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三生石上缘-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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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撤退事宜就准备妥当。
当初唐生智下令收缴所有船只时留了个心眼,给自己预留出一艘汽艇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大批扈从拱卫着一身戎装、肩披斗蓬的唐生智登上汽艇仓惶而去。艇上,他望着逐渐远去的南京城满面凄凉,以手掩面,耳畔响起18天前他就职时对记者铿锵有力的演讲声:
“本人奉命保卫南京,至少有两件事有把握。第一,即本人所属部队誓与南京共存亡,不惜牺牲于南京保卫战中;第二,此种牺牲定将使敌人付出莫大之代价……”
可是至少,他是奉命撤退,不算贪生怕死不是?
12月12日,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弃城逃走。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独自逃走,甚至没有向城外守军下达撤退命令,任由被蒙在鼓里的守军血战到最后一刻。
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唐生智弃城逃走的消息。
主将先走,群龙无首。
不仅如此,许多早早收到撤退命令的高级军官甚至没有通知下属,自己携金带银趁夜逃跑了。过江之后他们怕日军追上来,甚至放火烧掉自己渡江的船只,绝了守军和城中百姓的逃生路。还有更狠心的军官直接关上城门,任由城外守军战死也不许部下出城救援。
许多部队打着打着发现身后的城门关了,城头也空无一人才知道长官已经跑了。他们的拼死决战仿佛成了笑话,十几万守军的士气顿时土崩瓦解,恐慌如瘟疫般蔓延,瞬间抽走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所有人都丢下武器,争先恐后地向江边跑去,日军的残暴他们领教过,只有渡过长江才有一线生机。
城里的百姓也拖家带口地向长江赶去,他们有的认识水边渔家,希冀通过他们能找到一艘可以过江的船。还有人与逃跑的军官有几分关系,知道收缴上的船放在哪里,只要找到地方,就能逃出生天。
更多的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的人。由于先前执行背水一战决不后退的战略,所有船只都已被事先调走,江面上一只船都没有。江边挤满了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员、散兵和难民。
找不着门路的数万人跳入江中,江水为之堵塞。除了这些跳入水中,寄希望于游过长江的人以外,还有人不敢跳水也不敢返回城里,只能滞留在江边。
往日里花红柳绿游人如织的岸上到处是哀叫和怒骂。碧波之上,无数百姓浮尸江面。
日军从四面八方攻入城内,枪声四起。六朝古都的繁华烟消云散。
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
第35章 屠杀序幕
第三十五章 屠杀序幕
南京城内枪声响了一整晚,房屋上的火也烧了一整晚,随处可见逃难的人群、惨死的尸体和以烧杀抢掠为乐的日军。由于日军在攻占南京时死伤惨重,因此不放过任何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无处可躲的守城官兵被一旦被发现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部分官兵逃至江边寻找出路,滞留在城内的官兵走投无路,只得丢掉枪,胡乱从倒塌的民居里扯出变装换上,藏到普通百姓家中,还有许多人涌进了刚刚设立的国际安全区。
一时间,安全区人满为患。
凌晨三点,胡蝶才带着一身血腥味从医院忙回来。日军虽然慑于各国态度不敢将聚集许多外国人的医院怎么样,但却在外围设置了重重关卡,既防止残余守军进去避难,也防止里面的人藏匿守军。
胡蝶刚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脱掉沾染血迹的外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日军不可能安分守己地敲门,只可能是有急事的中国人。她忙不迭地打开大门,只见三个穿着便装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还扶着伤腿,另一个左眼上结着厚厚的血痂。
胡蝶恍然大悟,他们肯定是换了军装的守军,被日军追得无处可逃,所以跑来安全区了。
这段日子的东躲西藏让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因此听到敲门声的不止是胡蝶,还有房内的其他人。孟大爷、安太太等人衣衫不整地走出来,惊恐地看着门口三个绝望的年轻人。
见不是日军,所有人提在嗓子眼的心都重新落回胸腔。
“求求你,让我们进去。”为首的年轻人应该算是三人中最伤势最轻的,只在右臂有一大块血迹,乞求地看着胡蝶。
虽然在医院已经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伤兵,但胡蝶还是见不得同胞如此凄惨的模样,于是拉开门,侧过身准备让他们进来。
就在此时,杜兰德从后边慢慢走过来,伸出手拦在门口,冷漠地说:“没有用的,你们不能藏在这儿,日本人不会遵守国际安全区的规定。”
胡蝶回过头盯着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谴责:“阿杜!”
昏暗的灯光从杜兰德背后射来,男人的整张脸都沉在黑暗中,胡蝶看不见他的表情:“日军一定会搜查,地窖藏不住人,你们藏在这里,会连累所有人死掉。”
此话一出,一直帮忙救助守军的胡蝶有些愤怒:“阿杜,他们是浴血保卫的军人!”
见杜兰德不为所动,胡蝶将求援的目光扫向安太太和孟大爷等人,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可是他们都见过日军的残暴,对死亡的畏惧使私心逐渐占了上风,他们不敢面对胡蝶的目光,默默低下了头。梁志成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大家的反应,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吞下去。
为首的年轻人看进去无望,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似乎他早已习惯别人的这种态度,侧过头对同伴说:“我们走!”
剩下两个人显然全都以他为首,听他这么说,立马相互搀扶着转过身离开。
杜兰德突然出声:“等一等。”随后走进房内。
三人面露惊讶,以为事情有转机。胡蝶心中一喜,以为他改变主意,正要拉开门让他们进来,就见到杜兰德去而复返。
他走到门口,朝三人递过去一个装着包裹的布袋:“这里是一些吃的,平民的衣服还有药品。想办法去外国人聚居地区、教会、寺庙,不要去医院。”
胡蝶眼尖认得那是当时离开松江的教堂时,克洛德神父送给他们的布袋。
为首的年轻人深深看他一眼,鞠了个躬,接过包裹和同伴一齐离开了。
梁志成等人见事情处理完毕,便各自回房,留下胡蝶和杜兰德二人站在厅中。
胡蝶原以为他回心转意同意收留三人,没想到只是给了东西还是让他们走了,因此心中有气,不想理他,沉着脸就往里走。
杜兰德拉住她的手想阻止她,胡蝶看都不看他一眼,动力甩开他的手,冲进自己房间里,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
杜兰德在厅中站了片刻,转身大步走进胡蝶房中,第一句话却不是哄她:“收拾东西,带上药品和食物,我们也走。”
胡蝶还在生他的气,见他不仅没有半分歉意,还开口就是指使她,心中怒气更甚,蓦地站起身,不快道:“去哪儿?”
杜兰德知道她心中有气,可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不由得暗自苦笑:“美国教会。”
胡蝶愣在原地,怔怔道:“这儿是国际安全区,鬼子不敢在这里太过放肆,我们为什么要去美国教会。”
杜兰德深深地凝视她,伸手想抚摸她的脸,胡蝶却迅速地躲开,不悦地看着他。
杜兰德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认真地给她解释:“安全区相对安全些,但是有你和安太太、还有小文三个女孩子,就不那么安全了。兽兵,只有兽欲,不懂文明。”
胡蝶心中大惊,知道他的意思,想到这些天所见所闻的日军暴行,不由得浑身一抖。是啊,安全区也不是百分百安全,那些日本兵不就是人,是禽兽,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念至此,胡蝶那点怒火也就不值一提,她忙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行囊,边收拾边说:“你赶紧去通知安太太他们,也让他们快点收拾东西,大家一起走!”
杜兰德点点头,转身通知其他人。
待所有人都收拾完后,杜兰德带着大家离开这座住了一段时间的房子,趁着夜色赶往离此处不远的美国教会。得益于胡蝶的工作性质,在她表明来意后,教会的人很爽快地同意他们入内躲避。
安顿好大家后,胡蝶伸了个懒腰,发现东方的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她顾不上休息,就与同住在教堂里的医生一道去了医院。杜兰德倚着门目送她离去,微微叹了口气。
离教堂不远的地方就是长江,冬日的阳光不带丝毫温度地穿破江面的晨雾,往日里停满渔船的江边一艘船都没有,只有不计其数的难民摩肩擦踵地挤在一起,哭喊声直冲天际。江水冰冷刺骨,即使是冬季,水深处也达4、5米,没有冬泳经验的话,即使是善泳者也极大可能遇难,更别说不通水性的人了。然而数万难民却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只求能够逃出生天。
一时间,难民跟雪崩似的随着江水漂流,江面上密密麻麻飘满了人。
许多不会游泳的人下去没扑腾几下就沉入水底,再也没有浮出水面。还有些人虽然勉强挣扎着游出一段距离,但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或腿抽筋而沉了下去。侥幸能坚持下去的人却面临着更危险的局面。
日军派出飞机在空中不断扫射,造成大面积伤亡的同时还激起许多水花,吞没了一个又一个人影。岸上的日军也架起机关枪朝江面疯狂扫射,直至枪管发红弹夹见底才停下手。
一轮又一轮的袭击下来,碧澄的江水已经染成一片血红。
水边,日本兵在狂放地狞笑。
水面,中国人在凄惨地呻吟。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还有许许多多在岸边没来得及跳水的人被不可一世的日本兵团团围住,他们早已被吓破胆,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只需两三个端着枪的士兵就能够看管住数百难民。
他们以为放弃抵抗至少能保留性命,却没想到更残忍的事正在等着他们。
这些被俘的士兵和青壮年被一批批的押解到码头、广场等空旷地带,他们木然地环视四周,只见一排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将他们包围在中间。高处站着个举着令旗的士兵,他一挥手,正前方的日军立刻向两边移去,一排端着机枪的日本兵走上前。
看到这场景,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会发生什么事。胆小的缩成一团瑟瑟哭泣,胆大的红着眼捏紧双拳。不知是谁的一声怒吼,所有人被压抑的热血都冲了出来。大家像不要命似的冲过去和日军扭打成团。
日军没料到跟绵羊似的中国俘虏会突然反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人没拉开枪栓就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更多的人则手忙脚乱地开枪扫射,打倒了不少中国人,也误伤了很多自己人。
码头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然而手无寸铁光凭一腔热血的百姓怎么可能是全副武装的军队的对手,没过多久他们就被镇压下来,重新抱着头跪在空地中间。
或许是怕夜长梦多,不等己方士兵为战友收尸,令旗兵就连续挥动两次旗子。早已架好机枪的日军见状立马开火,惨叫声在瞬间充斥整个码头。被团团围住的中国人像疾风中的野草般一层层倒下,只是他们再也无法像野草那样立起来,只能带着绝望与愤怒的表情重重跌落在黄土里。
枪声停止之后,码头上再无一个站着的中国人。
令旗兵再次挥动令旗,一队日军手推木轮车从外围小跑着进码头,开始有条不紊地将尸体台上车,一辆车满后就换另一辆车,足足装了二三十辆车。日军将这些车推到江边,翘起把手,面无表情地任由堆成小山的尸体坠入滚滚长江,仿佛他们丢弃的只是一堆垃圾。
第36章 大屠杀
第三十六章 大屠杀
码头的屠杀似乎像开关一样,拉开了人类历史上最暗无天日的一幕。自那刻开始,南京这座繁华古都陷入了长达一个多月的黑暗。
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施暴的日军。
毫无人性可言的日本兵将没来得及逃出城,也没来得及逃进安全区的普通百姓从水缸、地窖、柜子乃至水井里拖出来,再把他们身上浇满汽油,然后狞笑着弹过去一根点燃的火柴。
大火瞬间爬满那人的身体,凄厉的惨叫听得其他中国俘虏两股战战,不忍直视,始作俑者们却哈哈大笑地看着火人四处翻滚逃窜。
不知是无意识还是有意为之,那火人竟嚎叫着扑向放声大笑的日本兵,几个日本兵见势不妙,齐齐拔枪射击。
枪击声过后,火人仰面摔倒在地,几乎烧成焦炭的手僵直地竖在半空,弯曲的五指直指天空,似乎是对日本鬼子无声的抗议。
俘虏中有人被这幅惨无人道的场景吓到,嘶哑地哭出声,换来的却是日军又一波无差别机枪扫射。
鲜血从无辜的百姓身上蹦出,上一秒还在哭泣的人下一秒就悄无声息地倒下,剩下的半声呜咽再也无法从他们的喉头冒出来。还有人被打伤肺部,一时半会死不了,嫣红的血液从他们干枯起皮的嘴角流出来,染得早已辨不出颜色的衣襟一片暗色。
距此处不远的广场上,原本是市民游玩逛街的好去处。此时却不复往日热闹,张牙舞爪的火堆遍地可见,焦黑的木头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依稀可辨是一个个被焚毁的摊位。
持着日本刀的军官狞笑着与同伴打赌谁能砍下更多的人头。两人走进早已死伤无数的俘虏区,手起刀落,将一个个尚未断气的俘虏的头颅砍下来,抓着带有余温的发丝扔到身后空旷处。
没过多久,空地上就摞起两堆人头“山”。颅内的红白之物一层层流淌下来,衬得那些死不瞑目者的面目恐怖异常。
直到刀刃卷了,再也砍不断人头,那两个日本军官才哈哈笑着停手,又各自站在自己的人头堆边,命随军摄影师拍下他们的“荣誉时刻”。
整个南京城里满街都是尸体,其中不仅有老人孩子,还有许多赤身裸体的女尸,她们大都是受辱后被杀的。侥幸在兽行中存活的少部分女人不甘受辱,最终选择了悬梁自尽或者跳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