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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帝姬:风暖碧落-第66部分

小说: 帝姬:风暖碧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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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碧落同样不甚了了,只知她远行投亲,凭了直觉认定一个姑娘家孤身行走必有苦衷,且太过危险,远不如辛家堡大树底下好乘凉,只怕她应答不善,连这个容身之地也保不住。

    碧落不答,只拢一拢青丝,缓缓步出。

    院中居然是个十八九岁的清秀少年正在守侯,忽见一容貌苍白秀美的女子步出,显然一愕,半天挪不开眼去。

    碧落走到他跟前,并不看他一眼,只淡淡道:“是五公子么?请带路。”

    辛五公子醒过神来,忙在前走着,不断回过头来望一望碧落,忽然说道:“不要叫我五公子,我叫辛润,熟悉的人都只叫我阿润。”

    碧落目不斜视,专注地望着眼前的路面,冷淡的眼神,仿佛要将那阳光照耀下的路面看成坚硬的冻土。

    辛润有些失望,又觑眼望着她,笑道:“你叫碧落?我就可就叫你碧落么?”

    他的笑容纯净而清澈,有着未经世事的干净无瑕,就如……第一次在平阳太守府见到的杨定。

    但杨定显然不简单,他所有的清澈和宁静,都建立于洞悉世事后的大智大慧。

    当他高蹈于世,他可以保有他的纯净清澈,一旦被搅入其中,同样不输给任何一个世故老手。

    而辛润呢?

    剔开那纯净的笑容,是不是也有着与众不同的一面?

    碧落已经不想知道;关于这个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事,她都不想知道更多。

    辛润听不到回答,嘴角微微耷下,随即又飞快向上弯起:“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默认了,碧落。”

    好在辛牧的宅第离辛四公子的住处并不远,除了房屋多些,也不算很大,辛润很快将她领至了一间厅堂中,唤了声“父亲”,便在一旁垂手侍立。

    堂前正位坐着一须发花白的老者,衣着甚是普通,眉宇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碧落知道必是此间之主辛牧了,遂上前依礼拜见:“碧落见过堡主!”

    辛牧微笑一笑,道:“你身体未复,不用客气,坐吧!”

    碧落依言落座,便听辛牧笑道:“碧落姑娘一看便是聪明人,老朽为什么叫你来,姑娘想必也很清楚吧?”

    碧落沉吟片刻,清晰答道:“堡主不必问我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总之碧落不会做任何对辛家堡不利的事。如果堡主能容碧落休息数日,碧落感激不尽;如果不能,请容碧落告辞!”

    有焦急的低啧声从一旁传来,辛牧的眼神却越发锐利,忽而笑道:“既然姑娘有此承诺,辛家堡永远欢迎姑娘驻足!尽管在此休息罢,有什么需求,也只管说。听说姑娘准备投亲;外面兵荒马乱,若是投近处之亲,三辅已无安宁之地;若是投远处之亲,则各方道路均已堵绝不通,凭姑娘单身一人,恐大是不易。不如留下休养数月,看局势有无好转,再作计较吧?”

    碧落见辛牧如此豁达,倒也诧异,她深知目前不是逞强的时候,当下裣衽而谢。

    辛牧点头,扫一眼碧落腰间,又微笑道:“姑娘腰间的佩剑,似乎不是凡品。”

    碧落料想自己晕倒后他多半曾经检查过自己的佩剑,当下承认:“不错,是……一位亲友所赠的前朝宝剑。”

    辛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好,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碧落遂辞去,缓缓向外走去时,忽听到辛牧迟疑着又问了一句:“可否冒昧问一句:你……腹中孩儿的父亲呢?”

    碧落脊背一僵,冷硬地掷出了两个字:“死了!”

    头也不回便离开了辛牧宅第。

    慕容冲……从此只能当他是死了吧?

    便如当初碧落当自己死了一样。

    当他死了,只怕会开心些。

    

 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掷久(二)〖实体结局篇〗

    自此,碧落便在辛家堡住下,一边休养身体,一边常在院中持剑练着腕力,希望能把这些日子荒废的武功重新拾起,让她有足够的能力,面对日后可能的困境,保护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四公子似乎得了吩咐,虽然还让她住在耳房之中,但卧具案几,都给她备了一套新的来,甚至他的夫人赵红珠亲自过来量了她的身段尺寸,令人为她添了两套秋冬时的棉袍,质料居然还不错。而三姑和三个孩子,只一人分到了一套普通的粗布袄子。

    碧落纳闷辛家的另眼相待,转而想着辛家堡恨鲜卑兵入骨,断然不会知道自己是西燕皇太弟的女人;而苻坚等多半还未及听闻自己离开了慕容冲,或者,因为自己的选择,已经不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任何消息了吧?

    对于辛家来说,她应该只是个看起来出身比较好、并且会些武功的普通女子。而五胡俱是草原游牧民族,民风彪悍,会武的女子,虽是不多,却也不少。

    自然,她还是有一点特别的,那个特别便是……她来到辛家堡才几天,辛家堡上下,都知道那个备受宠爱的辛家五公子喜欢上她了。

    辛润喜文不喜武,只以玩箫弄笛为乐,因他上面有四个哥哥,均是身手不凡,辛牧虽是无奈,倒也不去逼他。但自从他发现碧落剑法不俗,开始一反常态地叫了几个高手,天天陪他练剑,练倦了,便到四哥后院去赏秋枫落叶,更重要的是,看美人舞剑。

    他很有耐心,常那样出神地看着,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眸子里始终是纯净的惊叹和爱慕,别无杂念。

    碧落历过一场炼狱般的情劫,哪有不懂之理?后来一见辛润来,便不声不响收剑而去,闭门不出。

    论起她从小跟在慕容冲后面学出的耐性,便是一个月不出房门半步也是不难。可惜她身畔还有个一天到晚姐姐长姐姐短的小聆儿,不时去开门关门,关门开门。

    “姐姐,你瞧,五哥哥给我画了像,看,像不像,漂不漂亮?”小聆儿兴冲冲拿了自己的画像给碧落看,头上的羊角辫一跳一跳的,很是可爱。画上的小聆儿同样一脸阳光,粗衣布袍,羊角辫保持着欲落不落的活泼资态,极是传神。

    第二天,第三天,则是龙凤胎兄妹的画像。

    第四天,则是碧落的画像。

    碧落没想过自己能被画得这样美,凌风练剑,衣衫飘拂如仙,青丝半拢不拢,慵懒地从额间飘下两三缕;只一双眼睛,谁也看不透的眼睛,明明漆黑如夜,却传递了一星半星隐约的光亮,似微微一笑,便能让那星光亮绽成明昼般的清明华彩。

    可惜那画上的碧落,没有笑容,紧抿的唇角削薄如刀,倔强地掩住所有的苦楚和悲伤;又让人忍不住有一种冲动,去消融化解那种苦楚和悲伤,让她笑,笑着绽出春花般的风华绝代。

    或者,只有心灵很干净的人,才能这样用一幅画,映出一个他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的女子形象吧?

    “小聆儿!”碧落叹着气向小聆儿道:“以后,不可以要那个五哥哥的东西,这幅画像,也送还给他吧!”

    小聆儿困惑地望着碧落:“可五哥哥似乎喜欢帮我们画像啊!他还喜欢吹笛子,你听到没有?他常在院子里吹,吹得很好听啊!”

    碧落沉静地笑:“那是他弄错了。他不该在这里画画吹笛。”

    小聆儿更困惑了:“那他该到哪里画画吹笛?”

    碧落拍拍她的头:“他到和他一样的姑娘那里去。”

    小聆儿还是不懂,或者说,她更糊涂了。

    但碧落已经坐到榻上,笨拙地编着一枚剑穗。

    她终于编出了一朵完整的莲花,往下缓缓地编着双环结,预备将一枚佛手玉佩镶入其中。

    小聆儿出去告诉辛润时,辛润抱着画儿怏怏离去,清澈的眼睛里却有一层雾气飘来泊去。

    其后两日,辛润都没有再出现,碧落正松一口气时,辛润却又来了,眼神却又回复了清澈纯净。

    “我听说了……”见小聆儿知趣离去,辛润坐到碧落跟前,红了脸道:“我会对你好,也对孩子好……那事根本怪不得你……”

    碧落蹙起眉,瞪着辛润,不明所以。

    被她那双黑眼睛直直钉到心口的感觉估计很不好,辛润渐渐手足都不知往哪放了,回避着碧落的眼神,却又不肯放弃地往她面庞上飘着:“是那些鲜卑白虏欺负你,怪不得你……碧落,你知道么?我一心对你好……”

    碧落才知他必定听了些以讹传讹的谣言,以为自己是被鲜卑兵污辱了才有的身孕,忙道:“你误会了……”

    忽忆起也曾有那么个人一心对她好,不顾一切地待她好,却被逼得遍体鳞伤而去,顿时鼻子一酸,别过脸去,攥紧手中的佛手剑穗。

    辛润见一向冷颜如冰的碧落忽然显出一抹忧伤,更是着急,还要追问时,门外忽传来辛四公子的声音:“五弟?在里面么?父亲找你,让你即刻前去。”

    

 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掷久(三)〖实体结局篇〗

    辛润应了一声,一双明净眼睛,还只望着碧落,不胜迷惑:“如果我误会了,你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不开心么?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碧落性为人孤僻冷淡,即便和她住作一处的三姑也不敢细问她的过去,从没有想过这么个不生不熟的少年人,居然理所当然地想寻根究底。

    他到底太年轻了,在父兄的庇护下,才能在这样的战乱之中,继续保有一份纯白的心地,不知进退,却让人无法心生恶感。

    “五弟!”

    辛四公子又在外呼唤,带了不耐和警告。

    辛润温顺惯了,一听兄长似有怒意,忙连连答应,歉疚地望着碧落起身告辞:“我改天再来看你。你……你别不开心。”

    看着他离去的清秀背影,碧落没来由地一阵冲动,脱口道:“你不用再来了,五公子。”

    辛润惊讶回头。

    碧落的眼中,似有山岚般的浅浅光晕飘着,漾着悲喜不定的流光。

    她缓缓说道:“我喜欢过两个男人。可其中一个,因为对我失望,所以放弃了我;而我选择的另一个,因为我对他失望,所以放弃了他。这个孩子,是我这场情劫唯一的纪念。如果不是它,我已与死人无异。”

    她低下头,抚着光洁的佛手,疲倦道:“我累了,没法再去喜欢别人。我也讨厌别人来喜欢我,那会让我更累。”

    她说得很清晰,又绕口令般艰涩,本以为辛润不会明白,谁知正拉门的辛润站在门口愣了片刻,居然怜惜地扫过她一眼,答道:“我懂了。”

    懂了?

    碧落正要松一口气,辛润已经开门出去,居然还留下了一句话:“那等你不累的时候吧!”

    看他携了辛四公子出去,碧落额上有微微的汗意。

    原来懂了,并不等于放弃。

    或者就如当初,她明知选择了慕容冲,不会有好结局,可还是选择了慕容冲,生生将陷情已深的另一个人推入深渊。

    碧落眼眶温热,忆起当日两军交战时,杨定望着捆于车上的自己,热泪盈眶身中流矢的呆滞模样。

    他本该有着和辛润一样的明澈眼眸,慵懒地卧在廊下晒着太阳,漫不经心地过他自得其乐逍遥天地间的日子,唇角永远绽着通透明朗的笑意……

    吸一吸鼻子,她努力平定了自己的情绪,去向赵婶借了个火盆来,拿柴枝生起火,提起佛手剑穗,仔细地瞧了又瞧,火焰便在眼前跳了又跳,许多往事,便在火花中一一闪现。

    那个重伤的男子,因为不见了她,那样失魂落魄地带伤出寻,然后做梦般站在她的马前……

    他说,他看到她不见了,他快疯了。他将炽热颤抖的唇,印上她的……

    潮湿寒冷的山洞中,无数次地相依相偎着取暖,他一遍遍地唤着碧落,便如她一遍遍地唤着杨定……

    简陋漏风的小屋中,两人共处一室,隔帘而望,每个夜间,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安然入睡……

    杏花盛放下,那穿过发丝轻轻抚摩于头部的温暖指触……

    落花如雨中,两柄一模一样的宝剑,挥舞于茵茵春草中,相视一笑,春意融融……

    黑暗棺木里,生死一线,她感觉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流泪,一个笑着流泪,一个哭着流泪……

    可那个一手将自己从棺木中抱起的男子,一点点唤回她生机的男子,终于走了,绝望地扔开她刚刚洗净的剑穗……

    他大概永远不知道,自己多盼着能看到他依然挂着自己的剑穗,展颜而笑,温暖如春。

    就当原来那枚剑穗旧了,褪色了,自己重新编织了一枚又怎样?

    褪色的,终究还是褪色了,扔开的,终究还是扔开了。就如再一次选择,她可能还是走一遍老路,同样不可能让杨定快乐,更不可能将杨定变回原来那个明朗通透一脸阳光的杨定。

    心肠转了几百回,碧落终于狠下心,将剑穗掷下火盆时,发现剑穗居然没有燃烧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柴火已然熄灭了,连余烬都不能将丝线的流苏点着。

    “碧落,你在做什么呢?”

    门忽然被推开,三姑端了一碟炊饼过来,笑着说道:“快来尝尝我才做的炊饼,这酱也是新熬的,味道很不错呢!”

    碧落忙应一声,才觉出自己的嗓音已经嘶哑,带了清晰的哽音。

    悄无声息地将剑穗重勾回指间,藏入袖中时,她听到了三姑惊讶的声音:“碧落,你怎么啦?”

    三姑把炊饼放在案上,慌忙用自己沾着面粉的袄子来给碧落擦泪:“是……五公子欺负你了么?”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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