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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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张素白的脸,毫无血色。
他说他要与她好好在一起,好好珍惜,重新开始。
可是最后呢?
他都没发现她的改变,她却早已嗅到他身上属于别的女人的味道。女人是敏感的,尤其是深爱你的女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对她而言都是轻的。
“夫人?”奴婢上前。
林婉言回过神来,“今日你们都不必跟着我,我要出去走走。”洗漱完毕,她起身往外走。
所有人都知道,夫人很少出门,是故庄主也从未下过禁令。不叫人跟着,所以没人敢跟着,毕竟此前夜凌云也没想过她会出去。
与世隔绝了那么久,林婉言除了夜家庄,早已无处可去。
就算出去,也会回来。
所以夜凌云,从不担心她会离开。
林婉言也没有打算离开,只不过一个人静静的走在长街上。站在街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眸中迟滞,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过她也只是站了一会,便隐没在人群里。
林慕白上了茶楼的雅阁,进去的时候,林婉言已经等在那里。
得了消息,林慕白便与蔷薇悄悄的从后门离开。因为她知道,林婉言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是绝对不可能来找她的。毕竟她与林婉言算是水火不相容,到了绝境。
进去的那一瞬,林慕白的视线便落在了林婉言的面上。
惨白的脸,毫无血色。一双瞳仁,泛着微黄。原本饱满的唇瓣,此刻泛着微微的青色,裂缝中隐约带着血迹。
从前美丽的女子,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算不上狼狈,但也绝不是昔年之态。
她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林婉言,似乎也不是这样的状态,这才几个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林婉言瞧一眼林慕白隆起的小腹,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少许,“没想到我的孩子没了,你竟有了孩子。林慕白,你说这算不算孽?”
“是缘。”林慕白坐在她跟前,“福祸相依,就看你如何看待。”
“从始至终,你的心态始终比我好。”林婉言有些神情恍惚,“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赴约,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林慕白哂笑,“我若是怕,就不来了。”
闻言,林婉言点了头,“也对,你何曾怕过。当年只身一人离开夜家庄,你也走得何其潇洒。你若是怕,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身份与地位。”她说得很轻,话语中透着无尽疲惫,“我听说了,白馥回来了,是吗?是她吗?”
她定定的望着林慕白,笑得有些嘲讽。
“一模一样的脸,你说呢?”林慕白抱之一笑。
林婉言笑得凉薄,“若是能取而代之。早就可以了。只可惜,白馥是什么人?一个个蠢得无可救药,竟还能冒充白馥?都当天下人是傻子吗?”
“你倒是清楚。”林慕白瞧着蔷薇端上来的果茶,轻笑一声。
林婉言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跟你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林慕白,其实我是恨你的,从我爹为你而死开始,我就恨着你。是你让我无依无靠,是你让我成为浮萍漂泊。如果不是你,我爹不会死,我爹若是不死,我也不至于不折手段的寄人篱下。林慕白,是你让我变成今日模样。”
林慕白喝一口果茶,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你今日来,就是为了重复你以前说过的话给我听?林婉言,这话你说了千万遍,我也听了千万遍。你爹的命,我不止一次的还给过你,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欠你什么呢?夜家庄给你,夜凌云也给你,还不够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自信。”林婉言哭笑,眸光利利,“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要跟你抢吗?凭什么他们都喜欢你,都心疼你,都为你死,却没有人能顾及我的感受?我也是个人,为什么你们都可以这样自私?”
“我爹护着你,为你死;我喜欢夜凌云。夜凌云却一心只想娶你。到了最后,我什么都没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寄人篱下,我想当夜家庄的夫人,我想成为夜凌云身边的女人。所以,我不折手段了!我知道我爹在天之灵一定会怪我,身为太傅的女儿,这般不择手段,实在让父亲蒙羞。”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副身子,我一无所有。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皇室做下的孽,何以要让我们来承担?真正该死的人,其实是你!”
说到最后,林婉言低头啜泣。
就连哭泣都觉得很疲倦,很累,很伤人。
林慕白坐在那里,静静的听林婉言哭着埋怨。她们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一别五、六年,什么都变了。
指尖轻柔的扣上林婉言的腕脉,林婉言吓了一跳,但也没有拒绝。
“我不管你今日找我,是来看病的,还是真心想与我说两句。我从未忘记,自己是个大夫。”林慕白娇眉微蹙,俄而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林婉言,“你——”
“你不必假好心。”林婉言抽回手,“我来这里不是让你看病的,而是想让你好好看一看我,好好的记在心里。我如今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林慕白,你还有心吗?还会愧疚吗?会不会觉得愧对我的父亲?他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你,可最后呢?是你间接杀了我。”
林慕白蹙眉,“你胡说什么?我——”
“我不用你给我看病,我也不想再吃药了。”林婉言深吸一口气,而后徐徐起身,从发髻上取下一枚簪子,放在掌心轻柔的抚摸着,“这簪子是爹留给我的,可是我不想留给任何人。我也知道,如果我死了,万一落在别人手里,我怕对不起我爹的在天之灵。”
她看了林慕白一眼,而后将簪子放在了案上,“虽然我很讨厌你这个人,讨厌你的虚情假意,讨厌你的为人处世。但是我知道,就算为了你的虚情假意,你会替我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婉言?”林慕白道,“离开夜家庄吧!”
“离开夜家庄,我还能去哪?”她问,“我不想走了,我不想离开他。林慕白,如果让你离开容景睿,你会心甘情愿的离开吗?”
“如果是为了他好,我会离开。”林慕白毫不犹豫。
林婉言苦笑,“所以你这辈子一直赢,唯一输给容景睿。六年前,你输了天下,六年后你不怕连自己的命都输了吗?”
“输了命有什么好怕的?”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又不是第一次了。”
林婉言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六年前的林慕白,还不是林慕白的时候,那副惨状果然是记忆犹新的。冷哼两声,林婉言笑得凉薄。“是啊,猫有九条命,我倒要看看,你能死几次。”
“如果你还能活着看到,我会成全你。”林慕白抱之一笑。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林婉言望着窗外,眼神中带着几许无温凄寒,“夏天过去了,就是秋天。秋天叶黄,落叶归根,是该尘归尘土归土。”
林慕白摇头,“说不定,是来年春。”
林婉言嗤笑两声,“林慕白,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自信,也许夜凌云早就是我的。”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夜夜睡在身边的男人,到底是谁?”她问。
林婉言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林慕白深吸一口气,“那便不知道吧!把自己当成一个寻常女子,好好过你的日子。”
“答应我一件事。”林婉言也不追问,夜凌云到底是谁,对她而言早就没有了追问的意义。
林慕白垂眸,“如果不违背道义,我会答应你。”
“我希望我爹的愿望成真。”林婉言定定的凝视林慕白。
林慕白身子一怔。
“你会答应我的,对吗?”林婉言面色凝重。
“我会竭尽全力。”林慕白斩钉截铁。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林婉言眼底的光突然间灰暗下去,好像什么光亮都没了。她笑得苦涩,而后饶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如此,我便不算给父亲蒙羞!”
她絮絮叨叨的出去,没有再逗留半步。
蔷薇进来的时候,看到林慕白用力握着杯盏,似乎要将手中的杯盏捏碎。心下一惊,蔷薇低低的唤了一声,“主子?您没事吧?”
林慕白呼吸一窒,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望着林婉言留下的那枚簪子,“我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她脸色发白,看上去就像有事。
林婉言独自一人逛了一圈京城,还是只能回到夜凌云的身边。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还能去哪?天下之大,除了夜家庄,她不知道还有何处能成为自己的容身之所。
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夜凌云正要出门,见着林婉言回来,快速迎上。“你这是怎么了?去哪儿?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以后带些人在身边。你若是出事,可如何得了?”
林婉言笑了笑,“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最近庄子里事太多,我无暇顾及你。你若是觉得太闷,带人出去转转也好。”夜凌云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婉言,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去,所以你乖乖在家等我。”
她抱紧了他,“我会一直等下去。”
夜凌云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在她眉心轻轻一吻,而后翻身上马。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微凝了眉头,“最近好像瘦了,多吃点。”语罢,扬唇一笑。策马而去。
他只是感觉到她瘦了,却没发现她整个人都不对劲吗?
林婉言苦笑:我不舒服,你都没看到吗?你说你爱我,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被感动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敛眸,苦笑。
一直都是这样,又不是头一回了,她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再计较,就真的是一辈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忽略有忽略的好处,比如说少了什么,多了什么,他都不会知道。至于是否永远都不知道,就要看他自己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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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林慕白又回到了自己的柴房,只不过回去之后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容盈翻窗而入,她才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怎么回事?”容盈担虑的俯身蹲下,望着她一脸的冷凝模样,心头有些隐忧,“蔷薇说你不吃不喝的,怎么了?如此这般,身子哪里扛得住?”
说着,他转身将案上放凉的米粥端起,勺了粥放在唇瓣碰了一下,所幸还是温热的,温度刚刚好。
他亲自喂给她,“吃点吧!”
“她跟了他六年,可是到最后,她始终没有把这东西交给他。”林慕白握着手中的簪子,“景睿,你觉得是不是很可笑?我觉得很可悲。男人对于女人的需求,和女人对于男人的期许是截然不同的。男人要天下,女人只要那个男人。”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绝望了。这枚簪子是他们林家的传家之物,义父死的时候当着我的面交给了林婉言。义父对她说,除非你遇见让自己此生无悔的男人,否则不许轻易交付。这代表着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终身牵挂。”
“林婉言做到了,她虽然爱着夜凌云,可始终也没有对他放下戒心。这样的爱,何其卑微,何其煎熬。景睿,我不想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如此。”
容盈轻叹一声,依旧小心的与她喂粥,“我们不会这样,因为我不想刚从你身上谋取任何东西。早前的江山,此后的天下。与你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我要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大殷,我的大祁江山。”
“那就让那些东西,永远长埋地下吧!”林慕白垂眸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永远都别拿出来。”
“好!”林慕白点头。
喝下最后一口粥,她深吸一口气,俄而换了口吻,“你昨儿个夜里又下了致幻散?”
“否则呢?难不成还得爷亲自伺候她?”容盈起身轻叹,“你舍得吗?”
“哪里不舍得,这东苑的都挺了肚子,我不是也忍了吗?”林慕白嗤笑两声,“这恭亲王府太冷清,不得好好热闹热闹吗?”
“御史中丞府就剩下一个苏离,最后只能病急乱投医。”容盈将她打横抱起,然后置于自己怀中。他就是喜欢这样抱着她。最好抱一辈子,“还是有些太轻。”
林慕白瞪了他一眼,“难不成要我变成个胖子,你也不怕把自己压坏了。”
“无妨,横竖在床笫之间,是我压着容夫人。”容盈厚颜无耻的开口,“容夫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则——”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慕白心头一滞,眸光微暗,伸手抚着他的发髻,“容景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算我没了,还有修儿,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身为父亲。怎能这般不负责任?”
他一脸无辜的望着她,倒像是受了委屈,“我是先为人夫,再为人父。自然是先尽夫职,再尽父职。”
这话说得林慕白,毫无反驳的余地。
好像到了最后,这理儿都在容盈身上,无理取闹的反倒是她。
罢了罢了,横竖这不要脸的作风都是自己惯的,也就随他去吧。
林慕白道,“好了,别黏糊了,这会子毓亲王府和宋贵妃都该忙着对付你,你不去外头打点着,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他眨着极为好看的凤眸,波光潋滟,足以教人心猿意马。所幸是个男儿,若是个女子,这般容色这般神色,怕是早就要被人拐了去,当个祸国的妖孽。
“对付他们的时日还长着,急什么。在忙,对你总有时间。”他吻上她的耳垂,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极为好闻的淡雅荷香,“馥儿,想我吗?”
她轻笑,“想你做什么?”
他一脸不悦,“难怪人家都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行,那你这段时日对我欲擒故纵好了。”她推开粘着自己不放的那个脑袋,“我等着上钩就是,你只管把你的看家功夫都使出来。”
“容夫人这是要等着临幸为夫吗?”他问。
“不可吗?”她笑问。
容盈吻上她的唇,痛快的将她柔软的唇瓣含在口中。让她所有的温度和柔软,都在自己的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