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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冬逝春分,夏日信未达-第4部分

小说: 冬逝春分,夏日信未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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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能找到我。
  一场散伙饭,大学毕业;一张火车票,背着包去了大都市;一份简历,盖上城市漂流者的标记。
  别人来到五光十色的城市,为了机遇。而我只是为了一份工作,躲藏。
  我代表公司参加的颁奖礼退场。台上的五个闪亮的成功者,最大的才20岁,都比我小。我突然意识到已经24岁了,过一年就是25岁,仿佛突然就长大了,被人指着鼻子怒斥:你要立刻成熟。
  24岁,比上觉得小,比下竟已老,我只感觉委屈,被人偷去了时间,却找不出埋怨的借口。
  这些年,无论我走到哪儿,都是做贼心虚的状态。哪怕路人随意一眼,我都觉得肮脏的过去被人瞧见,仿佛脖子挂着一块写着罪状的牌子,压着我抬不起头。于是我浑浑噩噩生活,浪费时间来麻痹。
  有时候想起曾经远大的梦想,可能在晚上梦醒时分,不过翻个身就又忘了。
  能忍住坚信,不畏惧挫折,不丧失希望,不质疑自己,这就是我和班长的差距。我常常思考成功者都是如何成功的,试图分析一条定律,最终只能想到班长。
  他现在肯定成功了,也许以后在电视上的各种论坛看到他。
  而我已迷失在茫茫人海,身边聚满了无表情的面孔,而我则是人海中的水滴,迷茫没有属于自己的方向。
  我终于没成梦想中的样子。
  小时候,总期盼长大,反感怀念童年的大人,因为他们享受着自由,却说违心的话。谁愿意被管着。可是长大了,真的自由了吗?或只弄丢了唯一的无邪。
  我想我是迷路了,困在一所灰色的城市牢笼里。
  典礼结束后,我缠紧围巾。这座陌生的梦想之都的风很大,我怕冷,等不来温度。
  我在拥挤中,等绿灯。高远青灰的天空飘落零散的雪,绿灯亮了,繁杂的脚步声密集地响着。
  “是呀,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我自言自语。
  我竟又想起班长,他大概已是成熟男人了,穿高级定制的西服,在北京,或上海闪耀着。
  想来也怪,曾经教室里同学大多相似,却在真正踏出校门的一刻,朝着各自的方向一去不回头。不做声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又笑泪相织的故事,不甘示弱地隐藏在一张张或微笑或冷漠的面具之后。
  我经常想:擦肩而过的路人,是否曾经熟识,是否出现过旧黄的记忆画面中。我再回,人海已经换了几批。
  现在的班长,应有了匹配他英俊的女友,人人艳羡。
  我是抱着祝福和欣慰,心口仍有不散的酸疼,让人想掉眼泪。可是在斑马线上上,在人群中怎么能随便哭,毕竟突然长大了。于是我面无表情地边走变心痛。
  我站在小区楼下,万家灯火只有一间窗户没亮灯。进门后,我钻进被子里昏睡。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惊醒了,做了噩梦,浑身是汗。苍白的汽车灯光扫过天花板,转瞬即逝。我很渴,不敢下床找水喝,害怕黑暗,未知的獠牙野兽盘踞在夜幕里,地上似乎长满刺。打开床灯,黑暗仍堆在光的四周,随时尖笑着狂卷而来。我小时候看恐怖片,晚上害怕,犹豫很久,会开一路的灯,找水喝,然后逃命似的关一路。现在反倒是口渴了,忍忍就过去了。
  黑夜中不止恐惧,还有寒冷和孤独。
  夜晚越安静,越难熬。我把被褥的四周塞严实,在里面蜷成团仍感到冷风。被窝中我打开手机,蓝光幽幽,冷清刺眼。我翻找几页联系人,除了爸妈,竟没可倾诉的人。如果我现在突然死亡,是不是只有臭了、烂了,才会有邻居报警发现我的尸体,也许是发现我的是来收租的房东,而熟人只能通过社会新闻的头条看到我。那时的我会在哪?像个鬼魂一样站在自己头顶冷眼看着一切,还是在地狱里接受审判,还是就那么消失了。
  到那时,班长会得知我的死讯,想起我是谁吗?还是只当“韩初”是个普通人名,匆匆扫一眼。不过,无所谓。
  其实多坏的结局都一样。
  我发疯地胡思乱想,控制不住思绪,只能抱着枕头哭。静谧的黑夜,我清楚听见自己哭泣的声音,好像房间还有别人。高中毕业后,我一直没能从愧疚中走出来,倒是变得越来越敏感。过剩的思绪如带刺的藤蔓在脑袋里疯长,消磨我的自信,浪费我的时间。
  无论室外的光温暖明亮,我只想拉上窗帘,制造出“安全”的封闭空间。
  我关闭屏幕,被窝暗下去。
  已经快三点,冬日的凌晨还抹不开夜空。这个被窝算是捂不热了,我睡不着,突然想起一句话—“你一定能完成你的梦想。”
  是闵春树,对是春树。他笑着对我说,语气却肯定。我能记得当时的感动,温暖的,可触碰的。我想起那些老同学,凌寒、费得乐,还有一年的朋友:郝泽宇。不知道还能够见到她,她是否还会独自一人蹲在墙角偷偷哭。
  过去的她和现在的我是一类人。
  高中时,我和同学没太多交集,手边没毕业照,竟突然想念他们,心里的思念像野草疯长挠得心痒。我登陆□□,想去他们空间,看看他们现状。可是输不对密码,号码太久没用已经被盗。满心是想念,我害怕忘记他们,趁现在还记得,用笔记本记下来。半小时内,我写了五行,删掉三行,再看也不顺眼,所幸剩下两行一并删除。
  空白word如新文档,时间却已用去半小时,而我也意识到曾经的表达天赋已经退化,就连说给自己听都做不到。
  我想起只对闵春树说过的,现在羞于启齿的梦想。
  高中生的梦想大多都是考个好大学,所以我在他们中间像个异类。可为什么小时候天马行空的梦想,长大了就该梦醒了。怕被人耻笑我的梦想,怕被人说长不大、不现实,我不愿说,毕竟梦想在我心底是孤高的、圣洁的,其他一切都是粪土。
  如果梦想是条不规则曲线,那么切点斜率随时间轴的是逐渐降低的,在人生的象限内成一条笔直的单向直线。
  如果梦想必须是广阔的,那么大部分人都沉默了。没有梦想的我或为他人执着的梦想之路感动,或是对那些彩色的梦百般诋毁;有人会说梦是彩虹,有的人会说梦是水彩的幻影。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梦想就是亲人平安,不求大富大贵;或者多赚些钱,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不同人对梦想的定义不同,任何人都没必要批判他人的价值观,即使争论得多深奥,最终也只有无聊的产物。
  对我而言,只要不甘心的,就是梦想。
  即使沉默着,不代表忘记了,没人会对曾经的梦想甘心。
  不甘心是永远,是个死结。
  我关上电脑,卧室重新恢复黑暗,而东半空的光还未升起。
  我窝在被褥中,打开手机,翻找出妈妈的电话。有时候委屈了,犹豫很久,都不敢打。一是怕父母担心,二是只要听到爸妈的声音,眼泪居然会自动流出来,自己自负独立的坚强瞬间崩塌。
  虽然总想在父母面前逞强,标榜长大了,却不肯说不想长大。
  爸妈在这个点还在家乡熟睡。我真希望梦里的我别令他们担心。
  亲人会没必要地担心互相,默默忍耐,不说出口,怕变成负担。
  我装睡觉,一闭眼,木诗涵又继续在我梦里奔跑起来。
  次日,我挤上人满为患的电梯,在最后一分钟内打卡,没有迟到。部门主管目光追着我,似乎不爽。
  元旦刚过,我们部门的任务早在去年12月份就已经完成,年度报表以及各项年终检查都已经结束,所以最近几日是一年里颇为珍贵的休闲。
  每天大概工作三个小时,一天的量就结束。余下的时光,自行解决,不用担心有人回来查岗,因为部门主管也在这个时候趁机休息。
  我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到散漫阳光的窗台前,窗外的蓝天就像一片倒置的海洋,纯净透明。窗外没有高耸的建筑物阻挡视线,是一望无尽的田野。如果不是玻璃的反光,我真以为自己飞在蓝天。
  要是现在不上班,身边窝只猫,有本书,就安静地坐在玻璃窗下,和有温度的城市相伴。
  “喂,看什么这么出神。”同事米敏拿书轻轻拍打我的头。
  “没什么。”我敷衍着。
  米敏和我同时进入公司,算是在公司内关系最好的。
  她翻开那本书,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她没有化妆,而是借着书的遮盖在偷瞧办公室其他同事。
  米敏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无奈地解释道:“大碧池简直是人间癌细胞,我要抓住她的把柄,好让她闭嘴。”
  “所以你就”我往她身旁靠近,尽量遮挡她的动作不明显:“这样的话,你和她的矛盾不就更大了吗!”
  “为什么不可以,她可以背后嚼舌头根,我光明正大地观察她,本着研究人类癌细胞的科学精神,怎么不好。”
  “这算光明正大?”
  “还好吧。”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猛料。做贼心虚,我现在是感觉到了。”
  “我不是你,没有那种天赋,你加油,我精神支持你。大家都是普通人,又不是在演戏,哪来的猛料。”为了让她闭嘴,我塞满她的一嘴饼干。米敏一说话,只喷渣。
  米敏嘴巴小小的,但咀嚼能力强悍,丝毫不逊色与蝗虫的口器,两下饼干吞入下去。我惊讶地看着她嗓间食物的移动。
  她舔两下手上的糖粒,悠闲地说:“怎么不可能!现在楼道离得那么近,都没有人心距离之间的两层皮厚。别看咱们这里一个个穿着鲜艳的,没准离开公司之后,都是‘风云人物’。”
  我知道她的话不针对我,可还是觉得被戳中。
  米敏见我不吭声,就打开一本杂志看起来,我也无聊,便一同阅读。她翻开第三页,我惊讶地手软掉,杯子被我及时接住,热咖啡烫醒我。
  是她!
  我不顾一切拿过杂志,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旧朋友—郝泽宇。
  在那本企业家杂志上的她比记忆中更瘦,下巴尖了。她已在这城市打拼出一片天。上学的时候,郝泽宇脸色不好,发黑。阳光下油墨反光的杂志上,郝泽宇的肤色白得反光。干练的高马尾、柳叶眉,外加一双粉黛的眼睛搭配出郝泽宇有气场的瑰丽美貌。
  其实我不应该惊讶的。她成绩优秀,班级活动她的参与性高,综合能力很强。
  我的惊讶其实是惊喜。
  高中有天我睡觉前,望着天花板就突然想郝泽宇以后会是了不起的人。果然这天被我盼到了。
  我颇为欣喜,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预言家。
  然而,郝泽宇已是过去,有了新名字—郝泽澍。杂志称呼她为中国企业新女掌门人。
  多年不见,郝泽澍已是陌生人。
  如果不是白嫩长相,我只听她的名字,总觉得是个男孩子。不过,她还真的像个男生一样地拼命。
  我下班早,天色未黑,正是夕阳被打碎流落世间最美地时刻,我坐上公车,笼罩在光影渐变的阴影中。
  兴许是冬日傍晚少有人欣赏的美景,我很兴奋。我从包里掏出那本杂志,反复看。时隔多年能够听到我朋友—曾经的朋友的好消息,我真的很兴奋,好像能对她的那份成功感同身受。这样的感情,我想只有家人和挚友之间才有。当然我也知道这样的突然出现,在世上,往往会被怀疑为了钱或者帮助。我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知道时间和隔阂的关系,只想见见她。    
  我们共有曾经美好的岁月,现在只是顺路问声好,仅此而已。
  我就半路下车,打车一路来到杂志提供的公司地址。
  市区最贵的写字楼下,我仰头看着顶层边缘光亮的金属色。衣着干练的城市男女行色匆匆,像几条不干扰的河流,从静止的我两旁分流。
  没人会停下来,也没人愿意停下来。停下,在大城市意味着死去。
  因为你会没钱交租,没钱吃饭,什么都没有。而毕业生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这所城市的节奏,不会停止。停下来的人最后只能打包所有的行李,被这个城市瞬间擦干净痕迹。
  只有缺机遇的人,没有缺人的大都市。
  可郝泽宇已不一样了,是真正在城市扎根的强者。
  我感觉到身份地位的落差,一时没了主意,觉得还是回去比较好。都倒这儿,我不甘心硬着头皮到七楼,被前台叫住。我想该怎么称呼自己的身份,才能不更尴尬。
  “请问,您是否和我们郝总有过预约。”前台又问我。
  我尴尬地开口:“我找错了,再见。”便匆忙离开。
  我第二天头脑冷静后,准备好解释又来了:“我和郝泽澍是同学,有同学会的事情和她聊,你可否转达,就说是个叫韩初的老同学来过。”
  前台抱歉地说,郝总最近出差。如果转达成功,会电话通知我,可以不用常来,
  我在站台上正登车,离很远就看到郝泽宇从一辆奔驰下来,距离我只有一个马路。可我已经激动得差点闯红灯,脑袋全塞着我们曾藏在墙角里秘密的眼泪。
  那是专属我们的秘密,和暗号。
  赶到电梯的时候,关已经门了。我等得脚尖不自觉翘起来。于是我冲进楼梯,疯狂地爬,想在郝泽宇出电梯门的一瞬间,蹦到她面前,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多年未见,如果她愿意哭的话,我一定会抢着比她哭得更厉害。。
  额头上的汗流个不停,我全然不顾,我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去7楼时,电梯已到20层。
  我气还没喘匀,就找前台。
  “你有什么遗落得吗?呀!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刚才看见郝总了,你转告她了吗?”
  前台一脸迷茫:“郝总?她还在出差。我想你可能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刚才真的看见她了。”我和她争执。
  “我想你需要去看眼科,保安会请你出去。”
  就这样,我就被保安赶走。
  我真的看见郝泽宇了,绝对没错。因为她也看到了我。
  人的速度—奔跑终究跨不过时间。
  电梯的楼层数字逐渐递减,我的心也逐渐冷却。
  唉!她根本不想见我。三番五次问询都没结果,我居然没能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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