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寻常-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这世上除了对错还有许多事情,比如当年死守徐州,比如与心中的女子守着一间茶楼,如今十四年过去,当年万般事万种情到了如今除了三尺黄土半寸沙之外,再也剩不下什么。”
他面对着李休,然后弯下膝盖跪了下去。
“我刘启云的贱命一条,哪里值得上十万两银子。”
老者对着他磕了一个头。
“敬二十一万边军将士。”
这是当年陪着李来之一同战死的边军数目。
他的额头碰在地上,青石裂出缝隙,他的额头泛青。
“敬百万边疆百姓。”
他又磕了第二个头,青石碎开,额头鲜红,鲜血顺流而下。
“敬陈留王。”
他接着磕了第三个头,青石化作粉末。
李休只是看着他,面容平静而淡漠。
刘启云站起身子,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然后伸手拿起那把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转身面向着北方。
那里是唐国百万边军的营地。
他的身体站的笔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苍老的声音像是旱地惊雷,拔地而起。
“北地边军麾下敬武军校尉刘启云魂归兵冢。”
大喝之音落下,只见他手臂用力,匕首划破了喉咙,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一幕很壮烈,任谁见了都会道一声铁骨铮铮的汉子。
但老乔默不作声,李休的那张脸依旧冷淡。
无论今日的表现如何,刘启云背叛北地边军却是事实,这就是罪,是罪就要赎。
李休将壶内的最后一点碧螺春倒进嘴里,十万两银票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他起身推开门走出了茶馆,迎面遇见了打酒归来的店小二。
伸手将红烧刀取下,站在雪中仰头喝了一大口,剧烈的辛辣使得他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李休的眼中闪过一抹暗淡,一把将酒壶甩在地上,还剩下大半的红烧刀洒在地上,蔓延出去很远很远。
酒香四溢,遮盖着血腥的味道。
店小二像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嘟囔了两句后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便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迅速的将门关上,他哆嗦着身体,苍白着脸,强打着精神将桌上的十万两银票收进自己麻布衣衫里。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抑制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踉跄着跑出了门口,站在街上大声喊着。
“杀人啦,杀人啦!”
“少爷,以后这样的小事您便不要亲自过来了,吩咐一声便可,楼内的人自然会杀了他。”
二人继续在街道上走着,从他进入长安到现在前后不过方才两个时辰。
此时天上的雪花已经消失,还有半个时辰方才入夜,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不一样,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但最好的办法永远是自己亲自动手,尤其是这件事。”
老乔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备一份礼,随我去书院。”
“要厚礼?”
“一张棋盘,黑白二子即可。”
李休轻声道。
书院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在梅岭。
长安城外向南走十里便是梅岭,那里是整个唐国最出色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四季不落的清梅,那里有唐书院。
在长安,几乎所有的年轻子弟都会选择前往唐书院修行,因为在那里有天下最好的教习,有天下最好的环境。
书院的规矩极少,除了不准说废话之外没有其他。
今天的书院并不平静,因为上午时发生了一件事,上一任陈留王李来之的儿子世子李休在消失了十四年后重新回到了长安。
并且和陈先生有交集。
众多书院弟子聚在一起,彼此讨论着关于李休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但将所有五花八门的描述聚在一起会发现有一个共同点。
就是这个人性子倨傲,没有礼貌,眼中瞧不见别人。
在城门口发生的事可是早都在书院内传开了,游伊人亲自开口与其搭话,那李休竟然是理也不理,这样的人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优点了。
游伊人便是跟随陈先生身后出声询问的那个女弟子。
要知道游伊人在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便已经修行到了承意巅峰,这般天赋放眼书院也算是名列前茅。
如今的书院大部分人都停留在承意初期,还有极小部分刚入门的弟子不过刚刚踏足初境而已。
而且听说这位世子殿下似乎不能修行,如今十九岁还只是普通人,就连初境的门槛都没有步入,更别说比肩已经承意巅峰的游伊人了。
一件事的热度所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夜晚即将到来,众人开始准备晚课的时候,一个消息如同风吹草原一般吹进了书院弟子们的耳中。
那位倨傲的陈留王世子李休来到了书院门口。
课堂中,一个留着胡须的教习手中拿着一本书,背对着学生们口若悬河的讲解着修行的意义。
一位学生悄悄地站起,从后门退了出去。
然后一位位学子尽皆站起,从后门退了出去。
他们想瞧一瞧,这位身份高贵不可一世的世子殿下来到书院,是要做些什么?
胡须教习自顾自的念着书,半晌后将手中薄书放在了桌案上,望着书院门口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谁都想进入唐书院,但真正能考进来的万不存一,而且唐书院有一个铁打的规矩,想要拜入书院,十六岁之前不可修行,十六岁后若是入了书院才可开始修行。
书院的诱惑力很大,但也有很多人不敢赌,十六岁后若是入选自然是好事。
若是落选,就意味着浪费了十几年的修行时间。
所以如今书院上下不过三百余人,境界不过初境,承意。
有数十人来到了书院门口,门口两侧的梅树那般清丽。
后来的人摸不清情况便向先来的人出声询问。
先来的人摇了摇头,满脸复杂。
因为自始至终李休都未曾说过一句话,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张棋盘,身后站着一位青衫老仆。
起风了,四周梅枝抖动,千百梅花飘起,洒在了棋盘上。
第五章 少年戏了青梅
“不知世子殿下来我书院有何指教?”
人群中一位书院弟子走上前来,对着李休行了一礼,问道。
语气平和,礼仪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人走出来,周遭的议论声便消失不见,所有的书院弟子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李休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下陈知墨,于两年前入书院修行,见过世子殿下。”
这人一身的蓝色以衣裳,如墨的长发散在肩上,眉眼和煦,犹如春风。
天下不止大唐,年轻一辈的优秀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但书院有两人。
一人压得天下武道修士抬不起头。
一人压得天下年轻修士直不起腰。
陈知墨便是二人之一。
十六岁入书院,如今十八岁,修为已经突破承意境步入上三关。
游野以下无敌。
当今天下十成修士,游野者不足三四。
唐国武修十万余,游野不过数十。
“我想请你下一盘棋。”
李休看着他,声音不同以往,那是对待同等人的尊敬。
“我的棋算不得顶尖。”
陈知墨道。
“只是一盘棋而已。”
李休笑了笑,棋盘黑白子泾渭分明。
因为陈知墨的出现,书院弟子聚集过来的越来越多,便是教习也走了过来。
看到他的举动,许多人都是摇头叹了口气,觉得这位世子果然是目中无人,竟敢与陈知墨对弈。
更有甚者十分干脆的嗤笑一声,毫不避讳的说这位世子殿下怕是得了失心疯。
李休不像是疯子。
陈知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在心中确认了这一点。
然后便走到他的对面,走到棋盘一侧坐了下去。
“为何非要与我下棋?”
他将棋盘散落的白子一枚枚的收起,放入棋罐当中,询问道。
那名胡须教习走到二人的身边坐下,用手拍了一下地面,一个完全由光线形成的虚空棋盘在天上升起,扩大,足足数丈大小。
此刻已经入夜,天空灰暗,没有半点光亮。
所幸这张棋盘很亮。
所以书院每个人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唯有书院陈知墨够资格与我下棋。”
李休淡淡道。
因为胡须教习的原因,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都十分清晰的传进了其他学子耳中。
唯有陈知墨够资格与他下棋?
不少书院弟子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有些教习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十四年的蛰伏不仅没有让这位世子殿下学会什么叫做谦逊,反而让他坐井观天变得自大起来。
“就算如此,也总要有个理由。”
和其他人不同,陈知墨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讽刺李休自不量力。
他相信万种人做万种事总有各自的道理。
“我想与你打个赌。”
李休执黑先行,一字落下。
天上光幕之中出现跟着出现一枚黑子,发出啪的一声,元气波动,犹如涟漪向着四方蔓延,压弯了许多梅树。
“赌什么?”
陈知墨凝眸看着他。
“诸天册。”
李休跟着落下第二子,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便是那胡须教习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陈知墨下棋的手顿了顿:“你最好清楚诸天册代表了什么。”
“我当然知晓。”
“那你就该知道我不能答应你。”
有书院弟子铁青着脸想要开口训斥他,却被理智的同伴一把拉住,饶是如此大多数人依旧向看小丑一样的看着李休。
天下共有三卷诸天册,书院一卷为首。
青山一卷为续。
荒州一卷为末。
传说诸天册上记载了万法总纲,可供人修行。
但却无人学会,甚至就连正常的品读都难以做到。
正因如此,许多时候诸天册的存在更像是鸡肋。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在意。
但它毕竟是诸天册,地位奇高,历年来书院只将它作为奖励提供给最出色的弟子品读,直到该人离开书院之后,然后继续传承给下一位。
而现在拥有诸天册的正是陈知墨。
可想而知,如此珍贵的东西傻子才会将其作为一件赌注。
而结果也显而易见,陈知墨自然不是傻子,所以他很干脆也很直接的拒绝了李休。
他看着面前的青衫少年,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荒唐的念头。
原来这人真的是一个疯子。
弱不可闻的讥讽声音在众多书院弟子间响了起来,大家还算有素质,没有直接开口喝骂。
对于这一切李休置若罔闻,他注视着陈知墨的双眼,很专注也很认真的说道:“子非欠我一个人情。”
于是胡须教习眉毛再度挑了挑,书院弟子们的议论声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陈知墨与他对视,沉默着没有开口。
显然这种事可不是光说说就会有人信的。
其余人也竖起耳朵,安静听着。
之前说过,书院这一代有两个了不起的人。
一个是眼前的陈知墨。
还有一个就是子非。
子非是四年前书院的学生,如今也不过方才二十一岁。
他的天资奇高,被誉为万古一现。
但最让人敬佩的却是子非的品格。
唐国南方属于苦寒之地,那里方圆几十里寸草不生,几百里内才可能找到一处绿地。
那里是荒人的地盘,且常年掠夺唐境,民不聊生。
两年前子非破境入游野,离开书院前往了唐境与荒人之间的交界处。
小南桥。
子非在小南桥守了两年,荒人两年不曾踏足唐境一步,如今两年时光过去,外界都在传闻子非即将破游野入五境。
李休今日是从西城门进来的。
也就是说他来自西边,西边只有无尽雪原,可没有小南桥。
他不可能与子非产生交集,更别说得了一个人情。
所以是没人信的,都觉得他是为了得到诸天册而使用的攻心计。
李休移开视线看向了一旁的梅林。
“两年前,春梅初开,你因为不喜子非,夜里挖光了他院子里的梅树,子非对外说是自己破境时不小心弄断的。”
李休话音落下,书院弟子哗然一片,几位教习也是皱眉看着陈知墨。
不少女学子都是不敢相信的望着那个蓝衫少年,似乎难以相信温文尔雅的陈知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陈知墨没有否认,仍旧没有开口。
“后子非离开书院前一夜,拔光了你院子里的梅花。”
有书院弟子不小心笑出了声,几位教习阴沉的脸也融化开来,他挖树,他抜花,这只是两个人之间的小活动罢了,算不得什么。
李休看着嘴角渐渐扬起的陈知墨,继续道:“那一夜,子非说他要让你这个书院首席学生守上半年的秃树,想来一定很有意思。”
轻柔的夜风吹动着几人的衣衫,冬日的书院此刻却是热闹起来。
陈知墨终于咧了咧嘴大声笑了起来,口中骂道:“那夜里若不是他跑得快,我一定让这憨货吃了那一地梅花。”
第六章 一卷诸天册
“那么现在,你愿意和我赌吗?”
李休在棋盘上又下了一子,如寒风过境,轻声道。
“为何不赌?人这一辈子总要趁年轻赌场大的,子非的人情,我陈知墨还了。”
他仰天笑着,身上蓝衫飞扬,再也不见儒雅,反倒像个狂人,如墨般的长发顺着夜风拂动。
这一次再无一人开口,书院弟子尽皆盘膝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光幕,看着那张棋盘上渐渐密集起来的棋子。
今日早些时候跟随陈先生前往城门口的六人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一处梅树下,神态各异的看着这场棋局。
有三人浑不在意白天的事情,甚至面带兴奋的看着这一场对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