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覆-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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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凌云,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林慕白撒腿就往外跑。
门开的那一瞬,暗香站在外头。
心,狠狠抽搐。
林慕白僵直了身子,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业已停滞,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一脸无温的暗香,而后回眸盯着容色清浅,笑得何其惬意的夜凌云。
黑与白在她的世界里颠倒,林慕白突然脚下一软,身子重重的撞在门面上。呼吸凌乱,眸色涣散,世界在她的跟前轰然崩塌。
“为什么?”她无力的问,垂眸不去看任何人,指甲死死抠着冷硬的门板。
暗香已经不是昔日的暗香,那一袭华丽的罗裳,浓妆艳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冷笑。她饶有兴致的望着眼前面色微白的林慕白,“师父,好久不见。看师父如今行动自如,想必当日的伤,已经痊愈了吧?哦,我倒是忘了,师父医术精湛,这点伤只要没伤及要害,都不会有事。对吧,师父?”
她将最后的“师父”二字,咬得特别重。
“你和夜凌云在一起?你们两个——”林慕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暗香笑得凉凉的,妖娆备至的走到夜凌云身后,素手温柔的搭在了夜凌云的肩头,似乎是一种挑衅,有像一种宣誓主权的意蕴。她就这样眸色寒戾的盯着眼前神情恍惚的林慕白,勾唇笑得妩媚娇娆,“师父既然不屑一顾,可我舍不得。庄主深情,师父不感动,我感动。我对庄主倾慕已久,难得庄主不嫌弃我这蒲柳之姿,让我留在庄主身边伺候,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就是为了夜凌云,所以伤我?”林慕白身子微颤。
“这是其一罢了!”暗香倒上一杯酒,温柔的递呈夜凌云跟前,轻柔的吻上夜凌云的面颊,“师父生气了吗?是不是要亲自将我逐出师门?师父——你舍得吗?”
“暗香,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夜凌云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你现在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林慕白绷紧了身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蓦地,林慕白眯起危险的眸子,“容哲修的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夜凌云与暗香对视一眼,笑得寒凉。
“师父可以告诉恭亲王殿下,这事——”暗香纤细的腰肢被夜凌云拦住,便是当着林慕白的面。身段纤纤的倒伏在夜凌云的怀中。这般的温柔缱绻,这般的郎情妾意,可分明是两条心,却要凑在一起膈应着林慕白。
林慕白觉得五脏翻滚,下意识的握紧了袖中拳头。
“这事,我也参与了。”暗香笑得凉凉的,“师父可还记得,你教过我如何编柳藤球。而今,我便是用这个柳藤球,诓了世子出城。哎呀,真是不小心,我倒是忘了师父对世子颇有一份心,如今想想还真是该死。一不小心,世子出了云中城;一不小心,万箭齐发。师父医术高明,能治得了我这一刀之痛。不知道能不能治万箭穿身呢?就像红绡那样。师父,还记得红绡吧!”
“只要师父跟恭亲王殿下说一说,暗香这颗脑袋,很快就能搬家。身首异处,或者五马分尸,不知道师父喜欢哪一种?师父不是会验尸吗?不如让我来当师父的范本,以报师父的一刀之恨,师父意下如何?”
林慕白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徐徐转身,一步一踉跄的往外走。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
站在漆黑的街头,她觉得天气突然冷了。雨丝落在身上,沁凉沁凉的寒意嗖嗖的往身体里钻。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冷风吹过的时候,林慕白骤然清醒过来。
此时此刻,哪里还容得她耽误片刻。回头望着二楼雅阁上的窗口,暗香和夜凌云就站在那里,寒意阵阵的笑看着,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这般的无助、无奈、无能为力。
她看见暗香的神色缓和少许,但眼睛里空洞得让人心颤。
转身,林慕白再也没有逗留。
跑出院落的时候,门口拴着几匹马,林慕白想也不想的爬上马背,骤勒马缰。马声嘶鸣,策马飞奔朝着城外而去。
“你就不怕吗?”暗香回眸望着夜凌云。
夜凌云嗤笑一声,“这话该我问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她若是落在离恨天的手中,你能确保她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离恨天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暗香凉飕飕的望着他。
“后悔?”夜凌云深吸一口气,“我后悔没有早点下手。若这世上早就没了容盈。没有容哲修,没有这对父子,也许今时今日慕白还在我身边。既然我爱而不得,那毁了她又有何妨。我给过她机会,以后还会一直给她机会,就看她肯不肯回头。”
暗香苦笑两声,“容哲修若是真的死了,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头的。”
“但她会恨我。”夜凌云笑得诡谲,眸色凛冽的盯着眼前的暗香,“仇恨能让熟悉的人,变得陌生如斯。比如——你!”
“我跟她不一样。”暗香别过头去。
“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哪里能与她相提并论。”夜凌云拂袖转身。
指尖深深的扣着窗棂,暗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死死盯着风雨中林慕白消失的方向,眸光微散。口中呢喃,“下雨了——”
再也听不到铜铃声声!
林慕白发疯似的往城外而去。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人心可怕。便是五年前的林婉言,她都没觉得有什么,虽然林婉言抢了她的新婚丈夫,可如今想想反倒要谢谢她的成全。否则,自己哪有今日,哪能遇见容盈。
但是这一次,她慌了,彻底的慌了。
若是容哲修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容哲修才六岁,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知道什么是非恩怨吗?说到底,是因为她才会被连累?还是说,她的出现,是容哲修命中的劫数?
如果是这样,那她——此后该如何面对容盈?心,疼得无以复加,风雨中策马飞奔,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生生的被夜凌云和暗香逼疯!
城外那么大,她该去哪里找?她不知道。
她没有方向,只是任凭马匹肆意奔跑,一直往前一直往前。若天不亡人,天可怜见,但愿容哲修还活着。
出来的时候,城中乱成一团,她知道守城的官兵是看见她了。但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追来,至少在她没有下定决心之前,她不想与暗香为敌。没有搞清楚内在的隐情,她不想造成一生的遗憾。
在夜凌云这里,林慕白学到了一件事:这世上,有时候黑不是真的黑。白也未必是真的白。
黑暗中有马鸣声,林慕白骤然勒住马缰,风雨中遥遥望去,隐约可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匹低头吃草的马儿。林慕白心惊,急忙翻身下马。
马屁股上有些血痕,好像是划痕。而马辔——显而易见是富贵人家的配备,那么这个——会不会是容哲修的坐骑?马匹在这里,那么人呢?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应该没错!
“修儿?”林慕白牵着马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喊。这个时候,就算是遇见离恨天的人,她也不怕。遇见了更好,若是容哲修被抓了,她还能与他一处。
横竖是被自己连累的,她就该与他在一起。
“修儿?”她继续喊着,风雨中喊得声嘶力竭。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夜路难行还下着雨,浑身上下皆被打湿,风一吹更是冷得瑟瑟发抖。
蓦地,林慕白骤然顿住脚步。
风雨声中,隐约夹杂着低低的声音,好似痛苦的挣扎之音。林慕白急忙屏住呼吸,这才发觉声音是从左侧的山坡下传来的。
“修儿?修儿是你吗?”林慕白慌忙朝着山坡跑去,站在山坡上喊了两声,“容哲修?修儿?”
“小白——”
虚弱的声音,的确是从底下传来的。
林慕白欣喜若狂,拽了周旁的灌木,小心翼翼的攀下滑坡,“修儿你别乱动,我来找你,你别怕!”雨夜的矮坡湿滑难行。林慕白走得极是小心。
但总算,找到了容哲修。
容哲修软绵绵的躺在树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是凭着残存的意识,低唤着林慕白。
“修儿,你怎么样?”林慕白慌忙抱起浑身泥泞的容哲修,“修儿你别睡,我带你回去。”
“小白,我脑袋好疼。”容哲修靠在林慕白的怀里,昏昏欲睡,“我撑不住了。”
“胡说什么,我是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可信我?”林慕白哽咽,她想抱着容哲修往上爬,可是爬一步滑一步,自己一个人上去都困难,何况抱着一个容哲修。
事已至此,若是造成二次伤,对容哲修而言有害无利。
思及此处,林慕白只得勉强抱着容哲修,去了一旁平缓之地,将容哲修平躺在大树下避雨。深吸一口气,林慕白从未像此刻这般紧张过,“修儿你别怕,我先帮你检查一下身子。”
容哲修低低的应了一声,未语。
林慕白冰凉的手,慢慢拂过容哲修的双腿,腿骨完好。而后是胳膊,胳膊亦无恙。继而是身上,腹腔没事,胸腔也正常。
最后,林慕白双手微颤的抚上容哲修的脑袋。
蓦地。指尖陡然剧烈颤抖。
在容哲修的后脑勺处,有一个好大的包。
“嘶!”容哲修倒吸一口冷气,低低的喊了一声,“疼。”
“是撞的?”林慕白忙问。
容哲修点了点头,声音孱弱,“撞到了树,当时就晕了。如果不是你喊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睡多久。小白,我疼——好疼!好冷!”
林慕白轻柔的抱紧容哲修,“我这就带你回去,来,我背着你。”俯身蹲下,林慕白背起容哲修,而后费力的起身,“修儿你别睡,咱们说说话,不然这黑漆漆的,我有点害怕。”
伏在林慕白的肩头,容哲修“嗯”了一声,而后带着虚弱的笑腔低低道,“你连死人都不怕,还敢验尸,怎么会怕黑呢?”
“我是女子呢!”林慕白笑着,只觉得眼眶里有滚烫的东西在不断滚落,与落在脸上的雨水混到一处,无声无息的往下坠,“我再怎样厉害,终究是个女子。我把你当个孩子,你怎么就不能当我是个寻常女子?这不公平!”
容哲修笑了,“你哪里像个寻常女子?便是皇祖母,也不敢像你这样本事。知道吗,看到你验尸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好佩服你。我——”
“然后呢?”林慕白只能绕道往上走,即便道路绵长,只要能带着容哲修回去,她都在所不惜,“修儿,你别说话说一半,然后呢?”
“你是想听我夸你吧?”容哲修抱紧了她的脖颈,气息愈发微弱。
林慕白想着,若是此刻有一枚镜子,必定能看见自己这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这样的狼狈不堪,这样的惊恐无助,“是啊,我就是想听你夸我。那你——夸夸我吧!”
容哲修呵笑两声,“我就不!”
“真小气!”林慕白泣泪。
“小白,我好困——”容哲修耷拉着脑袋,抱着林慕白脖颈的手,似乎力有不逮,微微松散开来,“我想睡!小白,你带我回去找我爹,我先睡一会,到了你再叫我。”
“不许睡!”林慕白疾呼,“修儿你听我说,你后脑勺撞了一个包,我暂时不知道你的情况,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这样的情况下你最好保持清醒,知道吗?修儿,修儿你醒醒!别睡!”
容哲修低低的嘤咛一声,“小白。是不是我如果睡着了,就醒不来了?”
林慕白不敢回答,情况不容乐观。
“会死吗?”容哲修小声的问。
林慕白猛吸鼻子,“胡说什么,有我在你身边,怎么可能让你有事。你既然信我,就该听我的,不许睡知道吗?”她走得气喘吁吁,雨夜里走得何其艰辛。
容哲修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是小白,我真的好困,我睁不开眼睛了。”
“不许睡不许睡。”林慕白慌了,“修儿你不想见到你娘了吗?我知道她在哪,你只要撑着,我就告诉你,你娘的下落。”
“你怎么可能知道?”容哲修的手微微用力,再次抱紧了林慕白的脖颈,“我娘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看我,我没有娘。”
“不不不,你有的。你爹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林慕白拼命的往前跑,背着容哲修片刻不敢停留,即便双膝在风雨中刺骨钻心的疼,她还是不敢停下半步。膝盖处,若千万锥刺,疼得林慕白浑身打颤。这双腿原就有旧疾,如今风雨交加,越发疼痛难忍。
她只乞求着,在容哲修得救之前,这双腿还能保持最后的直立行走能力。
可——马匹就在前方,可这两条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僵硬得若灌铅一般根本抬不起来。剧烈的疼痛,让林慕白浑身剧颤。
蓦地,林慕白脚下一软,瞬时跌跪在地,剧烈的疼痛让她手上一松。
“修儿!”林慕白眼疾手快,在容哲修倒地之前,就势扑上,快速抱住了容哲修,以自身挡在了容哲修身下。林慕白慌了,勉力撑起力竭的身子,声声疾呼,“修儿别睡!别睡!”
“小白,我爹怎么说的?”他合着眼睛问。
“你爹说你娘还活着,她很快就会回来了。修儿,你不想见到你娘了吗?你睁开眼睛,容哲修!容哲修你听到我的话没有?你娘很快就回来了,你不想见到她吗?”林慕白哭出声来。
容哲修呼吸急促,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林慕白,“我娘——真的还活着吗?”
林慕白连连点头,雨水与泪水一道滚落,“是是是,你爹在清醒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她想起身,可是两条腿好像根本不属于自己,冰冷僵硬,无论她多努力,这双腿就好像废了一般毫无知觉。
“抱紧他。”颀长的身影,熟悉的声音。
雨夜里,夜修罗面具下,那双寒凉无温的眸,散着如狼一般的幽暗光泽。他是从天而降的神祗,也是暗夜里的魔,来无影去无踪。
林慕白快速抱紧容哲修,而后被他打横抱起。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他低语。
林慕白狠狠摇头,“救孩子!”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顷刻间飞身而去。马匹颠簸,对容哲修的伤势并无好处,而身驾轻功虽然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