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说腥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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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玻璃外头光怪陆离的世界,我叹了口气,将鼻尖贴在了凉冰冰的玻璃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上头,形成了温暖而氤氲的白色阴影,就好像是外头浮起了层层的雾气一般。
“咔哒。”
钥匙声在黑暗中响起,我耳朵颤了颤,从窗台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我吞了口口水,轻手轻脚地走了窗台的一边。
“哒哒哒……”
静悄悄的房间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听起来尤为的突兀,那声音好像带着回音似的,充斥了整个黑暗的空间。
是她。
我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望向门口。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是在脱高跟鞋。也对,在这种刚刚死过人的地方踏着高跟鞋,实在太惹人怀疑了。
我嘴角翘了翘,后脚一蹬,跳到了地上。
拥有一双能看透黑暗的眼睛,真是一件无比方便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我能够清楚地看到她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把鞋放在一边的样子,甚至于,还能看清她鼻尖上的汗珠。
她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衣服,只是把头发盘了上去,白皙的脖颈在窗户透出的微亮中,泛着隐隐的光。
她的脚趾被雨打湿了,就像八天前一样。不同的是,她换了指甲油的颜色。
将鞋子放好之后,她先猫着腰打量了一圈屋子。看样子,是在确定房子里没有人。
真是愚蠢的女人。
我由衷地感慨。
凭你那笨拙的眼睛和耳朵,能确定什么?顶多也就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啪嗒”一声,打开了口袋里的手电筒。
那工具发出白色的执拗的光柱,如同一条没有任何曲线的公路一般,一直延伸到地面上。在那讨人厌的光中,我看到了无数上下浮动的尘埃。
我眯着眼睛,就势躲在了门后。
从门缝里瞧去,她的行为更加的可笑。
她站在原地,用手电筒扫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甚至于,连天花板都没有放过。她咽了咽口水,在我听来,那声音大得像是夏天傍晚的炸雷。
而她的心跳,却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怕黑怕鬼。
如今一看,我忍不住冷笑。
明明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这可是刚刚死过人的屋子,而且现在还是下雨天的深更半夜,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房里连灯都没开。
我想叫出声去吓吓她。
一想到她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我就兴奋到呼吸加速。
她会怎么样呢?
会突然一抖吧?
搞不好,手电筒会“嘭”地一声落在地上。
玻璃和灯泡都会碎吧?
到时候,又会恢复成一片黑暗了。
我听到自己心狂跳的声音,就好像是一群奔腾不休的野马一样,似乎分分钟就要从喉咙眼儿蹦出来。
就在我出神的这一会儿,脚步声猛地近了。
我回神一看,她已经到了卧室的不远处。从我角度看过去,她脚上的青筋就好像地图上的河流一样清晰,细细的,绿绿的,纵横交错。指甲油是裸色的,在她垂在腿旁的手电筒照耀下,那些脚趾甲就好像一张张没有五官的面皮,触目惊心的。
似乎是因为脚上有雨水,她走在地板上的声音粗噶难听,所以当她停下来的时候,我居然莫名地放松了下来。
可下一刻,我就轻松不起来了。
她皱着眉,望向了门缝的方向。一时间,我居然读不懂她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她看到我了。
可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可能。不过是人类的眼睛,怎么可能从这么细的地方看到我,绝对不可能。
幸好,下一刻,她就将视线投向了床的方向。
她又咽了咽口水,终于,迈开了步子。
我屏息凝神,从门后探出了头。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许多,就好像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在面前展开了一样。
她站在床边,望了白色粉末画成的轮廓好一会儿,终于,低下了头。
我狐疑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丝也不肯放过。
她轻轻地将手电筒放在一边,光对着床底的方向。她猫下腰,如同笨拙的四蹄动物一样,粗喘着往里头爬。
从我的方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白花花的两条大腿,还有短裙下头黑色的蕾丝内裤,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爬着,没有任何美感可言。
一阵挪动纸箱的声音之后,我听到了“咔”的一声。
好像是挂锁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很快,如同在水中畅游的八爪鱼一般,她灵活地退了出来。
抱在她手里的,是一个小小旧旧的箱子。
我的目光冷了下去,转向她的脸。
那张脸上,有着近乎癫狂的喜悦。
抱着箱子的两条手臂隐隐发抖,就好像在潮湿洞窟里蠕动的白蛇。
“终于,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她用呢喃一般的调子低语着,笑容扭曲得如同恐怖片里被抛弃的旧玩偶。那双瞳孔紧缩的眼睛里呈现出了歇斯底里的迷恋,就好像……
此刻怀里抱着的,是她的恋人。
真恶心。
愚蠢的疯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重要。。藏了不少东西。。。
☆、第九章 猫(四)
“嗨。”
听到有人打招呼,我从伞底抬起了头。
“阿健?”我有点诧异。
阿健撑着伞,小心地避开满是烂泥的水洼,朝我走来。雨水顺着他的伞滑落,就好像是春风里飘落的细碎花瓣。他的伞似乎不够大,有部分雨水落在他的肩膀上,在黑色短袖上形成了星星点点的深色阴影。
他走过来,如同上学的时候一样,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了。”
我无力地动了动嘴角,继续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他跟在我的身后,一眼不发。前厅的哀乐隐隐地传到耳朵里,让我的身体仿佛困在一团不见天日的蛛丝里一样,又憋闷又沉重。
手脚都不听使唤。
那家伙,已经不在了。
虽然偶尔觉得少了个负担,可大多数时候,还是难过到不行。
毕竟,他还是我弟弟。
“刚才我来的时候,遇到了范老师的父母。”阿健似乎没细心到能体谅我心情的地步;随意地跟我搭着话。
我脚步一停,直直地望向他,“范老师?”
阿健差点撞上我的背,好不容易刹住了,伞上的雨水却溅了我一身。那水滴似乎有意识一般,倏地穿透了我的丧服,触碰到了我的皮肤。
真奇怪,骨头里头都冒出寒意了。
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夏天。不过下一刻,我就清楚地听到了不远处农田里交响乐团一般气势磅礴的蛙鸣。那声音此起彼伏,我想,这是那些正蹲在水田埂边的快活青蛙,在唱着歌感慨好时节呢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笑。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吧,而且在这气氛诡异的镇子,谁都免不了有些杯弓蛇影。
“喂,你该不会不记得范老师了吧?”
阿健似乎对我的突然停住发了些牢骚,但正在走神的我并未发觉,回过神来时,就听到他不满地嘟囔了这么一句。
“范老师吗?”
我的思绪蓦地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经纬分明的麦田,迎风翻腾的绿浪,暖风白云的晴天,还有蓝得让人心慌的半透明天空。空气里洋溢着混合的草木香,嬉笑着的孩子在乡间小道上愉快地奔跑,他们脸上的汗迎着阳光,如同暮野的清澈露珠。
“喂,真不记得了?”阿健对我近来的精神恍惚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六年级时候的班主任啊,一个从城里来的大学生。啊……你的记性可真叫人无语,明明那时候喜欢人家喜欢的要命,还恶心巴拉地说手指真的是太美太温柔了,而且为了隔壁班男生说了一句老师的坏话还跟人干架了呢。这么激烈的事情,你居然都不记得了,也太叫人寒心了!”
望着阿健埋怨的脸,我尴尬地动了动嘴角,“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你这个人,可真叫人寒心啊。”他口中啧啧有声。
我没反驳,却反问他:“范老师的父母来葬礼了?”
“嗯。”
雨似乎骤然下大了,混乱的雨点不遗余力地打在我俩的伞面上,好似是鼓槌敲在鼓面上一般,震得人耳膜都麻麻痒痒的。
我低头望了一眼自己湿了半截的脚,快速地冲进了廊檐下,阿健二话不说,也跟了过来。
“这雨真烦人啊……”他望着白茫茫的天自言自语。
雨沿着屋顶的斜坡涓涓地流下,在廊下形成了一个不怎么美观的微型瀑布,水滴争先恐后地落在泥土地上,敲打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洼。
“他们为什么会来?”我一边拍着肩膀上的雨,一边问阿健。
他皱皱眉,“不知道,大概是……”他歪着头,似乎在想着合理的解释,不过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咂嘴说着“不知道。”
我有点失望,但是更多的是好奇。
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回来那孩子的葬礼呢,明明就是毫不相干的人啊……
“不过,话说当时范老师的失踪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吧?”阿健望着迷迷蒙蒙的雨幕,一边伸手等着房檐上的落雨玩,一边说。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印象了。”
我的侧脸忽地一凉,好像是阿健瞥了我一眼,但当我望过去时,他却是一副始终望着天空发呆的样子,甚至还转头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
我最近果然有些奇怪。
“一个好端端的成年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说来还真有点毛骨悚然呢。”阿健说着,夸张地抖了抖肩膀。
“是吗。”
说起来,比起那个凭空失踪了的人,那时候,还是那个孩子的死更让人毛骨悚然吧。事实上,那根本就是具让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作尸体的东西。
每每想起那不知道被乌鸦还是别的什么衔出来的眼球,露出的暗红色牙龈和残缺不全的牙齿,还有拖了足足有十米的青绿色肠子,我都能感受那从脊椎窜上来的缕缕寒意。
露出体外的内脏就像是某种冷血动物褪下的皮一般,冰冷,没有光泽,带着腐烂的气味。如一条生锈长苔的怂矗窃粲谒钠鞴僖恢蓖系轿业慕畔隆�
不知道是不是感官刺激太过强烈,那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想,人的肠子到底能有多长?听说那东西不像皮肉,关于疼痛的神经并不发达,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我已经瘫倒在地上,狂吐不止。
胃好像被人彻底地翻了个身,浑浊的胃液和来不及被消化的食物混合着,一股脑地冲出我的嗓子眼,那些东西不再如吃下去的时候那般美好,而成了一团污秽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我似乎吐得更凶了。
想起那时,我的嗓子就想被火烧一般,刺刺地发疼。我想,那是胃液烧灼的后遗症。
那孩子是自杀的,警察说,他失足从猫神庙后头的断崖掉了下去。
场景是这样的——
他嬉皮笑脸地站在崖边,不以为然地往下张望。盘旋而上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他旧旧的校服短袖如招魂幡一般乱抖。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脚下猛地一滑,本来漫不经心的脸色骤然变成了骇人的青。他目眦瞠裂,一边大叫,一边张牙舞爪地挣扎。
剧烈的风从他身体的每个缝隙穿过去,他只能像个破烂的风筝一样,从天空直直地坠落。不幸运的他撞到了突出的树枝上,急速的下降速度让那粗钝的枝桠猛然变成了锋利的刀子。哗,肠穿肚烂。
最后,嘭一声落地,骨头内脏碎作了一团,什么都分不清了。
红黑色的血从他身体的每个孔流出来,染红了石堆和沙地,如一副拙劣的涂鸦。
我的喉咙又开始发痒。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强迫自己专注地望向了雨。这样的下雨天,世界简直就像是电视机泛起了雪花一样嘛。
“啪!”
一声清脆的打火声响起。
我转头望向阿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中孱弱的火苗与吹进来的雨星缠斗了一瞬,忽地落败熄灭了。湿哒哒的煤气味飘过来,我皱了皱鼻子。
“啪!”
他又试了一下,嘴边的烟迅速地凑了过去。烟草顿时散发出了强烈的气味,香烟的一头闪闪烁烁。他心满意足地猛吸了一口,示威般地对着雨吹出了一个扭曲的圈。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那就像一张挤压变形的脸孔。
他侧了侧脸,对我示意。
我摇头谢绝。
他似乎不怎么遗憾,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雨又突然大了起来,雨点络绎不绝地砸在屋顶的青瓦上,发出低沉又喑哑的声音,就好像是窄窄的巷子里,有人拿着竹竿在敲击墙壁。不远处的电线杆有些歪斜,在这样淋漓尽致的大雨中,电线摇晃得让人心惊胆战的。
“范老师的父母……”
阿健突然开了口。话说半截,却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我转头望去,他的脸有一半隐在迷蒙的烟雾里。
“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来吗?”
“老实说,有点。”
“你真的不记得范老师了?”
他突然转过头,由于转得太猛,我吓了一跳。
虽说这话是要问我的,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给我答话的机会。
“范老师失踪的那个晚上,我来找过你。”
我一愣,似懂非懂地望向他,“是吗?”
他眸光骤然冷了许多,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啊,不过你不在家。”
我不置可否。
“你弟弟也不在。”
他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是嘛。”
“嗯。”阿健重重点头。
我原本以为,他会一直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可是没想到,说到这里,他却猛吸了一口烟,突然转了话头。
“说起来,你为什么没去当医生,你不是读了医学院吗?”
“医生不太适合我。”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快速地眨着眼睛,看起来是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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