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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宫砂泪-第6部分

小说: 宫砂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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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査元赫顶着烈日练习拉弓射箭,乐此不疲。司马棣坐在明黄的圆篷下休息,招呼査元赫过来喝茶。査元赫顾不得擦汗,举壶就口喝光了茶,随手擦擦嘴。
  司马棣望着远处的红心箭靶,漫不经心道:“元赫,朕忽然觉得好奇,皇后的猫为何取了你的名字?”
  査元赫耸耸肩,“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捉弄我。”
  “哦?难道在白猫救驾之前你们已经认识了?”
  “皇帝舅舅忘记了吧?我们一起在河边玩,她过来找猫,接着皇帝舅舅听见林总管的叫喊匆匆忙忙走了。可那时候我还在树上呢!”
  “原来你们是那时候认识的。”司马棣笑了笑,起身拍拍他的肩,“你歇会儿,看看朕的箭比你如何?”
  暖暖的午后,寝殿安静极了,窗外一阵阵的蝉鸣声连绵起伏。霞光锦帐颤了颤,帘幔被挑起来,上官嫃睁着惺忪的眼睛,哑着嗓子问:“小元呢?小元又不见了。”
  睡在矮床上的元珊应声醒来,举目张望,“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找。”
  宫婢们又忙开了,上官嫃耐着性子一面练字一面等。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正寝殿来了个小宫婢,支支吾吾地说白猫在东廊花园里。上官嫃搁下笔拎着裙角就跑,元珊紧跟在后面叫唤着“慢点慢点”。
  东廊花园一角聚了不少宫婢内侍,见皇后来了,纷纷低头退开。青藤爬满了宫墙,紧贴着墙角的是一口残旧的水缸。上官嫃问:“小元在哪里?”
  宫婢们相互之间暗暗使眼色,大气不敢出。
  上官嫃一步步朝水缸走近,似乎连绣鞋踩折青草的声音都依稀可闻。水缸很高,她双手扒着边缘,踮脚往里看。水缸内壁长了青苔,前些日子积的雨水有大半缸。上官嫃正觉得纳闷,忽然从墙外的大树上落下一颗圆滚滚的果子,咚的一声落在水缸里,波纹一圈圈泛开来。一具雪白的尸首随波荡漾,从内壁渐渐漂向水中央,它半眯着眼,露出一条幽绿的缝隙。上官嫃踮着的脚尖剧烈地颤了几下,腿一软,身子瘫了下去。
独寐寤者(8)
雷声从天际传来,由远及近,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夜空,暴雨倾盆而下,如天河决堤般。司马棣被惊醒时,只觉阴风阵阵,颈后凉飕飕的。隆隆雷声中,依稀能听见接二连三的呼喊声。司马棣拖着木屐走至窗前,见殿外的长廊、花园里,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他索性出了寝殿,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滴扑面而来。
  元珊提着灯笼踉跄地冲到司马棣面前,带着哭腔叫喊:“皇后不见了,自从下午发现小元淹死了之后,皇后就痴痴呆呆的,晚膳也没用就睡着了。谁知奴婢半夜醒来就找不到皇后娘娘了!”
  司马棣沉声道:“叫你来陪皇后,不是来享福的!还不去找?”元珊忍住眼泪,扭身又冲进雨里。
  门窗被风吹打得哐啷直响,戴忠兰这才醒来,望见偌大宫门下孤零的身影,匆匆拿了外衣出来给皇帝披上。雷雨声不绝于耳,司马棣攥紧了拳,小兰子,你也出去找。”
  戴忠兰迟疑道:“皇上,奴才先找人来伺候着?”
  “不必,你们都去找,朕回屋睡觉。”司马棣步履飞快地回了寝殿。
  戴忠兰看着皇帝睡下,拿起伞合门出去了。他的身影刚从窗前掠过,司马棣随即下床披起外衣。
  司马棣提着一盏灯笼在漆黑的长廊里穿行,雨声、雷声、蛙声和成一片,令人焦躁难安。沿着西廊走到小花园,假山旁边的老槐树被雷劈下了一根粗壮的枝干,横在山洞外。司马棣冒雨走过去,手里的灯笼不一会儿就灭了,索性扔下。衣裳湿透了,他跨过树干,俯身朝漆黑的山洞里喊:“你在吗?你在里面吗?”
  雨声太大,什么回应也听不见。司马棣蹲下,头探进洞内,耳边嘈杂的声音消退了,清晰的抽泣声近在咫尺,每抽一下,似乎就在他心里揪了一把。他爬了进去,冰凉的雨水被体温焐热了,直往下淌。他喉口发涩,唤了声,“小环。”
  抽泣顿住,上官嫃嘶哑的声音带了几分惊恐,“谁?谁叫我?”
  “是……朕。”司马棣伸手探了探,摸到她的头,用力按进自己怀里。
  上官嫃顺势抱住他的腰,哭得撕心裂肺,“皇帝哥哥,小元死了,我把爹爹送的小元害死了!”
  “不是,不是你害死的。”司马棣抱着她冰凉的躯体,打了个寒噤。沉默半晌,安慰道,“是它贪玩,不小心掉进水缸里了,这不怪你。小环,别哭了。”
  “小元……娘……娘……”上官嫃一面啜泣一面唤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累得睡着了。她紧紧抱着司马棣,就像抱着一块浮木,一松手便要沉入深潭。司马棣双腿麻痹,却不敢动弹。他没想叫人来,也不想走出去。他们浑身湿透了,但至少可以在阴冷的山洞里相拥取暖,捂住彼此胸口那条火热的血脉。
  晨曦从稀疏的石缝里透过来,在两个孩子身上洒下点点斑驳。上官嫃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歪歪支起身子,顶着一头蓬乱的发望着眼前一脸病容的司马棣。
  “小环……咳咳……快、起来……”司马棣一手捂住鼻口不住地咳嗽,一面扶上官嫃。
  上官嫃傻傻地问:“皇帝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司马棣咳得浑身直颤,喘息愈加急促,艰难道:“去叫人、传御医……”
  上官嫃见他喘不过气的样子吓坏了,如梦初醒,骨碌一下从山洞里爬了出去,大声呼叫。清晨的德阳宫被上官嫃的哭喊打破了宁静,彻夜未眠的宫人们闻讯而来。戴忠兰哆哆嗦嗦地跪在昏厥的司马棣身边,眼泪不知怎的就源源不断往外涌。上官嫃牢牢抓住司马棣的手,执拗地不肯放开,便跟着一道去了正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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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寐寤者(9)
经由匆促赶来的太医金针过穴,司马棣渐渐恢复了意识。徐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太险了,实在太险了!皇上的喘疾有四年没有发作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内侍总管林密驻足在床边探望皇上的脸色,低声询问:“依徐太医看,是否该像往年一样每日备着玉屏风散以备不时之需?”
  徐太医蹙眉,若有所思道:“皇上的喘疾多在春秋两季发作,如今一无花粉,二无风沙,好好的怎么……”
  林密忙答:“恐是淋雨染了风寒吧。”
  “你们……”徐太医又气又无奈,唯有长叹了声,“我会命太医院每日备着玉屏风散,林公公尽管遣人来取吧。”
  上官嫃全然不顾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司马棣,依稀想起了昨晚的事,想起了暖暖的胸膛和大手,于是唇角抿得紧紧的,唯恐露出心底的笑意。李尚宫轻声细语向皇上请示,为了不打扰太医诊治,先将上官嫃带回配寝殿。
  脱下皱巴巴的衣物,上官嫃羞涩地低着头飞快缩进浴桶。热气腾腾,轻薄的纱帐里一片水雾朦胧。元珊双眼红肿,替上官嫃小心翼翼地梳着头。待四下的宫婢暂时都退了出去,元珊才哑着嗓子轻声埋怨:“皇后娘娘,再迟一个时辰,奴婢就要被打死了。”
  上官嫃扭头望着她,惊讶地问:“你的嗓子怎么了?”
  元珊委屈道:“整个德阳宫都被奴婢们翻遍了,找了几个时辰,喊了几个时辰,谁的嗓子都这样。”
  “是么……”上官嫃内疚极了,嘟着嘴说,“是我不好,我没听见,不然一定会出来,不让你们担心……李尚宫很生气么?要罚你么?别怕,我会为你求情的。”
  元珊稍稍安心了些,好奇地问:“为何娘娘和皇上在山洞里睡了一夜?”
  “我记不得了。”上官嫃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想了想,仿佛是自己先睡着的,至于皇帝哥哥怎么找来的、为何留下,她真的很想去问问。失去了小元,可得到了司马棣的怜爱,对上官嫃来说,应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上官嫃顿时心情大好,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元珊大呼:“不好了!娘娘也生病了!奴婢去传太医!”说完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上官嫃吸了吸鼻子,望着空中的袅袅水汽眯眼笑了。生病也好,至少能惹人关心。
  宫人呈上汤药,林密搀扶皇帝起身,司马棣张望一圈问:“小兰子呢?”
  林密答:“皇上,戴忠兰伺候不周,奴才正打算将他调去浣衣局。李尚宫会亲自挑选可靠的人来伺候。”
  “浣衣局?”司马棣气促咳了两声,“朕已经习惯他服侍了,不想换人。”
  “这……皇上的意思是饶了他?”
  “这不怪他,是朕故意让他避开的。”
  “皇上要保重龙体啊……”林密端起药碗递上去,轻声细语道,“当年徐太医说喘疾无法根除,几年来奴才揪着一颗心日夜守护皇上,生怕有半点差池。如今刚放手交给小兰子,岂料他……唉,奴才不调他走,怎么给李尚宫交代。”
  司马棣默默地喝完药,含着两颗蜜饯含糊道:“朕今后会多加注意,小兰子不能走。”
  林密面露难色,也只得颔首领命。太医院送来的几个香囊被悬挂在龙床四周,另有一只绣工精湛的给司马棣随身佩戴。林密笑道:“这只是李尚宫亲手绣的,里边都是太医院配的药材。皇上若觉胸闷、气喘时可以拿出来闻一闻。另有玉屏风散可以时常服用,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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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寐寤者(10)
林密瞥见托盘里还剩了一个香囊,回头质问,送香囊的宫婢小声道:“这是给皇后娘娘的,或许是奴才们拿错了一只。”
  司马棣侧目问:“皇后怎么了?”
  “听闻娘娘鼻塞得厉害,奴婢只是送药,也不清楚。”
  林密蹙眉挥挥手,小宫婢忙退下了。司马棣半倚着靠枕,出神地想着事。林密四下里交代叮嘱了宫人一番,回到床边请示:“皇上,奴才与李尚宫商议之后,觉得宫中的桃李杏树皆留不得,以及许多花草都要挖去,以避免来年开春以后那些花粉令皇上龙体不适。不过夕莲花动不得,皇上日后尽量少去太液池走动,龙体为重啊!”
  司马棣疲惫地答:“朕知道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是,配寝殿的花园可以不用动。”
  林密惊疑反问:“皇后寝殿?”
  “嗯。”司马棣虚弱地点头,合眼道,“朕不会去,那边的花草就留给皇后吧。”
  林密犹疑着领命,“奴才遵旨。”
  天气微热,在床上窝了几日的上官嫃待不住了,偷溜到殿外长廊里乘凉,眼巴巴望着西边。不一会儿,莫尚仪又把她拉回去,再三叮嘱元珊不准让皇后出门受风。在元珊的央求下,上官嫃没法子,满不高兴地撅着嘴在床上倚着。听宫婢们说因为皇上的喘疾,宫里到处都在砍树,偏偏配寝殿没动静,上官嫃急了,愁眉苦脸地对元珊说:“我这里有好多好多花草,难怪皇帝哥哥不来看我……”
  元珊一本正经地说:“娘娘别急,等皇上龙体好些了一定会来的。”
  午时蝉鸣大噪,却催人昏昏欲睡。元珊替皇后打着扇,有一下没一下,末了手慢慢地停下来,靠在床头睡着了。没有一丁点风,殿内的纱帘帐幔纹丝不动,一切像凝滞了般。
  映满阳光的花窗上忽然闪过一个影子,接着传来一声轻微的嘎吱声。上官嫃睡得浅,很容易醒来,眼珠子骨碌一转,瞅见了刚从花窗外头爬进来的査元赫。他身上一袭绛紫缎袍,衬得面如冠玉,却贼头贼脑地蹲在榻上,食指竖在唇边,一面发出嘘声一面猫着腰走近。上官嫃冲他眨眼微笑,悄声问:“元赫哥哥,皇帝哥哥呢?”
  査元赫蹲在床边,笑嘻嘻地说:“皇帝舅舅还在养病,我偷偷来看你。”
  上官嫃支起身子,关切地问:“皇帝哥哥还喘么?都怪我,要不是我,他就不会淋雨生病了。”
  “好多了,太医说那是痼疾,不能根治。上官嫃,你呢?还难过么?”
  “难过?”上官嫃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査元赫问的是小元的事。她突然悲伤起来,自私了好几日,这时候才想起小元还没有入土为安,她不是一个好主人,“元赫哥哥,你知道小元在哪里么?”
  査元赫脱口而出,“埋了。”
  “埋哪儿了?”
  “大概就埋在花园里了……”査元赫也不清楚,一边挠头说,“我去打听打听,到时候陪你去祭拜小元,好么?”
  上官嫃连连点头,眸中满是感激。二人闲聊了没几句,元珊便醒了,赶紧揉揉眼睛继续打扇,懵懵盯着査元赫问:“公子,你怎么进来的?”
  査元赫腆着脸凑到元珊面前笑,“嘿!本大帅能上天遁地,自有法子出入。”
  元珊红着脸往后闪躲,“公子,你不能擅自进来,被莫尚仪知道奴婢要受罚的。”
  “别让她知道呗!”査元赫话音刚落,宫门外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上官嫃急得伸手按下査元赫的头唤道:“快躲起来!床底下!”査元赫黑着脸很不情愿,无奈之下只好钻了进去。
独寐寤者(11)
莫尚仪带人送了洗净的衣物来,并将寝殿里的帐幔床帏都换了换。莫尚仪布置完了外厅,进来叮嘱宫婢们别再采摘鲜花回寝殿,日后皇后泡澡都用干花。上官嫃一激灵,扭头问:“莫尚仪,是不是因为皇上怕花粉?”
  莫尚仪答:“是啊,皇上的喘疾复发了,最怕沙尘和花粉,这几日宫里的桃树杏树都被砍了。”
  上官嫃疑惑道:“可是不见有人来这里砍树呢?”
  莫尚仪想了会儿,答:“是皇上不让动配寝殿的花草树木,留给皇后观赏。”
  “真的?”上官嫃又惊又喜,“皇帝哥哥真好!”
  宫婢们收拾床铺的时候,上官嫃紧张地攥紧小手,忽的一只荷包从锦被里掉出来,滚进了床底下。宫婢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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