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娇娘-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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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垂眸道:“我很好。”
男子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随后二人都没话,现场一度十分尴尬。
姚氏捏了捏帕子,道:“我要走了。”
“啊”男子的眼底划过一抹失望,“我娘她常问起你。”
姚氏的步子一顿。
男子苦涩一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也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妻儿,对不起。”
姚氏闭了闭眼,道:“当年是姚家先退亲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不必自责。”
男子难过地说道:“我娘她年前中了风,之后就不大好了,最近总浑浑噩噩的,嘴里念着你的名字。”
两家素有来往,姚氏与男子的亲事很早就定下了,男子的娘亲很是满意姚氏,每天都盼着这个儿媳妇能够早点过门,说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疼。
可惜这门亲事终究是被搅黄了。
与其说是顾侯爷的欺压,不如说是姚家的蓄意巴结。
怒过、恨过、也懊恼过,如今都已归于平静了。
“你”男子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么说可能太唐突了,我也确实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不过既然碰见了,我还是想问你一声你能不能去看看见我娘最后一面?”
他娘快不行了,大夫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可他娘一直一直不肯闭眼。
他娘痛苦,他也难受。
他看向姚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这个做儿子的没给她一天荣华富贵,我不想临了了却连她的一个心愿也满足不了”
姚氏与他毕竟有过婚约,按理是该避嫌的。
不过他的母亲确实曾对姚氏视如己出,那是一个很慈祥的妇人,姚氏至今想起来都能感受到心头的那股温暖。
如果当年是嫁给了他,她的日子或许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你家住哪里?”姚氏问。
男子眼睛一亮:“你答应了吗?”
姚氏顿了顿:“我考虑一下,不一定会去。”
“啊,没、没关系的,去不了也没关系!我住清月区清风大街”男子报了自己的住址。
姚氏没料到他会住在那么贫穷的地方。
“我先走了。”姚氏对他道。
“诶!你、你慢走!”男子激动地目送姚氏。
姚氏进入大堂上了楼。
那边,顾家三兄弟吃完了,一行人坐上马车回府。
姚氏先去顾老夫人那边复了命,听说这一路没出什么岔子,顾老夫人很欣慰。
顾侯爷让黄忠回府给姚氏传话,工部与兵部起了点冲突,顾侯爷这会儿正在工部处理紧急事务,可能今晚都回不来了,让夫人先歇息,不必等他。
姚氏在屋里心绪不宁。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甄氏,她曾经的未来婆婆。
“房嬷嬷。”
“夫人,怎么了?”房嬷嬷打了帘子进来。
姚氏披了件外衫:“准备马车,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夫人要去哪儿?大小姐和小公子这会儿也该歇下了。”房嬷嬷以为姚氏是要去碧水胡同。
姚氏道:“别问那么多,找个口风紧的车夫。”
房嬷嬷张了张嘴:“诶。”
姚氏乘坐马车来到甄家。
她叩响掉了漆的院门。
“谁呀”
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姚氏没说话。
院门嘎吱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衣着朴素、形容早衰的女人,妇人的年纪与姚氏一般大,可看上去比姚氏老了十岁不止。
姚氏猜测着她的身份,张了张嘴,正要说自己是谁,就听得女人扭头对屋里道:“当家的,有客人来了!”
甄平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姚氏,他先是一惊,随即喜色地走上前:“外头冷,快进屋烤火!”又对夫人道,“是侯夫人。”
妇人冲姚氏欠了欠身。
姚氏微微颔首。
很显然,妇人早听说过姚氏了,她识趣地将洗了一半的衣裳从前院端去后院,之后再没在姚氏跟前出现。
185 叫娘(二更)
“进来吧。”甄平又讪笑着说了一声,侧身为姚氏引路。
姚氏的马车停在巷子口,连房嬷嬷她都没带过来。
她迈步进了院子。
她不来,甄平忐忑,真来了,甄平更忐忑。
原因无他,院子实在太简陋了。
姚氏的面上却并无丝毫异样。
他若是知道,姚氏去过比这个更简陋的院子,她的亲生女儿、女婿、儿子都曾住在那里,就能明白为何姚氏如此淡定了。
甄平将姚氏迎进了堂屋,紧张又激动地说道:“没有热茶了,你等等,我去让月绣烧一壶来。”
“她叫月绣吗?”姚氏看向他问。
甄平一愣,没意思到自己顺嘴把妻子的名讳说了出来,他觉着这样不大妥,可是说都说了,也没法儿收回去了。
他硬着头皮道:“是的,月绣,不是京城人,是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
“人很不错。”姚氏说。
这话甄平不知如何去接,原地尴尬了一瞬,才猛地想起正事,对姚氏道:“我娘在隔壁屋,我带你过去,家中实在简陋,怠慢了我没料到你真会来你来了我很高兴”
甄平语无伦次。
姚氏想说你不用紧张,话到唇边又觉得可能换做自己也一样。
甄平挑开厚布帘子,先让姚氏进屋,姚氏微微弯身,从他打起来的帘子下走过去。
这是时隔十多年后,二人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甄平鼻尖全是她的气息,但甄平没让自己失态,他努力让自己撑得高高的,不去碰到她。
姚氏进屋后,他也进屋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年前就中风了,躺了这么久容易有味儿,可这间屋子没有,可见夫妻二人将老人家照顾得很周到。
甄老夫人躺在病床上,白发苍苍,面色惨白,形同枯槁。
姚氏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十多年前,甄老夫人是个十分泼辣的性子,干起活儿来力气比男人还大,谁能料到她有一天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她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着,俨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姚氏不敢连着多看第二眼,赶忙垂下眸子,鼻尖酸涩。
甄平来到床前,俯身轻轻地摸了摸他娘的额头,说:“娘,您看谁来了?”
“嗯”甄老夫人晕晕乎乎地朝甄平所指的方向望来,一瞬息的功夫,她浑浊的老眼便迸发出了惊喜的锋芒,“瑶儿瑶儿”
姚氏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是我。”
甄老夫人伸出手,想要坐起来好好儿看看姚氏。
姚氏在床边坐下,往她跟前挪了挪,道:“您别起来,今天下了雪,很冷。”
“还是瑶儿心疼我。”甄老夫人沙哑着嗓子说,中风后她有些口齿不清,但也听得出她很高兴。
姚氏十七岁嫁进侯府,十八岁剩下顾娇与顾琰,十五年过去,如今也才三十三而已。
岁月格外优待她,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除了她眼底没了少女时的纯真与青涩,但这些对于甄老夫人而言都不叫事儿。
甄老夫人拉过姚氏的手,欢喜得像个孩子:“你和平儿成亲啦?”
姚氏一怔,扭头,不明所以地看向甄平。
甄平小声道:“我娘患了痴呆症,许多事都记混了,要么就是记不清了。”
姚氏会意,人上了年纪确实容易如此。
姚氏看着甄老夫人期盼的眼神,点了点头:“是,我们成亲了。”
甄平心口一阵,眼圈都红了。
甄老夫人顿时笑得像个孩子。
甄老夫人其实并非对儿媳月绣不满,月绣这些年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任劳任怨,人是木讷了些,可良心是没得挑的。
只不过甄老夫人认识姚氏在先,她没想过儿子与姚氏的婚事会遭逢巨变,她早在心里拿姚氏当了儿媳。
加上有一年甄老夫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成重伤,恰逢甄平下场乡试,为了不让甄平分心,姚氏每天都偷偷从姚氏出来照顾甄老夫人。
二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后面姚家过来退了亲,甄老夫人比儿子更难过。
这件事成了她未了的夙愿,平日里忍着不提,换上痴呆症后就忍不住了,成天念叨着瑶儿呢,你咋还没把瑶儿娶回家?
“那你不能叫老夫人了,该改口叫娘了!”甄老夫人老小孩似的地说,一脸认真。
姚氏哽咽点头:“是,娘。”
甄平背过身子,拿袖子抹了抹泪。
“哎!”甄老夫人笑得很开心。
姚氏把她枯瘦的老手放进被子:“当心着凉了。”
“我不冷。”甄老夫人笑着说,想到了什么,她艰难地抬起右手,去翻左侧的枕头。
“您要那什么?我帮您。”姚氏站起身说。
“匣子,那儿压着一个匣子。”甄老夫人费力地说。
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榨干了她所有力气。
姚氏倾过身子,从枕头的左端下拿出一个扁扁的小匣子。
这匣子有些年头了,雕刻的是十多年前的图案,上头的漆也掉了,可见甄老夫人平日里没少把它拿出来看。
甄老夫人接过匣子。
她的双手很是颤抖,饶是如此,她也仍坚持自己打开了它。
里头是一对金镯子。
成色是极好的。
款式很老旧了。
甄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拿起镯子,拉过姚氏的手,太颤抖的缘故半晌也没带上去。
姚氏看见她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
“娘,我来吧。”她说。
“好了。”甄老夫人终于把镯子给姚氏戴上去了,“说了成亲的时候给你的,家里条件不好,委屈你了。”
甄平乡试落榜,自此一蹶不振,多年没考上,后面他想通了,放弃科举这条路了。
这副头面是甄老夫人十几年前就备下的,她把自己的嫁妆头面全拿去铺子融了,打了一对金镯子,上头还刻着姚氏的闺名瑶。
这副镯子在甄老夫人的枕边躺了十几年了,没事甄老夫人就拿出来摸一摸。
甄平一直知道他娘有个很宝贝的匣子,却不知里头装的竟然是给姚氏的新婚礼物。
当然月绣过门时,甄老夫人也没亏待她,她借钱给月绣买了一副金头面。
只是意义到底不一样。
姚氏从进屋就一直忍着,然而这会子她忍不住了,她抱住甄老夫人的手,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甄老夫人吓坏了:“瑶儿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喜欢镯子?娘、娘再给你买新的!”
姚氏含泪摇头:“不是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娘我是太高兴了”
甄老夫人摆摆手:“唉,一副镯子有什么可高兴的?回头平儿考上举人老爷,让你做举人娘子,给你好多好多首饰!”
姚氏又陪甄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甄老夫人困了,拉着姚氏的手睡了过去。
姚氏守在房中,直到甄老夫人打起了呼噜,她才轻轻地把手拿出来,给甄老夫人掖好被角。
整个过程,屋子里的甄平都属于被亲娘忽略的状态。
“出去说话吧。”姚氏擦了擦眼泪,对甄平说。
甄平打了帘子让姚氏先出去,随后自己也跟了出去。
二人来到堂屋。
堂屋里放着热茶,却没有人。
想来是月绣烧的茶,放下就走了。
甄平深吸一口气,对姚氏道:“坐吧。”
姚氏摇头:“我得走了,这个还给你。”
她说着,将手上的镯子摘下来。
甄平赶忙捉住她的手,他本意是阻止她,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后,他又唰的松了手:“抱歉我”
“没事。”姚氏微微摇头。
他的为人她很清楚,不是举止轻浮之辈。
甄平道:“镯子是送给你的,你收下吧,收了我娘才会安心。不然你还给我,我放家里让她发现,她又该受刺激了。”
姚氏想了想,没再坚持。
“我送你。”甄平看出了她的离开之意。
“不用。”姚氏说。
甄平笑了笑:“不是,那个门栓坏了,月绣都打不开,你的力气可能也打不开。”
姚氏没再拒绝。
二人一道踏上走廊,往前院而去。
宅子很安静。
甄平突然开口:“我其实,没料到我娘心里一直渴望我科举,她当年与我说,不想念就别勉强,咱也不是非得念书才能过日子。我以为她是真心的”
今儿听了亲娘的话,才知她心底的夙愿除了没娶到姚氏做儿媳,还有没看见自己儿子金榜题名。
他很愧疚。
姚氏问道:“没念书后你去做了什么?”
甄平笑了笑:“什么都做过,去私塾当过蒙学的夫子,去客栈当过账房先生,也去码头给人扛过货如今做点茶叶的小营生。”
他说着,挠了挠头,“其实日子没你看到的那么难,这两年生意不错,我在东街盘了一座宅子,下个月就搬过去了。”
“真好。”姚氏说。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姚氏张了张嘴:“我大哥当年”
甄平摆摆手,笑着打断她的话:“都过去了。”
姚氏愧疚道:“对不起。”
甄氏只有甄平一个儿子,可想而知当甄平被姚家退了亲,又被姚远带人打断双腿时,她老人家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痛。
可她患上痴呆症后,把这些都忘了。
她原谅了。
姚氏的喉头又是一阵胀痛。
“到了。”甄平说,他看了姚氏一眼,眼眶也是红的,他忙垂下头,“我来开门。”
不该说的话,二人一句也没说。
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再没重来一次的可能了。
然而就在甄平即将打开门闩的一霎,门口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这里?”
“对!就是这里!我亲口听见那个男人说的!”
是顾侯爷与顾承林!
姚氏面色一变!
甄平虽不认识二人的声音,可也莫名觉得对方来者不善,他抽门闩的动作顿住了,回头看向姚氏。
姚氏真没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