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十七巷之长情调-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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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陆大人抬步,桦绱唇边荡起冷笑,清冷嗓音如同山泉流水悦耳动听。只是话说的分外尖锐:“陆大人不是任少府监,掌管天下百工技巧诸务。这八年来本宫山林久居,不曾回京,倒不知是陆大人做了兼职?还是少府监的职权扩宽?管起京兆尹以及十二卫所的事务。天子脚下,堂而皇之的带着一群持刀剑利器家奴将本宫拦住。还胆敢质问怀疑?何时归都是吾的自由,皇叔曾不止一次欲召吾回京小住,并多次提到皇城是吾的家。倒没想到被陆大人拦在此处,失礼对待!”字字珠玑,言之凿凿。随着声调拔高,气势逼人,斜睨凶仆,皇家的威慑力渐渐显露。
这是长安,是帝都,除了天家受命的十六卫所,京兆尹,兵部等这些局可以持刀巡视,其它司、部特别是私人府邸到真真没见到几个这般阵容的。会引人侧目,引众人猜忌。
“臣,”陆铭远咬牙停顿,而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过是问问,亲戚离世,臣悲痛失了礼数,望殿下海涵。”
桦绱没打算放过他:“陆大人想问什么?刺客,好似陆大人身边总有刺客出现,淮王世子婚宴,便试图搜皇家亲眷,难不成所有人都有包庇之嫌?又或者是陆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地难容的事,才回如此心虚不安!”话问的尖锐,丝毫没想顾忌陆大人的颜面。连罗廷旭与连翘都诧异,却不敢面上显露,自然不用说陆大人身后的那群仆从。
无视陆铭远气得铁青的脸,继续畅言:“再者,陆大人许是刺杀了一次本宫觉得无所谓了,竟敢令这群刁奴持刀面吾!”里面的奴仆有面露凶光,有色欲熏心令人作呕的。。。这些人虽穿了陆家仆从的衣衫,可是不过是伪装而已,那边还有面上带着长长刀疤的仆从。眼神,终究会出卖他们的内心。仆从下人即使有野心,即使面恶,可是尊卑礼数是融入骨子里的,改都改不掉的,不会像这群人对她怒目而视,杀气满满还有几个垂涎打量,没想到陆大人如今选家奴都不管面容是否凶煞。
陆铭远被抢了白,长乐公主咄咄逼人的气势与无所畏惧的姿态倒是不比朝中谏官胆怯丝毫,且言辞犀利,谏官便是做谏诤封驳之职,担着规谏皇帝,左右讽议,弹劾、纠察百司官,巡视、按察地方吏治等,所以皇城之人谁见了都一哆嗦,就连天家都头疼。
这一番耽搁,竟给足那人离开的时辰,所以陆铭远心中涌起滔天怒意,很是不甘的握紧广袖里的拳头。
陆大人身旁瞧着是管事的家仆说道:“殿下息怒,殿下误会。”打着圆场,机灵的命众人收起利器。
桦绱见仆从搭言,主子讲话,下人也能插嘴,小脸冷若冰霜,凝眉怒言呵斥:“跪下,你们是一杆什么东西!面见本宫多时竟然不曾问安,陆家的规矩真是宽松的很。又或许不曾有人教过,只不过是穿了身陆家奴的衣衫,滥竽充数。”家奴的言行也体现世家家风是否正派严谨,自然恪守礼数。
“殿下莫不要信口开河,这都是臣之家奴。”陆铭远一时心惊,倒是小看了这丫头。也是胸中火气飙升,声音了大了起来,面目怒容。两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不已。
“家奴?连礼法都不懂得会是家奴!”桦绱说完这句,陆铭远身边管事仆从急忙转身给他们使眼色,众‘仆从’才参差不齐的跪地,还有人拱手豪气作揖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幸运
桦绱冷笑,睨着陆铭远身后的一个下人,满目嘲讽:“我倒不知,陆大人的府中人才济济,是打算把十八般武艺集齐,这高门世胄府中仆从习狼牙棒的倒是第一次见。”
“公主见好就收,人活的太明白是要遭罪的。”陆铭远说完抬眼阴毒的盯着桦绱,满是警告。
难得平日优雅的陆大人竟会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她咬碎的模样,桦绱竟觉得心中愉悦,轻扬小巧下颚,挑眉沉声:“罪?吾这九年来受的还少吗?今日,就跟陆大人掰扯明白。本就欲进宫面圣,到要问问,陆大人越俎代庖带着这群来路不明之人夜深之时来堵本宫意欲何为!陆大人亲戚出了事,不去救火,不去报官,却带着人打着追杀盗贼的旗号,跑到本宫面前质问。想问什么?问是否本宫所派,然后呢?想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陆大人,九年前,你好歹是追到临城下毒手,今日皇城之内欲行凶!陆大人越发胆大包天。”讽刺意味满满。
明明之前茶楼说知晓是廖家派的杀手,如今重提便是讥讽,他廖家做的事,陆家背黑锅,每每提起都令他气的颤抖。“你!公主打算跟臣翻脸吗?”陆大人怒不可遏的撂狠话暗示:“还是公主是铁了心打算与陆家为敌。”
“吾与陆家”桦绱眼底突然泛起血红水光,带着恨意一字一句的说道:“早在顾琰羲坠崖的那日,便是世仇。”对陆家早就恨之入骨!顾琰羲当时是不是也是被这样一群人追杀,一群欲至他于死地的恶徒。
陆铭远神情变得异样,盯着桦绱的黑眸一瞬不瞬问:“公主知晓什么?”
“陆大人怕本宫知晓什么?”桦绱亦沉了眸光,不答反问。桦绱的目光竟比言辞更为尖锐犀利,逼视陆铭远,耐心的等着,等他的不确定,等他的心露胆怯,等着他的落荒而逃。
陆大人紧皱眉头,面上阴郁黑沉,终究在那双过分清亮的水眸静视下错开视线,抑制住怒气冷声说:“臣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
“让你们走了吗?”眼见陆铭远身后那群仆从欲跟着起身离开,桦绱冷言。
“公主何意!”陆铭远白净的脸上阴沉沉的,终究装不下去平日文雅,面目有些扭曲:“公主此番百般阻拦,莫不是与凶徒熟识,故意包庇拖延时间!”
一顶顶罪名的大帽子扣了下来,也不管人愿不愿戴,可是桦绱不愿戴。“如此,那便报官,深究细查,明明白白,将是非理论清晰,请天家定夺。”桦绱说的坦然,目露狡黠,她倒不怕,倒是陆大人今夜这番举动可是大有猫腻。远房亲戚?着火那处并不是世家居所,都是平民院落,竟然劳驾陆大人亲自前来搜查,说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谁信。
果真陆大人没有附和,他不想将事闹大。越加证明桦绱猜测是对的,的确非同寻常。这个受伤的黑衣人离她不过五米的距离,不知还撑不撑的住。
桦绱一扬手臂,带起广袖翻飞,遥指朱雀街所在方向,厉声说道:“这群以下犯上,礼节甚倨的恶仆给本宫点清人数,去朱雀街上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好好反省!没到时辰,谁都不许起!”
“公主不要欺人太甚!”陆大人终于怒言暴走,眼神阴险毒辣的瞟了眼桦绱面前地面。
“陆大人才不要只手遮天!一群家仆全然不知礼数,既然如此,去礼部请人过来,好好给这群仆从讲讲《尚书》、《虞书》之礼法。”桦绱并不被陆大人的威胁而有一丝退让,俨然死磕到底。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相互欲将对方千刀万剐之时,一个过于柔和的男音从人群后方传来,那群仆从让开道,薛立仁在小乙的护送下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胳膊肘搭着拂尘,面色不改兜手一路走到桦绱面前,微低头恭敬说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随奴进宫面圣吧!”
因逆光,一直等人走近陆铭远才瞧清来的人是谁。心中打了个突,万分惊诧这不是陛下身边的御前大太监薛立仁薛中官嘛。怎么会,什么时候到的这。陆铭远走进一步,急问道:“薛大人,怎么。。。?”
薛中官脚步不停到公主面前抬起前臂,桦绱冷静一瞬,深吸了口气,平静心境,将修长白皙的柔荑放在薛中官前臂上,薛立仁与陆大人错身之际淡淡一笑说:“陆大人。还劳烦大人命仆从散去,杂家也好带公主回宫复命。”说完一低首,礼数周全。
桦绱眉心一蹙,瞥了下眼眸,想起那受伤的黑衣人,心中暗想:我便只能帮你到此,剩下的全看造化了。若是命不该绝,定会活下来。
陆大人在桦绱与薛中官离开后,带着仆从铩羽而归,再也没起搜查之意。这一番耽搁少说半刻钟,人早就寻不着影了。况且此时有更为担忧烦心之事,万一天家问起,可怎么办才好。又或是薛中官跟天家说上只言片语,毕竟那位可是天家面前最信任的人之一,话举足轻重。虽然薛中官可是出了名的不喜与旁人打交道,只忠于陛下一人,话不曾乱说。可是,难不保有例外,或是据实已报。
他到没想到今夜就似一个陷阱,本想着捉到前来的‘漏网之鱼’,这人与当年之事定有关联,多半杜家人,否则杜管家死之前为何挡箭。可是竟遇到长乐公主,公主怒气滔天,一副恨不得活剐了他的模样,每句话极其犀利,话中有话。就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被这么个丫头片子给下了套,还让她握了把柄,这些人恐怕得先出京才行。陆铭远铁青着脸连训斥仆从的心思都没有了,上了马朝府中策马而去。他的捋捋,从长计议。
两拨人马离去,小店巷口恢复寂静。主仆三人出了院,本欲离开,可是这戴斗笠的年轻公子抬步转了方向,向刚刚长乐公主去的巷子走去。并无异常,刚要转身离开,铁器掉地的震动声黑夜中格外清晰。
茂密的木芙蓉后面,一黑衣男子坐倒在地倚靠墙壁,脑袋低垂没了反应,不知死活。手中长剑掉地,刚刚便是这剑落地的声音。
公子收起手中铁扇,想起刚刚公主所言所语,挑眉了然。轻叹一声,弯身试了试黑衣男子的脉搏与鼻息,悠悠地说了句:“你可真幸运。”召那俩同行侍卫,三人带一昏迷的伤患引与黑夜,神不知鬼不觉。
第一百四十章 进宫面圣
甘露殿,月光下辉煌巍峨
大殿地面擦得透亮泛着水润,倒影人影绰绰,光亮灼灼。一群着曳地秀裙的宫娥仙仙袅袅走过,就像擦过湖面一样,只不过不会荡漾涟漪便是了。殿顶巨幅瑞鸟朝贺图,宝石玛瑙等奇珍异宝烛光下泛着盈盈彩光,皇家的气派奢华与极度精美超乎想象,赞叹匠人鬼斧神工。每一朵花卉,每一只鸟儿都生动逼真,栩栩如生。桦绱一身月白绣金线祥纹宫装,衬的气度绝尘清冷透着矜贵,一杆内侍宫女不禁微微屈膝,虽不会直视侧头瞧看,却在迎面之时忍不住目露惊艳。
“殿下,这边。”薛大人亲自指引,走在右前方带路,回身对桦绱说。
走过大殿,入回廊,每隔一步便在玉石台上摆着青铜灯盏,远远望去,连成一线,泛着莹莹光晕。这里好像还是老样子,却也好像变了一些,每一处都有记忆。来不及看清,已到了书房。
天家的书房,自是汇集万书,真真对得起书房门口匾额的题字‘书海’二字。
二叔老了,两鬓染雪,脸颊凹陷,有了岁月的痕迹。眼下乌青,国事劳累又经历丧子之痛,脸色有些憔悴。桦绱站立殿中央,望着二叔倚靠罗汉床榻上的方枕,闭目听着内侍臣说着明日诸事。
天下的主不是那么好当的,岂能不令人付出代价。
自古做君王难,做明君圣主便更难。坐了天下的君王便无所畏惧了吗?不,顾忌惧怕的更多。要平衡朝中势力,要安抚周边藩国,想方设法拉拢皇亲国戚,以及谨言慎行防止谏官出言警策,还要大度的接受批评指责。有阅不完的诏令章奏,听不完的大小国事。明君大多劳碌成疾,因为要操的心实在太多。可即使是昏庸无为、生活奢靡的昏君,凶残暴虐、狂悖无道的暴君,都要警惕有人谋反,有人刺杀,有人逼宫。要忍受孤独,忍受旁人难以想象的劳累。可是为何如此,还是有人前仆后继为权力而疯狂,不死不休的争夺至高无上的皇权。龙坐下早就尸骨堆积,血流成河。桦绱有些想不明白,不知他们是否算过得到的真的比失去的多吗?
“陛下,长乐公主来了。”薛立仁上前一步出声提醒。
宫女拿来软垫铺在桦绱面前,桦绱垂首掩了眼底情绪,提了裙裾跪地行礼:“桦绱参见叔父,”还未见完礼,便被天家打断了,命她过去。
“桦绱长大了。”最后一次也是九年前,那时这个孩子明亮又秀美的眼眸中,仇恨盖过昔日的无忧烂漫。可是如今大了,那份恨意被掩盖的极好,神情恬淡,灯光下分外清冷静美。
薛立仁给献宗身后放了靠背,调整姿势。献宗起身出言问道:“这些年过得可好,怎也不回京瞧瞧二叔。”
桦绱望着二叔面上掩不住的疲惫,神情担忧:“一切安好,倒是二叔,老了。”桦绱眼底泛红,想起多年前,二叔一手抱着她一手抱着朝歌,那时她还说:二叔真厉害,就像大力士。如今她与朝歌长大了,可是二叔却老了,真是令人难言的伤感。
桦绱忍不住出言劝道:“二叔,别那么劳累,国事是处理不完的,龙体安康更重要。”
献宗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难怪朝歌最喜欢她,果真是个重情心细的。龙目威严直视面前的清亮水眸,那里没有令人厌恶的虚伪作秀,屈于权力之下恭维奉承。松了松眉头出言说道:“桦绱,可真不像皇家的孩子。”这份不为权势动摇的心倒是难能可贵。
“叔父,我从‘邵家酥饼’买了你爱吃的样式,累了尝尝可还是那味道。”桦绱看着内侍端来小盏彩绘瓷盛的银耳莲子羹,想许是还未用晚膳又或是饿了垫一垫胃,出言说道。
“桦绱有心了,二叔定会品尝。夜深了,你便宿在宫内,去陪陪朝歌。既然回来了,便多住几日,你二人交好,有你陪着,朕也放心。”太子走了,爱女心情悲痛,才几日小脸瘦了一圈。那日晕倒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浑浑噩噩,太医说这样下去莫要得了心病。如今桦绱来了,倒是可以宽慰宽慰。
“好。”桦绱应下,又坐了会儿,夜深了,怕耽搁二叔休息办公,便先行告退。
桦绱走了,内侍臣依然回禀诸事,献宗垂睑没多久:“将饼呈上一碟。”
薛立仁命起居舍人查看,银针试毒,并无异样。才将糕点小心盛在琉璃高脚碟中,中间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