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第4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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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通自己之前的那些热血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一片为国之心换来的为什么是流言四起?自己重视的火器、使者以为只有从这能打开突破口的军械,为什么比不上一颗已经证明周期出现和日食一样的彗星?
自己这二十年来,所为的是什么?所图的是什么?保护的是什么?渴望的是什么?
二十年,二十年!从小时候在家乡看到倭寇横行,从与戚大帅的部将们研究火器,从无数次上书不惜把各个官员得罪了个遍……到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他都找不到答案。又似乎,找到了答案。
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太阳照常升起,赵士桢看着密封的房间,看着自己呕心沥血书写的那些神器谱,看着那两支重若千钧但却比不过一句谶语的火枪。
忽然间神态癫狂,放声大笑。
把自己所写的《神器谱》等书收拢到一起,一脚踢碎了使者送来的油灯,将煤油倾倒在书籍之上,划燃一根火柴,将这二十年心血付之一炬。
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笑声未停,火光是那样的纯净,里面再没有皎生光那张怨毒的脸……
举起那支短铳,按照图谱上所示范的那样,装填的火药和铅弹,安装好燧石。
将黑洞洞的枪口塞进自己的嘴巴,左手提笔,在放了一个月而没有一丝墨点的纸上写了八个字。
……
万历三十六年七月,武英殿中书舍人赵士桢口吞短铳而亡,一生心血付之一炬。
鲜血满地,脑浆遍案。
案几上有一白纸,上书八个字。
天下兴亡、与我何干?
第六十八章 阻力
赵士桢的死,并未在北京城掀起什么波澜。
正如他绝望之后想的一样,此时死了,换来的只是众人更加坚信他是被皎生光索命而已。
对陈健来说,即便之前做了许多铺垫,这十几人的队伍所获得的评价也仅仅是:虽非贡夷,亦非逆种。
其实这八个字已经颇为难得,只是这十几人想要达成目的也很难。
看上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刚到京城一个月就造成了许多轰动,但这种轰动却未必是好事。
这些人是使者,怎么说也是归礼部和鸿胪寺管。想要受到重视、造成轰动,就必须要把动静搞大点,不然估计这两个部门没心思下大心思。
李朝朝鲜正值新君即位,时间正好赶上了这十几人前往北京。礼部的心思正常更多的是放在朝鲜上,朝鲜的事不仅仅是朝鲜的问题,更是整个天朝体系的问题。
明朝也在争国本,李珲不是嫡长子,如果礼部官员们认同了李珲即位为朝鲜国国王,那本国之内的福王和太子之争就会多出一个可以借用的理由。即便李珲的大哥曾经当过俘虏,可是当过俘虏也未必不能即位,这一点本朝也是有例可依的,又没法在这上面做文章。
可以说礼部此时的心思基本都在这上面,要不是借着彗星和救灾的事,恐怕很难受到重视。
现在把李朝朝鲜的那点风头全抢了过去,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问题也随之出现。
很多人敏锐地察觉到陈建这群人在福建就开始和高寀等人拉关系了,彗星的事也是高寀用自己的渠道送到京城的,这事就变得麻烦了。
真正相信彗星是上天警示的,其实没有几个人,只不过是借助这个机会来达成各自的目的罢了。
虽然不信,不代表他们不能认为嘉靖十八年彗星之后召回内官的事不可以用在此时。
税监之类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只能说是无奈之举,在地方上造成的破坏也的确极大,只不过确实能搂到钱。可如果仅仅是为了能搂到钱,千年文化与制度的积淀又有什么用?蒙元的包税制也能搂到钱,但对社会的破坏恐怕一点不小。
再者,矿监之类做的事,与西班牙在南美采白银的手段多少也有类似之处。也是徭役制度,征发徭役,只不过因为人口极多没有狠到七丁抽一而已,并非是想象中的矿井开采的问题。
采矿是门技术活,太监们想必还没有这样的水平,况且也没有那么多的雇佣的自由劳动力,并非是资本主义形式的,而一旦真有了那么多自由劳动力又要担心造反叛乱,矿工是最容易出问题的。
然而,藩王的土地不能动、士绅的土地是国策,这两者不敢动不能动动不了,也只能琢磨一些旁门左道。
养了几千万的猪羊,三方吸血,有两个吸血是“合法”的,另一种吸血也就会招致反对,实际上都不干净。
若是税监们敢拿士绅开刀,或可称得上大明之柱,然而他们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也只是另一种吸干血肉的寄生虫罢了。
都是寄生虫那也不必谁比谁高尚。
对文官来说,六年前皇帝重病的时候是他们最接近召回矿监税监的机会,可是首辅怂了,导致不了了之。
朋党之争继续,各种怪案频发,等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京城大雨、福建西安地震、彗星降临的机会,这可是整整盼了六年的机会。
可这个机会却被这群人给破坏了,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其实这已经越界了,引起巨大的反弹和反感也是必然的。
本身流传出来的所谓国书上就有很大的问题,大九州的概念也是在挑战意识形态的底线。
如果处理得好,这最多也就是一个夜郎自大可笑至极的小趣事。但要是得罪了人,这就是目中无人不成体制,甚至可以直接驳回的。
陈健很清楚这么写会造成的影响,但他不得不这么写。
一方面他背后还有一群人,要是写成琉球安南朝鲜那样的朝贡表文,自己回国后分分钟被刺杀。另一方面狠病就需要下猛药,他是知道保守势力的顽固的,也根本没准备走上层改良的路子,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保守阶层接受了这个概念,就大有可为。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官员们对于这篇流传出来的所谓国书也是各执一词。
毕竟陈健是上杆子攀亲戚,一直攀到了商周时代,既不能说假,又不能证明是真的,殷地安否之类话听起来还是挺好听的。
而这门亲戚又没有法理上的争端,对于开国太祖也是充满了溢美之词,又说得国之正无过如此云云,这也算是亲戚的认同。
而且官员们也是一群喜欢谈论高尚和道德的人,既然谈到高尚与道德,官员们又不得不接受陈健等人在泉州救灾、备荒之类的事,总不好一棍子打死。
面上的事还是要过得去的,所以即便国书有些不太合适的地方,也还是混得一个虽非贡夷亦非逆种的相当不错的评价。
朝鲜国是孝子,日本国是逆种,夹在这两者之间,可谓不上不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往上,那就是远亲;往下,那就是夷狄。
只不过这八个字的评价整体来看正朝着不好的那面倾斜,而且是多方势力联合起来的反对,包括那些原本不太可能联合在一起的人,此时也联合了起来。
比如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
他本计划着靠着历法天文的手段来获取皇帝的认可,从而可以方便传教。靠着数学、工程学之类的书籍交好士大夫,只是为了最终目的的第一步,而也唯有如此才能迈出之后的几步。
然而利玛窦本身也不是个正式的天家,数学水平比起陈健派去北京的正牌的搞天文历法的还是要差一大截。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双方会面几次,也都知道了各自的水平,自然引发了耶稣会的恐慌。
天文历法是他们可以打开门路的唯一机会,比推测日食利玛窦自觉也就能打个平手,并不能占据全面的优势。论推算历法,这群人的水平也不低,测纬度和依靠一些天文记录的记载反推经度的数学水平也有。
更让利玛窦感到不安的是陈健手绘的一副大致的明朝地图,至少沿海地区山东半岛之类的地形画的那是相当标准。去北京的那十几人以为是陈健从别人那里获得的、利玛窦以为是这群人自己画的,因此出现了极为尴尬的场面。
尴尬之后便是愤怒,这群人持的是日心说的观点,而且颇有初级无神论和泛自然神论的观点。这是比异端更可怕的怪兽。
耶稣会派到中国的传教士中,论起科学水平此时也就属利玛窦最高。而陈健派去京城的那十几个先行者,都是靠着自己的关系和声望千挑万选出来的,各行各业都有,俱为一郡之俊杰,有几个又是跟着陈健接触了数年新事物的人,思辨水平也不低。
这些人人数又多,更是有心算无心,掐准了国本、内监、彗星这几件的机会,可以说一来京城就取得了比利玛窦活动多年还要巨大的影响力。
影响力太大,未必是好是坏,在利玛窦看来,这些人至少也能取得自己觐见万历皇帝那样的机会。
实际上他想错了,如果这是私人行为,或许真有机会觐见,甚至可以出任钦天监的官员也未可知。然而这群人不是私人也不是教会,而是一个国家的代表,正使还远在福建海外,不管怎么看都没有直接觐见的可能。
若论礼物,利玛窦靠着一些精巧事物得到了万历皇帝的夸赞。可这群人带来的礼物比他自己携带的可要多得多,而且论起精巧来更是不低……
可以说利玛窦此时感觉,这是他来中国之后面临的最大危机。本身天主教作为外来宗教,想要立足就很难,这个国家从汉末五斗米和黄巾起义开始,就对宗教这东西防范极严。灭过佛、贬过道,至今白莲还在闹。
这群人又不谈宗教,只是祈求贸易,靠着庞大的财力支撑又在泉州救济灾民,而且根据泉州知府送来的消息这群人很知道进退,救济的时候也都打着大明官方的旗号,并没有任何不法之事。这一点就是利玛窦比不了了,而最大的依仗天文数学更比不了,可以预见危机之深。
……可以说,这一次闹出的轩然大波得罪了太多的人,固然声势浩大引起了许多震动,可也埋下了被人反对的伏笔。
但这一切不确定的因素,终于在七月中旬变得清晰起来。
御马监提督太监刑洪出面,邀请在京城的这些人带着火器和燧发枪的演练之法,前往沙盘之中教授近侍使用操练。
同时,所携带的一些礼物也需要在内官面前演练,以便这些内官能够学会后呈献给皇帝……
第六十九章 外交
这些人当即拆箱,除了火枪之外的各色礼物也都一一准备好。
太监自然是不可能没有命令直接来找这群人的,而即便有了命令贿赂的钱也必不可少。
御马监的太监们见这些人出售阔绰,给的极为大方,还有很多稀罕之物,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极为欣喜。
在来京城之前,陈健就告诉这些人,一定要学会贿赂,并且拿出了足够的贿赂的经费。
太监爱钱,除了钱之外他们估计也没什么能爱的东西,只不过未必非要是金银,一些稀罕的器物比如借用佩之宜阳事的鹿蜀为名的斑马皮,更是了不得的礼物。
陈健很确定万历皇帝也会喜欢斑马皮的,这是个好寓意。
因为大臣们总是给皇帝讲子孙越多越长寿的故事,皇帝对此而相当迷信极为相信,佩之宜子孙的鹿蜀皮又不是什么补药容易出事,取得又是《山海经》中的故事。
早在几年前沈一贯当阁老的时候,就整天忽悠万历,说是“多子多孙,方称全福”。
除了太祖和成祖外,剩下的皇帝大多短命。而沈一贯又说你看太祖有二十五个儿子一百二十一个孙子,成祖有四个儿子二十一个孙子,他们都活了六十多。
对于长寿这种事万历还是很在乎的,也可能是万历这时候生娃已经有些困难,所以沈一贯又打了补丁,说是不一定非要是儿子,孙子多也可以长寿,并且鼓励太子福王可劲生。
虽说都是自己的儿子,但是比起的性命,终究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如果此时能够进献几张宜子孙的鹿蜀皮,皇帝必然欣喜,指不定还要规定儿子们晚上办事的时候一定要在斑马皮上面。
陈健搞得这些东西,可以说都特么是幸臣、太监们擅长的,然而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条捷径。
葡萄牙人文化水平不高,虽然在莫桑比克有殖民地,但估计没看过山海经,也完全搞不懂皇帝喜欢什么,更不可能琢磨着抓长颈鹿、斑马之类的东西做礼物。
荷兰人文化水平更次,拿欧洲那些处理外交的方式与大明交往,动不动就弄几条破船做武力威胁的样子,实则根本没这实力还惹人厌恶。
这一点上陈健还是占据极大优势的,几年前利玛窦觐见的时候也无非拿出些自鸣钟之类的玩意,陈健手中的好东西可比自鸣钟之类的多得多。
这件事也算是一个态度,群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从福建而来的两篇奏章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封是福建道御史方大美的请求蠲免救助。
“……这两年福建年年出灾祸。先是地震不平,又是狂风肆虐。”
“因此臣请求蠲免四样。福建的漕粮、条鞭、叠税、存留这四样都请求免除。”
“臣又请求两条救助,首先要救助那些无可依靠的人,其次要救助那些明年还要干活的人……”
到此为止,这是极为正常的一封奏章。但在这之后的内容,就和以往大为不同。
“这一次福建受灾,以泉州最为严重。但是较之数年前的大灾,泉州的死亡人数反而下降了。”
“一方面是因为那个自称极西之国的人运来了稻米,帮助平稳了米价,让一些奸商不能因大灾而得益。”
“另一方面,这些人教授了番薯种植的办法,而且运来了大量的番薯作为种子。”
“这两件事,都是卓有成效的。所以,臣有两条意见。”
“如今外出贸易的商船极多,而安南、暹罗等地俱产稻米。福建地稀而人广,灾祸又多,所以可以适当见面外运贸易的稻米的税银,并且将每石一分银的税费固定下来,不要要税监高寀等人滥收。如果可以强迫那些出去贸易的船都携带一些稻米,就可以保证福建等地的粮价。福建本身也不是鱼米之乡,并没有米贱伤农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