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第7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小心捧起她的小家伙,摸摸他柔软的黑发。
小家伙张开嘴,粉红色的小小舌头动了一动,舒服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便又咧开了嘴,笑成了咪咪眼。
碧落便也笑了。
奚氏见着碧落,倒也欢喜,忙将她接进去,笑道:“我正猜你有没有随天王或太子离开长安呢,想着你挺个大肚子,一万个不放心,原来早把小公子生下来了!”
她懒得理碧落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也对碧落怎么会成亲六个多月便诞子不感兴趣,只要她的碧落母子平安,便觉一颗心落到了地。
一时和奚氏的女儿女婿见了礼,奚氏便带她去看厨房草堆下挖的地窖,说道:“本来是个小酒窖,我见外面攻得猛,让他们悄悄把酒窖改大了,应该可以藏个十个八个人。刚还叫他们把家里的粮食都搬了进去,干粮和水也准备了,如果鲜卑人打进了长安,我们就藏进去。”
虞美人 家国泣尽朱砂泪(二)〖实体结局篇〗
“鲜卑人打进长安……快了,快了!”
碧落失神地呢喃,眼前浮过一次次见识到的刀光剑影血光漫天。
西燕军的到来果然很快。
苻宏一撤,城防形同虚设,鲜卑铁骑第二日便冲入长安,如入无人之境。碧落等人藏于地窖中,尚可听到街上马蹄杂沓凌乱,雷声般响过。
不久,隐约的惨叫和哄笑,还有临死时的咆哮声,断续传出。
有好几回,分明有不少兵马冲入奚氏这间看来还算富庶的院落,奚氏早让大家把各处房门大开,箱柜案几推倒,做出早被劫掠一空的假象,来人以为有人捷足先登,果然草草一翻,便拔腿走人。
本来奚氏担心尚未满月的望儿会有哭泣声惊动鲜卑人,后来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这望儿简直是天下罕见的乖巧,抱在母亲腕中极少哭泣,倒是偶尔有格格的稚笑声发出;碧落但听得外面有动静,便将望儿搂到怀中,望儿开心地吮着母亲的乳汁,再顾不得笑了。
到了晚上,外面动静终于小了些,奚氏一家遂上来透一口气,散一散身上的汗味。
碧落仗着自己身负武功,提了流彩剑悄悄到左邻右舍查看时,大多已被劫掠过,略有反抗的男男女女均被斩杀,顺从些的还可保全性命,正无声地在黑暗中低泣;有几户人家,尚有鲜卑兵留宿着,拥着年轻女子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见多了死亡,碧落也有些麻木了,对西燕军来说,如今的长安,不过是另一个被攻占的坞堡,只是要大上数十倍罢了。
她默默离开那些民居,回到奚氏院中时,忽见门口人影一闪,已有名男子奔了进来。
碧落大惊,提剑便刺。
那人侧身避过,立时由宝剑认出了碧落,低低道:“公主,是我!”
碧落定睛看时,原来是杨府的一名亲信侍卫,忙收了剑,将他引到黑暗角落里,问道:“杨府情况怎样?”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道:“现在不知。方才有大批人马冲了进去,口口声声要找新城公主。秦夫人让我趁乱偷偷从地道逃出来通知公主,千万掩好行踪,慕容冲看来对公主势在必得。”
碧落急怒道:“既然你能逃出来,为何不把秦夫人一起带了逃出?”
侍卫答道:“燕军一进府,秦夫人便准备藏地道中去了,谁知他们居然是押了将军一起来的,秦夫人便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说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碧落一颗心差点从腔中跳出,冲口问道:“哪个将军?”
侍卫红了眼圈:“自然……是我们家杨将军……给捆缚得紧紧的,给一群鲜卑狗贼推搡着,脸色很不好。”
杨定!
杨定!
碧落泪水猛地迸落,连心头都似有血滴迸落,疼痛得如有火焰在烧灼。
她冲入厨房,对正忐忑着的奚氏道:“奶娘,我要回杨府一次,你先帮我照顾着望儿,我……我很快回来!”
奚氏急道:“你现在去杨府,岂不是……岂不是自投罗网?”
碧落眸光一闪,道:“我知道怎么护着自己。”
她垂头再看一眼她的婴儿。
窗棂透入一线月光,正映在小家伙脸上。
小家伙正向着那缕月光好奇的张望着,清亮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嘴巴又咧了开来,舞着小嫩手笑得极欢喜,透明的口水顺了和慕容冲一样秀颀的下颔流出,憨拙可爱。
很小心很轻柔地吻一吻她的孩子,碧落提了流彩剑,迅速奔了出去。
她还记得哪家传出过鲜卑兵的狎笑,越墙而入奔到屋中看时,两个赤身的鲜卑兵正熟睡在榻上,还有个年轻女子正昏迷在地上。
碧落眼都不眨,流彩剑无声挥出,两颗人头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滚落在枕边。
拣了一套小些的鲜卑兵衣饰,碧落匆匆换上,将那女子抱出,扔入另一户相熟的邻居家,径奔向离杨府不远的一处小院。
那里,有一条暗道直通杨府内院,正是杨家人为躲避灾难预设的逃生之路。
秦宫,两仪殿。
云纹彩画、虎踞龙蟠的御塌前,慕容冲纤长的手指正旋着一只碧玉茶盏。
悬于殿中的十二支铜质鎏金灯将大殿耀得亮如白昼,茶盏半透明的碧色映在慕容冲过于白皙的指掌间,将他的指掌也映成半透明的淡青色。
“杨府……还没传来消息么?”
他又在问身畔的近卫,听不出任何焦急或惊怒,平淡如水,却是派人押着杨定去杨府后第三次发问了。
他的容颜一如既往的洁白若雪,不论是流逝的岁月,不论是经历的风霜,不论是漫天的血火,都不曾在他比女子更俊美几分的容貌上留下半点痕迹。
可他的眼眸已越发深沉,偶尔露出的浅淡笑意,也泊了层幽冰般清冷着,神祗般令人无法亲近。
近卫屈身回答:“禀皇上,还没有。微臣这就派人去催促。”
“不用了!”
慕容冲即刻打断,声音已不觉提高。
低低垂了眸,他舒缓了口吻:“朕不急……不急……”
他轻嘲地笑着,缓缓啜着茶,一手叩紧了花梨木的御案。
虞美人 家国泣尽朱砂泪(三)〖实体结局篇〗
远远地,有宫人的哭声随风传来,让他一阵痛快淋漓。当年燕宫的一切,终于能在秦宫上演了。
可惜,苻家那些人见机得快,居然逃得差不多了。
可痛快之后,心底为什么这般空?
空得整座的秦宫、整座的长安都无法塞满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落,反而更是空得钝痛。
本不该再感受到痛的,哪怕只是隐隐的钝痛。
为谁都不值得,不是么?
殿下有侍者通禀:“皇上,有一名紫宸宫宫女,说是皇上故人,求见皇上!”
“故人……”慕容冲轻笑。
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故人,也不觉得自己该对什么人怀有故情,但他已清楚这人是谁了。
他微笑着吩咐:“请进来罢。”
“拜见皇上!”
一抹翠影幽娴飘入,含笑下拜:“妾身恭喜皇上得偿所愿,中兴大燕,攻下长安!”
慕容冲淡淡而笑:“这三年来,你也辛苦了。想必……你有好消息要告诉朕吧?”
“妾身也不知算不算好消息吧,但妾身想着,大约皇上很想知道新城公主的下落吧?”
慕容冲眉一挑,冷然道:“她……不在杨府?”
那女子温温柔柔地回答:“她一心想护住杨定的孩子,自然怕被皇上发现,怎会回杨府去呢?她带了她刚生下的孩子去南城她的奶娘家了。”
“她的奶娘家……”
慕容冲呼吸有些急促:“那个孩子,多大了?”
“刚生下没多久呢!算来苻坚对新城公主着实不错,一直瞒着杨定被抓的事,后来公主无意听说了,一受惊,怀了七八个月的孩子当天就下来了,差点就活不了。那孩子眉眼长得挺像杨定,很喜欢笑,公主第二天便给他取名叫杨望,说是希望一家早日团圆,快快活活归隐山林。”
“杨望!一家早日团圆,快快活活归隐山林!”
慕容冲冷锐笑了起来:“好吧,备马,朕要亲自去看看他们,怎么个一家团圆法!”
“皇上要去得快去哦!”女子轻笑:“听说皇上刚下旨让屠尽南城居民,为当日高将军那些被生吃的勇士报仇呢!”
“你和朕一起去!”
慕容冲拂衣而起,急促步出殿去。
御案边,清晰留下了两枚陷入的指印,深深如刻。
杨府,正院的某处小屋。
穿着西燕士兵服色的碧落脸上抹了一层淡黑的灰,谨慎地步入院中,小心到自己和杨定他们的房间查看。
此地刚被仔细搜拣过,连床铺都被掀开了,妆台上散落着不少珠饰,居然没被拿走,显然燕军志不在此。
碧落周身一阵冷,一阵热,趁着月光冲出去时,忽听到一声惨烈却熟悉的女子凄叫隐隐传来,那是,秦韵的声音!
碧落根根汗毛倒竖,再也顾不得许多,往发声之处奔去,沿路居然一个鲜卑兵或下人也看不到。她揣度着,估料杨府上下,都已被集中到前厅去了。
快至前厅时,她放慢了脚步,果然听到黑暗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碧落心头一紧,忙用关东鲜卑话低嘎着声音答了一句:“哦,自己人,刚在那边耽搁了。”
果然,母语一口,对方敌意立消。
旁边便有人走出来,拍拍她的肩,道:“要玩有的是机会玩,这会子忙什么?等皇上要的女人找出来,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还不是由着咱们弟兄玩?”
又有人晃荡着走出,道:“也不一定,来时慕容将军便交待了,杨府与高将军有些关系,又是仇池高第,让收敛些呢!”
先前那人便点头道:“也是。若依皇上以往脾气,抓着苻坚的大将,若是不肯降的,早该立刻斩了。这杨定杀了我们这许多兄弟,高将军一保,皇上居然只将他软禁,也没杀他的意思啊!”
另一人道:“嘿,不杀也没打算让他好过吧?刚不是把他最宠的大肚子爱妾给开膛破肚了?”
碧落脑中嗡的一声,仿佛霹雳炸过,一言不发便往厅中冲去。
一旁的人忙拉了她,叫道:“兄弟,你哪里去?”
碧落挣了一挣,回头看那人脸上有了疑惑之色,忙强自镇定了,说道:“看热闹,你们不去么?”
那人顿时松手,沮丧道:“也是,如果不是令我们几兄弟在这里守着,我们也早进去了。其实有什么好守的,除了里面的两百兄弟,府外还有三百兄弟围着,还怕跑出一只鸟去?”
领他们来的,应该是慕容冲的族叔慕容永。
他本是慕容氏不起眼的旁枝宗亲,并不知大贵之家不但设有秘室藏身,往往还会设有秘道出逃,否则将人都放进来,再仔细在角落中找一找,只怕那条地道便被发现了。
碧落走入厅中时,只见偌大的前厅挤得满满当当,两侧一两百名下人被鲜卑兵用刀剑逼着跪在地上。
大厅中间的赤毡上,却倒着住在杨府的几个杨氏旁支亲戚,不是身首异处,便是一刀两断,鲜红的血正沿着赤毡的团花慢慢向外洇开,空气里也正流淌着怪异的腥热气息。
虞美人 家国泣尽朱砂泪(四)〖实体结局篇〗
而让碧落猛地屏住呼息,甚至止不住自己泪水的,是正中的缠枝莲纹大团花上卧着的粉衣女子。
她背对着碧落的方向,碧落看不到她的神情,只看得到大片大片的鲜血汪肆,浸透了莲纹,也渐渐将她半边衣衫染成赤红,艳丽而诡异的颜色怵目惊心。
“阿定……”
她居然还没死,柔弱的声线依稀有当日的娇憨清脆,清晰地透过下人隐约的低泣传到每个人耳中。
一只纤小的手慢慢地伸出,手背苍白发青,手掌滴着鲜艳如胭脂般明丽的热血,伸向她跟前跪着的男子,她的阿定,她宁死也不愿离开的阿定。
杨定面如白纸,唇色亦如白纸,头发倒还整齐,却未束发或戴冠,零散披落在襟前背后。
粗大的麻绳紧紧捆缚着上半身,两手亦被缚在身前,穿着一件居家穿的素衫,好几处渗出朱砂梅般的血点来,有的该是旧伤开裂,有的则明显是方才用力挣扎被麻绳蹭破的。
但他此刻被慕容永的几个亲卫用刀剑逼着,神情却意外的宁静,深深的瞳仁里映着秦韵的面容,格外的温柔煦暖。
他跪着挪动两步,将面庞凑过去,让秦韵的手指抚上他的面颊。
手指上的鲜血,在杨定面颊印下一记夺目的红。
秦韵手臂颤了一下,低低叹道:“阿定,我弄脏你的脸了。”
杨定微笑,唇边弯着的弧度美好如一轮初升的朝阳。
他低沉道:“只要韵儿不嫌我脏,我不怕脏。”
秦韵道:“我不嫌你脏。我只嫌你老让我等你。我等得很焦心,每夜每夜都睡不着,肚子里小宝贝就一直踢我,每晚都踢我很久。我便很开心,可我又想哭。所以我每晚都捧着肚子,一边哭,一边笑。”
杨定道:“我知道,你在等我,孩子也在等我。是杨定没用,老让你等,老让你等不着。”
秦韵便笑了:“可我愿意等啊!如果有来世,我还愿意等,等我的阿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