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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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白望着眼前义无反顾的女子,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暗香。那个身体孱弱的女子,单薄如斯,跪在那里。眼神中还透着生涩与惶恐。这样的惴惴不安,这样小心翼翼的奉茶,而后极为小声的喊了她一声师父。
她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笑了,教暗香也跟着笑了。
说起来,暗香这个名字,还是她给起的。那时候的暗香。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伤得太重,险些活不下来。
林慕白说,梅花自有暗香,穷极则变。
前些时候受了颠沛困苦,如今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可林慕白抵死也没想到,这个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徒儿,疼了那么多年的徒儿,临了临了给了她狠狠的一刀。刺入心窝,险些要了自己的命。而如今,她还要与自己恩断义绝。
说起来,还真有些自作自受的意味。
暗香抬头的那一刻,扳直了身子,“如此。可算满意?”
“啪”的一声脆响,暗香猝不及防,瞬时扑倒在地,愕然捂着面颊回眸盯着林慕白。林慕白从不轻易动手,尤其是打人耳光。
回眸间,暗香看到了林慕白脸色渗人的笑意。
林慕白笑了笑,笑得温凉,“满意!我当然满意,果然是极好的。从此你我师徒,各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安好,两不相欠。如意!”她伸了手。
如意快速握住林慕白的手,“师父?”
手有些莫名的轻颤。看的出来,林慕白在极力克制体内的情绪波动,“把三姨娘搀起来,免得夜庄主看着心疼。”
“是,师父!”如意快速上前,伸手去搀暗香。
暗香几乎是被打懵了,被如意搀起身来的时候,还愣在那里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捂着面颊,容色惨白。等着如意推了林慕白转身,暗香才回过神来。
身后,传来暗香几近切齿的声音,“这一巴掌,我会记得的。”
木轮车停下,林慕白一如既往的笑得淡然无波,“你最好记得,记一辈子,否则我不是白打了吗?”
“慕白!”夜凌云低唤。
“如今我是恭亲王府侧妃,还望夜庄主谨言慎行,莫再直呼名讳。慕白二字,已非庄主可以直唤。还望庄主,好自为之!”林慕白淡淡然开口,“我在此恭祝夜庄主与二位夫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如意,我们走!”
“是!”如意推着木轮车往外走。
夜凌云深吸一口气,“你觉得自己废了一双腿,就能把你我的过往都撇得干干净净了吗?慕白。你太天真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断了就能断得干净的。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可能过得安生。”
木轮车缓缓往前,林慕白冷了音色,“那就请夜庄主最好给我记住,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来日你若犯在我手上,别怪我不念旧情。离恨天那头,我不管你有没有联络,但请夜庄主凡事三思而后行。上一次的教训足够惨烈,我绝不会让自己再傻一次。”
音落,木轮车渐行渐远,拐个弯消失在尽处深巷中。
夜凌云知道,这一次。林慕白再也不会回来了。
算是决裂了,彻底的决绝。
暗香缓缓放下捂着自己面颊的手,脸上鲜红的指印是林慕白留给她的记号。她笑了笑,笑得何其凉薄,何其陌生,“终于断得干干净净,庄主后悔吗?”
夜凌云不言不语。
见状。暗香冷笑一声,“本来的目标是让离恨天擒下容哲修,借此来对付恭亲王,可没想到离恨天那帮人这般没用,竟然让容哲修跑了。不但如此,林慕白还找到了容哲修,将他救了回来。”
闻言,夜凌云狠狠剜暗香一眼,仍是没有吭声。
因为暗香所说,确属实情。
“庄主赔上了林慕白的一双腿,结果什么都没得到,不但没有让容哲修对林慕白心生厌恶,反而教二人越靠越近。我可是听说了,这世子爷对林侧妃。堪比亲生母亲,形影相随,极为热络。”暗香眸色低冷,“庄主还是早作打算吧,如今的林慕白是九头牛都拉不回。除非死,否则休想。”
“死?”夜凌云冷哼,“死也得死得刻骨铭心才对,不然如何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情义?”
暗香站在那里,揉着自己火,辣辣的面颊,唇角都有些破皮,可见林慕白下手极狠。
夜凌云走过去,笑着抚上暗香的面颊。暗香微微吃痛,稍稍别开头。擒住她精致的下颚。粗粝的指腹在她脸上恣意拂过,“看样子她的确是认真的,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心里对你必定恨之入骨。到底,拿女人对付女人,这手段着实比男人来得更狠辣一些。”
“嘶——”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暗香蹙眉,“庄主,疼!”
“疼就对了,疼了才能记得住。”夜凌云笑得温和,眸光利利,“暗香,你果然是一柄刺入慕白心中的利刃。由你出手,她会更疼。”
暗香笑得凉凉的,“庄主就不怕,疼得多了,会麻木吗?”
夜凌云吻上她的唇,良久才道,“麻木了。你就会失去价值。你会让你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吗?”
“不会!”暗香笑语。
“如此——最好!”夜凌云笑道,“不过从今儿起,慕白就更忙了。”
暗香仲怔,“庄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能对付慕白的,还有一个人,也能勾起她的过往回忆,让她深陷痛苦之中。”夜凌云轻叹一声,竟是一脸的悲天悯人,“我本不愿这么做,奈何所有人都逼着我,她也逼我!没办法,我只能把事情做绝了。凡事到了尽处。也许才能柳暗花明。”
音落,一辆马车徐徐而来,停驻在庄子前头。
☆、第103章 药有问题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暗香先是一怔,而后笑得凉凉的,朝着夜凌云低语,“那么从今儿个开始,就要多请教了。”
夜凌云一笑,眸色幽沉。
青石板,木轮车,如意陪着林慕白走在护城河边的雅致小径上,杨柳轻垂,风过柳梢头,带来夏意无无限。望着浪花层叠的护城河水,河水清幽。
林慕白仰头望着高高的城门楼子,想着过往之事,面上无波无澜。
“师父,回去吧!”如意低低的开口,“该做的,师父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命吗?”林慕白淡淡开口,“还真的是命。”
“师父?”如意蹙眉,“师父如今有殿下,殿下比谁都护着师父,疼爱师父,这才是最要紧的。”
轻咳两声,林慕白敛了视线望着如意,“你觉得性命和双腿比起来,哪个更值得?”
“当然是性命!”如意毫不犹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要双腿有什么用?师父,你怎么了?”
林慕白浅笑摇头,“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对了师父,上次害世子的是离恨天吗?师父不愿与殿下提及这事,是怕伤及师姐?”如意娇眉微凝。“这事,师姐也有份参与。”
事已至此,林慕白点了头。
如意在红绡身边那么久,早已养成了保守秘密的性子。她的嘴虽然也与暗香一般凌厉无比,但她的心思要比暗香沉稳一些,即便知道真相也不会泄露。对这点,林慕白心知肚明。
“师父是因为愧疚吧?”如意轻叹。
“到底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害了修儿。”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如意,不许告诉任何人。”
如意点了头,“师父,我懂。就跟红绡姑娘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管这条路是对是错,既然做了选择,即便是跪着也得走下去。”
“想她了吧!”林慕白笑了笑。
如意吐了一口气,“毕竟是跟着她长大的,说不想那是骗人的。不过后来我想通了,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活着的时候,爱得刻骨铭心却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回应,死了却能让人永生不忘,也算是死得其所。横竖她都快要死了,能在死之前好好的活了一回,活出了自己的模样,是极好的。”
林慕白羽睫微垂,“她到底,是活了一回。”有些人活着活着,便成了别人,而有些人穷尽一生,只想活出自己。
回去的时候,林慕白大老远便看见了等在公主府门前的容哲修。听得车轱辘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容哲修徐徐起身,明恒快速上前搀着他。容哲修道,“是小白回来了吗?”
明恒颔首,“是林侧妃回来了。”
木轮车停下,林慕白道,“修儿怎么在这坐着?怎么了?”
“听明恒说你出门了,我有些不太放心。爹没跟着你,我就更不放心。”容哲修伸手向前摸着,终于摸到了林慕白的手,而后被林慕白抱在了怀中,“小白,你别轻易出门,虽然现在的云中城戒备更森严了一些,但是难保会有漏网之鱼,你小心一些。”
林慕白知道,容哲修这是心有余悸。上次的事情,着实吓着他了。
轻叹一声,温柔的抚着容哲修的发,林慕白笑道,“我知道了,下次我出门必定与你知会一声。”
“小白,你去哪儿了?”容哲修问。
“我出去走走,看看这儿的风土人情。”语罢,林慕白顿了顿,猛然间反应过来,容哲修的眼睛尚未复明,她竟——
容哲修瞪大眼睛,“怎么不说了?”
林慕白抱紧了怀中的容哲修,“没什么好看的,所以就回来了。”
“下次我带你去。”容哲修笑了笑,“这云中城我比你转悠得多,熟得多。在东街第二条巷子的馄钝铺子旁边,那里有个卖糖葫芦的,他的糖葫芦是整个云中城最好吃的,下次我带你去尝一尝。”
林慕白宠溺的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就知道吃,这会子牙不疼了吗?”
“那你将松子糖都送给了浩儿,我只能找糖葫芦将就。你若是再给我做一罐,我就不吃糖葫芦了。”他有些撒娇的朝着他努嘴。
“真是人小鬼大。”林慕白笑道,“既然你喜欢,我给你单独做一罐,但是说好了,不许多吃不许偷吃。明白吗?”
容哲修连连点头,没有焦距的眼睛里,散着幸福的微光。亮亮的,若星辰闪烁,只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片漆黑。
林慕白,心疼了。
关于今日去见夜凌云的事,林慕白只字未提。
入夜之后,如意为林慕白梳洗完毕,便退了出去。
“如意。”林慕白道,“还记得吗?”
如意颔首,紧跟着笑了笑,“师父放心,如意省得。”
关上门,容盈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抱上了床榻,就着床沿坐下,将她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师徒两个,说什么悄悄话?”
林慕白笑了笑,“怎么,殿下对女子之间的私事也这般感兴趣?”
容盈把玩这她的及腰长发,饶有兴致道,“我对你感兴趣。”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林慕白不愿多说。
听得这话,容盈挑了凤眸,凉飕飕的望着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给爷承继子嗣?”
林慕白脸色一臊,“胡说什么,我只是觉得——”
“觉得爷的话不假,但是需要温婉一些?”容盈仔细的想了想,而后伏在她耳畔道,“是不是想念爷的味道,所以心里着急了?”
“越说越没个正经。”她白了他一眼,“不与你说了。”语罢,她佯装生了气。
谁知他突然欺身而上,直接将她压下,“爷知道你不喜欢用说的,你喜欢用做的。”
林慕白的脸,蹭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容盈,你正经一些。”
“生儿育女不是正经事,那天下就没有正经事了。”他说得一本正经,“你想想,若父皇没有子嗣,那么以后天下就得易主,这是不是正经事?如果莫青辞没有子嗣,来日这云中城也得易主,这算不算正经事?若爷没有子嗣,百年之后连个扶灵的人都没有,算不算正经事?难道你想看着爷,将来孤独终老,无子送终吗?”
她一愣,“修儿不是吗?”
容盈说得一脸认真,“子嗣这回事,与世人所希冀的荣华富贵一般,只嫌少不嫌多!”
她哑然失语,这都能成为理由?
可问题是,他要生孩子,她未必肯答应。
定定的望着他,她咽了咽口水道,“若是生不出来呢?”
“那便做到你生出来为止。”他毫不犹豫。
林慕白不悦的推开他,“我又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你若真的那么急着想要开枝散叶,去找别人。”
容盈无奈的扶额,“谁告诉你,我急着开枝散叶。”
“你自己说的。”她挑眉看他。
容盈捧起她的脸,“若是有了孩子,你可舍得丢下孩子,自己离开?”
她摇头。
“那不就结了。”他轻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你说,你与我之间若没有点联系,来日你走了,我可怎么办才好?”
她翻身,攀上他的胸膛,“你若不是喜新厌旧,我怎么会走?”
他望着她时,眸色幽邃若深渊,仿佛凝着愁绪,“世事难料,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模样。我管得住自己的身,管得住自己的心,可我管不住天下之变,悠悠之口,人心叵测。”
“那我信你便是。”林慕白道,“只要深信不疑,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他道,“你可信?”
她颔首,“我信。”
“若我骗你呢?”他问。
林慕白想了想,笑若三月暖阳,“那最好能骗我一辈子。”
容盈嗤笑,“话虽如此,做到却难。”
“也不是很难。”林慕白道,“我若真的爱你,必定不计流言蜚语,不怕千难万险。若是连生死都置之度外。还有什么不能扛过去的?生死尚且看透,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敌得过生死吗?”
他摇头,眼底泛着异样的微光,紧拥她在怀,“什么都比不上生死。”他说,“别再让我痛一次,别再离开我。”
她蹙眉:再?
终究,没有问出口。
说好的,深信不疑。
正感动着,想着要如何关慰,林慕白陡觉身上一凉,却见他已经快速为她宽衣解带。当下愣了愣,“你做什么?”
他一本正经的望着她道,“既得妻如此,为夫自然要更尽心尽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