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月照燕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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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洛玹自小养在还是婉妃的白婉身边,时常跟着她来淑雅殿,容洛书的母妃怜惜他自小丧母,待他极好。
自生了容洛书,他极喜欢这个小妹妹,常常跑来和容洛书玩耍,两人关系比其他皇兄要亲的多。
容洛书凑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只是一个劲儿的笑:“三皇兄的好我自然记得,小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好看,现在觉得你更好看了。”
眼前的青年眉清目朗,自是神仪明秀。
容洛玹笑一笑:“小时候我还时常愁你丑得嫁不出去,现在看你长开了,我便不用再担心了。”
他们这边闲谈的空档,又有几位妃嫔皇子相携着进殿来,皇后自是要领着容洛书一一介绍,毕竟八年里,宫中的妃嫔们也换了一拨又一拨。
不多时,容洛书便被一众宫妃围了个结结实实。皇后甚至看到,潜心礼佛,已经多年未出兰芷殿的兰妃娘娘,这回也赏脸来了这次宫宴。
九皇子系兰妃所出,多年一直因为母系势弱而在朝堂之上孤立无援。更何况,若说起来,当年兰妃与淑妃的交情,比皇后还要更深一些。
皇后看着兰妃拉着容洛书的手,亲昵地说着些什么,容洛书也和和气气地应下,心头不禁冷笑。
容洛书此番回京,必定是各方皇子势力巴结的对象,这场景却是皇后和太子不想看到的。容洛书若能被他们拉拢,自然极好,但若不能拉拢,当然也不希望她被别人拉拢。
“诸位请入座吧,吩咐女官布膳。”皇后淡淡地开口,将围着容洛书嘘寒问暖的一群人挡下来,众人只得悻悻落座。
容洛书暗吁了一口气,被这么热情的对待,她还真是有些受不了。
布膳完毕之后,舞乐歌姬们缓缓而入,笙歌丝竹,不绝于耳。
一曲奏毕,殿外一声“陛下驾到!”让气氛凝了一凝,随即,众人起身离座,拜倒于地,一片山呼万岁声。
“众位卿家免礼!”皇帝出声,因为政事而锁紧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他的目光扫过起来的众人,停在容洛书脸上,招了招手:“锦容,到父皇这里来。”
容洛书怔了怔,垂首应喏,走上前。她这才看到,容绰左边站了一个清瘦老者,灰白鬍须,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里布满阴郁,瞧着有几分邪气。
而在他右边,是一位敦厚老者,须发尽白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气度从容。
这敦厚儒雅的老者容洛书认得,是大儒淳于彬的至交好友,文坛上鼎鼎大名的叶庭沧,两朝重臣,官拜文阁大学士。
这朝堂之上,为官者,三分之一都是叶阁老的门生,可谓桃李满门。
既是老师的至交,自然是要见礼一番:“叶阁老大名,锦容常听老师说起,久仰了。”
叶庭沧回礼道:“殿下客气了,殿下天资聪慧,每每淳于兄谈及您,甚是自得啊!”
“老师缪赞了,锦容还需前辈们多多提点才是……不知这位是?”她将身子转向另一边站着的另一位清瘦老者。
那老者立刻躬身道:“微臣陈枭,见过帝姬殿下。”
太傅陈枭。
“陛下!爹爹!”这边刚见礼罢,那边茹妃便莲步轻移,身姿袅娜而来。
“宫宴之上高声喧哗,成何体统!”陈枭见茹妃如此这般,眉头一皱,阴郁的三角眼中射出冷冷的目光,盯了茹妃一眼,大为不快。
他这一喝,倒叫茹妃懦懦地敛了凌人盛气,变得像只小猫一般乖觉起来。
反而是皇帝打了圆场:“陈爱卿不必如此严厉,你们父女也多日未见了,自然应该说些体己话。”
陈太傅领旨,带着茹妃往一旁去了。
皇帝牵着容洛书的手一直走上主位,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才道:“众卿家随意些,不要太拘束!”
不多时,舞乐又起,众人又开始交谈言笑,一片和乐融融。
宫娥为皇帝和容洛书斟酒,皇帝含笑看着昭和殿下翩翩起舞的舞姬,侧头问:“会喝酒吧?陪父皇喝一杯。”
数杯酒入口,皇帝的笑容瞧着更真切了一点儿:“威北王给朕教出一个好女儿啊!”他一顿,突然问,“他可给你找人家了?”
容洛书举杯的手在唇边顿住,又缓缓放下:“还不曾。”
“哦。”皇帝了悟似的应了一声,“你也及笄一年多了,是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容洛书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她的唇边始终笑意不减,那笑容,似乎像是画在脸上一般妥帖。
“不如在燕京多住些时日吧,结识一些士族子弟,喜欢哪个,父皇便赐婚于你,可好?”
“玄武关战事吃紧,儿臣还未想过这些儿女私事,还是,以后再说罢。”
明显失望的神色从容绰脸上一闪而过,一想到他的江山却需要他唯一的女儿来守护,便一阵内疚:“父皇没有逼你的意思,你可以慢慢挑,必定要找个好的。”
容洛书弯着眼睛点头,却又听得皇帝微靠过来一点儿,小声说道:“喏,你看殿下那位弹琴的公子如何?”
愣了愣,容洛书抬头看去。
那公子着一袭黛紫锦袍,上面绣着繁复的云纹,雅致华丽。远远的看不清面目,只见他眉目低垂,专心致志地抚弄着琴弦,轻拢慢捻下,整个大殿都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从那双修长优雅,通透如玉的指尖下流泻出来的,宛如天籁的音符。
“甚为丰姿卓仪。”容洛书完全折服在他的琴技里时,又听得皇帝在她耳边说:“那是刚上任的太常寺卿虞韶泠,出自礼乐世家虞氏,对乐理的造诣可是在后辈中最拔尖的……”
点点头,容洛书表示赞同。这时候,弹琴的虞韶泠突然抬头,一双幽深的目光直直对上她。
容洛书没看清他的面貌,单是那一束目光,便让她心紧了一瞬,像极了战场上被敌方的弓箭手瞄准的感觉。
她下意识就觑着眼横过去,这么一眼看过去,对方倒是愣了一下,这么一怔,便滞了一瞬,指下拨错一个音符。
虞韶泠瞬间回神,用一手华丽繁复的指法遮掩了过去,他自信,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出来。
再抬头,却看见高台上的容洛书笑吟吟地看着他,唇瓣微动,他凝神看去,容洛书竟对他打着口型。
弹、错、了。
虞韶泠懊恼地皱眉,指尖一挑复一抹,乐声突然急促高亢地转了几个弯儿。
☆、玩笑
刚刚还沉醉在婉转空灵的琴音中的众人,在陡然高亢急促起来的乐声中猛地一震,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虞韶泠弯起唇角,众目睽睽之下大炫琴技,掩抑抽拨,抚捻弹掐,手法华丽至无以复加。十指翻飞如燕,听者大有酣畅淋漓之感。
皇帝眼中激赏之色更甚,虞韶泠再一次抬眼,将容洛书一睇,眉宇间是颇负自得的少年意气。
见他如此,容洛书只觉得很是有趣,不禁想要再逗他一逗,便复又启唇,提醒道:
刚、刚、弹、错、了。
虞韶泠眸光一凛,如玉骨般的手指在琴弦上重重一压,刹那间,一切归于沉寂。
刚刚还载歌载舞的殿中央霎那间噤若寒蝉。
皇帝挑眉道:“虞爱卿,怎么了?”
虞韶泠起身,上前拜倒:“启禀陛下,微臣听闻帝姬殿下常年驻守玄武关,抵御月支,佑我大燕平安,心中甚是仰慕敬佩,故微臣想借此机会为帝姬殿下独奏一曲,不知陛下准否?”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极为俊美绝艳的脸庞,双眸漆黑如点墨,直直地看向容洛书。
容洛书讶异地看向他。
“锦容意下如何?”皇帝侧头笑着问她,却没得到回答,他转过头一看,容洛书正看着殿下扬起脸来的虞韶泠,怔怔出神。
下面有皇子们和宫妃们的窃笑声。
“咳!”皇帝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笑意。
容洛书回神,收回自己直白得近乎无礼的目光,喟叹道:“燕京果真是人杰地灵啊!”她从燕北回来的第一天,便遇着这么些翩翩佳公子,可见这燕京确实是养人的。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虞大人了!”容洛书微微一笑,不理会坐在虞韶泠身后,正冲她挤眉弄眼的三皇子的揶揄。
虞韶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挑起一抹幽魅的笑意,漆黑如墨玉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浅淡的戏谑之意。
悠然婉转的琴声又起,容洛书凝神细听。
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清雅婉转间仿佛让人看到了闺阁之上,烟眉轻笼,含情凝睇远方,默默不语却愁怨满腹的深闺女子。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知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一曲哀怨的《秋风词》刚起过前调,便见满殿愁容,众人似乎已被这哀凉的调子感染,情不自禁悲伤不已。
容洛书默默叹息一声,虞韶泠此举,可是在替那些深闺女子怨恨?怨恨自己让她们的丈夫远赴边塞,不得归来?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连家都保不住,谈何国与天下?
笑意慢慢敛起来,容洛书的脸上,也在琴声里染上了几抹悲愁之色。
虞韶泠微微抬头凝眸,看着容洛书肃容的表情,略挑了嘴角,那双夺天地之造化的手指轻捻慢旋,哀怨的调子在无知无觉间又过渡到一曲《凤求凰》。
前调一变,容洛书的眉心就狠狠一跳——亏得她刚刚还满心内疚于边城战事,虞韶泠哪里是用那首《秋风词》来替深闺女子思念远在边关的丈夫!
深情缠绵的歌声从虞韶泠艳薄的唇瓣飘逸而出,听醉了一干宫妃女眷。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容洛书收起愁容,笑容冷冽如剑锋寒芒。
虞韶泠戏谑地挑眉一笑,一双如漆似墨的黑眸里,有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他指尖不停,浑厚悠远的旋律又是恰到好处的一变,《极乐吟》流泻而出。
他的神态由深情转至悠然自得,陶然自乐。琴声峥峥,音节刚劲而又不失大气磅礴,寥寥数指间,峰回路转又别有一番意境高远的天地。
琴音渐消,虞韶泠收指片刻,昭和殿中仍寂寂无声良久,众人沉浸在这高妙琴音中,多时无法自拔。
“啪!啪!啪!”容洛书站起来,抚掌。看着殿下脊背挺直如青竹,仙气四溢实则眸色深幽的男人,笑容里有毫不掩饰的拜服与赞叹:“虞大人的琴技出神入化,锦容佩服!锦容虽不才,提枪跨马多年未行这等风雅之事,今日却还是想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一番,以答大人三曲之厚意。”
她踱步下来,走至虞韶泠身边:“可否借琴一用?”
虞韶泠这才发现,这大燕唯一的帝姬,有一双让人不敢逼视的灼灼黑眸,明烈如火。
“请!”虞韶泠退到一旁。
不管四周交头接耳,也不管众人的目光暧昧流连在两人之间,容洛书倒是神色极为坦然地坐下,微微点头一笑,便垂眸拨弄指下的琴弦。
虞韶泠看她这般架势,笑意更深,那句“班门弄斧”,原来却不是谦词。那么,刚刚她是如何看出自己弹错了?
容洛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多年不碰这些东西,音准都差了些。
拨弄了几下,才勉强上手。容洛书略一思索,奏起了那曲《黄云秋塞》。
温纯钝缓的调子,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浑厚哀凉。
容洛书奏得谨慎认真,尽管如此,还是有些涩然。
小时候,她常听母妃弹这曲子,后来便教她弹,后来又教她《关山月》,教她《塞上鸿》。
那时候太小,只会弹下来,却不大知道里面的意思,对于母妃解释的“戍边苦况,塞上思乡”也是一知半解。
直到她被外公带去燕北,胡服骑射,箭矢如雨,才理解了那八个字。
她便再很少抚琴。
手中的剑舞得越发纯熟,倒是指尖的琴音却以为都忘了。
然而,事实证明,小时候的一些东西,往往像是深入骨血的烙印,难以忘却。
容绰眼底有细碎的泪光。
“别再弹了。”御座上的帝王出声制止。
“是。”容洛书停下手,神色莫辨地看着指下琴弦。
上面挂着一丝深红色的细小血珠。
什么时候划破了指尖?竟然让她连疼都没觉出来。
她站起身,笑容如纸薄:“多谢虞大人的琴了,锦容琴技拙劣,怕是辱没了大人的名琴。”
虞韶泠皱着眉头看她,那双如墨的眸子里有浓的化不开的伤感。
他在这女子面前,为整个大燕的儿郎感到惭愧。
“弹得很好。”他顿了顿,“只怕是我这把海月清辉配不上你,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虞韶泠自嘲一笑,不等容洛书回答,便转身朝着御座上的皇帝轻施一礼,如随性隐者般飘然而去,气度雍容闲适,姿态高雅让人心折不已。
容洛书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神色有些疑惑。
第二天,燕京贵圈便传出了太常寺卿与锦容帝姬琴歌相和,太常寺卿大人更把那把名动天下的海月清辉琴赠与了帝姬殿下,作为定情之物的消息。
“唉?你真的和帝姬殿下……?”陆辰意疑惑地看着一脸淡笑,无所谓的太常寺卿虞韶泠,后者正在专心致志地斫着一把新琴。
“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虞韶泠停下手中的动作,黑眸微眯,“你的功课温习得如何了?可还想入鸿胪寺?”
“鸿胪寺我是一定要入的!”陆辰意颇为自得地一笑,“这大燕,除了我,哪个还有福气去体会八方来朝的异域风情?”
“除了你,确实没有人更精通如此多的番帮语言了。只不过……”虞韶泠略一沉吟,道,“许是你还未入朝为官,并不知晓这官场的利害,也不知大燕国威已远不如前,近几年,来朝的番帮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番王不把我大燕放在眼里了……”
“这……”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