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寻常-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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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行云的面色青白交加,他舍了一切,背弃了先祖,背弃了两窟鬼的责任选择则了离开。
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先祖不在了,熊灵却还在。
而镇压他的大阵已然破了,想来如今鹰愁涧应该已经成了废墟。
熊灵的吼声渐渐消失,它低下了头,血红色的瞳孔盯着众人。
李休甚至没有它身上的一根毛发长。
香满路站在原地,他的脸原本很白,但此刻更白,那是苍白。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弓,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没有了血色。
他抿着嘴唇,低头不说一句。
这起码是五境的熊灵,而且属于五境当中的巅峰。
没人会问它是如何从鹰愁涧来到此处这样愚蠢的问题,因为这头熊真的很大,鹰愁涧来到此处只需要迈上几十步,唯一的问题是它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深渊下方。
李休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那根箭拔了下来甩到了一旁,他站起身子,风雪拂过手指吹动了那朵小花。
在手边荡阿荡。
李休走到了醉春风的身侧,然后伸出右手在空中握了握。
脚下没有灵气如龙蔓延,虚空之中自然也不会生出剑来。
他只是从手中拿出了一个茶杯,又弯腰解下了醉春风腰间的酒壶,打开之后发现酒已经没了。
他沉默了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然后取出了一包茶叶,捏了一小撮放进杯子,又塞进去一些雪,灵力运转间白雪化成了水。
渐渐有茶香飘了出来。
那只熊灵高高举起的手掌一点点的拍下,下一瞬便要迎接死亡。
自然不需要在讲究那劳什子白鹤沐浴,悬壶高冲的复杂步骤。
直接品啜甘霖即可,如此才是茶之正道。
两窟鬼等人盘膝坐在一起,闭目等待着死亡与赎罪。
他们还不清欠下的,唯有一死而已。
香满路没有怒喝着命运不公,然后施展身法全力奔逃,企图逃离那巨大的手掌。
因为那是逃不掉的。
他嗅了嗅鼻子,转头看向了品茶的李休。
“要不要来杯茶?”
李休冲着他扬了扬胳膊,平静道。
那是真正的平静,死亡就像明天,随时可以到来,你总不能因为这些而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十几年来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当有一日自己距离黄泉只差一座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直到今日彻底明白。
原来该什么样子便还是什么样子。
香满路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问道:“什么茶?”
李休低头看了看茶包,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然后他抬头说道:“信阳的毛尖。”
香满路不懂茶道,也很少喝茶,但知道这个名字,于是道:“那就来一杯。”
李休点了点头,然后又拿出了一个杯子,取出了一小撮的茶叶放了进去,又从地上捏着一把雪倒进了杯子,递给了他。
“还真是小气,都快死的人还舍不得那些茶叶。”
香满路伸手接过,有些嫌弃道。
“茶这东西,若是放多了反倒难喝,这杯子很小,如此刚好。”
“你是行家,我便听你的。”
香满路点点头,灵力运转之间茶水悄然沸腾,煮开了茶叶。
茶香伴着热气自杯内向上涌出。
淡淡的清香似乎让周围都暖和了起来。
香满路喝了一口气,头顶的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压抑。
那巨大的爪子越来越近,甚至能隐隐闻到熊毛的味道。
“好茶。”
他张嘴小声赞了一句,脸上却满是苦意。
第五十一章 祭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许多中选择,奋起反抗和坐以待毙在很多人看来更是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
但事实就是奋起反抗是没什么用的,坐以待毙也并不意味着消极。
那往往代表着量力。
那只巨爪遮天蔽日,一掌落下万物都会被拍的粉碎。
坐着等死是因为没有反抗的必要,与其狼狈的表现着自己的不屈,尚不如看着眼前那最后的几片雪花。
李休正是如此做的,他看着身后的飘忽密集的落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声刀吟,紧接着天地间生出一道刀光,切散了天上的黑云,然后一把血红色的刀一闪而逝。
天上的白雪不在落下,这一刀斩尽了乌云,露出了万里晴空。
跟着划过了那只巨爪。
熊掌落在了李休等人的头顶,然后被那把刀切开,化作光点随风散去。
原来这不是真正的手臂,而是熊灵聚集天地灵气从而产生的巨大化。
那把刀高高升起飘在空中。
李休看着那把刀,脸上露出了笑意。
香满路也看着那把刀,瞳孔缩成一点,面色更加苍白。
这是一把血红的刀,刀身血红,刀把血红,这是薛红衣的刀。
普天之下也只有薛红衣配拿这把刀。
熊灵发出一声怒吼,方圆千里之内的树木被拔地而起,它看着那把刀,浑身上下突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将周遭的一切燃烧化作虚无。
尘沙散去露出了峭壁上的黑石。
积雪在刹那间蒸发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李休的面前,对着那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这足以将方圆千里烧成碎碳的火热便消失了。
阳光落下,照在了那身红衣上。
塞北的苦风还在吹着,只是却没有了黄沙漫天入鼻,吹在脸上也没有了苦意。
二人离得很近,李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身红衣竟然是贴身的软甲,他的肩上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向后飞扬。
那双肩膀很宽,身姿挺拔,据说哪怕是在雪国皇宫红刀染红衣之时,薛红衣的腰也从未弯过。
李休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可以想象的到从前那个血衣飘飘的年代。
薛红衣伸出的手轻轻握了握,那把刀从天而降进入了他的掌中。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红色刀芒一闪而逝。
熊灵身上的蓝色火焰消失不见,那双赤红的瞳孔恢复原貌,那硕大的头颅与身体分开,向着地面滚落。
同样化作天地灵气消散于落仙峡前,紧接着是身体。
呼吸间那高达数百里的巨熊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打湿了李休的头发。
那把红刀在薛红衣的掌中转了一圈收进了腰间,然后整个人来到了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那只熊灵就在崖下。
李休的脸上却没有了笑容。
他抬头看向了香满路。
果不其然,香满路也在低头看着他。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他的手里还举着那一杯毛尖。
“我一定会死。”
香满路道。
他是长林的人,长林便是藏在大唐内部的鬼,所以薛红衣一定会杀了他。
李休没有说话,香满路继续道:“殿下绝顶聪明,日后一定会威胁到长林,所以你要陪我死。”
话音还未落下,香满路便朝着他掠了过来,一掌落下,他的头颅便会碎的很彻底。
只是这一掌落不下来,因为一把银枪突兀的从一侧出现,刺穿了香满路的心脏,让那只手掌停留在了李休的头顶。
醉春风站了起来。
手里握着那杆枪。
香满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两窟鬼仅剩的数人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满脸悲切,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他们一心求死而已。
“你的伤好的还挺快。”
李休看着死去的香满路,然后说道。
“快个屁。”
醉春风没好气的骂了一声,然后跟着倒了下去,地上没有积雪铺垫,黄沙也散了干净,露出了的尽是黑石。
发出一声闷响,醉春风虚弱的又骂了一声。
李休却是笑了起来。
“别以为长得好看就了不起,你再笑一个试试?”
醉春风躺在地上瞪着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这是很赤裸的威胁,李休却笑的更大声了,就连身子都抖动起来。
然后醉春风也跟着笑了起来,很是虚弱,笑的无声,那双眸子却十分明亮,比这乌云散尽的天空还要亮。
香满路死了,两窟鬼止步于此。
巫山之危已解,王知唯应该可以活下来,徐盈秀想来会很开心。
笑着笑着,醉春风的眼眶通红,哭了起来。
李休也沉默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天空中的太阳西垂,傍晚的霞光铺在身上的时候,薛红衣终于从深渊下面走了上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东西,看上去像是个小动物。
一身的毛发肉乎乎的。
他朝着李休走了过来。
这是李休第一次见到薛红衣的样子,谁能想到威震天下的红衣卫首领薛红衣看上去竟然只是青年模样。
虽然他已经活了很多年。
“你的命很值钱,所以不要糟蹋了。”
薛红衣将手中的东西甩到了李休的身上,一双眸子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闪过。
李休不止一次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陈先生初次见到他的样子,是范无咎和齐柳初次见到他的样子。
那是对李来之的尊敬。
薛红衣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等死的两窟鬼,然后腾空而起。
一道红色光芒呼吸之间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李休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肉乎乎摸起来很有手感,他仔细打量着,原来是只小浣熊。
他看着它,它也在抬头看着他。
如果没有猜错,此刻趴在他身前两只爪子捏着他的衣领的想来就是之前那个高达百里的熊灵了。
这应该就是熊灵原本的样貌。
只是不知薛红衣为何没有杀了它,而它似乎也没有了之前的霸道。
看上去就像一只真正的小浣熊,挂在肩头,发着呆。
s:这两天没状态,写出来的文章总觉得不尽人意,还望见谅,我争取快些找回状态
第五十二章 春风带走的喜欢
“还站得起来吗?”
浣熊不算大,身形更像是一只猫,它坐在李休的肩上,伸出爪子抓着他的头发,不吵不闹,让李休有些不适应。
薛红衣将这东西扔给他想来不是为了给他补身体,那么就一定还有其他用意。
他伸出了一只手,醉春风抬起胳膊将手放了上去,挣扎着却没有站起来。
李休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将醉春风抱起背在了身上。
“殿下。”
他转身准备离去,此间事了,自然没有在留下的必要。
这时连行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休停住脚步,偏头看着身后,在那里一身黑跑的连行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有事?”
他问道。
落仙峡已经不复往日的面貌,南北两侧已经坍塌的不成样子,那座桥更是断裂摔落进了无底深渊,连残骸都不曾留下。
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些仰面躺着死不瞑目的一地尸体。
连行云将衣裳后面的帽子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容,没有说话,然后朝着一侧走去,剩余的四人跟在他的身后做着同样的动作,也朝着同一侧走去。
他们没有早已选好的目的地,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方向,无论前方是星辰还是大海。
因为这些人注定无家可归。
李休看着那些背影,沉默许久,他明白,自今日起,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塞北两窟鬼了。
“你能不能把这浣熊给扔了?”
醉春风趴在他的背上,浣熊骑在醉春风的头顶,闭着眼睛衣服懒洋洋的样子。
“不能。”
“那把它宰了行不?”
醉春风有气无力的道。
“闭嘴。”
李休背着他安静的在官道上走着,身后一黑一白两匹马亦步亦趋的跟着,途中自然经过了那间塌了半扇门的破庙。
向里面看去那红烛燃过的痕迹还依稀可见,只是那个拿着画像到处寻人的小和尚却早已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骑马?照这样走下去等回到长安都春天了。”
醉春风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李休没有说话,他知道醉春风的心乱了,所以才会不停地说一些废话。
小浣熊在头顶叫了一声,两只爪子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耐烦的摇摇头。
醉春风伤的很重,如果骑马的话说不定会死在马背上,所以只能走路。
“天下的女人很多,比徐盈秀漂亮的也不少。”
许久之后,太阳落下又升起,当第一抹阳光照在二人脸上的时候,李休突然说道。
身后的破庙已经被甩出去很远。
不远处的驿站映入眼帘。
醉春风听懂了他的话,那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意思。
那是劝他何必单恋一枝花的意思。
“可徐盈秀只有一个。”
春风总是和煦,带着杨柳依依清湖碧水,吹着草长莺飞,写着情长纸短。
单相思不就是这么回事?
醉春风沉默着,这世上又有谁说喜欢一个人人家就一定要喜欢你呢?
“喜欢就是好事,好事自然不需要难过。”
他轻声说着,像是自己在劝自己不难过,可是事已至此又怎能不难过呢?
他舍命拦下了香满路与两窟鬼,成全了王知唯。
两个人距离驿站越来越近,走到门口,浣熊从醉春风的头顶跳到了一架马车上,马车上走出一个人挥手驱赶,李休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那人,然后坐上了马车,将醉春风放到了车厢里。
一黑一白两匹马跟在马车后面有些无聊的迈着腿,因为这车实在走得很慢。
“喜欢就是坏事。”
李休说道。
“为何?”
醉春风先前说喜欢是好事,此刻李休却言坏事,这想来不是抬杠,那么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喜欢便会舍不得,舍不得就离不开,离不开很麻烦,很麻烦便是坏事。”
这个世界上没人喜欢麻烦,所以喜欢是一件坏事,一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