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始乱终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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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竹叹气,“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
洞迎掰着指头同他细数,“隐瞒修为混入大选,试炼途中消失不见,旷课整天不知所踪,与桧庾积怨颇深,和瀛洲少宗主私交甚笃,出事后少宗主连夜跑路……”
“可以了。”兼竹赶紧止住洞迎的话头,“再说下去我都要怀疑自己了。”
洞迎,“是吧?”
“……”
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兼竹不堪冷清,从乾坤袋中摸了把葵花籽出来磕着打发时间,顺便匀了洞迎一把。
咔嚓咔嚓……冷冰冰的审讯室里一时被此起彼伏的脆响填满。
洞迎磕着葵花籽给他转播最新讯息,“掌门已经去察看桧庾的情况了,你既然不认,那就等消息吧。”
“无碍。”兼竹咔嚓咔嚓,“我最擅长的就是荒废时间。”
“……”
审讯室湿冷沁骨,有断断续续的水声“滴答、滴答”响起,待久了也是种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刑堂外传来一阵动静。
归庭真人走进来,他看见地上两小堆葵花籽壳,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后道,“掌门传唤,带弟子兼竹到斩停峰。”
洞迎状似无意地伸出脚,把葵花籽壳踢到凳子下面,转头将兼竹放出来。
兼竹揉揉手腕,施施然跟上,“走吧。”
…
兼竹被洞迎、归庭两人带到时,桧庾已被放在榻上,闭目未醒。
他面色青白,脖颈以下泛着不正常的血红,源于灵气暴涨快要撑破经脉。
他的经脉和符阵一起被宗门内几位大能合力封锁了起来。命保住了,但灵力阻滞无法再使出。
未乙从榻前回身,“你可知情?”
兼竹道,“我很意外。”
未乙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门中都说你和桧庾积怨颇深。”
一屋子人,五位长老一位掌门,还有屋门口守着的几位镇山护法,全都静下来观望着他。
兼竹,“怎么会,我们是相爱相杀。”
众人,“……”
未乙沉吟,“现在桧庾昏迷不醒,你的一面之词实在无法令人信服。”
兼竹不语,未乙说的是事实。因果相伴相生,从他介入瀛洲符阵之时起,就注定被牵扯其中。
细白的手指兜在袖子里摩挲了两下。他开始考虑突破临远大能的封锁,自行去往瀛洲找寻线索的可能性。
眼看屋内气氛愈发紧绷僵持,几名长老相视一眼,对兼竹的处置已有了决断。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未乙看向门外,“出了何事?”
一名护法转身出去,很快又匆匆回来,“回禀掌门,几十名内门弟子正在斩停峰外请命!”
兼竹心中一怔,倏地抬眼。
掌门也愣住了,侧头看了眼兼竹,大步往外走,“看看去。”
……
一行人到了斩停峰外。
放眼是天地浩渺,头顶是苍穹巨阵。映着远处的重山叠峦,门中最顶尖的三十余名弟子站在长阶前,统一的苍色弟子服整整齐齐。
兼竹跟在掌门身后,心口蓦地一震。
未乙沉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掌门,我等请求暂缓对兼竹师弟的处置!”
“为何?”
何师兄扬声,“兼竹师弟并未记恨桧庾长老,前些日子长老授课险些失误,是师弟出手相助。”
此事门中只有当时上课的弟子知晓,未乙同周围几名长老相视几眼,凝重道,“此事当真?”
许师姐坚定,“承人之恩,不敢欺瞒。”
其余同门纷纷抱拳,“烦请掌门长老三思!”
众声回荡在山门间,涤荡云天。
少年心性,笔直纯良。
只知受人之恩,若在不该沉默时沉默,又谈何同门。至于什么复杂世道、阴谋算计,还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兼竹忽地想起那日屋檐细雨,被雨水浸湿的瓦当上“临远济世”四个大字。
笔锋苍遒,腾龙盘云。
他本是为怀妄而来,却头一次生出了宗门的信念感。
……
在场弟子皆是掌门、长老门下爱徒,众人请命,他们多少有了权衡。
众弟子被遣散后,兼竹站在山门前,看着未乙头疼地薅胡须。
洞迎真人把未乙的手拿到拂尘上,让他换了个地方薅,“实在不行,先将弟子兼竹关在刑堂,待桧庾醒了再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兼竹一听又想溜了。他不想被关在刑堂,条件差倒是其次,主要是束缚了他自由的灵魂。
未乙薅掉几撮毛,“也不知道桧庾什么时候能醒。”
兼竹祷告,“不要急。让我们双手合十,许个心愿,仰望天空,就能实现。”
“………”
未乙正要斥他荒唐,天际便划过一道流星。
兼竹啪地合掌!他的信念感太强,几名掌门长老也下意识跟着闭目许愿:
“保佑,桧庾长老立马睁眼。”
片刻安静后,他们跟前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兼竹睁眼,只见怀妄站在面前。
多日未见,怀妄依旧那般清冷俊美,如云端谪仙。银发规整地束于冠中,只是外衫稍微有些不整,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
掌门几人放下手,面上微赧,“仙尊。”
怀妄应声,又看了眼兼竹。后者衣摆浸湿了一块,隔了一米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的湿寒之气,应是在刑堂待过。
有的人愈冷愈艳,兼竹便是这般。身上寒气未散,唇色却是殷红,衬得面上更白,眸色更浓。
怀妄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头顶符阵的存在感十分强烈,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道,“带本尊去看看。”
“是,仙尊。”
兼竹抬步跟在一行人后面,衣袂飘荡间,却发现袖摆已被烘干。
……
回到桧庾屋里,掌门几人站到一旁,怀妄三两步走到榻前,伸手隔空一探。
兼竹揣着重新干爽的袖子,看向怀妄的侧颜。后者眉心隆起,薄唇紧抿,想必情况不容乐观。
没过多久,怀妄撤回手,“暂无性命之忧,但灵力不可再用,除非知其症结所在。”
未乙满是愁色,“门中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莫不是混入了奸细?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打击我临远第一先仙宗的地位?”
他还在喋喋不休,拂尘的毛一把一把地掉,忽然听到怀妄开口,“本尊去趟瀛洲。”
声音戛然而止,不只是未乙,屋内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怀妄,“仙尊又要出山?这等事不必劳烦仙尊亲自跑一趟。”
“还有别的事。”怀妄淡淡。
未乙等人便不语了。
兼竹不动声色地朝他挪了挪,用肢体传递:带上我,带上我。
也不知怀妄是没看到还是无视掉了,转身就要离开。洞迎真人已经自觉地走过来,对兼竹招招手,“走吧,跟我回刑堂啦……”
怀妄走出两步又停下,“他同我一道。”
兼竹心头一跳,天知道他刚刚已经摸上了乾坤袋中的法器。
在场几人有好一会儿的空白,“……什么?”
兼竹飞速从洞迎手底下溜走,缀在怀妄后面。不用砸锅卖铁地跑路了,真好。
未乙上前一步,“仙尊,他嫌疑还未洗脱。”
“正好带他去瀛洲对质。”怀妄神色未变,“有本尊在,你们还怕他跑了?”
掌门、长老,“……”竟然很有道理。
怀妄说完回身,“走吧。”
兼竹袖子一甩一甩地就跟了上去。
·
再回到苍山,竟有种阔别已久的错觉。
兼竹不紧不慢地跟在怀妄后面。怀妄银发披落,傍晚那场风云已过,灵气消散,此刻的夜幕比往日更加清明,熠熠星辰撒了他满肩。
披星戴月,原来是这样的场景。
“仙尊。”
“怎么?”怀妄脚步未停。
兼竹启唇,有一瞬他想问的很多:比如这几日你去哪儿了,如何得到消息赶回来的,为什么要带上我。
但最终只化为一声轻笑,随着夜风飘进怀妄的耳朵。
怀妄侧头,“你笑什么?”
兼竹嘴角盈着意趣盎然的笑意,“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嗯。”
“先前灵气暴涨,元磁乱震,苍山亦遭到波及。”
怀妄若有所感地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
兼竹指着庭院的方向笑笑,“你房塌了。”
“不过放心,你的灵鹤很懂事,把菜苗保护得很好。”
“……”
第16章 辞别宗门
兼竹说完,就看怀妄脸色沉了下来,指节微曲。
像是手痒,想要砍点什么。
他悠悠越过怀妄往庭院那边走,“走吧仙尊,我们去看看你的……残垣。”
怀妄,“……”
两人到了院落前,只见矮篱散了一地,木质的屋舍塌了一半,连门框都脱了。要多颓败有多颓败。
院中,巨大的灵鹤窝在菜圃上方,黑溜溜的眼睛灵动地看向两人,还“咯咯”叫了一声,跟孵蛋似的。
兼竹失声轻笑,“呵。”
怀妄目光沉沉地盯了那灵鹤十来秒,随后抬手一挥。地面上残破的篱笆木桩瞬间被碾作粉尘,随着夜风消散。
他转身往崖边走,“罢了,明日一早出发去瀛洲。”
看样子是准备打坐一晚明早直接上路。
兼竹道,“后山应该没被波及,仙尊可以去那屋里歇息。”
“不必。”
兼竹慢悠悠跟上,“怎么,你也怕生?”
“……”
“瀛洲之行我们少不了同进同出,也难保同生共死。”兼竹教育他,“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培养团队协作精神?”
怀妄顿了顿似在思考,随后脚步一转走向苍梧林。兼竹欣慰:不错,孺子可教。
去往后山的路对怀妄来说并不陌生,他从前住过的屋子就在石阶上方。
兼竹领着他进了屋,怀妄一踏进门便觉出些不同。
从前他独居此处,布置都极为清简。兼竹看上去懒懒散散,屋子却收拾得整齐干净,榻边桌前甚至摆弄了几簇花草,很有生活的气息。
兼竹见他目光落在几处花草上,“看,情调。”
怀妄,“哪来的花草?”
兼竹半开玩笑,“别人送的。”
怀妄皱眉,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又看兼竹伸手拨弄着花瓣,层叠的花影投落在他白皙的指节间。
“说笑而已,去别人山头薅的。”
怀妄便不说话了。
这间屋子分了里屋和外间,兼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不过两三个时辰就该天亮,“明日还要早起,早点歇息吧。仙尊住哪间屋?”
怀妄留在外间,就地准备修炼,“修行之人,怎可如此怠惰。”
兼竹便自己晃回里屋,“人这辈子就活个千把万把年,要及时行乐,对自己好一点。”
……
翌日清晨,两人从苍山出发。
正是日出时分,霞光漫天,从席鹤台上远眺而去,整个临远宗可尽收眼底。
兼竹看时辰差不多,对怀妄道,“此行走得匆忙,能不能从前山走,我也好和同门道别。”
怀妄瞥他,“事多。”
兼竹,“你没朋友,不懂这种羁绊。”
怀妄,“……”
最后他们还是踏上了去前山的路。
临近晨课,路上宗门弟子来来往往。看见怀妄出现在这里,敬畏交加,“见过仙尊!”
兼竹揣着袖子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场面一度像是狐假虎威。
一路上遇到不少相识的同门,还有昨日为他请命的同窗,兼竹一一道谢,转头又看见何师兄往他这边快步走来。
何师兄看见怀妄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小心翼翼问候兼竹的情况,“你还好吗?”
兼竹点头,“我很好,我就要出发去远方了。”
何师兄怔了怔,忽而凑近了低声道,“师弟,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昨日求情没用,要把你偷偷镇压在哪座荒僻的山头?”
“……”兼竹伸手拍拍他,“师兄,你讲故事的天赋缺一个用武之处。我走之后你可以去找江潮云,期待你们在未来大放光明。”
何师兄似懂非懂,还是应下。
道别了何师兄,兼竹跟怀妄往山门外走。来去随缘,他没想刻意去找谁道别,只看路上遇到谁就顺带了。
结果刚出中门就碰上江潮云。
昨日之事已经传遍宗门,江潮云不掩担心,“你没事吧,宗门准备怎么处决你?”
兼竹已经放弃纠正他的措辞了,“暂时没事。”
“没事就好……你不知道,江殷又在背后编排你的坏话!”江潮云情绪上来,声音昂地响,他嚷完才想起谪仙般的怀妄还在旁边,赶紧偷偷瞟了一眼。
却见怀妄垂着眼,眉心似有一道很浅的“川”。江潮云立马噤声——他想定是自己声音太大,吵到了仙尊。
“和他置气没有意义。”兼竹没注意到怀妄的神色,只同江潮云传授真理,“得用不要脸打败不要脸,用话本打败流言。”
江潮云顿悟,“有道理。流言就像风,三月之后全都成空;话本写成文,千古流传永远滴神!”
“……”
交待完江潮云,兼竹也算了了件心事。
临远宗晨课开始,路上空无一人。
一炷香的时间就这么没了,怀妄意味深长地看向兼竹,“你要道别的人还不少。”
兼竹自知理亏,“没有了没有了,到此为止了。”
怀妄收回眼神不再追究。
前方隐隐能看见山门的轮廓,兼竹加快脚步走过去,发带在他身后一甩一甩的,直晃眼睛。怀妄三两步上前,越过他走在前面。
刚踏出山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师弟!”
怀妄的目光飘过来:……
兼竹心头一跳回头看去,只见洛沉扬快步而来,几息便至两人跟前。
“仙尊。”洛沉扬同怀妄略施一礼,紧接着看向兼竹,“昨天可有休息好?听掌门师尊说你有事要远行,记得照顾好自己。”
兼竹心说他还挺有礼貌,知道开头寒暄两句,“多谢大师兄,师兄特地过来,可是带了掌门的口信?”