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长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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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姑娘们都只卖艺不卖身。
纪澄还在长安时,韩文殊便总听他提起锦芳阁的秦川姑娘,今日总算可以一睹芳容。
韩文殊一进去,先静静环顾一周,心想这确实与寻常青楼不同,没有红粉罗帐,也没有魅影纤纤,乍一看,只让觉得是个精致典雅布置用心的茶楼。耳边环绕的也不是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而是如空谷碎玉般的泠泠琴音,让人如置身青翠山涧,清爽宜人。
这时一个端庄华贵的中年女子袅袅走到韩文殊身前,欠身道:“大人可是寻人?刘公子在二楼雅间。”
韩文殊凝眸打量了她半晌,心中奇怪为何她一眼便看出她是来寻人,还能一下就说对她所寻之人是谁,可见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请前面引路。”韩文殊不动声色地伸手请道。
只见那女子朝她淑雅一笑,便转身走在前面,韩文殊细细观察,发现她身上所着衣裙皆是质地极佳的绫罗绸缎,发上玉簪也是凝润剔透,皆是上佳之品。
“大人请进。”那女子在最里面的雅间前顿住脚步,恭敬地垂眸福了一福。
韩文殊微微颔首,掀起竹帘步入。本以为屋中只有刘如意一人,却不成想屋中两人,一个清雅俊秀的贵气公子坐于席间,另一个则是温婉动人的歌伶在正中缓缓抚琴,却唯独没有刘如意。
这时琴声一断,四目齐齐朝她望来,韩文殊登时有些失措,僵立一瞬,满含歉意施缓而笑,“莫非是在下走错了房间,扰了二位雅兴……”
“子卿哥哥,是我呀,我是情儿,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吧?”客席上打扮清俊的年轻公子欢欣地朝她挥手,语气柔婉空灵,丝毫没有伪装掩饰,可见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
“情儿?”韩文殊蹙眉。
“情儿这身女扮男装唬住了子卿哥哥吧?还是都怪兄长,说什么女孩子家到风月场所来有失身份,将来难免被人诟病,要我说,那些人爱嚼舌根就让他们说去吧,左右坏的是爹爹与兄长的名声!”
“萧情!”门外传来一声轻喝,止住了女孩喋喋不休的话头。
“嘁。”那女孩径自说的兴高采烈时,却被门外闪进之人一声喝住,顿时有些萎靡。
韩文殊怔愣地转过头,却见来人正是如意,心神稍稍镇定了几分,抱拳道:“如意兄。”
如意却笑得云淡风轻,温煦笑道:“我本来在外面透透气,顺便迎你,却等你不到,没想到你早就到了。”说完凝眸朝她望了望,看似无意地问道:“子卿在紧张什么?为何不坐?”
“小弟也才刚到,还未来得及坐下,便被这屋中人吓了一跳。”说罢含笑朝萧情看去。
如意先邀她坐在最左,随即自己也坐下,萧情坐于最右,紧挨着如意,他二人看似亲密无间,萧情方才口中所说的兄长应当就是如意,看来他两家应是世交亲故。
宴席之上的女伶突然开口,盈盈问道:“公子是否点曲?”
韩文殊这才正眼打量了一番,抬头的瞬间眼前蓦地一亮,心中暗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婉妙如仙的女子,清丽绝俗的容颜上柳眉凤目、丹唇皓齿,再加之气质清泠,实是人间无双的倾城佳人。
韩文殊自知这么盯着一个女子看甚是无礼,忙收回目光,笑问道:“这位便是秦川姑娘吧?”
只见她盈盈欠身,“民女秦川,见过韩大人。”
“久仰姑娘大名,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难怪小澄日日流连于此。”韩文殊含笑看向如意,打趣道。
如意回应她浅淡一笑,随口朝秦川道:“就点情儿最喜欢的罢。”
秦川垂眸敛衽,便玉手轻抬,抚琴轻歌,音律婉转悠长,清幽寥落。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秦川声色清越,无奈中带着些许倔强与坚定,委婉动听,百转千回,韩文殊只觉心神荡漾,不由自主融入歌中场景,仿佛置身吴越山水之间。一曲终了,回味无穷,韩文殊不免失魂问道:“越人歌?”
见如意含笑点头,韩文殊击掌赞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秦川姑娘果然好曲艺!”
秦川悠然起身,欠身福道:“大人过奖了,民女不才,献丑了。”
韩文殊礼貌地点头微笑,据说锦芳阁的秦川姑娘每晚只为三人各献唱一曲,无论贫贱,就算是街头乞丐,只要是懂音律、有眼缘,她都会为其抚琴高歌,所以常有富家公子一掷千金也博不到美人一笑。只见她朝屋中三人各行一礼,便迈着袅袅步子退出雅阁,今日他们这一曲算是已经终了,韩文殊好笑地想,不知纪澄不在,秦川是否还能选满三人,听她悠然而唱。
只听身旁如意悠悠开口,宠溺的声音中莫名让人觉得寒冷,“秦川姑娘可是锦芳阁的头牌,曲艺歌喉当世佼佼,我说今日约了你来此听曲儿,情儿知道后,便非要同来,左右你们俩也许久未见了,她总说想你。”
女扮男装的萧情殷切地看着她,眼中神色淳朴天真,叫人不免对她生出怜爱,但是韩文殊此时却一头雾水,萧情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她,可是她穿过来的这些天一直在埋头理清朝堂关系,对朝臣女眷实在是没精力涉足,这个萧情,她实在不知。
“如意兄若是不说,可真看不出这是情儿。”韩文殊故意装出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我就说我的易容术更厉害了,可兄长偏说我没有长进。”萧情美美地说,“不过还是我长得俊俏,卸下红妆便有巾帼气韵,否则怎能瞒过子卿哥哥的慧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文殊本就是女扮男装,此刻听她轻松道来,难免搅动心事。
萧情孩子心性,如意听她这般说,朝韩文殊淡淡一笑,将话题引开:“我听说明日的合宫夜宴,你告病推开了?”
“是,我本就不喜这些繁闹之事,在家睡觉,倒乐得清静。”韩文殊从桌上果盘中抓起一个橘子,闲闲地剥着。
“据说明天宴会太常煞费苦心,准备的空前盛大,为着就是给陛下选出大婚的合适人选,九卿以上的官员均需携带适龄女眷,登台献艺,你不去恐怕要错过这热闹了。”如意深深地乜了她一眼,见她目光飘忽,有些发怔,便噙了一丝冷笑,继续说道:“只是皇上大病,这几日连未央宫都没回来,你说要是皇帝这个主角都不出席,那些女子所备技艺要演给谁看呢?苦苦准备多日的才艺竟都荒废了,可怜那些望眼欲穿想要入宫为后的女子,今朝又要失落了。”
如意说到最后,语气中含了淡淡的惋惜,而韩文殊却心思一颤,急切问道:“陛下病了?”
如意凝视了她片刻,眼眸碧黑如寒潭,故作讶然道:“子卿竟然不知?貌似是冬祭大典时染了风寒,已经发热了几天,我也是看宫中太医全都匆匆赶到林光宫会诊,才知皇上重病。”
手中的橘子直直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韩文殊猛地一惊,回过神来,眼中微光闪烁,神色张惶,她匆忙起身,朝如意与萧情抱拳歉然道:“我突然想起来,军中有些事务必须今日处理,我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萧情出声挽留,她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出。
韩文殊从锦芳阁出来,便到长安北门找了个驿站,买了匹马,又像城门前守夜的士兵出示身份令他开门,匆匆朝甘泉山的方向奔去。
虽是寒冬腊月,但是她额上冷汗涔涔。好端端的怎么病了,那晚一起吃火锅也没见他有异,应是那晚过后才病的。近日天气渐渐有回暖的迹象,路面上、屋顶上的积雪也在渐渐融化,确实是有些潮湿阴冷,但他常年习武,怎会轻易病倒……
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为何要进宫,只是心慌的难受,若是今晚不进宫,恐怕她会被自己的多心折磨死……
锦芳阁,二楼雅阁。
年轻娇小的女子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冰冷,“果真如你所说,人还是那个人,但是总让人觉得变了。”
“收手吧。”刘如意并不理会她的笑语,直白冰冷的命令声让人如坠寒窟。
秦川眼中惊诧一闪而过,立即便又恢复如常,平静答道:“诺。”
身旁萧情却按耐不住,蓦地拍桌而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如意,“我们都已经扳倒她一个大将了,而且此事显然已经让她为难,这时候收手不是太可惜了?”
刘如意冷笑睨着他,“你以为将她手下一个小小副将送入牢狱便是胜券在握了吗?我不过是要借此事试探试探她,她已经在派人暗查执金吾了,现在收手,至少不会暴露身份。”
萧情一改方才天真无邪,嗤了一声,不满道:“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满足你一己私欲!”说完她便摔门而出。
刘如意却面不改色,这一局他本就是为了韩文殊而准备的。
当时他明明看着她喝下毒酒,她的神情也早已出卖她自己,告诉他这一切阴毒的计划她都是知道的,不过她仍是愿意为了他喝下那杯鸩毒。
就像三年前,她心甘情愿替他吃下那盘桂花糕。
可是怎么会没死,天下最毒的鸩毒根本没有解药,除非有人在一刻之内为她耗尽内力去毒。这世上只有一人肯待她如此,可是他亦是安然无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虽然她没死的事实让他震惊之下,更多的是欣喜,但是刘家的大业不允许有韩氏这个阻碍存在……
然而,再想骗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死而复生的韩文殊,好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却又小心翼翼如受伤的小兽,霸道却又谨慎。
他此举不过是想试验一下她对皇帝的恨是否还在,或者说,是对他自己的情意,这些天他总能感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疏远,这种刻意的疏离与她无动于衷的漠然神情,让他不寒而栗。是了,他也是害怕失去她的,不然当他以为她必死无疑的时候,又怎会折磨自己,生了离世之意呢?
刘如意眼中惶恐一闪而过,他不敢再往下想,急忙收回思绪,故作镇定,负手立于窗前,“刘恒是不是已经接到回朝的消息了?”
“属下一接到消息,便派青鸟携信而去,应当已到大漠了。”秦川垂眸答道。
刘如意轻轻点头,神色漠然地俯瞰着长安繁华的大道,周身顿生冷肃。
☆、错情
甘泉殿外的更漏声幽幽回响在耳边,显得殿内分外安静肃然。嬴珩这几日一味的睡不醒,刚刚喝下药,便又躺下了。
陈顺心里有些发愁,皇上御驾来此已经四天了,冬祭那日莫名的消失不见,到了半夜才从甘泉殿的宣窗钻进来,心情倒是还好,但是第二日一早就病了,浑身发热,嗓子也说不出话。陛下龙体有恙,这可是天大的事,陈顺不敢含糊,又担心他硬撑着不召太医,只能擅自做主将留守在长安城的太医纷纷召来。
意外的是,皇上此次并没有顽固己见,陈顺还是像以往一般,声辞恳切地请求他问诊吃药,虽然没抱多大希望,但是皇上这一次却破天荒首肯了。陈顺喜出望外,忙召殿外恭候的太医们进来会诊,太医令沈鑫亲自诊脉,又与众太医商议片刻,答复皇上只是阴阳失衡、肝火旺盛,调几服药按时服用便可无恙。见他言辞笃定,陈顺当时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可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说是不值一提的小病,可这眼瞅着就要到太后生辰寿宴了,皇帝的病却一直好不起来,反而倒是更严重了,连嘴角都发起了疮。
太医的建议是不宜久卧在床,应多到外面走动,可有助内火发散,可是皇上就是一味的嗜睡,清醒时也是昏昏沉沉,急的随侍的宫女寺人都像是被皇上传染了,也是一水的内火症。
陈顺正愁着,一个小太监奔到他面前,轻声唤道:“师父……”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赶着投胎啊?”陈顺拧眉呵斥。
只见那小太监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才遮嘴贴近陈顺耳边,“师父,韩大人在外面呢。”
“她怎么来了?”陈顺心思一颤,随即厉声正色,“她说来干什么了吗?”
小太监斟词酌句地想了一会,生怕说错话,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有要事求见皇上,奴才看她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奴才回她,皇上已经睡了,她说就在外面候着……”
陈顺本来正在斟酌如何应对,听到这小太监多嘴,便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拂尘重重敲了下他的脑袋,责骂道:“谁叫你多嘴,不想活命了!”
吓得小太监直直跪下求饶,身子抖如筛糠,陈顺理也未理,烦躁地朝殿外走去。
甘泉殿前,韩文殊踩着阶前的冰晶,两旁还有些残雪未化,她像是孩子一般,迈步一跳,踩在雪上,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之前的冲动已经慢慢平复,可是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在意。也许是从他说起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开始的吧,她的心竟有些许期待,哪个女孩不希望这世间有一个男子始终如一的对她呢?况且不知多久之前,他那如星闪耀的眉眼,低沉悦耳的声音,摄人心魄的笑容,还有那熟悉的放佛隔世一般的气息,竟一点点牵动她的心。想到这,韩文殊恬然一笑,然而却又萎靡消沉,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是当今圣上,而她是大臣。韩文殊不敢再往下想,她生怕自己一个没管住,就泥足深陷。
可是她终还是来了,就因为一个并不十分可信的消息,她就冲动到连夜赶来林光宫,她自嘲地想,就算是刻意避免,仍还是逃不出心魔。
“韩大人,有何急事深夜入宫?”陈顺迈着细碎的步子,操着一口尖细滑腻的嗓子,趋奉地行至她面前,缓缓躬身行了一礼。
韩文殊收回心神,抱拳还礼,方才歉然道:“在下军中有急事上报,不知陛下已歇息,在下可在殿外等候,等陛下睡醒,劳烦公公前去通报。”
陈顺嘿嘿一笑,轻叹一声,埋怨道:“刚刚那小兔崽子进门时毛手毛脚,打翻了备在火盆上的药,这不,将陛下惊醒了,老奴正罚他到外面重新熬一锅药呢。”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