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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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个大祭司却誓要当神权最大的叛徒。
如今陈健的话只说了一半,甚至连榆城政策不对外只对内都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要求各族一同前来协商解决,这就让其余城邑很期待明年夏天的会盟,也一次来要挟防止粟岳反悔。
之前的秘谈中彼此已经妥协。
协商结果就是陈健得到大祭司的职位,但要立下规矩让大祭司的职位失去神性,由规矩本身代替神圣指引来评定对错,将大祭司的位子变为一个任何认字评判记住规矩的人都能担当,时日一久地位可能只相当于前世的礼部,但在此之前大祭司拥有仅次于氏族盟首的地位。
而陈健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严禁夏城用输出意识形态的方式去影响其余城邑,作坊工反抗的事和国人与城邑的关系等事件尽量淡化,转而宣扬亲族一体理论,麻醉底层的反抗,完善对外战争的正义性和神圣性,负责培养各个氏族的亲贵以名义上的知识选拔掩盖实际的血脉相承,不得招收其余城邑的平民子弟以提高公学费用的方式断绝其余城邑平民学习的可能,严禁知识在其余城邑的非统治阶级间传播,严禁夏城人在其余城邑开办私学,并在血统论破产之前让贵族掌握知识以完成分化。
这个协议的结果其实就是陈健为了权利广义地背叛了让他权利巩固的逃奴阶层和平民底层,但没有背叛逃奴和底层那些人。消灭某个阶层从不是靠屠杀,屠杀后原本阶层的人没了,但是新的人顶替上去而阶层本身还在。正如榆城范围内大致消灭了奴隶主和奴隶这个阶层,不是杀绝了而是以新工具和新的生产关系取代了旧的阶层本身。
所以这次妥协只会让那些夏城体系内原本的逃奴在感性上有些微抵触,却不会剧烈反抗,陈健背叛的是逃奴这个广义阶层,并非背叛了他们这群人,相反他们成为了夏城这个畸形制度中的既得利益者。
于内,陈健没有失去最支持他的夏城群体的支持;于外,缓和了夏城和其余城邑之间的矛盾,为夏城争取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也为今后将妥协的氏族同盟变为暴力统一一扫陈旧阶层的新国家积蓄了力量,反正盟约签订就是为了将来撕毁,历史是以百年为单位计算的。
第六十章 渺小、卑微、不舍、失落
在双方都认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关于明年夏季诸部会盟的事也就算定了下来。|
既然明年夏天要会盟,这一次的祭祀规模就不能太大,只能是小规模的祭祀。
此时陈健还不是大祭司,所以主持祭祀的仍旧是粟岳。
陈健也不再是几年前对祭祀规矩一无所知的人,这一次学的有模有样。
其实此时的祭祀仍旧是极为简单而且没有太多繁琐内容的,因为这个族群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较为理性的族群,知道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在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以简陋的、不能影响活人生存的器物祭祀,没有陷入非理性祭祀的可怕怪圈。
只是随着城邑的扩大和发展,祭祀的规矩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原本因为剩余产品不足而用以愚弄神灵祖先的草扎牛羊等数量明显减少,开始多出了活物。祭祀用的器具中出现了不少青铜器的身影,马和小麦也取代了某种动物和食物成为一种重要的祭祀用品。
祭祀是随着生产力的进步而不断改进的,在青铜不足的时候即便想用青铜祭祀也不可能,最好的东西不能给已死的灵魂,只需要用假的糊弄他们就行,这是这个族群的一贯作风。
只不过在正常的进程下,原本因为理性立下的规矩逐渐被淡忘而已,大部分首领逐渐把祭祀的规格提高以求在精神层面分化族群,将全民的巫术鬼神变为某个阶层特有的,达成垄断与祖先沟通的权利——他们未必相信,但需要这其中的象征意义。
仪式本身的流程本质上就是一种知识,且是只有少数人能够掌握的知识。知道这些知识的人盼望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现实是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当知道的人极多的时候,便需要变幻一种方式。
将仪式变得越发繁琐正规,耗用的财产越多,最终知识本身不再是关键,实践知识的现实能力成为关键,最终将神圣性与财产与地位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群体以维护群体自身的利益。
如今已有这个趋势,但还没有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好在这一次只是小祭,并非是诸部都在的最高规矩祭祀,而且只需要祭拜祖先即可,不算太难忍受。
这次祭祀是在城中,规模不大,所需的物品也不是极多,只是通过某些仪式让祖先知道这一次的战功而已。
其中最关键的仪式就是一堆火。
陈健以前以为祭祀的时候生火只是对火的崇拜,后来才发现也并不全是。
大约是很多年前亲族中的某位祭司就发现了火焰升腾的时候,热空气会把一些草灰裹挟到半空中飞扬。在族群的意识中,灵魂是轻于*也是飞向空中的,所以要借用火焰燃烧造成的热空气将祭品带给祖先的灵魂。
火中需要放置玉器,需要将牲畜的血滴在火堆中但不能滴落在土地上,并且要在血水在火中变为蒸汽的时候诵读需要让祖先听到的消息,以期得到祖先的庇护。
风、苇两城的人也要选出年长德高之人,哭诉自己在东夷遭受的苦难,并要感激祖先指引营救他们脱离了奴隶的身份,顺带还说了一些对陈健感激的话语,祈求祖先能够一直眷顾这个年轻人。
与之前最大的一点不同,便是因为木简和文字的出现,多出了焚烧祭文的一步。
既然文字在他们看来得源自祖先的指引,那么祖先一定认得字,即便这些祖先活着的时候并不认字。
陈健早已写好了这次出征的种种大事,某日战、某日胜、杀敌多少俘奴寡众一一在数,并没有书写几座城邑闭门不出的情况,这让那几座城邑很是满意。
木简一式两份,一份祭祀祖先,一份以作历史记录,只表功不批判。
木简被焚烧成灰,随着热烟升腾,更加贴近众人的祭祀思维,这些略微的改变并没有受到指责的刁难。
顺带着陈健还要告诉祖先,自己除了立下这些功勋外,还暂代成为了苇城数千人的首领。一旦这些内容在祭祀中传达过,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只需要等到明年大祭的时候再象征性地告诉一下其余氏族的首领。
即便仪式不算太繁琐,仍旧整整进行了一天这才结束,夜里的酒宴中定下了十一月十五各个城邑的代表要前往榆城,跟随陈健返回夏城。
至此,其余氏族首领贵族的事就算是做完了,可对陈健来说这还没有结束。他马上就要成为诸部的大祭司,需要趁着机会多多请教其余氏族的祭司,以掌握很多祭祀的内容。
之前并无书本文字,也没有严格的规章,只靠口口相传,学起来就很慢也很费时间,好在粟岳让粟城的几位负责祭祀准备的人跟随陈健回去,这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对即将成为大祭司的陈健来说,祭祀、神权之类的事一点都马虎不得,不仅仅是在过程中,更在乎族群的今后。
陈健不太明白祖先崇拜到底算不算是宗教。
或许正式的宗教还没有存在的基础,或许祖先崇拜有一天会随着社会分化出现类似世俗权利构架的神仙体系;也或许会把祖先这个概念暗含的智慧、勇气、力量等凝聚出神格和人格,将祖先这个模糊的概念具化成很多的神;还或许会将祖先变为无所不能的、单一的神。
不管怎么样,宗教或者泛宗教的概念是族群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谁也不知道会走成什么样。
及至正规宗教出现的时候,大部分其实于当时来说是有其进步意义的,或许也是有反抗精神和维护底层的,但最终不过是用另一种神权代替原本的神权。
到最终神变了,但神权本身没有变,可以轻而易举地和权利财富联合在一起成为新的统治工具。
这是无解的,陈健唯一想到的就是靠生产力碾压过去,社会越发达世俗权利中的神权味道也就越小,缩短宗教昌盛的时间段可能是他唯一能够实践的办法。
只是物极必反,道德没有约束的放纵主义盛行后,有道德成分的宗教又会抬头,大部分的人总要有个精神寄托,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寄托到底会被后人弄成什么样子。
如今他很快就要成为诸部的大祭司,在面对祭祀的时候有些沉重的东西便开始悄然压在了他的肩头。
做大祭司难,难在威望难在功勋难在众人信任推拥。
做一个想要背叛神权的大祭司更难,难在他要背叛自己屁股下的位子。
思索许久终究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只好想办法到时候毁掉大祭司这个职位,让神权和世俗权利挂在一起但又淡化神权的意义,这样才能让后世的掌权者极度反对新出现的宗教。
只有旧的神权领袖才会极端反对新的神。前世的灭佛压道禁白莲,从另一种意义上看就是真龙天之长子和佛陀菩萨争神权的斗争。
只是这个度太难把握,过了就是宗教麻醉,弱了便会让外来的趁虚而入,或许某种有极高道德要求却又不语神鬼的入世之学终究还是会成为漫长时期统治者的最佳选择。
这是陈健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才算是理解了历史是由万千人民自发书写的,一个人创造不了历史,太过弱小。
返回榆城的路上,陈健眉头紧蹙。
捕鸟捉虾的时代他可以游刃有余,才到如今却就已经愁眉不展,或许在以后只会泯然众人矣。
在最短的时间成为泯然众人的一个人是族群的大好事,也是他的梦想,可心中仍旧有些淡淡的失落。
自己砸碎自己神坛存在的基础,总是不舍的。
第六十一章 解开心结
回去的路并不漫长,那种失落和不舍与内心的期待和信念却每时每刻都在交锋,让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这次大祭司事件,对陈健来说不仅仅是地位和权力的提升,也是内心长期以来压抑的许多疑惑的迸发。
从氏族时代的一帆风顺到如今的自觉渺小,巨大的落差让他有些动摇和反思。
扪心自问数次,支撑自己这么走下去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内心的信念?还是因为氏族时代的游刃有余导致的自我膨胀将、前意识中将自己看做可以操控一切的神明?
倘是前者,因为信念,应该会伴随着族群进步的脚步而一直微笑,并不会有这种失落。
陈健从不觉得自己是圣人,只不过是在践行自己的信念,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有些微理想的人。
这个梦想并非那样的波澜壮阔。
做万众瞩目的首领可以践行、将来泯然众人的时代来临做一个普通的靠双手劳作的人也能践行,其中并无区别。
因为没有区别,所以不该失落。因为有了失落,所以开始反思。
皱着的眉头无言地说出了陈健心中的苦闷,却又无人倾诉,只好深埋心底。
跟随陈健回来的族人们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获得了这样的大胜首领却闷闷不乐,也不明白去粟城之前每天都嘻嘻哈哈的首领为什么会眉头紧锁。
直到距离榆城越来越近的某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众人都在忙碌地准备着左后一天的行程,忽然听到了营地外的河岸传来了一阵长啸。
初始如鹰隼般清丽,随后转如河水般浑厚,最终化为顿悟的狂喜。
族人们听出了那是陈健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跑过去,惊喜地发现以往那个总是微笑着的首领回来了,紧锁的眉头已然展开,甚至还有心思拿着一片石子在静谧的岸边荡出一连串的涟漪。
族人们不知道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声长啸似乎喊出了首领这些天以来一直的苦闷,这就足够数千人庆贺心安。
不舍昼夜的大河之水知道河边发生了什么,因为河水可以留下倒影,但却不知道倒影中那个年轻人心中想的是什么。
如果真有河伯,它会记得那一天的清晨有个年轻人来到了河边,皱着眉头,呆呆地看着喷薄欲出的朝阳。也会记得那一天东边有些云彩,而且似乎很厚重,仿佛想要阻挡那轮红日,将它拖拽住不准升起以堕永夜。
朝阳与彩霞的纠葛,光明与永夜的争夺,迎来了那一声长啸。如军鼓助威,如戈矛相交。啸声越发高亢,如同钻入天边的玄燕刺破了云层,在啸声将歇的瞬间,金色的光芒瞬间自东而西洒遍了大地江河。水中的、被朝阳染成亮色的脸庞也随着那一声长啸疏开了眉头。
至于为何皱眉又为何舒展,河水并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很高兴,很想有人和自己分享自己的喜悦,但看着匆忙跑来的族人,最终还是微笑着只说了一句“走吧,咱们回去”,然后用一枚石子在河面上打了几个水漂。
或许这时候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就把它当做一个秘密,伴随那枚石子留在大河。
…………
在比清晨那声长啸更早的时候,陈健早早地来到了河边,只想一个人随便走走。
那时候河边还有几个人,正在用从东夷带回的竹节打水,陈健盯着那几个人手中的竹子,心中的烦闷更胜。
在东夷的时候,他看到了竹子,便想着再建一个作坊,一个简单却又可以影响整个族群的作坊。
造纸作坊。
这是一个很早就可以准备的作坊,水力锤可以轻松捣碎草叶麻片木屑,石灰腐蚀胶质材料也充足,这么大一片大野泽用来漂洗也够。
唯独缺乏的是用来捞取纸浆的竹篾,别的东西虽然能够替代,但是使用起来并不方便而且使用寿命不长。
文字的出现让造纸变得很有意义,可以让文字和纸张成为族人智慧和文明的载体流传下来,可以打破贵族血脉的知识垄断让更多的人接触到文字等等。
好处极多,这是无需多言的。
可是当时陈健正处在思想的苦闷当中,于是想的便有些多,反而更加烦躁。人在烦躁的时候便容易只看到晦暗的一面,而之前因为大祭司事件带来的渺小感和无力感更让这种晦暗面无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