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完结+番外)(林家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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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萧莫低低一笑。
少年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琴音。阿绿站在一侧,发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只是转眼,她便担忧地看着自家姑子,咬牙想道:萧郎硬要追究,我就冲上去说,告诉他那些话都是我自己说的!她这时浑然忘了,自己识的不过四五个字罢了。
转过头,萧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张绮,突然的,他微叹道:“真看不出,你是个如此狡猾的!”
张绮的脸,依然红得恰到好处,她低着头没有吱声。
萧莫向她靠近少许。
这一靠近,他便闻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幽香。这种幽香绝对不是香粉的味道,而是少女自身上的体香。它幽幽淡淡,于清淡之余,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靡?
他见过的小姑子不少,可闻过身上有体香的,不过一二个。那一二个,都是极美的姑子,可她们的体香,还远没有眼前这个姑子的好闻。
萧莫专注的眼神,让张绮有点不舒服,一侧的阿绿也担忧起来。她四下张望着,生怕府中的某个姑子看到这一幕。
萧莫抬起头来。
他笑了笑,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这人果然是个聪明的。
张绮的头更低了,她双唇抿得紧紧的,没应是,却也没说不是。
萧莫怜惜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易。”转眼,他认真地说道:“听说你现在在大学堂学习?你要抓住这个机会,以后不要说出什么写各种地位的美人,还要写什么慧质兰心的美人这种傻话。你当知道,历代以来,写美人的赋,都是写美人儿的面容和动人之姿的。”
张绮抬起头来,她看向萧莫,她秀丽的脸倒映在他乌黑的眸子中。
张绮看了他一眼,突然福了福,说道:“阿绮知道萧郎是个心善的,我……”她咬了咬唇,从怀中掏出那副绣出来的画卷,求道:“萧郎能不能把我这副画拿去卖了?我知道外面的铺子中有卖这个的。我,我没钱用……”
看着咬着唇,一脸倔强又隐含无措的张绮,萧莫不由低叹一声,心中怜惜更甚。
他接过她递来的画卷,慢慢打开。
这一看,他瞬时呆了眼。
认认真真看了一阵,萧莫问道:“这是你画的?”张绮不能说不是,举世都是会刺绣的人,那些人一过目,便知道它是这两天才完工的。
张绮低低应道:“是。”
“你!”萧莫吸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没有想到,你竟是聪慧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她才识字四个月,刺绣也就罢了,乡下还可以学。可这字体,这画工,那般灵动飘逸,实实是个不可多见的!
想到这里,萧莫怜惜地说道:“以你的聪慧,真是可惜了。”
他又低下头看向那画卷,一边摩挲,他一边感慨道:“你真真是聪慧过人。举世之人,只知道绣些花鸟,谁又想过要绣一副画?还绣得如此灵动绮艳?阿绮,你这副画,定可以卖个高价。”
他这是愿意帮忙了。
张绮大喜过望,她盈盈一福,愉快地说道:“多谢萧郎。”
萧莫看着她。
看着看着,突然的,他伸手抚向她的额头,那样子,竟是想帮她把额头抚起,好看清她的脸!
张绮一惊,连忙红着脸退后半步。而这时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阿绿从一侧冲了过来。她挡在张绮身前,圆眼怒瞪着她曾爱慕的萧郎,不高兴地说道:“萧郎,大夫人下了令,说不许府里的姑子嫁你做妾的……你这样做会误了我家阿绮。”
萧莫一怔。
一侧的张绮,而是感激而快乐地看着阿绿。
萧莫连忙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只是看不顺眼。”
清咳一声,他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认真地看着张绮,问道:“你既然这般聪慧,要不要我去跟你父亲说一声?”
张绮连忙摇头,低声说道:“阿绮才来……姐姐们不会喜欢的。”
萧莫点了点头,也是一声叹息。他的双眼还放在张绮脸上,这时的他,自己也有点奇怪,这么一个只是清秀的姑子,我怎么就老注意上了?
自失的一笑,他把画卷卷好,道:“我会拿去放在铺里寄卖。”
张绮欢喜得双眼成了月牙儿,“那太好了。还请阿莫为我隐瞒一二。”
萧莫呵呵一笑,道:“这个你自是放心。你竟是这般聪慧过人,不说你的姐姐妹妹,便是我看了,也有点妒意呢。”他这话自然是说笑。
张绮腼腆一笑。两人这般面对面站着也有一阵了,再拖下去,只怕会被别人看到……便是大夫人发了话,府中姑子不许给他做妾,到时也会有人说自己不要脸,无视上令地想攀高枝。
见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想要告辞。
萧莫微笑道:“阿绮回去吧,再站下去,只怕别人看了闲话。”
张绮连忙应是,向他福了福,便告退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萧莫又打开画卷看了看。慢慢收起画卷时,他沉思着:居然不许府里的姑子嫁我?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八章 兰陵王
一回到房中,张绮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满脸笑容绽放。她扑在塌上翻了一个滚,看着忙活的阿绿,突然说道:“阿绿,以后便是有人挑衅你,害你,你也先忍着,回来告诉我。”她以后会有钱的,可不能让阿绿没享一天福,就先中了别人的暗箭。
阿绿知道,一向稳重的张绮这是不放心自己。她扁了扁嘴,没好气地回道:“知道了,我有那么傻吗?”
张绮一笑。
阿绿接着说道:“反正我跟着你就是了。”
张绮大点其头,她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喃喃说道:“这个世道太乱了,没有钱寸步难行,可有了钱,也只不过好一丁点。”因此,要过上她梦想中的生活,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阿绿没心没肺的胡乱点头,张绮没有说完时,她已哼着歌到房外忙碌了。
第二天上午,张绮向学堂赶去。
一走到学堂外,她便怔了怔:怎么这么早,那些姑子们就都来了?
一走近,张绮便听到一阵议论声,“北齐和北周都派使者来了。”
“听说北齐的使者是那个名扬天下的广陵王高长恭。”
广陵王三字一出,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这个广陵王,是北齐王子,据说生母是个名字也没有的低贱之人。
广陵王现在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也没有建立过惊天动地的功业,让众姑子们提起他就兴奋不已的,是因为传说中,他俊美无双,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美男。
“当真?”
“自是当真。”
众女压低着声音,小小的欢呼起来。张锦叫道:“听说他喜欢遮住面容。也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露出真容?”
“这可不知道。”“要是他露出面容就好了。”
直过了一会,众姑子还兴奋之极。事实上,打从知道广陵王要来建康后,她们便睡不着觉了。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她们马上跑到学堂来,与众姑子大肆议论一番,以抒解内心的期盼和兴奋。
声声议论中,只有张绮不为所动。她安静地从众姑子中走过,走向学堂。
看到她渺小不起眼的背影,张锦扁了扁嘴,她身侧的一个姑子冷笑道:“你看她做甚么?以她的身份,能隔着人群一眼广陵王便是幸运了。”
张锦哼了一声,道:“说得也是。”
热闹中,只有张锦一人安静地站在她常站的角落里,等着李教习开课。
今天的课程是乐器课。李教习示意婢仆们把古筝放妥后,蹙着眉,不高兴地看着兀自聚在外面嘻笑不已的张氏众姑子。
她只是一个乐师,虽说来自宫中,可也没有资格对姑子们大呼小叫。因此,她们不进学堂,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暗叹一声,李教习转头看向张绮。摇了摇头,她清咳一声,对着只有一个姑子的学堂说道:“那就,开学吧。”
一个教得有气无力,一个却学得认真无比,这堂课很快便结束了。在准备转身离去时,李教习回头看了一眼张绮。
这半个时辰的相处,她才发现这个很不起眼的姑子很是聪慧。最重要的是,她认真学习的态度让她很开心,大大弥补了学堂中空空落落带给她的无力感。
顿了顿,她温柔地对张绮说道:“学曲时怎能无塌无几?阿绮,我会跟你的叔伯们提一提的。”
不等张绮表示感谢,李教习已走出了学堂。
第二堂课,是教受弈道。自古以来,这棋弈两字,可不仅仅只是一门技艺。它最重要的是,通过锻炼人走一步算五步,来培养合格的领导人。
这一堂课,依然是只有张绮一个人听课。众姑子虽然进了学堂,可她们的心思都不在学业上,依然三五成群地聚在那里,谈论着广陵王的种种传闻。
中午转眼就来了。
张绮走回老远,还可以听到姑子们的争论声和嘻笑声。
刚刚回到房中,阿绿便冲了进来,兴奋地叫道:“阿绮阿绮,听说那个喜欢遮住面容的什么广陵王要来了,你听过这事吗?”
张绮点了点头,“听到了。”
阿绿抬起头看着外面,似乎正透着满窗淡绿,遥想着广陵王的模样。过了一会,她愉快地说道:“听说,我们府中也有几位郎主出面接待使臣呢。”歪着头,她装模作样地抚着自个的下巴,嘟囔道:“要是他能来咱们府中就好了。”
以她和张绮的身份,也不知有没有那个自由,在广陵王到来之时,到街道上一观。因此阿绿有此一说。
顿了顿,阿绿又说道:“天下人都说他很俊很俊,真不知道,一个胡人能俊到哪里去?哼,肯定是欺世盗名的。”
张绮听了好笑,她低声说道:“他是兰陵王,不需要欺世盗名。”此时的兰陵王,刚刚封为广陵王,年仅十八九岁,还没有建立任何功业,更不曾让世人注意到,他除了美貌之外的惊世大才……
她的声音太低,阿绿没有听清。她疑惑地看着张绮问道:“阿绮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张绮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中的绣活。
——那副画如果真能顺利卖掉,说不定这种类似的绣活,会流行一段时间。她得多准备一些。
阿绿说了一阵,听不到回话,便转过头来。
对上厚厚额发下,张绮白嫩的小脸,还有那长长的睫毛,阿绿闷闷地说道:“阿绮都不像一个年轻姑子。”
连广陵王都打动不了她。
听到阿绿的埋怨,张绮抬起头来。她露出雪白的牙齿莞尔一笑,“广陵王啊?他可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刚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下一颤,那绣花针便重重地扎中了中指。张绮连忙把冒血的指尖放在嘴里吮吸着。
见她白嫩的手指放在红唇间,那画面竟是十分的动人。阿绿不由看呆了去。好一会,她奇道:“阿绮,你在想什么?都呆住了。”
“啊?”张绮连忙把手指拿出,低头说道:“没想什么。”
……
整整几天,姑子们都处于激动当中,便是年轻的婢子,这时刻也是兴奋的。
相比起她们,古井般毫无波澜的张绮,那是平静得过份。本来因萧莫之事,对张绮一直耿耿于怀的张绵,看到她这副木讷的模样,心里莫名地放松下来。
在经历了五六天的阴雨绵绵后,一个阳光灿烂的春日来了。
第十九章 门口
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边,几乎是一夜之间,树梢上挂满新绿,大地上钻出了嫩绿的小草,吹在脸上的风,也绵绵的,软软的,带着春天特有的活力。
一堂课后,李教习在经过张绮时,不无惭愧的低声说道:“给你加几的事怕是不成了。”
张绮连忙低声回道:“本就无妨,累得教习为阿绮费心了。”
李教习恩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张绮也走了出去。
就在她坐在林子中,等着下一堂课时,却见众姑子缠着那教习,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教习手一挥,众姑子暴发出一阵嘻笑声,胡乱地向那教习福了福,一哄而散。
张绮慢腾腾地跟在后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刚才姑子们的闲话中可以听出,有使者来建康了,她们担心是广陵王来了。
房间外的过道处,张绮远远便看到,阿绿与几个婢女凑在一块,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看到自己到来,她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继续闲聊,一点也没有近前的意思。
这丫头!
张绮一笑,转身迈入房中。倒是与阿绿闲聊的几个婢女看得目瞪口呆,不过一会她们便想道:这个姑子本就是个乡下来的贱民,与自己的婢女不分尊卑的相处,原是这种人地行为。
张绮坐在房中,继续绣着手中的活计,绣了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那欢呼声开始还很远,渐渐的,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后来,那欢叫声,都令得张绮绣不下去了。
她把绣活放下,打开房门看向外面。
外面的天空蔚蓝蔚蓝,澄澈无比,一如那一年,她与她那夫君携手逃往北方时。
晃了晃头,张绮暗道:这记忆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这么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出现。
外面,阿绿早就不见踪影了。而外面的喧嚣声更加响亮了,直是满城欢呼。突然的,张绮感觉到一种由衷的寂寞。
她锁上房门,沿着林荫道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她已看到了不到二百米外的侧门。此刻,那侧门外也堵了不少人,看着门口处四下张望的门房,张绮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向前走去。
才走了五十步不到,突然间,一个傲慢的声音传来,“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声音熟悉,不用回头张绮也知道,那是张锦开口了。
张绮回过头来。
她微笑地看着张锦,以及伴在张锦旁边的两个姑子,轻细却又斯文有礼地说道:“阿锦姐姐,母亲不曾说过,我不可以来这里的。”
好心好意地告诉她这件事,不等张锦发作,张绮朝她一福,温婉说道:“不过阿锦是我姐姐,姐姐既然这样说了,阿绮自是依从。”
说罢,张绮朝着张锦再次一礼,转身向回走去。
张锦重重一哼,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一瞟,连忙闭上了嘴。凑上前欢喜地叫道:“萧郎!”
萧莫来了?
张绮一怔,连忙回过头来。
面对喜笑颜开的张锦,萧莫表情淡淡,他瞟了一眼张锦,没有理会她。而是头一转,看向回眸望来的张绮。
此刻,张绮虽然强自镇定,可那眉眼间,却透着一种期待。那稚嫩的脸,在身后的淡绿浓云掩映下,似又明亮了几分……这个小姑子,明明只是清秀,可那张脸那双眼,每次见了,都让人感到更好看了。特别是某个时候看她,会觉得这个清秀的小姑子,流露出一种极其诱人的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