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三暮四-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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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以为余胜利是惯犯,在演戏,就说:“装得还挺无辜,你要自己不交代,让我们问出来,性质可变了,那情节就严重了!”
这下余胜利真的哭了出来,自己怎么一下子从一个遵纪守法,很少考试作弊,几乎没怎么偷看过女生宿舍的大学生,变成了人民的敌对势力,冤枉啊!
警察看余胜利哭得撕心裂肺,五体投地,不像犯罪分子,意识到可能是抓错了,便打听了事情经过,然后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就把他放了。余胜利以为自己赚了,白落一张车票,十分高兴,说了声“没关系”,便离开派出所。
走出派出所大门,正映他眼帘的是车站大钟,六点一刻。车票上写的时间是五点零五分。火车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他不甘心又看了一眼大钟,四个方向的平均时间仍是六点一刻。于是撕了车票,流出几滴眼泪:吃不上家里过年杀的猪了,只能回学校吃大锅饭,可这个时候学校食堂也关门了,只好买袋方便面回去凑合一顿——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而这次出差只需和公司前台打个招呼,票便会送到面前,初步消除了余胜利坐火车的紧张。这趟车是空调卧铺,着实让他兴奋了好一阵子。他在人烟稀少的车厢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打开水,一会儿又上厕所,借机东瞧西看,对一切充满好奇。
车开了三个多小时,看他一刻也闲不住,坐在下铺看报纸的王大庆说,你少喝点儿水就不用一趟一趟往厕所跑了。
天黑了。窗外是连绵不绝看上去都一个样子但现在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的农田,余胜利却饶有兴趣地向窗外张望着。王大庆看他如此专注,也扒窗向外看,什么都没看见,就问:“看什么呢?”
余胜利转过头笑了笑说:“没什么。”然后继续将目光投向广漠的黑夜,沉浸在旁人无法理解的快乐中。
直到卧铺车厢熄灯后许久,余胜利看大家都上了床他才上床。如此美好的时光怎能就这么给睡过去,他躺下仍上顾下盼,翻腾不止,弄得中铺掉下许多渣滓落在下铺王大庆的脸上。 王大庆说:“你那儿折腾什么呢,想女人了?”
余胜利说:“以前你每次出差都坐空调卧铺吗?”
王大庆说:“嗯,怎么了?”
余胜利说:“比没空调的硬座舒服多了。”
王大庆说:“这算什么,咱们员工级出差只能坐火车,经理级就可以坐飞机。”
余胜利说:“是吗。”他闭上眼睛,幻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当上经理。这一刻他的理想是单纯的,并不是为了拿更高的工资,而是公费坐一次飞机。
火车在颠簸中前行,余胜利躺在床上微笑着——坐火车还是很舒服的,以前是自己的认识不足,今后有待提高。
余胜利像个婴儿幸福地躺在摇篮里,对自己的未来满怀憧憬。
王大庆已经递交了辞职报告,按公司的规定,他要将相关工作转交给接替自己的人,也就是余胜利,才能离开,而这相关工作,就是他所管辖那片地区的经销商。带着余胜利和经销商们认识一下,工作就算顺利交接了。
“醒醒,快到了。”王大庆叫醒沉睡中的余胜利。
余胜利睁开眼睛,天亮了。他伸了个懒腰,从中铺蹦下来,正准备叠被子,王大庆说:“搁那儿甭管了。”
走出车站,一辆捷达停在他们面前,余胜利打开车门准备上,被王大庆拦住:“这是一块六的,再等等。”
余胜利以为王大庆嫌贵,想打一块二的,便关上车门,对司机摆摆手。
又过来一辆红旗,王大庆说:“上这个吧。”打开车门先坐了进去,余胜利随后,关上车门的时候,他分明看见车窗上贴着两块一公里的标志。
“每天打车报销一百块钱,有好车干吗不坐。”王大庆说,然后对司机报出一家宾馆的名字。
王大庆在宾馆前台登记的时候,余胜利看见大堂的价目表上写着,标间每天二百二,而公司对他们出差住宿的报销要求是不超过三百元均可。为什么不住更好一点儿的,按王大庆打车的逻辑,余胜利想不通。
住进房间,王大庆让余胜利先洗个澡,然后睡一觉,“中午吃完饭再带你去见客户,反正也没急事儿,别把自己搞得太累,工作是别人的,身体是自己的。”
余胜利本想快些见到客户,尽快完成交接工作,作为刚进公司的新人,他有种紧迫感,不想拖泥带水,给领导留下懈怠的印象。但是,工作需要王大庆配合,既然他不着急,光自己急又有什么用。
余胜利在卫生间脱衣服的时候,听见王大庆在打电话:“老婆,我到了……还行……这边没下雨……”
余胜利站进浴缸拧开淋浴,水声淹没了王大庆的声音。
余胜利擦着湿漉漉的脑袋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王大庆正手里拿着遥控器躺在床上看电视,他指了指床柜上的电话,说:“打电话不,我开了长途。”
“不用,没啥可说的。”余胜利说。
“随便聊几句呗,反正不花钱——我去洗澡了。”王大庆走进卫生间。
余胜利只知道打119和110不花钱,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电话连长途都不要钱。
他没有打。不知道打给谁,他还没有老婆。
他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睡着了。
中午时分,王大庆打电话叫送饭上来,余胜利被吵醒了。他听见王大庆要了纸包羊肉、铁板牛柳、干煸扁豆、鸡蛋汤、还有两份什锦炒饭。
余胜利问:“干嘛不出去吃?”
王大庆说:“干嘛出去吃,还要花钱。”
余胜利问:“难道这里的饭不用花钱,出差不是有餐补吗?”
王大庆说:“在宾馆的消费可以算在房费里,一起报销,只要不超过公司规定的出差房费标准,餐补省下就是自己的了。”
余胜利问:“这不是占公司便宜吗?”
王大庆说:“对呀!怎么了?”
余胜利问:“这合适吗?”
王大庆说:“没什么不合适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王大庆介绍了当地最大的客户吴老板给余胜利认识,余胜利双手接过吴老板递上的名片,从这一刻起,职业生涯就算正式开始了。
吴老板客气地对余胜利说,以后多多照应。余胜利很有礼貌地说,也请您多多支持。王大庆在一旁笑着。
吴老板要请他们去茶馆坐坐,余胜利看了王大庆一眼,王大庆说那就去吧,然后三人钻进了吴老板的尼桑。临上车前,王大庆告诉余胜利:“以后什么事情你自己做主,我现在是局外人。”
吴老板把他们带进一家开在某大厦二十八层的茶馆,向外望出去,远近街景尽收眼底,让人心旷神怡。阳光透过巨型落地窗照射进来,餐牌在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看看喝点儿什么。”吴老板将餐牌推到余胜利的面前。
余胜利拿起餐牌,天啊,一壶茶要六百块钱,比自己上学一个月的生活费都多,最便宜的也要两百六一壶!那些闻所未闻的茶的名字,看得他眼花缭乱。
“想喝什么就点。”吴老板看出余胜利很为难。
“还是你来吧。”他把餐牌推给王大庆。
王大庆看了看,对吴老板说:“还喝以前那个茶吧。”
“小姐,来壶黄毛丫头!”吴老板召唤服务员。“来,抽烟。”他掏出一盒中华。
王大庆接过烟,余胜利摆摆手说:“不会。”
王大庆说:“不会抽烟哪行,以后怎么谈生意。点上!”说着就给余胜利嘴里塞进一支。 虽然不抽烟,但余胜利知道这种烟,上学的时候一个同学从老家带回一盒中华,被同学发现后顷刻间就抢光了,有些人手都抓破了,但叼着中华的嘴上依然露出满足的笑容。上次那盒是软的,现在他面前摆着的是硬盒的。
服务员端来了黄毛丫头。余胜利不知道黄毛丫头是什么茶,但知道这种茶在这里卖六百一壶。
王大庆说:“老吴,我这块儿的工作都交给小余了,以后他负责整个省的业务,有什么事情你们谈,我就不插嘴了。”说完从一旁的报刊架上取下几本杂志自己翻看。
余胜利问吴老板上半年销售任务完成得如何,吴老板摇摇头,说生意难做,竞争激烈,光这座城市就有好几家经销商,卖的比买的还多,而公司压下来的任务一年比一年重,都快把人压吐血了,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看王大庆,王大庆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头埋在杂志后面毫无反应。
天黑了,茶馆里亮起灯,王大庆已经倒在椅子里睡着了。吴老板和余胜利聊得火热,他认为这个年轻人和王大庆比起来还是有些想法的,王大庆被取而代之,对自己今后的生意发展来说,或许不是件坏事。余胜利虽然没在商场里摸爬滚打过,但大学里学过《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而且是这门课的课代表,即使没有实战经验,纸上谈兵还是游刃有余的。
谈到肚子饿的时候,他们叫醒王大庆,一同去吃晚饭。
这顿饭有两个名义,一是为王大庆饯行,祝他走好日后的路;二是为余胜利接风,希望他在这个岗位上越做越好。
工作已经顺利交接,王大庆很高兴,多喝了几杯,大脸红扑扑的。吴老板也很高兴,因为公司派来了新的管理者,如果双方配合得力,那么自己的年收入翻几番也是有可能的,因此也多喝了几杯。余胜利同样很高兴,他没想到喝茶聊天也能成为工作,这可比呆坐在办公室里有意思多了,便也多喝了几杯。
三个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都高了。喝高的表现各不相同,余胜利一支接一支地抽开了烟,王大庆握着吴老板的手推心置腹地说这几年自己没帮上大忙,耽误老吴发财了,吴老板则一边傻笑着对王大庆说没关系,合作还算愉快,一边在余胜利叼上烟卷的时候给他点着火。
喝到再也喝不动为止,吴老板坚持要酒后驾驶把王大庆和余胜利送回宾馆。两人坐进吴老板的尼桑,王大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玩笑着说:“老吴,你再卖一年电脑,就可以买宝马了。” 吴老板启动汽车说:“就怕买卖不好做,连这辆车也养不起了。”
“呵呵呵。”三人都笑了,笑得既暧昧又尴尬。
“你们等一下,我下车看看。”吴老板打了半天火就是不着车。
他来到车前,打开盖,猫下腰鼓捣了两下,又盖上盖,回到车里,打火,这回着了。 “没想到吴老板还会修车。”余胜利说。
“小毛病,线没搭实。”吴老板说。
“这车开几年了?”王大庆问。
“两年多,你刚来公司那年买的。”吴老板说。
“真快啊!”王大庆感叹道。
到了宾馆,吴老板与两人一一握手道别,和余胜利握手的时候,力气格外重。
进了宾馆,王大庆倒头就要睡,余胜利趴在他的耳边说:“你要不是特困,咱俩聊会儿。” “聊什么?”王大庆扭过头。
“有些事情我弄不明白。”余胜利说。
“什么事儿?”王大庆“嚯”地从床上坐起,点上一支烟,问余胜利抽不抽。
余胜利也点上一支,问:“以后工作一直这样吗,吃吃喝喝就把事情办了。”
“差不多,根据经销商的兴趣而定,有的人喜欢夜间工作,你就要三更半夜和他谈事情,一边洗澡一边谈,或者一边唱歌一边谈,抽烟喝酒是必须掌握的,要和他们打成一片,亲得就像一家人,和他们在一起甭客气,该吃吃,该喝喝,他们每年几百万挣着。”
“能挣这么多钱?”
“你可以算呀,一台电脑挣五百,两千台就挣一百万,多的一年能卖几万台,少的也有几千台。”
“那老吴还抱怨压力大,买卖不好做。”
“他们不思进取,永远抱怨公司给的任务重,老想着去年卖多少今年还卖多少,可公司制定的年销售额增长率是百分之四十,总经理把任务压给销售经理,销售经理又压给咱们,咱们只好把压力转嫁给他们。我给老吴增加了任务,他认为完不成,不接,那我只好开拓新人,分担任务。老吴总对我抱怨,说我发展的经销商太多了,抢了他的买卖,可我也是有任务的呀,一个季度完不成任务扣一半奖金,连续两个季度完不成就滚蛋了。”
“总发展新客户不仅伤了老客户,管理上也更复杂,眼前的问题是解决了,但不一定有利于日后销售额增长。”
“有什么办法呀,屎到屁股门了,先拉出来舒服了再说,后面怎么收拾那是以后的事儿。” 听到这里余胜利对自己即将接手的工作产生了顾虑。
王大庆说:“说老实话,我就是走投无路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气之下,不干了,先休息休息。哥们,别怪我,给你留下一烂摊子。”
“这也不怨你,”余胜利口里说,心想,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要不走,我怎么能进来,更不可能碰到这份一边享受就一边把活干了的工作,虽然有销售任务的压力,却正是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这份工作还算不错,你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